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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评传-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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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能遽行扫清,直抵安徽?”球抛回给了皇帝,暗喻他不明形势,一厢情愿。
三、通盘筹划数省军务者,是各省督抚,而非他欲以一身克当。“三省合力防堵之说,系臣骆秉章与臣函内言之;四省合防之说,系臣江忠源与臣函内言之;待南省船炮到鄂,即与北省水师合力进剿,系臣吴文镕与臣函内言之;……臣之才力固不能胜,臣之见解亦不及此,此系吴文镕、骆秉章、江忠源三臣之议论。然舍此办法,则南数省殆不可问矣。”55
四、湖南练勇,正在湘南剿匪,不可能马上撤回。“目下桂属正在搜捕之际,未便遽行更换;郴州、永兴正在危急之际,不能不星速进剿。且待船将办齐,炮将到齐,再将各勇撤回,带赴下游。”56断然回绝了皇帝要求他撤回剿匪的湘勇,进军安徽的要求。暗喻皇帝不顾轻重缓急,在瞎指挥。
五、饷乏兵单,自己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成败利钝不可预计。“臣以丁忧人员,去年奏明不愿出省办事,……此次奉旨出省,徒以大局糜烂,不敢避谢。然攻剿之事,实无胜算。臣系帮办团练之人,各处兵勇既不能受调遣,外省之饷项亦恐不愿供应。虽谕令抚臣供支,而本省藩库现仅存银五千两,即起程一月之粮,尚恐难备。……臣自维才智浅薄,惟有愚诚不敢避死而已。至于成败利钝,一无可恃。皇上若遽责臣以成效,则臣惶悚无地。与其将来毫无功绩,受大言欺君之罪,不如此时据实陈明,受畏葸不前之罪。臣不娴武事,既不能在籍终制,贻讥于士林;又复以大言偾事,贻笑于天下。臣亦何颜自立于天地之间乎!”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像曾国藩这样顾念大局,肯于负责、办事认真的大员并不多,存亡危急之秋,皇帝还真是不能不指望他。咸丰也知道,军情瞬息万变,坐在紫禁城中的他,并不具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能力。虽然这道绵里藏针的奏折肯定噎得他难受,皇帝也不能不以朱批加以安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知道了。成败利钝,固不可逆睹,然汝之心可质天日,非独朕知。若甘受畏葸之罪,殊属非是。”58
清军连续三年的败绩与大局的危殆,使此时的咸丰,内心里涌动着一股戾气,动辄责骂、惩处臣下。譬如骆秉章,因代属下的官员缓颊,竟被皇帝降五级留任。59而被曾国藩顶回去这股火,随即又发泄到曾国藩的老师吴文镕头上去了。吴文镕(1792~1854),字甄甫,江苏仪征人。嘉庆二十四年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授编修。累迁侍读学士、顺天学政、詹事府詹事、内阁学士;历任礼部、刑部、户部侍郎,外放为福建、江西、浙江等省巡抚,为官清正廉洁。后任云贵总督,咸丰三年八月,调任湖广总督。事情的缘起是,吴与湖北巡抚崇纶,在战守方略上发生了冲突。九月十八日,太平军前锋逼近武昌,崇纶等均赴城外扎营,为吴文镕所阻。崇纶争论说守此空城无用,吴文镕却认为:“抚臣之必欲出城扎营者,意将乘机逃避,藉口于本在城外,可免失陷城池之罪耳。”60吴因此坚持不允,要求所有官员与城共存亡,并宣称敢有异议者,必先手刃此人。此后,督抚龃龉不合。吴文镕是曾国藩的座师,到任后对门生亦寄以厚望,希望曾国藩能带兵到湖北助己一臂之力。两人书信往返商定,由曾国藩赶造船只,雇练水勇,明年正月北上与吴会合攻剿太平军。61
崇纶,姓喜塔腊氏,满洲正黄旗人。以内阁笔帖式充军机章京,累官侍读,陕西、直隶道员,云南按察使、广东布政使,咸丰二年任湖北巡抚。崇纶乃小人心性,挟嫌报复,上折劾奏吴文镕畏葸不前,“臣屡劝督臣派兵攻剿,督臣之意,必将待湖南两广并自造各船炮到齐,方可出师。若以数千之旅,惟恐有失,万不肯行,终日闭城坐守,一筹莫展。”又称,太平军“现在楚境者,俱系零星小丑,并有土匪冒名抢劫。长发老贼,实系无多,若派数千官兵,配以现有炮船,水陆夹击,足资痛剿”。62崇纶的谎言,迎合了咸丰躁进的心理,故于上谕中称“崇纶力筹剿贼”,而“吴文镕闭城坐守”,指名要吴“亲率官军出省督战”。吴知道受了崇纶的中伤,上折自辩并揭露崇纶,但咸丰不辨是非,各打五十大板,且强令二人和衷共事:“汝二人厥罪维钧,负气诡辞,无耻已极,胆大已极。”63实际上,咸丰明显偏袒崇纶,吴上疏坦陈与曾国藩的约定,可孰料其时咸丰对曾一肚子闷气,无从发泄,正好迁怒于他,于是仍强命吴带兵出省迎敌,而以崇纶留城专办防务。
吴文镕无奈,带兵数千赴黄州布防。曾国藩得知老师被劾后,极为气愤,力劝吴文镕“剀切痛陈,备言进剿之不能得力,徒挫声威;省会防守之不可忽,船炮凑办之不易集,湘省之办船,粤东之购炮,皆系奉肃清江面之旨而来,只可并为一气,协力进攻,不可七零八落,彼此无成。逐层奏明,宜蒙俞允。即以此获咎,而于吾师忠直之素。谋事之臧,固亦可坦然共白于天下。刻下旌从已成行否?如尚未起行,伏望审慎三思,仍驻鄂垣,专重防守”。64但吴文镕很可能没有机会读到这封信了,即便读到了,吴也未必有他那样抗辩的勇气。正月十五日,太平军主力石贞祥、韦俊、曾天养、林绍璋,水营张子朋部约四万人,自黄州绕道出堵城清军大营之后,纵火焚攻,清军大溃,吴文镕投水自尽。之后,“崇纶自请出剿,谋脱身走避,文宗烛其隐,不许。会丁忧,青麐65代之,仍命崇纶留湖北协防。又以病乞罢,上怒,撤其职。六月,武昌陷,崇纶先一日出走,径往陕西。及曾国藩论劾,命逮治。服毒自尽,以病故闻。”
曾国藩坚持精兵之略,拒绝打无准备之仗,顶住了压力。风波过后,遂全力投入造船、练勇、筹饷之中。先说造船,曾国藩于此可说是全无经验,太平军再犯湖北,湖南告警之际,他甚至打算以木排御敌。“现拟刻日造排,与之水战,或可得力。其制排之式,以轻为妙。盖船高而排低,枪炮则利于仰攻,不利于俯放。又大船笨重不能行,小船晃动不能战。排虽轻,免于笨,尤免于晃。”67显然,曾国藩所说的木排的优点,完全出自主观臆断,一经试验,发现木排顺流或横渡尚可,逆水行排则极为迟笨,且“排身短小,不利江湖”。68以之御敌,不啻儿戏,于是改弦更张,一心造船。可无论造船,练勇,非钱不办,所以第一位的,又是筹饷。于是在衡州开设捐局,他“在衡极力劝捐,总无起色,所入皆钱,尚不满万。各邑绅士来衡,殷殷相劝,奈乡间自乏此物,莫可如何”。“捐项寥寥,每日仅进钱一二百千”。69他又是个量入为出的人,虽想兑现承诺,练勇六千,但“捐项无几,不敢多练”。70这种状况,据说直到郭嵩焘回湘后,方大为改观。
曾文正公始出,提用经费,支绌百端,因议劝捐,曾文正公意难之。(郭)乃以商之益阳周寿山,宁乡廖子城,皆允诺自请一行。甫及一月,捐得十余万金,文正公大喜。黄南坡任铸炮,私设厘局常德,嵩焘以为此筹饷之一大端,言之骆文忠公(即骆秉章,文忠是其谥号),开办通省厘捐。自长江梗塞,淮盐不至,因请借行粤盐,为粤督所持。又请淮盐假道浙江、江西,为浙抚所持。会嵩焘赴援江西,途遇贩盐者,经历贼卡,节节收税。出示所存税单曰:此即厘捐章程也。急寓书湖南开办盐厘,乃稍添设各卡局。曾文正公办理军务,终赖此三项以济军食。而湖南亦恃此以为富强之基,支柱东南数省。71
郭嵩焘提到的厘捐、盐厘,实即厘金,厘金的征收关系战局甚大,故其来龙去脉,有必要略作交待。所谓厘金,就是在水陆交通要道与贸易集市设卡征收的一种商业税。以银两为单位,其百分之一为厘,这种商税税额一般在百分之一左右,故被称之为厘金。咸丰初年,战乱频仍,朝廷的军费用度极为支绌。而东南财赋之区多沦为战场,村镇残破,百姓流离,正常的生产亦难于维持,故朝廷传统的大宗收入——地丁漕粮大大缩水。中央财政对正规军军费的拨用都难以为继,遑论地方,故地方募勇与武装之经费,全靠自筹。由此,厘金之制,应运而生。
厘金之要点,是取之于商。战乱于农业是坏事,于商业却很可能是个机会。凡战乱地区,因商路阻塞,均会物资匮乏,物价腾贵;但在商人眼中,却都是利市十倍的市场,尽管风险大,也值得一试。故战乱之区,往往众商辐辏,生意兴隆。对于芸芸众生,再艰难也得吃饭穿衣,尤其是人民居家度日的柴米油盐,更是人人不可或缺;对于商家,百分之一的税额很轻,且尽可以将税金打入成本,不患不得厚利。对于官方,厘金虽低,架不住做生意的人多,集腋成裘可获巨款,可派大用。
最初的厘金征收,出自咸丰三年四月,地点在江苏扬州仙女镇,首倡者是雷以。雷以(1805~1884),字鹤皋,湖北咸宁人。道光三年进士,授刑部主事,累迁郎中、御史、给事中、内阁侍读学士、奉天府丞诸职。咸丰二年任太常寺卿,“屡上书陈军事”。三年迁左副都御史,会办河防。扬州失陷后,雷自请募勇防太平军,以刑部侍郎衔帮办军务。后累官江苏布政使、陕西按察使、布政使,后回京任光禄寺卿。屯驻扬州仙女镇时,雷“用幕客钱江策,创收厘捐”。“遣官吏分驻水陆要冲,设局卡,行商经过,视货值高下定税额,千取其一,名曰:厘捐,亦并征坐贾,岁得钱数千万缗。……后各省皆仿其例以济军需,为岁入大宗焉。”
但据郭嵩焘所言,则厘捐非一时一地一人之发明也。雷以开设厘捐,是在咸丰三年六月,73而郭嵩焘随湘军赴援江西,也在同年六月。据郭说,他是路遇贩盐者,见到太平军征税后发给他们的税单,才受到启发,去信要湖南开办盐厘的。如此,太平军乃先于清军征厘,而湖南之设卡征厘,亦不必为仿照江苏所为也。但太平军无时不在征战之中,没有稳固的后方,其领地亦随战争之胜负而变动不居,故难于长久地推行这一制度,而清方则不然,战区而外,尚有大片领土,故其得力于厘捐,远过于太平军。
但郭嵩焘的建议似乎并未立见采行。直至次年末,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在江苏帮办军务的胜保奏请朝廷在各省推行厘金后,湖南才在咸丰五年四月办起了全国第一个省级厘金局,以盐法道裕麟总理局务,以郭嵩焘兄弟作为襄办。而曾国藩则于八月奏请在江西试办厘金。74曾国藩在衡州时,并未得厘金之济,其奏折与书信中,也并无厘捐之踪迹可循,筹饷仍是他所面临的一大难题,“劝捐之难,难于登天,费尽心力,迄无一获”。75以至于他不得不截留途经湖南押解北上的广东协饷、湖北船饷,用以购造兵船。而劝捐之寥寥,更使他不得已板下一副面孔,开始向湘中之大户“勒捐”,即强制摊派,大户若抵制,则不惜动用拘押的手段,迫使他们捐助军费。首当其冲的,有安福之蒋家、长沙之常家,安化之陶家。76
安化陶家,乃湖南当时颇负时望之名臣陶澍之家。陶澍(1779~1839),字子霖,号云汀,湖南安化人。嘉庆七年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授编修,累官御史、给事中、道员、按察使、布政使与巡抚,官至两江总督,卒于任上,为有清一代名臣。陶家此时主事的是陶澍的独子陶桄,而陶家又结了两家很有名气的亲家。一为曾国藩之京师旧友,现在贵州剿匪的道员胡林翼,胡妻为陶澍之女,因而是陶桄的姐夫;一为曾国藩之新交,意气还算相投的朋友左宗棠,左宗棠曾在陶家坐馆,是陶桄的老师,又将女儿嫁给了陶桄,兼有老丈人的身份。有了这几层关系,一般人是很难拉下脸来的。可曾国藩一根筋,认准了国难当头,大户理当出钱报效国家的死理,硬是盯住了陶家。况且他奉命带水陆大军一万东征,仅口粮非八万不办,也只有硬下心肠,冷脸勒捐这一条路好走了。陶家只捐一万,而且要分次给付,曾国藩坚决不允,非三万不可。陶家哭穷,曾国藩则指出:“陶文毅(即陶澍,文毅为其谥号)之宦橐,岂能掩天下之口?道光十五年,仆留京,见其送别敬近五万金;二十三年仆在陕西,见蔗翁及尧、农等公函托李制军(即李星沅,时李以陕西巡抚兼署陕甘总督,故称其为制军)为文毅催取盐务公项,银数万金,皆已收到。即此二事,仆窃非之,往时在京,唐镜丈(即唐鉴,镜丈为尊称)数数举以相诟。今欲一毛不拔,实非人情之平。仆已冷面相加矣。”77骆秉章不以为然,曾国藩驳道:“陶家之富,何人不知?益阳所置之产,每岁收租三万石,以一年之租助饷,亦不损伤元气。受恩最重之家,尚且悭吝若是,何以劝人?苟非帑项万分竭蹙,侍亦岂肯构此大怨?”78甚至左宗棠求情也不行,“左季高以吾劝陶少云(即陶桄,少云为其字)家捐赀缓颊未允,以至仇隙。”
也是在筹饷上,咸丰找到个借口,对曾国藩小示惩戒。先是,已故湖北巡抚杨健之孙杨江,主动捐输军饷两万两银子。为饷粮所困的曾国藩,欲以其为表率,带动全省的捐输。于是亲自上疏,请朝廷予以表彰,将杨健入祀乡贤祠。杨健原是个老官僚,道光年间,因“随声附和,年力就衰,降为三品休致”。也就是说,当年杨健是因不称职而降级与被迫退休的,其官声、治绩均不足以入祀乡贤祠。这原本算不上什么大事,但皇帝正想敲打他,于是以他所荐非人,越权上奏为名,大发淫威,说他“所奏荒谬之至”。
(曾国藩)实属袒护同乡,以私废公,显背圣旨,可恶已极。各省题请乡贤,例由督抚学政核其事实具题。曾国藩以在籍侍郎,辄敢专擅入奏,并请特旨允准,毋庸交部,是必欲朕俯如所请,迹近要求。……总因见解未充,遇事拘泥,復过于好名所致。甚至饰词以辩,有“名宦以吏治为衡,乡贤以舆论为断”之语,竟似从祀乡贤,不必问其平日居官若何,所奏更不成话。曾国藩著交部议处。80
部议自然是投皇帝所好,竟提出给以革职的处分。好在咸丰尚未失去理智,知道曾国藩这样的人缺不得,于是将处分改为降二级调用。这样国藩由二品京堂一下子降到了三品。
此时之曾国藩,刚正不阿,性格之棱角也还没有磨平。本来皇帝交待给他的任务是练勇、造船;提供钱饷主要是巡抚的责任,有多少钱办多少事,钱饷不足致使军期延误,责任在骆秉章,他大可以袖手旁观,皇帝也不差饿兵不是?但他不这样想,好友江忠源孤军危城,延颈待援;座师吴文镕坐困武昌,也期待他能施以援手。若不能及时赴援,则安徽、湖北相继陷落,大局颓坏,湖南又岂能自保?勒捐,是得罪人的事;为杨家请功,为的也是公事。省府大员不办,他只好自己出头。是他不通事故人情吗?非也;他的焦急,愤懑与无情,乃是其正直与责任心的表现。
还有一事,也可见其正直与责任心。罗泽南是曾国藩敬重的朋友,陶寿玉是曾的门生,且跟在他身边办事。骆秉章就曾氏桂东剿匪之保举奏稿中,将二人列入,示好于他;却又另外添加了四五十人之多,显然,这样做为的是堵曾国藩的嘴。但曾却不吃这一套,复信指称骆氏保举不当,“然桂东之役,渠(指罗泽南)实无功,二十四日到桂,次日即接调回防省之札,二十七日即挈师还省,不见一贼,不履一寨,即请以知县尽先选用,不过优乎?若以其人可任,专折保之可也;若以其功宜录,以江西收复安福一案,保之可也。此案无故超擢,不惟非众心所共服,亦非该教谕(即罗泽南)之所愿。”而陶寿玉于桂东剿匪,“亦无功,临发之际,随夏观察(即夏廷樾)以行,临阵不与,审案无功,而以此特拔。初到之员,遽请加同知衔,不过优乎?此外营求而滥保者,侍不复胪举,以结此无谓之怨也。惟诸案皆侍所经手,而于侍单之外,增添至四五十人之多,未免过于歧异耳。”81骆氏看到此信,不知心里会是什么滋味。本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却不料曾国藩非但不领情,反而揭破其用心,骆之尴尬、不快可想而知。
现在回过头看其衡阳练兵的成果。经过数月的苦心经营,十二月初,水陆两师的筹建终于初具规模。在向老师报告消息时,他透露此军全用乡勇,不用营兵。“国藩数年以来,痛恨军营习气,武弁自守备以上,无一人不丧尽天良,故决计不用营兵,不用镇将。”82其水师的规模、营制有一个陆续完善的过程。曾国藩曾自叙创建水师过程如下:
咸丰三年十一月,余初造战船,办水师。楚中不知战船为何物,工匠亦无能为役。因思两湖旧俗,五日龙舟竞渡,最为迅捷。短桡长桨,如鸟之飞。此人力可以为主者,不尽关乎风力水力也。遂决计仿竞渡之舟,以为战船。时守备成名标自长沙来衡州,始告余以广东快蟹船式、舢板船式,同知褚汝航自桂林来衡州,告余以长龙船式。于是纠集衡州、永州工匠,又分厂于湘潭,共造快蟹四十号。长龙四十号,舢板八十号。快蟹配四十五人,摇桨者廿八人,橹八人。长龙配廿四人,摇桨者十六人,橹四人。舢板配十四人,摇桨者十人。每船柁工一人,头工一人,炮手数人。四年五月,每船添立管驾者一人,名曰哨官。五年十月,每船于众桨手中,置火弹手数人。于是规模略备。……
余既于癸丑(咸丰三年)冬创造战船,设立水师十营。甲寅(咸丰四年)三月廿八日,以五营击湘潭之贼,以五营击靖港之贼,军士溃败。五月以后,在长沙修复船只,重整规模。六月,克复岳州。七月、闰七月扫荡岳鄂之间江面七百余里。搜剿黄盖、斧头等湖。八月,克复武昌、汉阳。于是水师之规制略定,将卒亦略谙水战之法。83
水师而外,陆勇之最大变化,是他对陆勇的营制与招募遣散方式进行了改革。而之所以锐意改革,是他决心“卧薪尝胆,勤操苦练,养成艰难百战之卒,预为东征不归之计”。84湖南乡勇,最早出自江忠源编练的新宁勇,统称楚勇。楚勇在广西全州蓑衣渡一战成名,此后随江忠源四处征战,俨然劲旅。曾国藩起先也看好楚勇,但不久后发生的事情,使他产生了怀疑。第一件事是,江忠淑带楚勇赴援江西途中,未遇强敌即闻风溃散。
楚勇尚剽锐,营制疏略,(国藩)乃命千总张登科领湘勇二十人为前哨。戒忠淑、登科曰:“哨探必百里,至瑞州待湘军而行。”忠淑狃于其家军称劲旅,心笑曾公怯,驱而前,中途讹言寇至,哗而溃走,奸民譟惊之,弃军械、饷银、退保义宁。85
另一件事是,太平军撤围后,江忠源所部楚勇二千余人拥到江西巡抚衙门求赏闹饷,甚至对江兵戈相向。其中千余人,次日哗散还乡。曾起初不信,后亲见数百人逐队而归,“以是寸心日夜焦虑”,原拟练勇六千交江忠源带领东征的想法也发生了动摇。“若如造谤者之言,万有一实,则勇之不可用,与兵相去亦无几耳。”86于是两人书信往来,讨论兵勇之优劣。江忠源认为,“勇之不可用,其故仍不在勇而在带勇之人”。“论目前搏击之用,则兵不如勇;而论异日遣散之难,则勇不如兵。然忠源终不欲以兵易勇者,兵之患在本源,仓促而难拔;勇之患在流弊,先事而可防。且急则治标,今日之实势,宁取其勇悍搏击之用,而后日遣散之难,尚可求其人求其法以治之也。”他认为,只要多物色罗泽南、王錱这样的将领统带乡勇,“则收勇之利皆可弭勇之害,而贼不难平矣”。
曾国藩接受了江的意见,且未雨绸缪,从训练、择将、招募、遣散与营规营制等各个方面,都进行了有针对性的改革,订立了一系列规章制度,以求打造一支全然不同于八旗与绿营的、有纪律和战斗力的军队。下面简略介绍一下他的做法。
首先是训练。清军战斗力之窳弱,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缺少训练,而缺乏训练的军队无异于乌合之众。训练分两个方面,一是练,指军事;一是训,指纪律。“练则武艺稍熟,不使见贼奔溃;训则去讹诈之风,惩骚扰之习,不可不痛加整治。本部堂现在募勇,自辰(上午七~九时)至申(下午三~五时),无刻不练。亲与训诫,有扰民者,立即正法,或可稍解积习之万一。”
在募勇上,曾国藩坚持宁缺毋滥,尤其注重新勇的素质。他认为“良民有职业者,皆不肯应募。其应募者,皆游手浮滑之徒,无事则坐领工食,有事则闻风溃散;一有征战,见贼则退,扰民则勇往”。故首要的,就是把住招募这一关。他所制定的营规,最前面的两条,一是入募的兵勇,必须造册具保,籍贯里居、父母兄弟妻子姓名必须登录,做到有案可查;好处是,一可戒绝游民混入,二可详细掌握士卒的情况,聚则易于管束,散则便于遣归,遇有开小差逃亡者,也便于按册查捕。一是入募者以“年轻力壮、朴实而有农夫气者为上。其油头滑面、有市井气者,有衙门气者,概不收用”。 这样做是取法于戚继光,“第一切忌,不可用城市游滑之人,……第一可用,只是乡野老实之人。” 曾国藩之所以看重农夫,亦出于这样一种观念:“山僻之民多悍,水乡之民多浮滑,城市多游惰之习,乡村多朴拙之夫,故善用兵者尝好用山乡之卒,而不好用城市近水之人。” 有了好素质的兵勇,还要约束以好的营规,共计七则:
禁止洋烟:营中有吸食洋烟者,尽行责革(处罚后开除)。营外有烟馆卖烟者,尽行驱除。
禁止赌博:凡打牌、押宝等事,既耗钱财,又耗精神,一概禁革。
禁止喧哗:平日不许喧哗,临阵不许高声。夜间有梦魇、乱喊乱叫者,本棚之人推醒,各棚不许接声。
禁止奸淫:和奸者责革,强奸者斩决。
禁止谣言:造言谤上、离散军心者严究。变乱是非,讲长说短,使同伴不睦者严究。张皇贼势,妖言邪说、摇惑人心者斩。
禁止结盟拜会:兵勇结盟拜会、鼓众挟制者严究。结拜哥老会、传习邪教者斩。
禁止异服:不许穿用红衣、绿衣、红带、绿带,不许织红辫线,不许扎红绿包巾、印花包巾,不许穿花鞋。
曾国藩所定营规,寥寥数条,甚为简约,目的是造成一种不尚虚文的风气。“勇丁帕首短衣,朴诚耐苦,但讲实际,不事虚文。营规只有数条,此外别无文告,管辖只论差事,不甚计较官阶。而挖壕筑垒,刻日而告成,运米搬柴,崇朝而集事。兵则编籍入伍,伺应差使,讲求仪节,即有一种在官人役气象。及其出征,则行路须用官车,扎营须用民夫,油滑偷惰,积习使然。”
此外,他还专门制定了“禁扰民之规”,为使人人牢记,曾国藩后来还亲自编写了《爱民歌》,以歌谣的方式要兵勇们背诵牢记,可称是中国军事史上最早的爱民教育素材,也是曾国藩的一大发明。后来之治军者,均不能出其范围。
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贼匪害了百姓们,全靠官兵来救人。
百姓被贼吃了苦,全靠官兵来作主。第一扎营不要懒,莫走人家取门板。
莫拆民房搬砖石,莫踹禾苗坏田产。莫打民间鸭和鸡,莫借民间锅和碗。
莫派民夫来挖壕,莫到民间去打馆。筑墙莫拦街前路,砍柴莫砍坟上树。
挑水莫挑有鱼塘,凡事都要让一步。第二行路要端详,夜夜总要支帐房。
莫进城市占店铺,莫向乡间借村庄。人有小事莫喧哗,人不躲路莫挤他。
无钱莫扯道边菜,无钱莫吃便宜茶。更有一句紧要书,切莫掳人当长夫。
一人被掳挑担去,一家号哭不安居。娘哭子来眼也肿,妻哭夫来泪也枯。
从中地保又讹钱,分派各团并各都。有夫派夫无派钱,牵了骡马又牵猪。
鸡飞狗走都吓倒,塘里吓死几条鱼。第三号令要严明,兵勇不许乱出营。
走出营来就学坏,总是百姓来受害。或走大家讹钱文,或走小家调妇人。
邀些地痞做伙计,买些烧酒同喝醉。逢着百姓就要打,遇着店家就发气。
可怜百姓打出血,吃了大亏不敢说。生怕老将不自在,还要出钱去赔罪。
要得百姓稍安静,先要兵勇听号令。陆军不许乱出营,水军不许岸上行。
在家皆是做良民,出来当兵也是人。官兵贼匪本不同,官兵是人贼是禽。
官兵不抢贼匪抢,官兵不淫贼匪淫。若是官兵也淫抢,便同贼匪一条心。
官兵与贼不分明,到处传出丑声名。百姓听得就心酸,上司听得皱眉尖。
上司不肯发粮饷,百姓不肯卖米盐。爱民之军处处喜,扰民之军处处嫌。
我的军士跟我早,多年在外名声好。如今百姓更穷困,愿我军士听教训。
军士与民如一家,千记不可欺负他。日日熟唱爱民歌,天和地和人又和。94
《爱民歌》而外,曾国藩还撰有此类歌谣多种,多是用以训育乡勇的,范围十分广泛。如《保平安歌》、《水师得胜歌》、《陆军得胜歌》、《解散歌》,等等。其时参军农民多不识字,以这种歌谣形式传授军规与作战要领,便于他们记诵、遵守。他制定的营规,除约束乡勇,防止扰民之外,还有一层爱护陶铸的含意:“吾辈待兵勇如父兄带子弟一般。无银钱无保举尚是小事,切不可使他因扰民而坏品行,因嫖赌洋烟而坏身体。个个学好人成材,则兵勇感恩,兵勇之父母妻子亦感恩矣。”95
为了克服绿营兵“兵与兵不相得,兵与将不相习,将与将又各不相下”的弊端,湘勇的招募,均由统领亲自坐镇,而不假手于他人。曾国藩将之归结为湘军建军之“良法美意”之一。“勇营之制,营官由统领挑选,哨弁由营官挑选,什长由哨弁挑选,勇丁由什长挑选。譬之木焉,统领如根,由根而生干、生枝、生叶,皆一气所贯通。是以口粮虽出自公款,而勇丁感营官挑选之恩,皆若受其私惠,平日既有恩谊相孚,临阵自能患难相顾。”96如此,则由统领至兵勇皆由自选,层层递进,每一兵勇与其直接长官,每一级主官与其直接上级,均同乡同里,不仅熟识,而且忠诚,故能收如身使臂,如臂使指之效。
但有一利必有一弊,这种由私人关系为纽带的军队,只效忠于原招募者,故外来将领难于统带,即使一时统带得了,也难以保证其始终服从与忠诚。这样,湘军中就出现了这样一种奇特的现象:一旦某军统帅病故或战死,除非本部有受拥戴的继任将领,否则必全军遣散回乡,另行招募成军。如新田县令施济之子施恩实,募新田勇五百随曾国藩东征,恩实病归,曾氏檄唐训方代恩实为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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