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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盛衰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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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比克泰德(五五—一二五或一三○),古罗马斯多葛派哲学家。他的伦理学格言是“忍受、自制”。
“也许能有一万到手呢。”
“什么事?政治方面的?”
“不是。一桩愚蠢可笑的事?纽沁根男爵,你是知道的,这个出了名的老暴利商,对他在万塞纳森林里见到的一个女人发了情,非要给他找到不可,否则会因相思病而送命……他的随身男仆告诉我,昨天请了几个医生来会诊……我借口给他找那个女子,已经敲了他一千法郎。”
贡当松便把纽沁根和艾丝苔相遇的事讲了一遍,并说男爵还有一些新的情况。
“好,”佩拉德说,“我们会找到这个杜尔西内亚◎的。你去通知男爵今晚乘马车到香榭丽舍大街来,就在加布里埃尔街,马里尼路的拐角处。”
◎杜尔西内亚:堂吉珂德想象中的意中人。
贡当松走后,佩拉德关上门。他接着去敲女儿的房门,似乎必须先敲门才能进去。他高兴地走进房内。刚才这个消息为他得到他所渴望的职位提供了机会。他亲吻了莉迪的额头,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到一把伏尔泰式沙发上,对女儿说:“能给我弹一段吗?……”
莉达给他弹了一段贝多芬的钢琴曲。
“弹得很好,我亲爱的小姑娘。”他说着把女儿拉到膝前,“你二十一岁了,知道吗?应该结婚了。你父亲已经七十多了……”
“我在这里很幸福。”她回答说。
“你只爱我一个人,一个又老又丑的人?”佩拉德问。
“可是,你要我爱谁呢?”
“我跟你一起吃晚饭,亲爱的小姑娘,你去通知一下卡特。我在考虑你应该结婚,要有一个地位,要找一个与你相称的丈夫……一个善良的小伙子,才情横溢,有朝一日你将为他而感到自豪……”
“能叫我喜欢,当我丈夫的,我只见过一个人……”
“你已经见过一个人?……”
“对,在杜伊勒里花园。”莉迪继续说,“他从我面前经过,德·赛里奇伯爵夫人挽着他的胳膊。”
“他叫?……”
“吕西安·德·鲁邦普雷!……我当时和卡特坐在一棵菩提树下,什么也没有想。我听见身边两位贵妇人说:‘这就是德·赛里奇夫人和漂亮的吕西安·德·鲁邦普雷。’两位贵妇人注视着这一对,我也看了看他们。啊,亲爱的,’另一个说,‘有的女人可真幸福!……就说这一位吧,她要什么有什么,因为她娘家姓隆克罗尔,丈夫又有权力。’‘可是,亲爱的,’另一个贵妇回答,‘这位吕西安对她来说可是宝贝呀……’爸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蠢话,上流社会的人都说这种蠢话。”佩拉德用一副诚实的姿态回答女儿的问题,“也许她们暗指什么政治事件。”
“好吧,既然你问我,我就回答你。假若你想让我出嫁,你就要给我找一个像这个小伙子一样的丈夫……”
“傻孩子!”父亲回答说,“男人的俊美不一定总是心地善良的标志。具有悦人外表的年轻人,涉世之初不会遇到任何困难,于是他们的才情就得不到发挥。社交界借钱给他们,他们便受到腐蚀,他们日后将以自己的品德来偿付利息!……我想为你找一个那些资产者、有钱人和笨蛋放在一边不去救助和保护的人……”
“他是谁,父亲?”
“一个不为人知的有才华的男人……哎,好了,亲爱的孩子,我有办法搜遍巴黎的各个角落,来满足你的要求,为你的爱情物色一个跟你刚才说的那个坏人同样俊俏,而又前程似锦的男人,一个肯定能名利双收的男人……哦,我还从来没有想到,我该有一大群外甥,这么多人中总能找出一个能与你相配的!……我自己或叫人往普罗旺斯写一封信去!”
说来也真凑巧!这时候有个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青年从沃克吕兹省步行来到这里。他是康奎尔老爹的一个外孙,从意大利门进巴黎城来寻找他的舅舅。这位舅舅的命运如何,老家的人并不清楚,但在他们想象中,他能给人提供希望:他们以为他是从印度发了横财回来的。这个小外甥名叫泰奥多兹,如同在炉火旁读小说时受到鼓舞一样,他作了长途旅行,来寻找这位幻想中的舅舅。
佩拉德享受了几个小时做长辈的乐趣后,便洗染了头发(头上的扑粉是一种化妆),穿上一件肥大的蓝色粗呢礼服,将扣子一直扣到下巴上,外披一件黑色大衣,脚蹬一双鞋底结实的大皮靴,带着一张特殊的名片,缓步沿加布里埃尔街走去。贡当松扮成卖菜的老太婆,在这条街的爱丽舍一波旁花园前与他相会。
“圣日耳曼先生,”贡当松用化名称呼他的前上司,“你叫我赚了五百法斯(法郎)。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是想告诉你,那该死的男爵给我钱前,已到家里(警察局)去了解过情况了。”
“我很可能需要你,”佩拉德回答,“你看一下我的七号、十号和二十一号,我们将使用这些人,而不会被别人发现,不管是警察总署还是警察局都不会发现。”
贡当松重新回到一辆马车旁,德·纽沁根就在这辆车上等着佩拉德。
“我是德·圣日耳曼先生。”这个南方人踮起脚尖凑近车门对男爵说。
“那号(好),向切(上车)吧!”男爵回答,一边吩咐车子朝星形广场的凯旋门驶去。
“您去过警察局了,男爵先生?这可不好……您对局长先生说了些什么,局长又是怎样回答的,我能知道一下吗?”佩拉德问。
“怕(把)五倍(百)法郎交开(给)那个怪家伙贡汤(当)松之前,我很想基(知)道他系不系(是不是)白赚介(这)笔钱……我只对警察局将(长)说,为了一件微妙的系(事),我想雇佣一个在外国被叫作佩拉德的警察,还问他我系不系(是不是)能完全信印(任)他。局将(长)回答我说,你系(是)个最精明最秦(诚)实的银(人)。就说了介(这)些。”
“既然已经把我的真名实姓透露给了男爵先生,男爵先生愿意告诉我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男爵用他那可怕的波兰犹太人土话,絮絮叨叨地详细叙述他如何与艾丝苔相遇,马车后边的保镖如何大叫起来,他到处寻找毫无收获,又讲到前一天晚上在他家发生的一切,吕西安·德·鲁邦普雷情不自禁流露的微笑,比昂雄和几个公子哥儿相信这个年轻人与那个不知名的女子经常来往。
“请您听我说,男爵先生。您先付给我一万法郎,作为全部费用的预付金,因为这对您来说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而您的生命便是财源,所以必须毫不马虎地为您找到这个女子。啊!您现在是被卡住了!”
“系(是)啊,我被卡居(住)了……”
“如果要用更多的钱,我再告诉您,男爵。您只顾相信我好了。”佩拉德接着说,“您可以相信,我并不是密探……一八○七年,我在安特卫普当警察局长。现在路易十八死了。我可以告诉您,我领导他的反警察组织长达七年之久……所以,人们不跟我讨价还价。男爵先生,您很明白,研究一个案子之前,不能开收买人心的估价单。请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成。您不要以为随便给我一笔钱就能满足我的心意,我还要别的报酬呢……”
“不系(是)想要一个王国吧?……”男爵说。
“对您来说,只是拔一根毛而已。”
“那号(好)!”
“您认识凯勒一家吗?”
“很晓(熟)悉。”
“弗朗索瓦·凯勒是德·贡德尔维尔伯爵的女婿。昨天晚上,德·贡德尔维尔伯爵和他的女婿在您家吃晚饭。”
“见贵(鬼),谁告诉你的……”男爵叫起来,“肯定系(是)乔治多罪(嘴)多谢(舌)。”
佩拉德笑起来。银行家注意到这一笑容,于是对他的仆人产生了莫名的怀疑。
“我期望在警察局得到一个职位,贡德尔维尔伯爵完全能为我谋得这个位子。警察局长将在四十八小时内收到一份设立这一职位的备忘录。”佩拉德继续说,“请您为我要求一下这个位子,设法叫贡德尔维尔伯爵过问一下这件事,从中使点劲儿。我要给您帮忙,您就以此感谢我吧。我只要您说一句话。如果您言不由衷,早晚您会诅咒自己出生到这个世界上来……佩拉德说一不二……”
“我向你保金(证)尽可能去盼(办)……”
“如果对您的事,我也只是尽可能去办,那就不够了。”
“那号(好),我将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这才是我所要求的,”佩拉德说,“坦诚相待是我们彼此可以赠送的唯一有点儿新意的礼物。”
“竭尽全力。”男爵重复说,“你要我怕(把)你送到哪里去?”
“路易十六桥的尽头。”
“喜(驶)向议院桥。”男爵对来到车门口的跟班吩咐说。
“介(这)么说,我就能得到那个不基(知)名的女郎了……”男爵边走边自言自语说。
“真是奇怪!”佩拉德步行返回王宫市场时这样想。他在那里试图把一万法郎再增加两倍,以便给莉迪作嫁妆。“我现在不得不研究一下这个年轻人的生活细节。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迷住我的女儿,他也许就是那种‘钩魂眼’。”他自言自语说,用了一个臆造的语汇。他和科朗坦常常用一些违反语言习惯的词汇对事物进行评论,然而这些词汇却形象生动,鲜明有力。
纽沁根男爵回到家里,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容光焕发,生机勃勃,显得兴高采烈。他周围的人和他妻子见了,都感到非常惊奇。
“还得当心我们的那些股东!”杜·蒂耶对拉斯蒂涅克说。
这些人从歌剧院回来后,此刻正在苔尔菲娜·德·纽沁根的小客厅里喝茶。
“系(是)啊,”男爵接过那位同行的笑话,微笑着说,“我现在有做心(生)意的圆(欲)望了。”
“这么说,你见到你的无名女郎了?”德·纽沁根夫人问。
“莫(没)有。”他回答,“只系(是)有希望搅(找)到她。”
“有这样爱自己妻子的吗?……”纽沁根夫人高声说。她感到有点儿醋意,或是装作吃醋。
“当你把她弄到手后,”杜·蒂耶对男爵说,“你要请我们跟她一起吃夜宵,因为这个女子能使你变得如此青春焕发,我一定要好好端详她一番。”
“她金(真)系(是)造物主的杰作。”老银行家回答。
“他会让人家像耍弄孩子似地耍着玩呢!”拉斯蒂涅克凑近苔尔菲娜的耳边说。
“甭管他!他赚的钱够多的,可以……”
“可以拿出来一点儿,是不是?……”杜·蒂耶打断男爵夫人的话,说。
纽沁根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两条腿好像碍着他的事。
“现在是让他偿付你新债的时候了。”拉斯蒂涅克在男爵夫人耳畔说。
就在这时候,卡洛斯离开泰布街,满怀希望走来,要对欧罗巴进行最后一次叮嘱。欧罗巴要在欺骗纽沁根男爵这出喜剧中扮演主角。吕西安将卡洛斯一直送到大街上。看到这个半人半鬼的家伙如此巧妙的装扮,连自己也要听到他声音后才能辨认出来,他不禁心慌意乱。
“见鬼!你是从哪里找到一个比艾丝苔还要漂亮的女人的?”他问这个拉他下水的人。
“我的孩子,这在巴黎是找不到的。法国不出产这种容貌。”
“你是说,你觉得我又飘飘然了……卡利皮若维纳斯女神还没有这么标致呢!为她下地狱也心甘情愿啊……可是,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找到她的?”
“她是伦敦最美的女郎。她喝金酒醉了,大发妒心,杀死了自己的情人。这个情人本是个恶棍。这一死,伦敦警察倒是清闲了。把这个女人送到巴黎来待一阵子,好让人们把这件事忘掉……这姑娘在良好的环境中长大,是个新教牧师的女儿,法语讲得跟她的母语一样好。她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她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别人对她说,如果她讨你喜欢,她可以吞掉你几百万。但是你像老虎一样嫉妒。就叫她演艾丝苔的角色。她不知道你的名字。”
“但是,如果纽沁根对她比对艾丝苔还喜欢……”
“啊!这是你要说的话……”卡洛斯叫起来,“昨天还叫你那么担惊受怕的事,今天你倒唯恐办不成了!放心吧,这个头发金黄,皮肤雪白,长着一对蓝眼睛的姑娘,与那个漂亮的犹太女郎正好相反。只有艾丝苔的眼睛才能使纽沁根这样的老朽动心。见鬼,你总不能老藏着一个丑八怪呀!等这个娃娃演完了她的戏,我将派一个可靠的人陪同,送她去罗马或马德里,让那些地方的人再去神魂颠倒吧!”
“既然我们留她在这里时间不长,”吕西安说,“我回去了……”
“去吧,我的孩子,尽情玩乐吧……明天你还有一天。我在这里等一个人,我派他去打听德·纽沁根男爵家的事情了。”
“谁呀?”
“男爵随身男仆的情妇。因为不管怎样,必须随时了解敌人的动向。”
午夜时分,艾丝苔的保镖帕卡尔在艺术桥上找到卡洛斯。这是巴黎可以互相说上几句话而不被人听见的最合适的地方。谈话时,保镖望着一侧,他的主人望着另一侧。
“今天早上男爵到警察局去了,约在四点到五点之间。”保镖说,今晚他吹嘘说能找到那个在万塞纳森林见到的女人。有人向他许下了诺
“有人在注意我们!”卡洛斯说,“可是,谁呢?……”
“已经启用了商业警察鲁夏尔。”
“简直开玩笑。”卡洛斯回答,“我们害怕的只有保安队和司法警察如果他们辩率不动,我们就能动,我们!……”
“还有一件事!”
“什么?”
“‘监狱之友’……昨天我见到拉普拉叶,……他杀了一家人,得了一万枚五法郎的……金币。”
“他会被抓住的。”雅克·柯兰说,“那是布歇街凶杀案。”
“有什么命令?”帕卡尔问。他那毕恭毕敬的姿态就像一位元帅来路易十八面前听取命令时的神情。
“你每晚十点钟出发,”卡洛斯回答,“快速朝万塞纳森林走去,直到默东森林和维尔达弗莱森林。如果有人窥探你,或跟踪你,你不必管他。要显得随和,谈笑风生,甚至可以被收买。你要大谈鲁邦普雷怀着妒忌心,对夫人爱得发疯,特别是不愿计上流社会的人知道他有这么一个情妇……”
“嘘!要带武器吗?……”
“从来不带!”卡洛斯急速地说,“武器……有什么用?只会造成灾难。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使用你那保镖用的刀。既然到用我教过你的这一招打断最强壮的汉子的双腿……既然能跟三个手持武器的警察搏斗,肯定能在他们抽出短刀前先撂倒他两个,那还有什么可怕的?……你不是有长棍吗?……”
“不错!”保镖说。
被称为“老警卫”,“鬼精明”,“好心人”的帕卡尔两腿刚健,臂力过人,留着意大利式的颊髯,艺术家的头发,坑道兵的胡子,面容苍白,像贡当松一样毫无表情,奔放的热情隐藏在内心,行动举止犹如军乐队长,不会使人产生怀疑。从普瓦西或默伦逃出来的人不会有他这种自鸣得意的庄重神态和对自己能力的信心。对苦役监狱的哈里发拉施德来说,他便是贾尔法尔◎。他对卡洛斯表现出友好的钦佩,如同佩拉德对科朗坦一样。他个子高大,极其瘦长,胸脯扁平,骨头上没有什么肉。两条长腿走路时步履很稳重。迈出右腿之前,右眼早就以盗贼或密探特有的沉着而快速的眼神打量了外界情形。左眼也仿效右眼的动作。走一步,看一眼!他于瘦,灵巧,随时准备应付一切情况。雅克说,如果没有被称作“勇士液”◎的这个亲切的敌人,帕卡尔本应是一个完美的人,他完全具有与社会作斗争的人的一切必不可少的才能。不过,主人还是说服了奴仆,叫他不能因小失大,只准在晚上喝几盅。帕卡尔回到家里,有个但泽◎来的陶质大肚姑娘◎缓缓地为他斟酒,他便将这琼浆玉液灌进肚里。
◎贾尔法尔是哈里发拉施德忠诚的宰相(见阿拉伯故事集《一千零一夜》)。此处哈里发拉施德指卡洛斯。
◎指烧酒。
◎但泽,即今波兰的格但斯克。
◎指酒壶。
“一定留神注意。”帕卡尔说,一边向他称为“仟海神甫”的人告别,井戴上他那顶饰有羽毛的华丽的帽子。
就这样,像雅克·柯兰、佩拉德和科朗坦这些手腕强硬的人物,通过这些事件,从自己的地盘出发,来到同一场合进行交锋,各自使出解数,为自己的情欲或利益而角逐。这是他们之间一场可怕而不为人知的战斗,各自把才智、仇恨、愤怒、进退、诡计、投入其间,调动最大限度的权势来使自己发迹。佩拉德有他的朋友科朗坦支持,人员安排和手段使用都在秘密状态下进行,对他们来说是小事一桩。因此,历史对此并无记载,如同很多革命的真正原因,历史也保持沉默一样。这场斗争的结果如下:
德·纽沁根先生与佩拉德先生在香榭丽舍大街会面五天后的一个上午,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长着上流社会的生活赋予外交官的那种铅白面孔,身穿蓝色呢服,举止相当风雅,几乎具有国务大臣的神态,从一辆华丽的双轮轻便马车上下来,将缰绳扔给他的随从。他向仆人询问德·纽沁根男爵能否见客。那仆人正坐在宽敞的前厅中一条长凳上。他站起来,恭敬地为他打开精致的玻璃门。
“先生贵姓?……”仆人问道。
“你告诉男爵先生,我从加布里埃尔大街来。”科朗坦回答,“如果有别人在场,千万不要高声叫出这个名字,否则你会被扫地出门。”
过了一分钟,仆人返回来,然后带着科朗坦穿过内室,领他来到男爵的书房。
科朗坦用捉摸不透的目光望了一眼银行家。银行家也用同样的目光回敬他。然后,两人以合手规范的礼仪互致问候。
“男爵先生,”他说,“我代表佩拉德前来……”
“号(好)啊。”男爵说着,走去将两扇门闩上。
“德·鲁邦普雷先生的情妇住在泰布街,就在总检察长德·格朗维尔先生昔日的情妇德·贝尔弗叶小姐过去住过的那套房子里。”
“啊!离我介(这)么近!”男爵大叫起来,“金(真)系(是)好玩!”
“您对这个天仙般的人儿爱得发疯,这一点我不难相信。看见她我也感到高兴。”科朗坦回答,“吕西安醋意很重,他不让这个姑娘出头露面,那姑娘也很爱他。姑娘住在这里已经四年,跟过去的贝尔弗叶情况一样,使用她留下的家具,但是无论是邻居,看门人,还是这幢房子的其他房客,都没能见着她。姑娘是在夜间出来散步。她出门时,马车的帘子低垂,她戴上面纱。吕西安把她藏在这里,不只是出于嫉妒心,而已是因为他要跟克洛蒂尔德·德·格朗利厄结婚,同时他还是德·赛里奇夫人眼下心爱的人。当然,他对自己俏丽的情妇和未婚妻都很依恋。所以,您是这一局面的主宰人,因为吕西安将为自己的利益和虚荣而牺牲他的欢情。您很富有,这件事关系到您的最新幸福,您就大方点儿。通过她的贴身女仆,您就能达到目的。给那个侍女万把法郎,她就会把您藏到女主人的卧室里。对您来说,这多值啊!”
科朗坦那跳跃式的、清晰而完美的说话方式,什么语言都难以形容。男爵注视着他,显出惊讶的神情。很久以来他没有让这种神情在自己无动于衷的脸上出现过。
“我代我的朋友来向您要五千法郎,您给他的钞票他丢了五张……一桩倒霉的小事!”科朗坦用更为漂亮的命令口吻继续说,“佩拉德对巴黎太熟悉了,他不会花钱去刊登寻物启事,所以就指望您了。不过,这倒不是最重要的事。”科朗坦接着说,显出要钱的事无关紧要,“如果您不想在晚年遇到烦恼,就给佩拉德找一个他所要求的职位,您为他找这么个位子是不费吹灰之力的。王国警察总署署长大概昨天已经收到关于这一问题的一个报告。只要请贡德尔维尔向警察局长谈一谈就行了。嘿,请您告诉德·贡德尔维尔伯爵马兰,只要恳求一下当年把他和德·西默兹兄弟分离的那些人中的一个,事情就妥了◎……”
◎见《一桩扑朔迷离的案件》。
“钱在介(这)里,先生。”男爵说着取出五张一千法郎的钞票递给科朗坦。
“那个贴身女仆有个当保镖的好朋友,名叫帕卡尔,住在普罗旺斯街一个马车制造工家里。他给那些有王公贵族气派的人当保镖。帕卡尔是个高个子的皮埃蒙特人,喜欢喝苦艾酒,您通过他就能跟冯·博格赛克夫人的贴身女仆接上头。”
显然,作为附言抛出的这一隐情,价钱就是那五千法郎。男爵试图猜透科朗坦属于哪一类人。他的智慧充分告诉他,科朗坦与其说是侦探,不如说是侦探头目。但是他面对科朗坦,就像一个考古学家面对一块出土的石碑,碑文上至少残缺了四分之三的字母。
“介(这)个贴心(身)女仆叫习(什)么名字?”他问道。
“欧也妮。”科朗坦回答。他向男爵致礼,然后出去了。
纽沁根男爵心花怒放。他扔下他的生意和他的办公室,上楼回到自己房里。那欣喜的心情犹如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即将要跟他的第一个情妇进行首次约会一般。男爵从他私人钱箱里取出所有一千法郎的钞票,总共五万五千法郎。这笔钱可以使一个村庄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他把这些钱一下子放进衣服口袋里。百万富翁的挥金如土只能跟他们的贪得无厌相提并论。这些克雷索斯◎一旦心血来潮,情欲冲动,钱就不当一会儿事了。确实,他们这种一时的情爱比金钱更加来之不易。他们醉生梦死的生活充满着大宗投机生意带来的惴惴不安,他们冷酷的心已经为此而麻木不仁。在这种生活中,享受一次女人的乐趣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克雷索斯:小亚细亚古国吕底亚的国王,拥有巨额财富。
试举一例:一个以脾性古怪而闻名的巴黎最富有的资本家,一天在大街上遇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女工。这个轻挑的姑娘身边有她母亲陪伴,胳膊上挎着一个小伙于。这男青年穿着相当蹩脚的衣服,神气活现地扭着屁股。百万富翁对这个巴黎女郎一见钟情,便跟踪到她的家,进了家门。他听了对方叙述自己的生活,知道她有时去马碧尔舞厅◎,有时吃不上面包,有时上戏院,有时去做工。他对此很感兴趣,留下五张一千法郎的钞票,放在一枚一百苏的硬币下:这种慷慨很不光彩!第二天,一位有名的地毯商布拉斯雄听从这位轻批女郎的吩咐,将她选定的一套房子配上全套家具,花了约两万法郎。这个女工有自己梦幻似的希望:她要让她的母亲穿得十分体面,并以为能将她过去的情人弄到保险公司的办公室工作。她期待着……一天,两天过去了,接着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过去了。她认为自己必须忠于这个资本家。她借了债。资本家应召去了荷兰,早就把女工抛在脑后。他一次也没有去过把她安置在里面的那个天堂。她又从天堂掉下来,巴黎人堕落到什么地步,她也堕落到什么地步。
◎马碧尔舞厅是一八四○年由舞蹈家马碧尔开设的一家大众化舞厅,位于蒙泰涅大街,一八七五年关闭。
纽沁根不赌钱,不资助艺术,他也没有什么爱好。他于是狂热地投入了对艾丝苔的情爱,这正是卡洛斯·埃雷拉所期望的。
男爵吃过午饭,叫来了他的随身男仆乔治,吩咐他去泰布街,把冯·博格赛克夫人的使女欧也妮小姐请到自己办公室来,有要事相商。
“你怕(把)她领来,”他补充道,“央(让)她进我的卧息(室),对她说,她介(这)回发菜(财)了。”
乔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了欧罗巴一欧也妮。她对乔治说,夫人从来不让她出门,如果这样做,她可能丢掉饭碗,等等。乔治回来在男爵面前自我表功,男爵赏他十个路易。
“如果夫人今夜外出不用她陪同,”乔治对主人说,男爵的眼睛像红宝石似地闪闪发光,“她十点左右便到这里来。”
“号(好)!你九点钟来给我肯(更)衣……给我许(梳)头,我要尽可能打盼(扮)得漂漂亮亮……我觉得我要去见我的青(情)妇,否则钱有习(什)么用呢!”
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男爵染好了头发和络腮胡子。晚饭前洗了个澡。到了九点种,开始像新郎那样梳妆起来,喷洒香水,进行精心打扮。纽沁根夫人听说这出变形戏,|Qī|shu|ωang|兴致勃勃地来看自己的丈夫。
“天哪!”她说,“你这样打扮多么可笑!……系一条黑缎领带吧!把这白领带换下来,它使你的络腮胡子显得更硬了。另外,你是帝国时代的人,是个老好人,而你却打扮成过去最高法院的推事。把你的钻石纽扣取下来吧,每个扣子值十万法郎呢。这母猴说不定会向你要,而你又不好拒绝,与其送给一个妓女,还不如戴到我的耳朵上。”
可怜的金融家惊异地发觉妻子的话有道理,虽然不很情愿,还是听从了。
“考(可)笑!考(可)笑!……你为拉斯蒂涅克先生精心打盼(扮)时,我考(可)穷(从)来莫(没)有说你考(可)笑啊!”
“你从来没有觉得我可笑,我相信是这样。在化妆打扮上,我难道是个会犯这种基本错误的女人吗?瞧瞧你,把身子转过来!……要把礼服纽扣往上扣,像德·莫弗里涅斯公爵那样,空着最上面的两个扣眼。总之,要尽量使自己显得年轻。”
“先生,”乔治说,“欧也妮小姐来了。”
“再见,夫银(人)……”银行家高声说。他将妻子送到他们各自套间分界线的那一侧,以便肯定她无法听见他这边的谈话。
他返回来,拉住欧罗巴的手,把她领进自己的卧室,脸上显出一种嘲弄般的敬意。
“啊,我的小姑娘,你金系(真是)幸福啊,因为你伺候着希(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要系(是)你愿意为我说句话,帮我一下忙,你就能发菜(财)了。”
“这件事,给我一万法郎,我也不干!”欧罗巴大声说,“您要明白,男爵先生,我首先是个正派姑娘……”
“我基(知)道,我要号号(好好)酬付你的金(正)直。做心(生)意中,这叫作利益。”
“我还没有说完呢。”欧罗巴说,“如果夫人不喜欢我家先生,那倒还有点儿门路,可现在不是这样,她一生气,我就要被辞退,我这份差使一年能挣一千法郎呢。”
“两万法郎的本金就能心(生)出一千法郎。雨(如)果我开(给)你两万法郎,你就习(什)么也不会旬(损)失了。”
“哎呀,您要是这么说,我的大老爷,”欧罗巴说,“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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