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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的佛缘-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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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又重新平静了下来,又沉浸在成佛的感觉之中。
这一天,高宗皇帝和武后突然接到了玄奘法师的遗表,原来玄奘法师已经圆寂了。玄奘法师在自己感觉身体大为不适时,便将门人弟子召来,和他们一一作别后,便给高宗皇帝和武后写了一份遗表,表中历数高宗皇帝和武后对佛门的无量功德,大谈佛门对唐王朝所做的各项事情,希望当朝皇帝和皇后能一如既往归心佛乘。遗表写完,玄奘法师便被袈趺坐,默念弥勒佛号,不久便圆寂于玉华寺。且说高宗皇帝和武后接到玄奘法师的遗表时,方知玉华寺内玄奘法师已行将去世,急忙命宫中御医前去玉华寺,但御医未至便传来法师圆寂的消息。
玄奘法师自贞观年间从印度返回后,把主要精力放在佛经的传译上,他共翻译佛教经论74部,总计1335卷,在中国佛教发展史上作出了突出的贡献。作为一个与封建帝王关系较为密切的佛学理论家和佛事活动家,玄奘法师深知“不依国主,法事难行”的道理,他返国后,先是紧紧依靠太宗皇帝,采取各种手法,用佛法逐渐征服这位雄才大略的封建帝王,使其在晚年以未广作佛事为遗憾;后来,他又紧密靠拢高宗皇帝和武则天,不失时机地晓之以佛理,动之以亲情,使佛教与皇权达到了水乳交融的程度。特别是武则天,她从玄奘法师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受到了许多启示,她也从玄奘法师讲述的佛理中明白了佛教的博大精深,认识到了佛教的依附性和可利用性,也从佛教中寻得了平衡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她从佛教中寻得了自己人格升华的理想目标。
玄奘法师圆寂后,高宗皇帝和武后决定罢朝三日,他们二人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之中。高宗皇帝数次对武后说:“朕失国宝矣!”他还对朝臣说:“惜哉!朕国内失玄奘法师一人,可谓释众梁摧矣,四生无导矣!”意思是说玄奘法师一人的去世,使佛教失去了顶梁柱,使佛教的四众弟子永远失去了一位好导师。武后也颇有同感,她建议高宗皇帝下敕,一定要经营好玄奘法师的葬事。史载,高宗皇帝就玄奘法师的葬事,连续下发了五次敕命,要求用金棺银椁收敛玄奘法师;送葬之日,要求京师长安及附近诸州的全部官员亲送。当时,从玉华宫到终南山下兴教寺,送葬人达百万余,大道两旁,遍响哭泣之声,男女老少皆为之垂泪。皇宫中的高宗皇帝和武后,也是悲哽流涕,不胜伤感。这大概是高宗皇帝登基之后,仅亚于国葬的一次丧葬活动。
这是麟德元年(公元664年)发生的一件大事。也就是这一年,武后的垂帘听政完全公开化了,朝野内外将她与高宗皇帝并称为“二圣”,“二圣”理朝的时代正式开始了。
武后终于可以随时随地走到前台来了。但是,此时此刻,她还没有真正走出来,她要寻找能够走出来的借口。为此,她费尽了心机。原本想从佛教中寻找依据,但佛教的依据暂不成熟,另外自己感业寺为尼的经历,虽然佛门并未将她看作外人,而且把她作为现世菩萨和弥勒的化身,对她倾注了无限的希望,但自己真正成佛的机缘还未成熟,成佛还处在理想阶段。她要找到一个僧俗人士、朝臣为官、腐儒顽愚都能接受的借口和依据。最后,她终于找到了这个依据和借口,这便是封禅。
封禅是封建社会的一项大典。战国时齐鲁儒士认为五岳中泰山最高,帝王应到泰山祭祀天地。登泰山筑坛祭天为封,在山南梁父山上辟基祭地为禅。古代封禅是有条件的,不是每个帝王都可以随便去封禅的。一般来看,封禅大典的条件主要有国泰民安、五谷丰登、仓储充盈、四海升平等。从秦始皇开始,大约只有十几个皇帝登封泰山,唐太宗皇帝一生都想行封禅大典,但条件一直不具备,只有作罢。到了高宗皇帝和武后二圣理朝时期,除上述条件具备外,李勣征服了高句丽,设安东都护府;唐休璟等人收复了安西四镇(均在今新疆地区),建立了安西都护府,可谓四海宁静。封禅的基本条件已经成熟。但是,历代封禅大典都不准女性参加,真正需要女性时,又都是让臣僚代替。武后欲通过亲自参加封禅大典来真正提高自己的地位。
麟德二年(公元665年)十月,武后正式上疏高宗皇帝,建议封禅。她在疏文中说:“封禅的旧有仪式,由皇帝主持祭天,祭地时只用皇太后的名号,由三公主祭,这是不合适的。我愿率宫内外有爵位的命奴,亲自主持祭地仪式。”高宗皇帝将这个建议交付群臣讨论,不少臣僚认为不妥,有些人却认为可行。在这种情况下,高宗皇帝决定武后可作为祭地的亚献,即高宗皇帝先祭,武后第二位祭。此事议定后,朝廷上下都积极行动起来,为封禅大典作准备。按旧例,封禅大典须在正月初一日举行。因此,来年正月初一日便是高宗皇帝与武后所企盼封禅大典的日子。
麟德三年(公元666年)正月初一日,高宗皇帝率文武百官登泰山,祭天于泰山之颠;初三日,高宗皇帝从泰山上下来,抵梁父山祭地。高宗皇帝祭地毕,所有官员退下,武后在命妇的簇拥下,敬酒祭地,是为亚献。初五日封禅大典完毕,高宗皇帝和武后登临时搭建的朝觐坛接受百官朝贺,二圣命大赦天下,改元当年为乾封。
武后参加封禅大典并行祭地亚献的目的非常明白,应该是她费尽心机从后台走到前台的前奏,或者是她准备出来的前奏,这是毫无疑问的。在客观上,这次封禅活动对于提高古代妇女的政治地位,起到了重要的积极作用。
武后满怀信心和希望地陪同高宗皇帝回到了长安。由于封禅的成功,武后异常兴奋和高兴,她要把这种心情释放出来,向什么方向释放,采取何种方式释放,她已经考虑好了。
她建议高宗皇帝为这次封禅的成功,敕命全国各州皆新置佛寺一所,各度僧三十人。在她看来,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功德,是她在向天下宣告自己在拥有了正式的政治地位后,要继续垂青佛门,因为自己就是天下僧俗信众的弥勒佛,是成千上万无数僧俗信众的归心之所。
也就是在这种兴奋和愉悦的心情中,武后突然觉得是了结一段因缘的时候了,时机已经成熟,她已经谋划好了了结这一因缘的全部程序。
还是在武则天刚被册封为皇后的时候,武氏家族也因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顿时显赫了起来。除对武后母亲、姐姐册封外,高宗皇帝还封武后的堂兄弟武惟良为司卫少卿,武怀运为淄州刺史,武后同父异母兄弟武元庆为宗正少卿,武元爽为少府少监。武氏这几个兄弟当了朝官后,并不买帐,而且还说这是祖上的荫德,根本不是武后带来的福荫。武后母亲杨氏夫人将这些人的看法报告武后,并对这几个兄弟当年欺侮她们寡母孤女的行径哭诉了一番,武后听后,不觉怒从心中起,咬牙切齿地说一定要让他们几个兄弟知道自己的厉害。不久,高宗皇帝下令武惟良为始州(今四川剑阁)刺史,武元庆为龙州(今四川平武)刺史,武元爽为濠州(今安徽凤阳)刺史,把他们三人全部外放。据说,这是武后的主意,名义上还是新皇后为防范外戚势力扩张所采取的一项大义灭亲的举动,而且还令不少朝臣肃然起敬。但明眼人一望便知这是武后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一个手腕。
武元庆抵达任所后不久,自知难逃复仇之剑,便忧虑过度而死。武元爽在任所因受其它事的牵连,再度被贬振州(今海南崖县),不久便死在任所。只有武惟良在始州任所,武怀运依然在淄州任所,他们兄弟二人也感到非常害怕,每日小心行事,企图聊保天年。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与武后的因缘还没有了结,他们是在幻想。
其实,了结这一因缘的主角并不是这武氏二兄弟,而是武后的外甥女贺兰敏蓉,即那个步其母亲后尘投入高宗怀抱的魏国夫人。为了能够顺利地了却这一因缘,武后要使自己的心情尽量平静下来,她也能做到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在长期的后宫生活中,或在参与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只要她默念佛号,双眼微闭,就能够使自己平静下来。她曾把这种内心的变化归结为佛法的作用,归结为自己与佛法的缘份。她也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一生与佛法结缘的微妙之处,佛法使她自小就树立了不是一个女童应该有的自信,佛法使她度过了宫中才人多少个寂寞的夜晚,佛法使她在感业寺领悟到了自己生命的大乘之道,佛法也使她经过复杂的过程幸运地登上了皇后的宝座,佛法更使她成为众人仰慕的女主,佛法还要使她终成大道。她离不开佛法,或者说佛法也离不开她。
就这样,武后在对佛法的领悟中,在佛法使她获得的平静中,开始了她了结与那个少女那两个兄弟的因缘。
武惟良和武怀运作为地方长官,奉诏命陪高宗皇帝与武后参加了封禅大典。大典结束后,他们也随驾返京,满怀希望地等待着高宗皇帝的赏赐。他们在闲暇之余,带着礼物登门拜访杨氏夫人,在历数他们自己诸多的不是之后,希望眼前这位婶娘能在皇后面前多多美言,使他们重新回到京城。长期吃斋念佛笃信佛教的杨氏夫人原本不想将这两位侄子的话转达给皇后女儿,因为她知道,皇后女儿绝不是省油的灯,她可能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但如果别人招惹了她,她一旦起了杀心,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和阻挡的。杨氏夫人在“阿弥陀佛”的念佛声中,还是把两个侄子的意思转达给了女儿,她希望女儿此时真的能为武氏家族做一点好事,不希望武氏家族的子侄们都沦落无闻。
武后不但答应了母亲杨氏夫人的请求,还说要安排一次家宴,与大家见一见,共叙家庭友情。在她的安排下,武惟良和武怀运受宠若惊地带了礼物来见当朝皇后,同时被邀请的还有被封为周国公的武敏之(贺兰敏之)和魏国夫人贺兰敏蓉。就在一家人虚虚实实一团和气的氛围中,坐在武后身边的魏国夫人忽然紧抱胸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倒在了地上,在场的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魏国夫人抽搐着、呻吟着,苍白的脸上全是汗水,绝世的美丽面孔变得扭曲了,嘴角缓缓地流出一股殷红的鲜血,转瞬之间便离开了人世。
杨氏夫人在念佛声中开始嚎啕大哭,她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又无法说出来。这时的武惟良和武怀运被吓得不知所措,颤颤兢兢在立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武敏之紧抱着妹妹的尸体,已经昏蹶过去了。只有武后是清醒的,她似乎没有悲伤,似乎知道这个结果,把目光转向了武惟良和武怀运,大声喝斥道:“你们怎么敢下如此毒手?”“不!不是我们!我们是冤枉的!”但无论他们怎样争辩,一切都无济于事,他们背上了毒杀皇后的恶名。第二天,高宗皇帝命将武惟良和武怀运斩首示众,罪名是毒杀皇后。高宗皇帝在表面上是为武后消除罪魁祸首,实际上在内心里是为那个年轻美丽的魏国夫人申冤。但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是武后在了结一段因缘。因为史籍明载,这是武后的一箭双雕之计。
武后终于要放下手中的屠刀了。
自从她再度进宫以来,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武后觉得太累了,她要真的平静下来一段时间。在每日上朝垂帘处理完朝政之后,武后开始频繁来到母亲杨氏夫人的宫中,她只有在母亲的念佛声中,才觉得自己已真正放下了屠刀,才觉得自己真正得到了平静。同时,她的频繁到来,也在抚慰母亲那颗善良的心。因为母亲在行香念佛的日子,默默地看到了自己与姐姐韩国夫人和外甥女魏国夫人的纠葛,也了解身为皇后的自己是如何为此吃醋的,也清楚这两个女人是怎样消失和死去的。武后不能在母亲面前提起她们,杨氏夫人也无法在皇后女儿面前把这些事情说清楚。有时,她们母女二人都在口念佛号,都在为这两个女人追福祈祷,共同为超度这两个女人的亡魂而拜佛焚香。
只有在母亲杨氏夫人的宫中,武后的忏悔和祝祷才是真心实意的。只有这种真心实意的忏悔和祝祷,才会使武后得到真正的平静。但是,这种平静也是短暂的,并没有维持多久。咸亨元年(公元670年)八月,武后母亲荣国夫人因享年已高,一病而逝,终年九十二岁。皇后的母亲去世,在当时是一件重大的事情,朝廷和高宗皇帝十分重视。高宗皇帝特诏命京师长安九品以上文武官员和命妇都往武府哭悼,还特准武后出宫到其家为母守灵。
这时的武后,悲痛欲绝,要求高宗皇帝为自己的母亲举行隆重的葬礼,并要破格在咸阳(今陕西咸阳)洪渎原上为自己的母亲堆土造陵,高宗皇帝恩准了武后的请求。为了给母亲追福,武后决定拿出宫内大瑞锦及铜钱数万,使武敏之监雕佛像,广树功德。武后知道,母亲的去世,使自己最终失去了一位最亲近的亲人。但是,她还不能过度悲伤,因为朝廷中有许多事还要自己协助高宗皇帝去应付,去处理,去决断,她只能把悲伤和痛苦埋藏在心底,不能因此而误了朝廷大事。可是这种失去亲娘的悲伤和痛苦又怎么能轻易地掩藏呢?她努力去掩藏,努力使这种悲伤和痛苦尽快成为过去。
刚刚处理完母亲的丧葬事宜,老天却来了脾气,一连几个月未下一滴雨,特别是京畿的关中地区,因久旱无雨,田地里的庄稼全部枯死,高宗皇帝十分忧愁。这时的武后,还想试一试高宗皇帝,想试一试自己在高宗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便向高宗皇帝提出了退位的请求。所谓退位,并不是说要让高宗皇帝再一次更换皇后,而是自己从皇后的位置上下来,将皇后之位空起来。这显然是一场带有游戏色彩的形式,武后要求退位的理由是自己退位后,或许能得到苍天的垂青,结束这久旱的现象。这种理由和预想的结果都是没有任何根据的,所以,高宗皇帝不准武后的请求,他认为久旱无雨与武后无关,更不是武后退位所能影响或决定的。高宗皇帝在这种情况下,反倒觉得自己的福祉浅薄,因此才招致老天久旱无雨。从另一角度来看,高宗皇帝现在倒真的是离不开武后了,特别是在处理朝政方面,如果没有武后的垂帘听政和其在背后的具体指点,他自己的确很难应付纷繁复杂的政事。
武后的基本目的达到了。她要举行一系列佛事活动,为已经逝去的母亲,为笃信佛教一生的荣国夫人,为自己最亲近的亲人,大张旗鼓地追福祈祷,来超度母亲的亡灵。
为了母亲杨氏夫人,武后在进一步确立和巩固皇后的地位后,马上要求高宗皇帝允许自己做两项佛教功德之事,以为杨氏夫人追福。一是将他们心爱的女儿太平公主剃度出家,二是将杨氏夫人居住的旧宅舍为佛寺。高宗皇帝允许了这两件事,但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太平公主因年幼,只象征性的出家而不剃度。
武后心里非常明白高宗皇帝所提的条件。使幼女出家为外祖母祈福,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样才能用实际行动感召天下崇佛之人,笼络佛教的僧俗信众,才能更进一步在信众中树立武后仁慈宽厚归心善乘的形象。但太平公主是高宗皇帝和武后的掌上明珠,尚在幼年,若真的让她剃度出家为尼,就像武后当年在感业寺那样身着缁衣尼帽,每日青灯黄卷古佛,高宗皇帝肯定于心不忍,武后更是不愿意如此。所以,在武后请求高宗皇帝使爱女太平公主剃度出家时,她心里就十分清楚,高宗皇帝肯定不允。明知有如此结果,但还要正式请求并使天下知晓,无非是在给天下之人作样子。在这件事上,高宗皇帝显得较为明智,他没有完全不同意女儿出家,因为他一旦以女儿年幼等为借口不允女儿出家,不但驳了武后的面子,更重要的是让天下人尤其是佛教的僧俗信众们感到失望,他采取了有条件的出家,即不行剃度的出家。这种出家方式在佛教仪轨中是允许的,被称为式叉摩那,亦称学戒女,即未成年女性在正式剃度受戒前可在寺院戴发修行,经一段时间或已成年后,再行正式剃度受戒出家仪式。这样,为了给外祖母杨氏夫人追福积功德,超度她的亡灵,幼小的太平公主成了佛门的式叉摩那,尽管这只是一种父皇和母后安排的一种形式。
舍宅为寺的工程也如期进行着,这项工程武后命武敏之即胞姐韩国夫人之子贺兰敏之亲自监建。武后不时地过问工程进展情况,武敏之亦能主动向武后汇报,表面上似乎很顺利,好象不会有什么事发生,而且武后还延请佛门一些高僧大德为新寺取名为太原寺,只待新寺落成,即挂匾开光。
就在这被高宗皇帝和武后十分看重的事情上,武敏之却辜负了他们。对于武敏之被武后安排承袭外公武士彟爵位,在朝中任高官,并被确定为武姓子嗣以来,武后非常关心他,尽管其中有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不愉快的事件,武后总想在这个外甥身上给予补偿,可以说武后是把武敏之几乎作为自己的亲骨肉来对待的,时时事事呵护着他。在确定武敏之亲自出马监建太原寺这件事上,武后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认为朝野内外,再没有比武敏之更合适的人选了,他既是朝廷命官,又是武姓子嗣,难道再去信任外人吗?武后在安排武敏之主理这件事之前,也听说过武敏之的表现情况。朝臣和后宫侍应们都说武敏之不知恩德,恃宠骄纵,屡犯国法等,武后对此总是不敢相信,总以为是针对自己的传闻,所以就没有深究。不过,此次要武敏之担如此大任,一是出于对武氏子嗣的信任,二是多少带有试探这位武氏后嗣的动机。
武敏之彻底辜负了武后的一番心机。改建太原寺的速度非常缓慢。武后不得不使朝臣去了解实际情况,奉命了解实情的朝臣带回的情报使武后非常吃惊。武敏之不但对改建太原寺的工程撒手不管,而且还在为外婆杨氏夫人服丧期间,脱掉丧服,身着华丽服饰,招引妓女一块奏乐玩乐,更为可憎的是他把武后为母亲追福用的宫内大瑞锦全部贪污,供自己吃喝玩乐之用。武后听到这个消息后,差一点气昏过去,她对武氏家族这个唯一的子嗣如此放肆感到羞耻,更感到这是对自己一番好心的亵渎。到这时,她才相信原来听到的那些传闻都是事实。她由爱产生了恨,她痛恨这个青年的不争气,痛恨胞姐韩国夫人为什么给自己留下这么个孽子,痛恨这个青年是有意和自己作对,她咬牙切齿地痛恨这个青年人。
武后下令将武敏之先押起来,另使人去监建太原寺。同时,她又命人去彻底调查这个武敏之究竟还干了哪些坏事,特别是那些有损自己家族形象的事。调查的结果又一次出乎武后的预料,除上述监建太原寺贪污和服丧期间嫖娼外,还犯了三项大罪,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据史载,其一是“敏之既年少色美,烝于荣国夫人,恃宠多愆犯”。“烝”原意为火气上升,古代一般引申为与母辈通奸,也就是说年轻的武敏之与外祖母荣国夫人通奸。这一条罪状,武后根本不会想到。武敏之出生时,武后母亲杨氏夫人已经64岁了;待到武敏之到18岁弱冠,杨氏夫人已82岁了;到杨氏夫人92岁去世,武敏之才28岁。的确很难想象,一个十七、八岁的世家子弟,和七、八十岁的外祖母通奸,这确实是使武后难以置信的。武后知道母亲杨氏夫人早年独居,年过40才嫁给了父亲,她一生笃信佛教,与人为善,当年还把“当使恶无闻于九族,善有布于四方”作为自己的箴言,她绝不会干出这伤天害理的事来。但对武敏之,武后就不敢有如此十足的信心了,因为她觉得这个花花公子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经过反复思考,武后的结论是此事绝不存在,但不能否认武敏之在初蒙之时,杨氏夫人给他传授过有关男女床第之欢的知识。这大概是朝野捕风捉影认为武敏之与外祖母通奸的依据。
其二是“时太平公主尚幼,往来荣国之家,宫人侍引,又尝为敏之所通”。就是说这位浪荡公子竟利用太平公主探望外祖母荣国夫人之际,每每与侍奉照料小公主的那些侍女们偷情做爱。这也是武后未曾预料到的。为了使太平公主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武后非常关心她的起居生活,侍奉小公主的侍女们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不但要求漂亮,而且还要求知书识礼,没有想到这些被自己委以重任的侍女们,竟成了武敏之泄欲的对象。武后对武敏之如此行径感到恶心,一个享有高官厚禄和爵位的翩翩君子,怎么会能和这些身份低贱的侍女们淫乱,并毫无顾忌毫不节制,她真的不能理解这个青年竟用如此德行来报答她。
其三是“司卫少卿杨思俭女有殊色,高宗及则天自选为太子妃,成有定日矣,敏之又逼而淫焉”。这件事听起来使人觉得十分离奇,但武后没有怀疑此事的真实性。对于太子李弘,武后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这位诞生于感业寺、经武后艰难争取而立为太子的李弘,自小在深宫中长大,在那些腐儒顽愚的调教下,逐渐养成了怯懦无为的性格,他从不去争,默默地服从父皇和母后的一切安排,有几次让他监国行政,他都是在颤颤兢兢无奈中答应的。已经二十岁的人了,身边竟没有女人,并且从未听说过他对身边的侍女怎样,一副死如处子的样子。高宗皇帝和武后自然着急,他们要尽快为这位寡言不欲的太子选一位合适的太子妃。他们挑选的杨思俭的女儿,除了家庭出身好,还十分标致,其美貌是京城长安街巷闾里有口皆碑的。为了慎重起见,武后还亲自召见了这个美貌的少女,尽管她觉得这个少女妩媚中有些轻佻,但她认为也许这样的女人才能将自己那个木讷的儿子扭转和调教过来。武后还亲自为太子纳妃选定了黄道吉日。没有想到,这个禽兽不如的武敏之,竟敢如此嚣张,把自己亲选的太子妃也给奸淫了,真是万恶不赦!
武后震怒了。
她本来不愿再举起屠刀,况且这又是为了母亲荣国夫人追福树功德引起的。难道度人就必然要杀人吗?武后在震怒中反复思考着这一问题。打心眼里说,她倒并不在意这个武敏之贪污几个钱,她在意的是这个武敏之的行径好象是与自己对着干的。他不是没有头脑的年青人,而是有思想有控制行为能力的健全的人,难道他不怕身为皇后姨妈的威严吗?武后百思不得其解。当武后从震怒中平静下来时,她又觉得这就是报应,是无法回避和必然来临的报应。这位青年的周国公的母亲韩国夫人和妹妹魏国夫人,她们不考虑后果地取悦于高宗皇帝,她们的丧身都是罪有应得,她们也为这个还活在人间的青年人种下了祸根,她们作下的恶业能不在他身上报应吗?既然是报应,度人就必须杀人,杀人也就是度人,这便是武后体悟到的佛法大乘。不杀这个武敏之,不足以超度母亲杨氏夫人的亡灵,也不能按佛祖的旨意完成贺兰一家的报应。只有杀了这个武敏之,才能使母亲、胞姐和外甥女都能得到功德圆满的解脱,也才能使自己得到心灵的解脱。
但是,武后还是心软了。她先是通知杨思俭取消其女与皇室的这门婚事,并以身居高官、行为不检、贪污朝财的罪名,奏请高宗皇帝将贺兰敏之流放到天涯海角,并请求废敏之武姓,剥夺一切官爵。这个结果,是武后认为自己大发慈悲的结果,是她在拜佛诵经后萌发出的想法。
咸亨二年(公元671年)六月,高宗皇帝下令将贺兰敏之贬放雷州(今海南海康),敏之于是恢复了他堂堂正正的贺兰本姓,被囚车远载南下。他走的毫无牵挂,因为除武后外,他在这个世上再没有别的亲人了。押解贺兰敏之的囚车行到韶州(今广东韶关)时,贺兰敏之被人用马缰勒死,并弃尸荒野。
人们都说这是武后密令指使。
这种猜测是否属实,史无明载,难下结论。但新近发现的贺兰敏之的墓志《大唐故贺兰都督墓志并序》中,有一点可作贺兰敏之被远贬的直接原因。墓志说他与高宗皇帝“坐为师友,入作腹心。金典异其恩荣,玉掌殊其礼物”。已经大权在握的武后,根本不能容忍贺兰敏之这样的人长期陪伴在高宗皇帝身边。另外,《资治通鉴》记载:“魏国夫人之死也,上见敏之,悲泣曰:‘向吾出视朝犹无恙,退朝已不救,何仓猝如此!’敏之号哭不对。后闻之,曰:‘此儿疑我。’由是恶之。”如果这一记载是事实的话,武后无疑会对他采取行动的。
无论如何,贺兰敏之之死,是他在与一位将要君临天下的女性对着干的悲惨结果。他的死,又成全了武氏家族的另一位子侄,这便是武后同父异母兄武元爽之子武承嗣,他在三年后被征召入京,承袭祖父武士彟周国公的爵位。此乃后话。
武后终于在朝臣百官中,树立了一个新的形象。随着外戚一个一个或被流放,或被处死,人们觉得武后参与朝政,是为了大唐的江山,而不是为了武氏一族之私利。朝臣百官都认可了武后垂帘临朝的事实,不少朝臣也从内心打消了抵触情绪。
但是,在武后看来,这只是实现自己梦想关键的一步,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刻。她还要继续努力,还要孜孜不倦地协助高宗皇帝,还要采取一切手段为自己铺就道路,还要寻找一切机会。
她又一次寻找并把握了机会。
寻找的这个机会的地方距东都洛阳不远,它就是龙门石窟。
龙门石窟也称伊阙石窟,位于东都洛阳南伊水入口处两岸,这里香山(东山)和龙门山(西山)两山对峙,远望犹如一座天然门阙,故称伊阙。这里山水相趣,风景壮丽,被佛教徒选作雕凿石窟的圣境。大约从北魏太和十八年(公元494年)北魏政权迁都洛阳时起,这里便开始了石窟雕凿,其内容大多与北朝各朝帝王祈求冥福有关。到唐高宗皇帝与武后时,这里还遗留有北朝雕造的古阳洞、宾阳洞和莲花洞等洞窟,造像以释迦牟尼佛和弥勒佛为多。古阳洞是一批支持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的王公贵族文武大臣开龛凿像的集中地,开凿也是最早的,内容比较丰富。洞内造像、题记都质朴古拙,书法更是叹为一绝,被称为龙门二十品。宾阳洞是北魏宣武帝为其父母孝文皇帝和文昭皇后追福祈祷而雕凿的,洞口内壁是大型浮雕,按内容分为“维摩变”、“佛本生故事”、“帝后礼佛图”和“十王神像”四层,十分精美。
高宗皇帝册封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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