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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主"姑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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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头的东西,就连管仪也并不知晓到底是什么。母妃赌了一辈子,每次总有她的道理。管仪不想去问,也不愿意知道这些事。容家的事情对于他而言,只是个不必要的负担。

可对于阿植——却未必能够置身事外,怕是这辈子都逃不掉。

他的眼眸,柔和中却又带着一丝隐忧,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等吃食都摆上桌,阿植只顾埋头吃着,似是饿极了。梅聿之不经意地递过去一方干净的帕子,这才慢条斯理地动了筷子。

管仪留意到这个细小的举动,微压了压眼角,有些许笑意。

等阿植吃完,管仪面前的餐碟都不曾动过。他站起来,说要送阿植和聿之回曹府,言罢便领了他俩往外走去。

出了门,他戴上斗笠,由是压得很低,神色也无法窥知。阿植和聿之便跟着他往港口的方向走。时值中午,港口人影稀少,却停了好几辆马车。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管仪停下步子,低头看着阿植,也不言声,揽过她轻拍了拍她后背。

阿植有些微愣,低低柔柔的声音便在头顶响起来:“按着原先的路走便好,不必去想太多。人活着,糊涂些也是好的。”言罢又轻揉了揉她头发,松开手,细细看了看她。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遇。或许那时,只有一座孤冢,阴阳两隔了罢。

他又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梅聿之,缓声道:“路上麻烦多照应些了。”

梅聿之微微颔首,正要去扶阿植上马车,却不料阿植回瞪他一眼,自个儿扳住马车,踩着脚凳爬上去了。

梅聿之起初以为阿植这趟不会这么容易回得去,哪料连管仪都已经出面相送。他暗叹了一声,撩起车窗帘子,看到管仪依旧立在原地,清瘦的身形有一丝寂然。海风裹挟着他的衣袂,肆意翻卷着,在这烈日之下,倒显出一份凄凉的无力。

再低头看看怀中的这只锦盒,他却有些捉摸不透了。

——*——*——*——*——

阿植离开庆州城那天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她趴在一只木箱子上头无所事事地翻看话本子,秋风透过车窗钻进来,十分悠然自得。

箱子里装了她所有的家当,还有带给先生的海鱼干和破石头。她托着下巴看着外头,绚烂的红叶迅速往后倒去,犹如红霞一般铺陈开来,静悄悄的,十分凄美。

这一路行至津州,大约要到深冬时节了。

阿植就睡呀睡呀,醒来了就找东西吃,快到津州的时候她猛然惊觉不对头,再一翻箱子,只剩下一小包少得可怜的海鱼干了。就当没这回事罢,就当没给先生带过吃的东西罢……她拍了拍心口,将箱子里最后一块海鱼干捞出来,靠在窗口就着小酒吃掉了。

天气渐渐冷了下去,且是越往津州走便越冷,阿植裹着大棉衣压紧了车窗户躲在里头睡觉。到了下午时马车却忽地停了,梅聿之从外头挑开了车帘子,沉声道:“曹小姐,起来了。”

阿植一睁眼,恍惚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抓了抓脸,懒懒问道:“到了?”

梅聿之看了她一眼,忽地将帘子放下来,一声不吭地走了。

阿植有些发懵地掀开车窗帘子,曹府二字赫然在目。

哦呵呵,她回来了!她曹阿植总算回来了!阿植一抹眼睛,翻了一下木箱子,将仅存的几个小盒子拿布包好了,迅速地下了车,直奔府门而去。

她抱着门环拼命敲着,想着先生兴许会来开门,哪料大门打开,出来的却是一名眼生的中年男子。阿植立在原地心里咯噔了一下,抱着包袱往后退了一步。

再抬头看看匾额,是曹府没错。

“您是?”阿植欠了欠身。

那名中年男子眯眼看了看她:“这位小姐找谁?”

阿植正一脸惊愕,梅聿之在后头拍了拍她的肩。那名中年男子一看到梅聿之,立时咧开嘴笑道:“这不是梅少爷么?怎么——”

梅聿之神色寡淡地将阿植推过去:“这是你们家小姐,我将她送回来了。”说罢又同阿植道:“告知你家先生,有空到梅府去坐坐,在下有事找他。”

阿植还懵着,却看得那中年男子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线,恭恭敬敬弯了个腰:“原是小姐啊,方才——”

“呃——”阿植有些受不住,连忙也弯腰鞠了个躬。

那中年男子直起身子来,引她往里头去。阿植刚走了两步,又往后退了一步,这府里简直翻天覆地

17、旧时天气旧时衣 。。。

呀,吓死了,还以为走错府门了。她左看看右瞧瞧,脑子里却是十几年前曹府的模样。那还是多么陌生的记忆啊。

走在前头这个有些发福的大叔是谁呢?难不成是先生请来的管家?先生怎地突然有钱了?阿植有些不大适应,同那个大叔道:“我家先生在么?”

“雁来先生呀?”那大叔眯了眯眼,“去外头了,兴许到晚上才能回来呢。”

“那老夫人呢?”阿植接着问道。

“老夫人还在庙里呢,大约到年底才能回来。”

阿植应了一声,想想:“小树……哦,陈树呢?他还在府里头么?”

“去京城了,大约也得到年末才能回来。”

阿植看了看这空荡荡的府邸,心下忽地有些怅然,大约是同预想的差了些。以前府门落魄,虽寒酸了些,倒也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如今却好似各有各的要忙了,回来也不见个人影。

她方低头叹了一声,忽听得胖大叔惊呼道:“二小姐诶,你怎地跑出来了……”

阿植这才看到一个小娃子正冲着她跑过来。她一愣,这小崽子是裴小钱?都走路走得这么顺当了?这才半年多……

裴小钱乐呵呵地扑过来,揪住她的裤管像玲珑一样蹭来蹭去。阿植蹲下来,捏了捏她的小脸,从包袱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饴糖来塞进她嘴里。

裴小钱笑眯眯的看着她,小脸嘟成一个包子样,支吾道:“娘亲,回来了……”

阿植倏地变了脸色,忿忿捏了她一下:“你娘亲将你丢了,逮到人就乱喊。以后再这样乱喊,揍你!”

裴小钱往地上一瘫,抹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坏、坏人……”她抽噎着小眼珠子乱转,复盯着阿植,呜呜道:“告诉……爹……我告诉爹……”

“告诉罢告诉罢,小崽子。”阿植不理她,提了包袱就往自己的屋子走。

胖大叔一脸无奈地将瘫坐在地上耍无赖的裴小钱抱起来哄着,好不容易将她哄得止住了哭,阿植已不晓得去哪儿了。

阿植按着原来的方位寻到自己的屋子,进去一看,摆设什么的全变了,屋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大像她的作风。看来先生给她添置了不少东西呀,还天天给收拾屋子。

她倦极了,将包袱随手往案几上一搁,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将大棉衣脱下来搭在矮墩上,翻身滚上床,闷进了被子里。

要是有个暖抄手该多好呀,就更暖和了。床正对着窗户,下午的阳光透过纱笼窗纸落进来,有些微弱的暖意,阿植深深吸了口气,这么平躺在大床上的感觉,可真是好呀。

阿植素来嗜睡,不知不觉便沉睡了过去。中间醒来过一次,由是太渴了,便下床找水喝,一看外头天色渐暗,睡意更浓,喝完桌子上的凉开水便又滚进温暖的被窝里了。

她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亦不晓得同周公老先生促膝谈心了多久,只越睡越沉。直到一只微凉又干燥的手搭上了自己的额头,她也不过伸手去挪开那只讨厌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姐睡在我的床上不大好罢?”

阿植下意识地抓了抓脸,睁开一只眼睛,紧接着又慢慢睁开另一只,翻个身过去看着床边的黑影讪讪笑了笑:“哈?”

她半个脑袋依旧缩在被窝里,忽地往外探了探,又伸出一只手去,攥住黑影的衣角:“先生你怎么住到这间屋来了……”

雁来将她从被窝里捞出来,拿了一旁的棉衣将她严严实实的裹起来,神色安安静静的,也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只淡淡道:“小姐定是饿久了罢,我方才让伙房准备了些吃食送到小姐房里去了,过去了吃一些罢。”

阿植攥着被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天说了一句:“我不走!”

“小姐——”

“好不容易捂暖的被窝,怎能轻易拱手让人呢?”她一扭头,“不走!我今天就睡这里,我不吃了,我睡觉。”

阿植说到做到,将身上的棉衣丢到角落里,又赖皮着缩进被子里了。

雁来蹙了蹙眉,将案几上的烛台点亮了,又挑了挑火苗,直起身对耍无赖的阿植道:“小姐出门一趟,顽劣了不少。”

顽劣就顽劣。阿植面朝里躺着,就不走,外头冷死了。

雁来见她如此不可教,立在原地沉默了会儿,推门走了出去。

然阿植这么一闹腾,睡意全没了。肚子咕咕叫着,委实饿得厉害,她便趴在床上揪床单。这个睡姿不大舒服,她深吸一口气,内心做了一番艰苦斗争之后,终于坐了起来,披上大棉衣,哆哆嗦嗦地掀开了被子。

真——冷——呀。她倒抽一口气。

然等她推开门,才惊觉外头下起了雪,北风卷着小雪花在空中乱舞,阿植觉着更冷了,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迈出了门槛。可自己的屋子被挪到哪里去了?她探了探头,看了看走廊两边,一个人影都没有。正打算关上门继续滚回去睡觉,看得先生端着漆盘从走廊的一端慢慢走了过来。

身影还是很清瘦,但又有些别的意味在里头。走廊下的小灯笼晃啊晃的,朦朦胧胧的灯光照着周围一团小雪花在飞。阿植瞧过去,也不过是看到雁来一个大致的轮廓,面上的神色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倏地缩回门内,不知怎地心里头有些陌生的感觉。

之前的十几年时间几乎与先生形影不离,这回分开大半年,忽然就觉得先生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还这样迅疾。

阿植垂了垂眼睫,坐在床上偏头看着门口。

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雁来拿手肘将门合上。走过来把漆盘放在床边的案几上,烛台上的火苗轻轻跳了一跳。

阿植见他慢条斯理地将白瓷罐上的盖子拿开,轻轻地吹着气,仍是低头问道:“小姐吃甜羹么?”

阿植猛地点点头,又发觉他看不到自己点头,便应道:“恩。”

雁来将她的手塞进被窝里,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喂她。

手指骨节分明,被昏昧的灯光映衬着有柔和的暖意,贴在冰凉的白瓷罐上,又显得有些冷。

阿植有些木然地一口口吃着甜羹,看着雁来发呆。

先生好奇怪呀,以往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喂东西给她吃的。

外头的风夹杂着雪花和枯叶越刮越大,阿植觉得屋子里暖和极了,又有些犯困。先生依旧低着眉,耐心地端过一碗粥,问她还吃不吃粥。

18

18、物非人非无人理 。。。

阿植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是甜羹让人觉得腻,忽然间就没胃口了。她探过身去捞漆盘上的帕子。雁来放下手里的粥碗,在她拿帕子擦嘴的当口,替她掖了掖被角,漫不经心道:“小姐回来后就到这里来睡觉了?”

阿植点点头:“太困了。”

雁来收拾着漆盘上的餐具,又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正要站起来,阿植却唤了他一声:“先生——”

雁来的手就压在漆盘一角上,慢慢说道:“小姐既然累了,便睡罢。”

阿植抿抿嘴唇:“我本来给先生带了吃的……”她神色游移了一下,对了对手指:“可路上没什么好吃的,后来便全被我吃掉了。”

“恩。”雁来轻轻应了一声,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神色素净地看着她。

“先生你不要失望,我还带了个东西给你。”她伸手指了指案桌上的包袱,雁来瞧见了,便替她拿过来,递给她。

阿植拆开包袱,从里头拿出个小锦盒,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这个石头你不要看它丑呀,据说是那什么海姬——”她忽地顿住,海姬什么来着?

对!那老板没说完呢!

“反正就是同海姬有干系的,还是番货呢。”她将盖子合上,十分大方地递过去,“先生送给你了。”

雁来嘴角微动了动。

阿植见他没有要接的意思,眨眨眼睛,委屈道:“先生你定是嫌弃这块石头了。”

雁来不言语。

阿植转念一想,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蓝皮本子来,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先生我还有个好东西送给你,这个是我在路上画的,还写了字,不过都是问来的,也不知到底对不对。不过这一路上我遇到的新奇事物很多的,先生你难得出津州城,我就记下来给你看了……你看我的字,现在是不是更好看了?喏——”

她絮叨完将蓝皮本子递过去,一脸期待,兴许是想得两句表扬。

小手抓着本子就这么悬在半空中,停了会儿,然雁来却没有接。

阿植讪讪收回来,先生果然小气!不就是不小心睡了他的床么?闹别扭。哎——想什么呢?阿植压了压唇角,一言不发地将东西又都收进包袱里,蓦地缩进被子里了。

雁来轻叹了口气,瞧见她顺手丢在床脚的包袱,并没有系好,便拿了过来。他的手停了片刻,将那蓝皮本子拿出来,慢慢翻开一页,紧接着又翻开另一页。

四周静得厉害,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只听得到风声及雁来翻书的声音。

阿植睡不着,她晓得先生在翻她的本子,可先生却一句话也不说。约莫过了一刻钟,阿植忽地翻了个身面朝着雁来,就这么盯着他。雁来察觉到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急不忙地合上本子,说道:“小姐不打线格子,就写不齐整。”

阿植连忙爬起来,一把抢过书:“哪里哪里,我哪里写得不齐整了,明明——”她指着一竖排字,用手指划拉了一遍:“明明在一条线上。”

雁来从案几下面的小柜子上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把戒尺来。

阿植下意识往后一躲。

戒尺贴在书面上,一比较,阿植的字果真是歪歪扭扭的。

“一条线上?”

阿植努努嘴,斜了一眼。

吹毛求疵,坏人。

雁来收了戒尺,从包袱里拿走了装石头的小锦盒,端起漆盘,站了起来:“小姐好好睡,若是睡不着便数雪花片儿……”

阿植揪着被角阴森森地看着他。

雁来当做没看见一般,转身推门出去了。

腊月里的夜晚静得出奇,大桂树上已经落了些积雪,屋子里的灯还懒懒地亮着,雁来望了望空空荡荡的走廊那头,抿紧唇角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阿植一夜没有睡好,许是白日里睡多了,亦或许是雪花片儿数多了头晕,早上天还没亮她就爬起来了。

天色灰灰的,又有些发白,到处都是积雪。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裹紧身上的大棉袄往外头走。她蓦地瞧见昨天那个胖大叔在努力地清扫走道上的积雪,便挪过去,说道:“胖……”想想这措辞不大好,便道:“怎么称呼您呐?”

胖大叔被她吓一跳,眼睛瞪得圆圆的,两撮胡子抖了抖。他缓了缓说道:“小姐叫我福叔便好。”

“噢,福叔。”阿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实长得很福气呀,“见到先生了吗?”

福叔摇了摇脑袋。

阿植又问:“那个、福叔可知道我的屋子被搬到哪里去了?”

福叔指了指东边:“沿着这个走廊走到头,再往那边转——”他想想,接着道:“据说是之前老爷住的那个房间。”

“噢……”阿植明了。先生也真是的,干嘛将她的房间挪到东边去呀。那边多少年没人住过了,阴森森的,好吓人。

她将裤管卷起一截来,踩着雪过去了。早晨的风清清冷冷的,夹杂着雪气,阿植打了个寒战,又摇了摇脑袋,仰头看了看天。她想着先生定还没有起,到了房门口,也不敲门,守在窗户旁边,小心翼翼地扒拉开一条缝,努力地往里瞧着。

哎唷,看不清。她又扒拉开一点,恩,可以看到床了……先生懒死了,天都要亮了还不起床。

阿植正腹诽着,忽地一只手轻轻地拎了一下她的后衣领。阿植不予理睬,将棉袄裹紧些,继续往里瞧。

“看多久了?”

“别吵,先生在睡觉呢。”她下意识地一扭头,眨了眨眼睛,立刻绽开一个笑来,“原来是先生呀,早啊……”

雁来眯了眼:“小姐扒拉窗户这个毛病,是哪里学来的?”

哪里要学嘛,这种事自然无师自通。阿植挑挑眉,挺直了腰板儿,咧开嘴讪笑了一声:“先生,我走了。”

然她还没来得及跨出去,就被雁来拎了后衣领。

先生今天同她的大棉袄杠上了?阿植一扭头:“先生你干嘛?”

“小姐穿成这样委实不大体面,进去换身衣服再出来罢。”

“噢。”阿植想想也是,这身衣服的确脏死了,遂赶紧窜进屋内翻柜子去了。

她换完衣服去吃早食,瞧见裴小钱已经坐在那儿乐呵呵地玩一只煮鸡蛋。阿植瘪瘪嘴,往裴小钱旁边的位置上一坐,拿了筷子便去夹豆沙团子。

福叔将一盘子红薯端上来,阿植立刻弃团子而去,捞过一只红薯就开始啃。裴小钱伸出小指头戳了戳她,支吾了半天支吾出一句:“吃……货”然后乐呵呵地笑开了。

阿植忍着拍死她的冲动,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腹诽道:死孩子,爬开!

诚然裴小钱还没有到看人脸色的年纪,小爪“啪”地拍在了阿植的左侧脸颊上,还抓了抓。

阿植一声凄厉的惨叫。

“先生!给你家女儿剪剪指甲!”她一把抓过裴小钱的手,“你看看都快和妖怪一样了!”

福叔在一旁哈着腰道:“小人的错小人的错,这就喊奶妈过来……”

什么?!还有奶妈?!阿植看了一眼雁来,清了清嗓子道:“先生,我不在的这大半年,府里怎的变化这样大?连奶妈都请得起了?”

不公平啊,裴小钱为何能赶上好时候过好日子呢,阿植心里默默垂泪。

哪料先生只淡淡敷衍道:“往后有空了,同你慢慢说。”

阿植泄愤般啃了一口红薯。

“小姐吃完早食就在府里看书罢,书房里有许多新的话本子。”雁来看了眼旁边的裴小钱,“再不然就带着小钱玩罢。”

“不要!”她才不要带着这个两岁的小破崽子玩呢。

裴小钱的小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虽然好像没怎么听懂,却抓准了时机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阿植抓狂。

小崽子通通送去喂猪!喂猪!

一大早的好心情全被毁了,阿植颓丧着脸,从饭桌上抓了两只红薯,兀自窜出去了。

她找金枝玩去。

——*——*——*——*——

下午时刚挎好包袱要出门,福叔便给她备了辆马车。小车夫坐在前头冲她浅浅一笑,指了指地上放的小脚凳。

阿植尚未反应过来,福叔便推着她上了马车。阿植闷坐在车里,心里头却一点都不高兴。这府里比以前更恐怖了,什么都不同了,哪个角落里都随时会跳出人来一样……

她想着想着,便哆嗦了一下。不行,得去姚包子那里寻点告慰。

哪料到了包子家门口,包子的邻居说包子出去收租了,大约要到晚上才能回来。阿植便窝在她邻居家骗吃骗喝,发现包子家邻居对包子十分好,包子果真是厚道呀,平日里的为人真是讨人喜。

后来阿植都快要在别人家睡着了,包子才姗姗来迟。

金枝一看到阿植,就猛地扑上来抱住她:“哎呀小板子,你瘦脱形了呀,得病了啊?”

阿植挪开她,狠狠瞪一眼,说道:“胖子死得早。”

金枝张开大手揉了揉她脑袋,拿过她的包袱:“走,跟姐回去喝肉汤。”

阿植挣不过她的魔爪,无奈地被拖回姚府里去了。

阿植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啃酥饼,金枝一手挥过去:“别吃了!吃了也白吃!”

阿植顺势将脑袋歪在一边,继续啃了一口酥饼,说道:“现在裴小钱能说会道了,可讨厌了呢。送给你当女儿吧?我明天就把她骗来……”

金枝一手叉腰,一手撑着桌子,笑眯眯地盯着她。

“反正你也嫁不出去……不如领个女儿养……”阿植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小板子你又皮痒了是吧?”

阿植咽了一下口水,果真不能乱逞口舌之快。

然金枝却只是长叹一声,拍了拍她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小板子呀,你有空嘲笑我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罢……”

将来?什么将来?阿植窃以为自己还小,将来这等事,似乎有些飘缈。

“你恐怕也要嫁不出咯。”金枝揉了揉她脑袋,侧过身收拾着桌上的碗碟,“你家先生不是要娶媳妇了么?”

“诶——本以为你家先生对你有意思的,现下看你家先生似乎不甘贫苦啊。”金枝撇撇嘴,“这世上好男人越来越少了,我家小树如今虽然话多了些,为人却是很好的……所以啊……”

“先生要娶妻了?”阿植咋舌,怎的没人同她说这个事?先生也是的,一句话都不说,到底是怎么了?!她慌慌忙忙攥住金枝衣角,“我家先生要娶谁?”

“还能有谁啊?你看你们家忽然间那么有钱,永锦街一半的铺子都是你们家的了,连梅家的下人都跑你们家去做事了。”金枝哼了一声,“当然是梅方平。”

“……”阿植懵了。她揪着金枝衣角的手渐渐松开来,有些木然地呆坐在椅子上,闷闷地垂了头,梅方平怎会看上一穷二白的先生呢?她原先以为先生并不是个抢手货……哪里晓得先生还真的——

被梅方平给看上了?

阿植猛地站起来,不行!绝对不行!先生怎能卖身给梅家呢?即便日子过得清苦一些又怎么样呢?之前不是过得挺舒心的么?如今——怎么毫无预兆地就说要娶梅家小姐了呢?

她拎起包袱就要往外走,姚金枝一把拉住她。

“诶——”她顿了顿,“你现在去了有什么用啊?”

阿植像无头苍蝇一样,挣开她的手往外走两步,又退回来,低着头嘴里神神叨叨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她猛地一抬头,抓住金枝的手问道:“包子,你说这件事我娘亲知道么?”

“这么大的事情,除了你津州城还有谁不知道啊?”金枝偏了偏头,“你家先生也真是的,一个字也不同你说。说起来他也不过是在你家做事的一个下人罢了,摆这么高姿态真是讨厌,枉我起初还觉得他为人不错。”

阿植深深吸了口气,胃里一阵抽痛。

“诶,小板子,你别急,虽说凭你这条件不大好找,但还是有机会的。你家先生的事……就算了罢。”金枝看她似是很着急,紧着眉头在努力劝她。

阿植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不出声。

原先以为先生是因为裴小钱不要她了。如今看来,先生是因为倾慕了旁人,心思就不在府里了。

姚金枝不说话,站在她面前沉默着看着她。

四下一片沉寂,阿植觉得腿有些发麻了。她想想,先生在府里耗了二十多年,如今有自己想走的路了,也是不能怪先生的。只是先生一句话也没有同她讲……

阿植抹了抹眼睛,伸手扳住旁边的桌角,站了起来。

姚金枝看着她,忽地往后退了一步。

19

19、裴先生自立门户 。。。

阿植身子晃了一晃,她这么一晃,就倒了过去。金枝立在原地先是一愣,想着小板子估计是蹲久了头脑发晕,一个没站稳就倒了。

这傻帽孩子就不晓得蹲久了腿麻么?金枝连忙过去将她扛起来放到床上,给她掖好被子,还去搞个了暖抄手塞进被窝里。

缓了会儿,阿植醒了过来,睁眼瞧瞧床帐上的花纹,瞥了一眼旁边昏昧的烛台,半天才声音微哑地吱了一声:“水……”

金枝正在一旁数铜板,见她醒了,立即走过去,端了桌上的茶盏,扶她起来喂了一些。

“好点了?”金枝拍拍她的头。

阿植立时缩进了被窝里,也不理她,翻了个身朝着墙面,心里头空空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闭了眼继续睡,兴许睡一觉便好了罢。

金枝见她这模样,便将桌上的铜板串好了收进盒子里,吹灭了灯台,悄悄走了出去。

外头静静飘着雪,一丝声息也没有。金枝看看天,觉得这场雪不会下很久,叹了口气,便折身回自己的屋子了。

阿植这一晚睡得不好,一直困在梦境当中走不出来,她梦到先生站在曹府空空荡荡的花架下同她说:“来年我们可以再种新的。”先生的神色淡然而沉着,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自从父亲过世之后,先生不知担了多少事。

府里几经风雨,终是还有一方天地能够安稳度日。她亦梦到先生冷冰冰地说“该是曹家的东西,我们要一样一样地拿回来”时的样子,十分隐忍。

阿植半夜惊醒,便再也睡不着,遂裹着棉衣坐在窗口发呆。外头的雪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一般慢悠悠地落下来。

小雪。

天才微亮,金枝便起来了,行至走廊忽地发现不对劲,阿植住屋的窗子竟是开着的。她匆匆走过去,便看到阿植耷拉着脑袋靠在窗框上睡着了。

猪啊!金枝立刻扭头走到门口,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就提着她后衣领大喊了一声:“你要死了啊,脑子被门夹坏了?”

阿植垂着脑袋摇摇晃晃,像根枯槁的稻草。

金枝伸手一摸她额头,吓了一跳。这一夜北风,把小板子给吹坏了!金枝赶紧将她拎到床上,拿棉被将她严严实实裹好,又跑出去挖了一桶雪,放在一旁任由它化着。

阿植脸色有点发青,额头上却是滚烫的。

金枝拧干湿手巾,覆在她额头上,又拿了生姜水慢慢喂她。她就这么一直候在阿植身旁,可到了下午,阿植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金枝想想,还是得送到城里给她找个大夫看看。她搁下毛巾,走到后面对屋找家里的长工,说赶紧安排马车送阿植回城。

外头下着雪,路上也不大好走,遂走得很慢。阿植昏昏沉沉地睡着,额头上依旧是滚烫的,连水也喂不进去。金枝看着外头越来越暗的天色,不免有些着急。

到了城里的医馆,天已是黑透了,那大夫也好似急着关门一样,吩咐药童抓了几服药就赶他们出去了。金枝实在无措,决定将阿植送回曹府,一来她家府里如今富足些了,且有雁来照看……应当要好一些。

曹府大门紧锁,敲了半天也无人应。金枝踩着雪跑到西边的偏门去敲,过了会儿,一只脑袋探出来:“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家小姐病了,我给送回来了。”

“小姐病了?”那小厮似乎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身上只随便裹了件袄子,开了门走出来,头往东边探了探。

“你愣什么愣,赶紧去喊裴雁来。”金枝板着脸喝了一声,说完便扭头往马车那边去了。她从车厢里将阿植抱出来,刚走到偏门门口,便看得裴雁来走了出来。

“你家板子病了,药我抓来了。想着还是送她回府里来好一些,裴先生你费点心罢,你家板子本来身体就不大好。”金枝抿了抿唇角,示意旁边的长工将药包递给曹府的小厮,兀自抱着阿植走进去了。

雁来搭住她的肩:“我来罢。”

金枝顿了一顿,便看得雁来已从她手上将阿植接过去了。雁来只轻轻同一旁小厮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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