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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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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骏今天可真是高兴坏了。他也不管面对的谁,不管八爷是不是爱听,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其实,八爷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听说隆科多要辞去职务的话才有些上心。不过,这些话和徐骏又说不能说,问不能问。他拦住了徐骏的话头说:“用了你一篇文章,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模样?我还以为,是你老子抄家的财产又发还了呢?告诉你,孙嘉淦他们已经把你参了!皇上的脸说变就变,他今天夸你,说不定明天就把你发到绳匠胡同去了。”
徐骏一听,害怕了。他脸色苍白地问:“他们……他们参我什么……”
“参你什么?你还和我装糊涂!你与刘墨林为争一个婊子,闹得满城风雨的。你趁着刘墨林去西疆劳军的机会,叫了那小妞的堂会,又把她灌醉后奸污了她。这事有没有?”
徐骏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允禩却不容他再说,便训斥说:“你呀,虽然有些才气,可干的全是缺德又带冒烟的事儿。先前,你用巴豆汤害死了你的老师,这事儿有吧?当时幸亏隆科多和我通了气,我才用‘查无实据’为由保了你。现在隆科多就要垮了,我也快了。看谁还能有纸,来包住你这一肚子的邪火?”说完,他掉头就走,把徐骏撂到那里了。
徐骏这一下可是真慌神了。八爷刚才说的一点不错,这事儿也确实是徐骏干的。刘墨林和宝亲王走后三天,徐骏就叫了苏舜卿的堂会。他知道,苏舜卿如今的身价变了,怕她不去,便又请了王鸿绪和王文韶他们。不过这几位,只坐在那里听了两支小曲,便告辞回去了。他们一走,徐骏就在苏舜卿的酒里加上了蒙汗药。那天夜里,徐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把这个心爱已久却又抵死不肯听命的女子玩儿了个够。他扒光了她的全身,又一次接着一次地奸污了她。事后,苏舜卿醒了过来,又是寻死,又是哭闹。可徐骏却笑着说:“你有什么可哭的?我刚才和你玩儿的时候就发现,你已经早就不是个处女了,也早就被那个姓刘的玩儿过了。今天爷找你,不过是想看看,一个娼妓,到底守的什么贞节?你和爷又装什么蒜呢?不过,这种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姓刘的远在天边,你就是哭死,他也听不见。要我说,这事只能是说了就了。你当你的妓女,我做我的嫖客。以后,你想起今夜的欢乐,还可以照样来找我;不想呢,我也并不怪你。咱们各自心里有数,谁又能知道呢?好了,好了,别哭了,让爷再好好地亲一下。”说着,他就再一次扑了上去,把苏舜卿压在了身子底下……
今天八爷突然向他提起此事,倒让徐骏坐不安宁了。他心想,我那天干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是谁透露了风声呢?眼看着刘墨林就要回来,徐骏更是害怕。心想,刘墨林随宝亲王去西疆,是受到皇上的信任的。他这一路,还不得把宝亲王用迷汤灌晕了。他一回来,就要马上去见苏舜卿。这小妞一哭一闹,我就得跟着倒霉。不行,八爷既然给我递了话,我就得早做准备。他匆匆离开午门前这块闹地,回到家里,就吩咐家人:火速赶到嘉兴楼,把苏姑娘给我找来。不管她说什么,哪怕要你们向她磕头呢,也得把她给爷请了来!
但是,他们已经找不到苏舜卿了。自从那天在徐府里失身以后,苏舜卿就像是害了一场大病。整整三天,她泪流满面,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闷闷地想着自己的心事。那天徐骏来叫堂会,她原来说什么也不肯去的。可是,来的人说,今科状元郎王文韶也在等她,她不能拒绝了。自己的心爱之人是探花郎,状元来请,要硬是不去,刘郎回来岂不要怪罪?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大意,竟遭了徐骏的毒手;更没想到,徐骏明知自己是刘墨林的人,还和她干了那种下流事。干完后,竟又说出那些无耻的话来。她恨自己,也更恨徐骏这个文人面孔、禽兽行径的人。要从心里说,她早就不想再活下去了。可是,她还存着最后的一点心愿,想再见刘郎一面。刘郎是那样的爱她,又是那样地对地体贴入微,如果她在刘郎回来之前就死,他回来见不到自己,会是多么难过呀!得等,哪怕见一面就死,也死而无憾了!

第58章 眼欲穿望断行军路 心已醉傲然入京来

京都名妓苏舜卿着了徐大公子的道儿,不由她不痛苦万分。刚开始时、她每天流泪不止。后来眼泪没有了,只是躺在床上,死盯盯地看着房顶出神。老鸨有点害怕了,怕她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这棵摇钱树就没了。这老鸨开行院几十年,琢磨姑娘们的心思也琢磨出门道来了。知道她一定是恨上了徐大公子,便走过来安慰苏舜卿说:“孩子,千怪万怪,只能怪咱们吃的这碗饭。妈妈知道你卖艺不卖身的志气。可妈妈也要告诉你,有这志气的不是你一个人,可又有哪一个能保得了身子干净?我说句不怕你讨厌的话,我要是想在你身上赚钱,早就有这一天了,也轮不着那个探花郎来占了先儿。可话说回来,咱们在行院里头混日子,就是冰清玉洁,也没人给你立贞节牌坊不是。前些时,我的一位老姐姐从开封来,说那里的妓院全都让田文镜给查封了。因为万岁爷有旨意,叫贱民们脱籍从良。从良,谁不想?可也得能办到啊!咱们做什么都不会,干什么都不行,不开行院又靠什么吃饭?‘老鸨’这名字,你当是我愿意让人叫的吗?它好听还是怎么的?我这不也是没法子吗!孩子,咱们得认命啊!”
她说得口干舌燥,可回头一看,苏舜卿翻身向里,还捂住了耳朵。她知道自己说得不对路子,便又换了一种说法:“你喜爱那位探花爷,妈妈我知道;他是头一个给你开脸的,妈妈我也清楚。可妈妈还是要劝你一句,别太死心眼了,男人里没有几个好东西。我年轻时接的头一个客,也是个读书人,还是举人老爷呢!同着大伙一起吃酒时,你瞧他那正经啊,听支小曲就臊得满脸通红,说句笑话那小脸蛋就成了关老爷了!可是,来到房里,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我那天正好身上见红,他也不管不问,趴在我身上就舔我的下头,还不管前头后头全都……别看我是个娼妓,见了他那下作的模样也觉得恶心!唉,谁叫咱脱生个女人来着?依我说,吃个哑巴亏,不吭声,也就算了。这种事儿,又留不下疤痕。只要你不说,他刘探花哪里知道?他就是神仙,不也看不出来吗……”
苏舜卿“唿”地从床上坐起来:“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我和刘老爷没干过那样下作的事,就是干了,也是我心甘情愿!你要说就说人话,要是再作践刘老爷,那就两个山字叠起来,你给我出去!”
老鸨死皮赖脸地笑笑说:“哟,我的好女儿,这是什么话呀?妈妈还不都是为你好嘛。徐大公子咱们惹不起,他老子是相国,他自己是八王爷跟前的红人;可刘爷咱也惹不起啊!皇上那么看重他,让他和宝亲王一块去了前线,多抬举他呀。说话间,刘老爷可就要回来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向刘老爷交代呢?好孩子,千不想,万不念,你总是叫过我一声妈妈。你这没用的妈妈,也从来都没逼着你去接客。刘老爷回来,你得给他个笑脸不是……”老鸨儿说着,竟也流出了眼泪。
苏舜卿号啕大哭,哭得那个惨哪!哭完了她说:“妈妈,你不要再说了,我听你的。但你得依我一条……”
老鸨现在恨不得给她下跪:“孩子,说吧,你说什么我全都答应。”
“马上找房子搬家,搬到那个姓徐的找不到的地方。我答应你不再哭,也不再寻死,等着刘老爷回来。”
于是,她们就搬到了前门外的棋盘街。苏舜卿果然也不再哭闹,一心一意地在等着刘墨林。这天是五月初十,正是年大将军进京演礼的好日子。苏舜卿起了个早,雇了一乘小轿就出了西直门。大街上的人真多呀!谁不想看看大将军凯旋的风光排场?谁又不巴望着能亲睹一下皇帝老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就连紧靠城边的地方,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看不到头,望不到边的人群,苏舜卿一直走了十多里路,才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她下了轿子,放下食篮,摆上香案,就端坐在那里等候。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目的,等着队伍过来时,能看一眼自己的心上人,就于愿已足了。
卯时正刻,丰台大营那边,响起了震天动地的三声大炮。接着便是一队队的兵丁举着戈矛顺序走出了营盘,在驿道两边布起了防线。只见每隔二十丈远,就是一座彩楼,彩楼两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彩楼下站着的军官,一个个手按剑柄,挺立不动,军士们也全都穿着簇新的号衣,更显得威武森严。不过,他们的这些阵势,对于心怀悲凄的苏舜卿来说,却是视若罔闻。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等着,等着。等着她的心上人,也等着她自己的最后时刻。
忽然,城中的拱辰台那里,也响起了三声大炮。钟鼓楼上率先撞响了钟鼓,各寺庙观字也一齐响应,遥相唱和。几乎是在同时,潞河驿那边画角齐鸣,军乐奏起了胜利凯歌。五百名校尉佩刀甩步而出,把新用黄土垫成的大路踩得一震一颤。接着,一百八十匹健骡拖着的十座红衣大炮隆隆而过。这些健骡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走起来都踩着鼓点子,也使大道上扬起了高高的尘土,看得人们目瞪口呆。苏舜卿仰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时,只见大军仪仗已经走了出来。八十面龙旗,由八十名彪形大汉擎着作前导,紧跟着出来的是五十四乘九龙曲盖,一色的米黄,只最后的两面一翠一紫。她知道这叫做“翠华紫盖相承”。华盖后面从容地走着两队军士。他们的前边是八面门旗:两面金鼓旗,两面翠华旗,和四面销金旗。队伍的后面,则是出警入跸旗各一面,一百二十名军士举着金锁、卧瓜、立瓜、锁斧、大刀、红镫、黄镫开过……此时的苏舜卿望眼欲穿啊!她眼见得这些个仪仗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怎么还不见那位年大将军的影子呢?
就在她急不可耐的当儿,六十四名军士护着纛车走了过来。这纛车造得非常宽大,车上的四角站着四名护纛将军。他们都穿着二品服色,手握剑柄,昂首挺胸,活像是大庙里面的四大金刚。车中的纛旗足有两丈多高,赤红流苏,明黄镶边,室蓝底色的大纛旗,猎猎飘扬,上书八个斗大的黄字:
钦命征西大将军年
“纛旗在仲春的阳光丽日下,被照得灿烂夺目。纛车的后面,才见到年羹尧的中军仪仗。十名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骑马先行,后面是几十名中军护卫,抬着天子尚方宝剑,擎着明黄的节钺,簇拥着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年羹尧。苏舜卿看见,年大将军的身边竟然没有一个相陪的人!
苏舜卿虽然是个烟花女子,可她却也是以“琴棋书绝”四绝压盖京城的名妓。大概除了没见过皇上,她什么世面没有经过呀!她知道,九贝勒从军,是皇帝处置这个不肯听命的“九爷”。所以,今天这场面,九爷是没份儿的。可是,宝亲王是皇上的爱子,宝亲王和刘墨林都是皇上钦命的劳军使,他们应该和年羹尧并辔而行的。那些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们,就是在给他当差,怎么今天宝亲王不见面了?难道是弘历亲王不想喧宾夺主,留在西宁或者在后面慢慢地走?难道是刘郎生了病不能随大军前行了?难道……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大军开过去。那长长的一队兵丁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她一个都没看清,却是在死死地盯着队伍,不敢错过了刘墨林的影子。一直到三千军士全都过去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站在太阳地儿里。也才感觉到头被晒得昏沉沉的,竟有些支持不住了。她坐上了轿子,让轿夫们专找人少的地方走,越快越好,可轿子一动,她就人事不醒了……
在大纛车上的年羹尧,此刻正在得意之中,他怎能知道大路边上这个小女子的心事,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别的事情?他早就在一片欢声鼓乐中飘然欲仙了!
这次“班师回朝”的大典,可以说是年羹尧有生以来,最光彩,最得意,也是收获最大的一次旅行了。四月初,他们从青海出发,一路所见,全都是黄土垫道,也全都是香烛鲜花、万民欢呼迎送的场面。沿途所经的甘肃、陕西、河南、直隶四省,从入境到出境全是总督巡抚亲迎亲送。他们行的是跪拜礼,抬出来的酒席是仿膳餐,礼敬有加,如对神明。各地州府道司馈赠的礼品和“程仪”,更是堆集如山,盈屋充栋,总数少说也在百万两以上。这些钱财,当然不能带到北京来现眼,再说就是能带,也没地方放啊。他只好全都存到各地的藩库里,等回去时再捎走。
此刻,千乘万骑都跟在他的身后,簇拥着他,也护卫着他。而他自己则是坐下紫骝,手中黄缰,神气活现,威严无比。百姓们人山人海地在仰望着他,香花醴酒,望尘拜舞。无论他走到哪里,人们全像是倒伏的麦田一样,五体投地,不敢仰视。这风光,这排场,这非同寻常的荣耀,自古以来的人臣,谁曾有过?他放眼前望,龙旗蔽日;环顾左右,金戈辉煌。全都因为自己是功名盖世的大将军,全都在迎接自己得胜还朝!他身上穿的江牙海水四团龙袍外面,套着金灿灿的黄马褂;明黄丝绦束着黑纱战袍;顶子上的三眼孔雀花翎,在阵阵熏风中悠然地飘动。他铁青着脸,竭力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越来越近的京城。纛车前进中,灰暗高大,的西直门就在眼前了。年羹尧向那里瞟了一眼,见三百多名礼部司官,远远瞧见自己的纛旗来到近前,便从尚书到侍郎,全都翻身跪倒,黑鸦鸦地跪了一大片,又同声高呼。
“年公爵爷亮工大将军万福安康!”
年羹尧字亮工,人们对他称字而不名,是一种尊敬的表示。礼部的官员们以为,按理,他此时应该向跪迎的人们表示一下谢意。哪怕他不下马呢,起码也要拱一拱手什么的。可是,他们失望了。年羹尧连一点笑容也没有,只是略一点头便纵马入城了。
城里更是热闹非凡。烟花齐放,香雾绦绕。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一座接着一座的彩坊间,人流如潮,万头攒动;百姓们为了瞻仰年大将军的风采,挤过来,拥过去,声声呼叫,如狂如醉。九门提督和顺天府衙门的兵丁们,手牵着手,人连着人,为年大将军的三千人的仪仗开道,一个个全都累得臭汗淋漓,各家门口摆得好好的香案,也全都被挤踩得稀烂。这哪里还有什么“拱揖伏礼,虔诚示敬”?
按照礼部和兵部拟定的规范,这个前所未见的大军仪仗队,是应该在辰时到达指定地点的。可是,拥挤不堪的人群,完全打乱了拟好的布署。直到辰未时分,才总算走到了午门前边,这里就用不着挤了。因为年大将军的马头再高,他在这里也看不到一个百姓了。以皇叔简亲王、恭亲王为首,八爷廉亲王领衔,连同进京引见述职的官员们总共有上千的人,全都奉旨等候在此。一见中军纛旗来到,八王爷允禩一声高呼“百官跪接”!自亲王以下,全都“唰”地打下了马蹄袖,翻身跪到在地。年羹尧却仍是端坐马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令人心醉的场面。
突然,“啪,啪,啪”三声静鞭响起。坐在马上的年羹尧吃了一惊,意识到该着叩见皇上了,这才翻身下马。此时午门的正门已经在呀呀声中洞开,三十六名太监抬着一乘明黄色的亮轿,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当今至高无尚的皇帝就端坐在轿中。立时,丹陛之乐大作。左掖门下,三百六十名畅音阁供奉,在黄钟编磐的撞击乐声中,念念有辞地唱起了吉庆称颂的赞歌。雍正皇帝满面堆笑,徐步走下乘舆。他静静地听完歌乐,向鸽立一旁的年羹尧走了过去,亲手解掉了年羹尧身上的战袍。至此,年羹尧才算从形式上“除了甲胄”。他也就伏地叩首,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正含笑受礼已毕,亲自扶年羹尧起身,响亮地说了声:“年大将军鞍马劳顿,着实地辛苦你了!”便一手携了年羹尧,另一手示意百官起身,二人径自从午门而入。允禩一声高喊:“礼成!百官由左掖门而入,在大内领筵!”众人这才站起身来,人群中也响起了一片赞叹之声。
沉浸在这庄严肃穆而又充满欢乐中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写着“文官下轿,武将下马”的大石碑下,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当今万岁的爱弟十三爷允祥,另一位却是架着双拐的残疾人,他就是被皇上称作先生、而又被限期进京的白衣秀才邬思道。他自从在南京见到李卫以后,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除了按雍正钦定的“中隐于市”之外,别无安全可言。原来想的要摆脱朝廷羁绊,放舟江湖,笑傲风月,是根本连想也不容他想的。所以,他便安置了家眷急急地赶往京师。昨天一到,就按皇上说的那样,先去拜见允祥。允祥回来得太晚,他们两人一向情投意合,加上久未见面,都是十分想念。所以一见面就说起来没完,直到天光放亮。今天他又随着十三爷,来到午门外“观礼”。可是,他看了年羹尧的作派,却长叹一声说:“这个蠢材年亮工,他离死不远了。”
十三爷听了大吃一惊,忙问:“怎么,邬瘸子,你又要危言耸听了吗?年某这次立功可非同小可,他为皇上打稳了江山呀!如今他的圣眷还在我之上呢,你知道吗?”
邬思道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从左掖门鱼贯而入的百官们说:“十三爷,你的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年某之功,也只是为皇上打稳了江山。不过,这一仗也确实是关键的一仗,不能打败,而只能取胜。你想啊,年羹尧如果兵败,八爷就会召集八位铁帽子王爷进京,逼着皇上退位;他如果打成了不胜也不败的温吞水,国家的财力就难以支持。八爷非但扳不倒,还要防着他操纵作乱。所以,他打得实在是好。年羹尧打胜了,他自己成了战胜将军,皇上也就跟着成了英武圣主。仅这一条,就可堵住所有反叛者的嘴!但你刚才说他的圣眷在你之上,可就大错特错了。圣上是用你来安内,用年羹尧来攘外的。如今外患既除,而他又不知收敛,怎么会有好下场?”
允祥自认为对皇上和年羹尧都是十分了解的。可是,今天听了邬思道这番话,却不由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寒。他为人善良,不愿意看到年羹尧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他回过头来看了看邬思道说:“要不,等一会儿年羹尧面圣下来时,你亲自和他谈谈?”
邬思道突然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允祥,断然地说:“要谈你们去谈,我是绝对不见年羹尧的!你明明知道,我是奉旨进京的,万岁要秘密召见,我当然恭聆圣谕;万岁要不肯见我,或者要你来奉旨传话,我都可以听命,除此之外,我什么人都不想见!”

第59章 对酒当歌假戏真唱 见景生情前赴后继

允祥和邬思道二人,并没有在这里多停。因为八爷府的太监何柱儿跑来请十三爷,说皇上正在让人满世界地找他去赴宴呢。允祥见他直盯着邬思道看,便说:“哦,刚才我身子不爽,所以就没随班奉驾。现在好一点了,你回去告诉八爷,说我立刻就去。”等何柱儿走了以后,邬思道向允祥说:“十三爷,这是非之地,我一刻也不想多呆了。我就住到你府里,等筵席散了没人的时候,请你回禀皇上,就说我已经到京,在府里静候旨意。”
允祥来到宫里时筵宴还没有开始。历代的皇宫里为防刺客,一向是不准栽树的,这已是成了既定的规矩了。所以,为年羹尧庆功的筵席就只好设在御花园里。一千多人在大太阳、毒日头下吃酒席,可也真是新鲜。御膳房的太监们端着大条盘子来回上菜,一个个更是忙得满头大汗。允祥进来,一眼就瞧见皇上的首席座位设在正中的凉亭下。皇上的身边,就是兴奋得满面红光的年羹尧。年羹尧旁边,才是几位老亲王。敢情,这么大的园子里,也只有这里才凉快一点。允祥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先向皇上叩了头,起身又打了个千说:“允祥给几位叔爷请安了。”回头又看着年羹尧说,“大将军浴血奋战,功劳来之不易。这次进京,一路上定也非常辛苦。今天主子专门为你设宴庆功,你可得多饮几杯呀!”
年羹尧起身说道:“年某何功之有?这都是主子调度有方,前方将士们能体恤圣德,那些冥顽不化的丑类,怎能挡我堂堂王者之师?十三爷,您过奖了。改日,我一定专程登门,去给十三爷请安。”
表面上看,年羹尧这话说得还是彬彬有礼的。可他也不想,今天这里是什么场合,和他说话的又是什么人。你“公爵”权势再大,也大不过王爷呀!更何况十三爷的功劳与年羹尧相比,更是无法相提并论。按规矩,十三爷走过来一打招呼,年羹尧就应该马上起身离座,陪着小意儿说话才对。可是,这位年大将军大概是高兴得有点发昏了,他什么全都忘记了。
可,他忘了,皇上并没有忘!今天,年羹尧失礼的地方太多,皇上已经不高兴了。不过,他还是面带笑容地说:“拼命十三郎是朕的柱国之臣,也是任何人都不能比得了的。”雍正这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大合适。他马上又故作谦逊地说,“其实,真正在后方调度的是老十三,朕不过是托列祖列宗的洪福,坐享其成罢了。来来来,老十三,你也在这一席上坐!”
十三爷可不想抢这个荣幸,他笑了笑说:“主子厚爱,臣不敢推辞。可是,主上知道,臣有犬马之疾,同席就餐怕过了病气。就是别的席面上,臣也是不敢奉陪的。今儿个八哥是‘司筵官’,臣弟挨桌敬酒,略尽心意,也就是了。不知主上可能恩准?”
雍正笑着答应了,又说:“你只管随意好了,不过可不能累着。要觉得累,就马上歇一会儿。”
允禩见皇上向他点头示意,便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时辰到,开筵,奏乐!”
鼓乐声中,觥筹交错。允祥先给皇上敬了酒,又为几位老亲王上了寿,这才转到别的席上。雍正略沾了一下嘴唇,就放下了杯子,对老亲王们说:“各位叔王,朕素来不能多饮,这大家都知道。可今天是年亮工的好日子,烦劳各位皇叔劝他多饮几杯吧。”
按宫中的规矩,年羹尧听了这话,是应该起身谢恩的。各位皇叔敬酒时,他更应该辞谢,至少也要控制自己不可多喝,免得出丑。可是,年羹尧却再一次失礼了。当众人上来向他敬酒时,他不但来者不拒,见酒就喝,而且一喝就见底儿!他有多大的酒量,别人不知,难道他自己心里也没数吗?左一杯右一杯地喝下去,他可就露馅了!人只要是多喝了酒,话就特别地多,说出来也就免不了要走板。喝着,喝着,别人不同,他自己倒先吹上了:“我自幼读书破万卷,原想着要以文治来为圣朝效力的。所以自秀才而举人,而进士,所向披靡,到传胪保和殿时,才刚刚二十岁!后来被皇上收在门下,入了汉军正黄旗。不料却因此改作武职,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将军。这些年来,与……皇上恩结义连,皇上对我更是……无不听之言,无不从之计……我在荆棘丛中,艰难苦斗的……皇上尽知,我也用不着再说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大好。就马上换了话题,“所以,我常对岳钟麒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皇上也’!西线大捷,一,是赖皇上洪福齐天;二,是靠三军将士浴血用命……”。哎,这几句还算对上了题眼,但他说着,说着,就又走板了,“有了这些,才成就我年某人成为一代儒将。不到一个月,便歼敌十万!这么大的功劳,就是圣祖在世时,也不曾有过……这都应该归功于皇上,我自己是算不了什么的……”
因为今天这个喜庆筵席,是专门为年羹尧办的。所以,年的一举一动都特别引人注目。他这样不管场合,不看对象,一个劲地吹下去,可怎么得了!允祥早就觉得身子支持不住了,可他又不能让这个年羹尧再胡说八道下去,谁又知道,他下边还要说些什么更加令人难堪的话呢?他强自挣扎着从月台边上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醒酒汤。他拍了拍年羹尧的肩头说:“亮工,你说得好呀。你的功劳苦劳,皇上都记着哪!来来来,你先把它喝下去,醒醒神,完了你再说不迟。”
雍正见到这情况,也觉得不能让这个混小子再乱说下去。万一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儿,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就不好收场了。他一笑起身来到年羹尧面前说:“年羹尧今天确实是多喝了点,但酒后吐真言,朕听起来倒很是受用。因为,他说得坦诚,而且是在忠诚之上的坦诚,这就更加难得!一月之内,歼敌十万,就是古之良将,也不过如此吧。亮工,你能趁着酒兴,为朕舞剑一歌,让你主子也高兴一下,好吗?”
年羹尧毫不含糊地说:“这有何难?主子您瞧好吧!”
他说着就宽衣下场,接过张五哥递来的剑,就地打了个千向皇上施了一礼。又支起门户,舞了起来。开始时,他舞得很慢,边舞边说:“皇上,奴才在军中时,作了一首《忆秦娥》。今天就献出来,为主子佐酒助兴!”接着他就似唱似吟地曼声咏诵出来:
羌笛咽,万丈狼氛冲天阙!冲天阙,受命驰骋,三军奉节!
将军寒甲冷如铁,耿耿此心昭日月。昭日月,锋芒指处,残虏破灭……
他边唱边舞,声音越高,手中的剑也越舞越快。刹时间,只闻歌吟却不见人影。只见筵前道道寒光,逼人心魄;如银团,似雪球,翻转滚动。突然,他收势站定,仍是那样心定气闲,从容不迫,脸上的酒意竟也全然不见了。儿百文武大员,看得五神皆迷,连喝彩都忘记了。
“好!”雍正大声喊道,“真堪称文武双绝!”他想,不趁此收场,还待何时?就说:“自古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朕稍事休息,还要办事见人。年亮工也乏了,今天你就住在朕的旧邸雍和宫内,明日一早,陪朕到丰台去劳军!”
年羹尧酒醒了,他恭敬地施礼说:“主子关爱,奴才实在消受不起。再说,奴才是带兵的,自然还要回到军中才是。明儿个奴才定在丰台恭迎圣驾。”
雍正瞟了允祥一眼,见他眨了眨眼,便说:“那就依着你好了。不过,明天一早,你还要递牌子进来,和朕一道去丰台,这样,岂不更风光一些吗?”
年羹尧还要逊谢,但皇上的话音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又见允祥已经率领着王公,张廷玉和马齐等也带着大臣们纷纷离席而起。王公们站成了一排,大臣们马蹄袖打得山响,该跪的全都跪下了。显然,送客已成了定局,便只好低头称是。雍正拉起年羹尧的手轻松地说:“朕把你接进来,自然还要送你出去。”允禩看着他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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