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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焦灼-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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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mbres s6par6es②,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种用处。如果 驻防地的军官和服役一年的志愿兵想和来自维也纳的几个姑娘玩一玩、乐一 乐而不让人看见,就预先订好这么一个包厢,据说,连我们一向严格注意军 风纪的上校对这项明智的措施也表示赞许,因为这一来,老百姓基本上不可 能了解他手下那些年轻小伙子花天酒地的情景。在这座酒家内部的规矩里, 保密也是至高无上的法则:根据酒家老板费尔赖待纳先生的严格指令,那些 身穿蒂罗尔地方民族服装的女侍者如果事先不在门口大声干咳几声,不得掀 开神圣的门帘或者以任何其他方式打扰军官先生。除非他们打铃明确招呼侍 者才得进入包厢。这样,既维护了军队的尊严,也保障了军官的娱乐,真是 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这样一个包厢仅仅用来安静地谈话,这在那家酒店的历史上大概也是不
常发生的事情。可是在康多尔大夫向我叙述这件重要事情的原委之际,要是 闯进来几个伙伴,打打招呼,好奇地七问八问,搅得无法往下谈,或者进来 一个上级军官,我还不得不毕恭毕敬地跳起来立正敬礼,那就未免大煞风景。 我和康多尔一起穿过酒店的正厅,单单这件事,就已经叫我感到浑身不舒服,
——我独自一人跟一位陌生的胖先生这样亲密无间地溜进一间密室,这在明
天不知会引起人们一阵什么样的揶揄讪笑!——可是一迈进酒店的大门,我 就十分满意地断定,店里的顾客稀少,景象萧条,在一个小小的军队驻扎地, 每到月底,都必然是这副景象。我们团里的人一个也没有,所有的包厢都空 着供我们挑选。
显然为了让女侍者不要再来,康多尔一下子就要了半立升白葡萄酒,立 刻把账付清,并且扔给姑娘那么多小费,她于是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就 此再也不露面了。门帘垂落,只不过有时候从中间正厅的那些桌子上传来含 糊不清的说话声或者一阵笑声。我们在小单间里,完全与外界隔绝,不受任

①  烙铁画是一种特别的艺术。画家用烧红的钢笔在木板上烙印作画。
②  法文:隔离室。

何干扰。 康多尔先把我的高脚杯斟满酒,然后给自己斟了一杯;他的动作表示出
某种凝神沉思的样子,我从中看出,他正在打腹稿,把他想告诉我的一切(可 能也包括他想瞒我的事情)在心里预作安排。等他把脸一转向我,先前他脸 上那种叫我十分厌恶的瞌睡蒙眬、颟顸迟钝的神气已一扫而空,他的眼神变 得十分专注。
“我们最好从头讲起,先把贵族大人拉约斯·封·开克斯法尔伐完全搁 在一边。因为那时候还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贵族呢。既不存在身穿黑上衣、 眼戴金丝边眼镜的地主,更不存在这么一个显贵。在匈牙利和斯洛伐克边境 的一个贫穷不堪的村子中只有一个瘦小的犹太少年,胸部狭窄、眼光犀利, 名叫莱奥波尔特·卡尼兹,我想,大家一般只管他叫莱默尔①·卡尼兹。” 我听了大概直跳了起来,或者用什么别的方式表示了我的极度惊讶,因 为我对什么都有思想准备,惟独对于这点大出意料。可是康多尔面含微笑,
泰然自若地往下讲道: “是的,他叫卡尼兹,莱奥波尔特·卡尼兹,这点我无法更改。直到很
久以后,才根据某位部长的申请,把姓名改成这么响亮的匈牙利姓氏,并且 缀以贵族的标记①。您大概根本没有想到,一个人长期住在这里,只要势力大, 门路广,就能蜕皮新生,把姓名变成匈牙利文,有时甚至还能让自己当上贵 族。细想一想——您这么个年轻人又怎么能知道这种事呢,再说岁月悠悠, 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这个无名小卒,这个目光犀利、机灵 狡猾的犹太少年在农民进酒店痛饮的时候,给他们照看马匹或者车辆,要不 就给市场上的女商贩把篮子提回家去,换得几枚土豆。
“所以说,开克斯法尔伐,或者不如说卡尼兹的父亲绝不是一位显贵,
而是一个穷困潦倒、鬓发卷曲的犹太人,在这座小城的城关地区靠近乡间公 路租了一家烧酒店。代木工和马车夫每天早晚都要在这酒店里歇歇脚,喝上 一杯或者几杯七十度的烧酒,以便在进入喀尔巴阡山之前或者从喀尔巴阡山 回来之后暖暖身子,挡挡寒气。有时候这种流体的烈火把他们烧得火气太旺, 他们就把椅子、杯子全都砸烂。在一次这样的喧闹之中,卡尼兹的父亲挨了 致命的一击。有几个喝得烂醉的农民从市场上来,开始斗殴。酒店主人想保 住店里这点可怜的家当,试图把这帮打架的人劝开。有个彪形大汉,是个马 车夫,猛地一拳把他撂在角落里。他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直打哼哼。从这天 起,他就咯血不止,一年之后,他死在医院里。身后没有留下一文钱。母亲 是个勇敢的女人,她给人当洗衣妇、收生婆,勉强养活了自己和岁数很小的 孩子们。同时她还捎带做点小买卖,这时候莱奥波尔特就跟在她身后帮她背 包裹,另外,莱奥波尔特只要有可能,还去挣三五个铜板。他给商人跑腿, 挨村送信。在他这年龄,别的孩子还在兴高采烈地玩玻璃球,而他已经知道 各式各样的东西卖什么价钱,这些东西在哪儿买卖,怎么买卖,怎么样才能 使自己对别人有用,不可缺少。除此之外,他还能找到时间学点东西。犹太 拉比教他念书、写字,他领会得很快,十三岁上就已经在一个律师那儿充当 文书,临时帮忙,为小商小贩起草呈文,填写税单,挣上几个铜板。为了节 省灯油——每用一滴煤油对于贫寒人家都是浪费——他就一夜一夜地坐在巡

①  莱默尔的意思是傻小子。
①  即加上“封”字。

路工人住的小屋的信号灯旁——村里没有自己的火车站一细心阅读被别人扔 掉的破报纸。早在当时,村里的老太爷就都点头晃脑,胡须直晃,表示赞赏, 并且预言,这小子准会有出息。
“他后来是怎么起家的,怎么离开这座斯洛伐克的村庄到维也纳去的, 我就不得而知了。可是等他二十岁上在这一带露面的时候,已经是一家颇有 声望的保险公司的代理人了。他办事不知疲倦,所以在这项公开活动之外, 他还兼办成百件小业务。这样,他就变成了在加利西亚被叫做‘买办’的那 号人,经营各种买卖,介绍各种业务,到处为买卖双方牵线搭桥。
“起先人们只是容忍他。不久就开始注意到他,甚至已经缺他不可。因 为他无所不知,无所不精。这里有个寡妇想给女儿找门亲事,他就立刻摇身 一变,成为婚姻介绍人,那里有人想移居美国,希望得到有关的消息和证件, 莱奥波尔特就给他打听消息,办理证件。另外他还出售旧衣服、钟表和古玩, 帮人给田产、货物、马匹估价并且实行交换,若是有个军官要人担保,他就 帮他办到。就这样,一年年过去,他的知识和他的影响范围也就随之扩大。 “一个人这样不辞辛劳、坚韧不拔,是会挣大钱的。然而真正的财产总 只能通过收支、盈亏之间的特殊关系才能得到。而这又成了我们的朋友卡尼 兹飞黄腾达过程中的另一秘密。在这些年里,他除了资助过一大批亲戚并且 供他弟弟上大学之外,几乎没花过什么钱。他为他自己购置的仅有的重要东 西乃是一身黑外衣和那副您也非常熟悉的镀金的金丝边眼镜。戴上这副眼 镜,他在农民那里,就为自己赢得了念书人的威望。可是他景况富裕之后许 久,还是小心谨慎地一直以小小代理人的面貌出现。因为‘代理人’是个奇 妙不过的字,简直是件肥大的大氅,什么东西都可以藏在这件大氅下面。开 克斯法尔伐在这大氅下面首先隐藏了这一事实,那就是他自己早已不是介绍 人,而已经是金融家和企业主了。他认为发财致富本身要比在人前摆阔来得 重要得多,也正确得多(他好像读过叔本华那凡段明智的补遗:关于人的真
实的情况以及冒充的样子)。
“一个人既勤奋、又聪明,同时还节俭成性,迟早会挣得一笔家产,我 觉得对此无须作特别的哲学上的探讨。另外也不值得赞赏。我们当大夫的终 归知道得最清楚,在生死关头,一个人的银行存折是帮不了他多少忙的。在 我们的卡尼兹身上,从一开头就确实使我佩服的乃是他那简直可说是魔鬼似 的意志:他在增长财富的同时,也定要扩大知识。乘坐火车时的漫漫长夜, 在汽车里,旅馆里,在徒步赶路的空闲时间,他都用来念书学习。他钻研了 所有的法典,从贸易法到工商法,为了充当他自己的律师。他像一个职业的 古董商一样注意伦敦和巴黎拍卖的行情,并且像一个银行家一样熟谙各种投 资或者交易,因此他的事业也就自然而然逐渐扩大规模。他从农民那里跑到 佃户那里,又从佃户那里跑到贵族大地主那里。不久,他就给人介绍买卖全 年收获的庄稼和整片森林的林木,向几家工厂提供原料,建立银行财团,末 了甚至某些军需物资也归他供应。于是在政府各部的接待室里便越来越经常 的可以看见这件黑外套和这副金丝边眼镜。这时候他也许已经拥有二十五 万,说不定五十万克朗的财产。可是本地人还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微不足道的 代理人。在胡同里遇见‘这个’卡尼兹打招呼,还是极其怠慢地回个礼,直 到有一天,他突然福星高照,从莱默尔·卡尼兹猛地一下摇身一变,成了封·开 克斯法尔伐先生。”

十六

康多尔顿了顿。“就这样!到现在为止我说给您听的,只是第二手材料。 下面这段故事却是他亲口告诉我的。那天夜里他妻子做了手术以后,我和他 一起在疗养院的一个房间里,从晚上十点一直等到天亮。就在这天夜里他把 这个故事说给我听。从现在开始,我可以为每一句话担保,因为在这种瞬间, 说话的人是不会撒谎的。”
康多尔慢条斯理地、深思熟虑地喝了一小口酒,然后点燃一支新的雪茄。 我想,这已经是这天晚上他抽的第四支雪茄了,他这样一刻不停地抽烟,引 起了我的注意。我开始理解,他作为大夫,装出来的那种特别迟钝缓慢和蔼 可亲的样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表面看来,随随便便,其实是种特别的技 巧,以便争取时间,比较平心静气地考虑问题(或者从旁观察)。他那肥厚 的、简直有点懒洋洋的嘴唇在雪茄烟上吸了三四口,带着一种近乎梦幻的神 情目送袅袅上升的青烟。然后他的身子猛然振作一下。
“莱奥波尔特或者莱默尔·卡尼兹如何变成开克斯法尔伐庄园的主人和 老爷的,这个故事是在从布达佩斯到维也纳的一次客车里拉开的序幕。我们 的朋友尽管那年已经四十二岁,头发也已经开始斑白,可是大部分时间还一 直是在旅途上度过的——生性悭吝的人连时间也是节省的,至于他毫无例外 地总是乘坐三等车厢,这点无需我再强调了。因为他长年累月仆仆风尘,早 已为夜间旅行给自己安排了一套技术。首先他在硬邦邦的木头座位上铺开一 条苏格兰花格子呢的旅行毯子,这是他有一次在拍卖行里当便宜货买来的。 然后他就把他那不可缺少的黑外套仔仔细细地挂在衣钩上,免得弄皱,把金 丝边眼镜放进眼镜盒,从麻布的旅行袋里(他从来舍不得用皮箱)取出一件 粗绒布的旧睡衣,最后紧接着把帽子低低地扣在脸上,免得灯光射进眼睛。 这样,他就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早已习惯于就是坐着也能打瞌睡。小莱默 尔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夜里没有床、不舒服也照样睡觉。
“可是这一回我们的朋友却没有睡着,因为在这节车厢里还坐着另外三
个人,正在讲生意经。只要有人谈生意,卡尼兹就不能充耳不闻。他的求知 欲和他的黄金欲并没有因为年岁的增长而有所减弱,两者就像老虎钳上的两 个钳夹,给一个铁螺丝钉牢牢地连在一起。
“其实,他本来已经快睡着了,可是有一个字把他猛然吓醒,他就像战
马听见号角,一下惊醒,这个字是个数目字:‘你们想想看,这小子真走运, 因为一件少有的蠢事,他一下子就白挣了六万克朗。’
“什么六万?谁挣了六万?——卡尼兹顿时睡意全消,就像有桶冰水当 头一浇,把他的睡意都从眼睛里赶跑了。不消说他很注意,不让这三个旅伴 觉察到他在偷听。相反,他把额上的便帽再往下拉一拉,以便帽檐把他的眼 睛完全盖住,好让其他的人以为他睡着了;与此同时,他诡计多端,小心地 利用列车的每一次震动,渐渐往前挪动,以便一字不漏地听人说话,尽管车 轨之声隆隆。
“那个年轻人讲得慷慨激昂,吹出了那阵愤怒的号角声,多亏这声号角 卡尼兹才清醒过来,最后听下来,这个年轻人原来是一位维也纳律师的文书。 他对他东家一口鲸吞这么多钱十分生气,这就使他十分激动地高谈阔论起 来:
“‘这家伙实际上把这事彻底办坏了、弄糟了!就因为他要参加一次愚

蠢的法院会议,这次会议也许使他有五十克朗的进项,于是他就晚一天动身 前往布达佩斯,而在这期间那头愚蠢的母牛受了人家的欺骗。其实原来一切 都安排得天衣无缝——遗嘱无可指责,最好的瑞士证人,两份无懈可击的医 生证明,证明莪罗斯伐尔夫人立遗嘱的时候神志清醒,完全能够思维。她的 几个侄孙和拐弯抹角的冒牌亲戚雇用的律师在下午出版的小报上塞进去好些 篇张扬丑闻的文章。尽管如此,这帮暴徒其实永远别想拿到哪怕一个小钱。 我那个笨牛东家满以为稳操胜券,因为要到星期五才开庭,他便心安理得地 再一次返回维也纳去参加一次愚蠢的法院会议。这时候,对方的律师维茨纳 这个狡猾的流氓就悄悄地溜到那女人跟前作了一次友好的访问,这头天真的 母牛神经就受不了啦,’——‘我并不想要这么多钱,我其实只想求得太平,’
——那个年轻人操着某种北方方言,学着那女人的腔调说道。——‘现在她 可是求得了太平,而那帮人呢,平白无故地得了她该得的那份遗产的四分之 三!这个傻瓜女人也不等我东家回来,就在一份协议上签了字,这可是自古 以来最荒唐、最愚蠢的协议。她这么大笔一挥就送掉了五十万克朗。’
“现在请您注意,少尉先生,”康多尔转过脸来对我说,“此人连连痛 骂的时候,我们的朋友卡尼兹像头刺猬,缩成一团,呆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把软帽一直拉到眉毛上,专心致志地听着每一句话。他立刻明白,谈的是怎 么回事,因为莪罗斯伐尔这桩案子——我在这里用了一个假名,因为具实的 姓名人们过于熟悉——当时成为匈牙利所有报纸的大字标题,的确是件哄传 一时的案件。我现在只作一番简单扼要的叙述。
“莪罗斯伐尔老侯爵夫人从乌克兰某地来的时候,已是富甲天下,她比
她丈夫足足多活了三十五年。这老婆子脾气像牛皮一样富有韧性,像戴胜鸟 一样乖张刻毒。自从她自己仅有的两个孩子一夜之间双双死于白喉,她就打 整个心眼里仇恨莪罗斯伐尔家所有其他的人,因为他们比她两个苦命的孩子 活得长。有人说,她只是因为恶毒成性,心里恼火,存心不让她的急不可耐 的一批侄儿侄孙女继承遗产,才活了八十四岁。我觉得这话确实可信。倘若 这些觊觎遗产的亲戚当中有人登门求见,她拒不接待,即便是家里人写来的 措辞最最亲切动听的书信也都扔到桌子底下,从不回答。孩子和丈夫相继死 去之后,她变得愤世嫉俗,怪僻乖张,每年在开克斯法尔伐庄园总是只住上 两三个月,没有一个人上门。其余的时间她到处旅行,足迹遍历各国,在尼 斯和蒙特勒①住下来,排场奢华,不啻君王,衣衫一日几换,雇人梳头,修剪 指甲,涂脂抹粉,阅读法文小说,购买大量的衣服,从一家店铺进到另一家 店铺,讨价还价,骂骂咧咧,活像一个俄国市场上的女商贩。不消说,她留 在身边绝无仅有的那个人,她的伴娘,日子很不好过。这个可怜的、不声不 响的女人每天得给三头叫人恶心、爱叫爱闹、长得跟狐狸一样的小狗喂饭、 洗刷,带出去散步,给这傻老婆子弹钢琴,念小说,并且无缘无故地被她痛 骂。要是这位老夫人有时候多灌了几杯烧酒或者伏特加,——这习惯她是从 乌克兰带来的——据可靠的传说,那可怜的伴娘大概甚至还得忍受老婆子的 鞭打。在所有这些豪华场所,在尼斯和坎纳,在埃克斯累班①和蒙特勒大家都 认识这个身躯肥胖的老太婆,长了一张上了油漆似的哈巴狗脸,染了头发, 总是直着嗓子大声嚷嚷,从来不管是不是有人听她说话,像个下级军官一样

①  尼斯,法国城市,在地中海滨。蒙特勒在瑞士日内瓦湖畔。均为著名疗养地。
①  ②均为著名的疗养地。

跟侍者争吵不休。哪些人她看着不顺眼,她就粗鲁无礼地对他们做鬼脸。在 这些可怕的散步途中,那个伴娘总是到处跟随她,如影随形。这个面色苍面、 身材瘦削的金发女人长了一双神色慌张的眼睛,老得跟在她后面,和几只小 狗走在一起,不许走在她旁边。大家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对她主人那种粗野 作风一个劲地感到羞愧,可是同时就像怕活生生的魔鬼一样怕她。
“这位获罗斯伐尔侯爵夫人在她七十八岁那一年,在台里台特②的一家
旅馆里,也就是伊丽莎白皇后一直居住的同一家旅馆里,得了严重的肺炎。 这个消息究竟是以什么方式传到匈牙利去的,始终是个谜。但是各房亲戚不 约而同全都急如星火地纷纷赶来,住满了整个旅馆,追随大夫打听消息,迫 不及待地等她死。
“但是恶意使人起死回生。这个像龙骑兵一样身体健壮的老婆子缓过来 了。急不可待的亲戚一听说恢复健康的老太太这天将第一次下楼到客厅里 来,就在当天全部撤走。获罗斯伐尔夫人已经听到风声,知道她的那些继承 人过于担忧,全部已经赶到。这老婆子刻薄成性,首先买通了侍者和使女, 叫他们把她那些亲戚说的每一句活都向她报告。情况一点不错。这些过于性 急的继承人简直像群狼互夺一样彼此争吵不休,谁该得到开克斯法尔伐庄 园,谁得珍珠,谁得乌克兰的田庄,谁得那幢坐落在奥夫纳大街的宫殿。这 是向她射来的第一枪。一个月以后,布达佩斯一个姓德绍儿的票据经纪人给 夫人写来一封信,声明他向她侄孙德斯川提出的票据兑现的要求已经不能再 延期,除非夫人向他书面保证,证明这位侄孙也是她继承人当中的一个。这 可是达到放肆的顶点了。获罗斯伐尔夫人立即打电报把她自己的律师从布达 佩斯请来,和他一起写了一份新的遗嘱,而且是当着两名医生的面——恶意 使她明察秋毫——两名医生明确证明,侯爵夫人立遗嘱时头脑非常清楚。律 师便把这份遗嘱带回布达佩斯。这份遗嘱封存在法律事务所里,已足足有六 年之久,因为莪罗斯伐尔老夫人并不急于寿终正寝。等到遗嘱终于可以开启 之日,大家全都深感意外。立为全部遗产惟一继承人的竟是她的伴娘,一位 从威斯特伐伦来的名叫安奈特·贝阿特·狄称荷夫的小姐。这个姓名像雷鸣 一样第一次可怕地灌入全体亲戚的耳朵。开克斯法尔伐庄园归她所有,还有 莪罗斯伐尔庄园,制糖厂,养马场,布达佩斯的那座宫殿。只有坐落在马克 兰的那些田庄和她的现款,夫人遗赠给她在乌克兰的故乡城市,用来建造一 座东正教教堂。她的亲戚当中没有一个人得到一粒小小的钮扣;这次遗产过 户还恶毒地把这一点以下述理由明确写进遗嘱:‘因为我那些亲戚等不及我 去世。’
“这下可产生了一桩内容精彩的丑闻。众亲戚狂呼乱叫,说有人谋财害 命。他们冲到律师那里求援,那帮律师就提出一些司空见惯的抗议,说留遗 产人当时神智不清,她是在重病期间立的遗嘱,此外,说她久病卧床,对她 的伴娘言听计从。这个伴娘,毫无疑问,一定十分狡猾地通过暗示,强奸了 病人真正的意志。与此同时,这些律师还试图把这件事情闹大,使之成为一 个民族纠纷;这些匈牙利的田庄,从阿尔帕德①时代起就为莪罗斯伐尔家所 有,现在要落到外国人、落到一个普鲁士女人的手里,而财产的另外一半甚 至落进东正教教会的腰包。整个布达佩斯不再谈论别的,都在议论这事,各 个报纸也整栏整栏地报道这条新闻。然而尽管有关人员大吵大闹,喧嚷怒吼,

①  阿尔帕德为统一的匈牙利各部族的第一位大公(890—907),他建立的王朝一直延续到一三○一年。

情况并不美妙。这些继承人在两级法院里已经败诉;使他们倒楣的是,台里 台特的两位医生都还健在,他们重新证实,侯爵夫人当时头脑十分清楚。其 他的证人在反复讯问之下,也不得不承认,年迈的侯爵夫人在最后几年虽然 脾气怪僻,可是头脑一点也不糊涂。律师各式各样的花招和威胁恐吓全都归 于失败;可以指望,王家最高法院不会推翻迄今为止已经作出的有利于狄称 荷夫小姐的各种裁决,这是有百分之百必胜把握的。
“卡尼兹自己当然也读过这场官司的报道,但是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每一句活,别人的金钱事务是他学习的对象。他对此极感兴趣;另外,在他 充当代理人的时候,他就已经了解开克斯法尔伐庄园了。
“‘你可以想象,’这时候那年轻的文书又继续往下说,‘等我东家回 来,看到人家已经骗过了那傻女人,他可真是火冒万丈。这女人已经在文件 上签字,放弃莪罗斯伐尔庄园,放弃奥夫纳大街的宫殿,得到开克斯法尔伐 庄园和养马场她就满足了。那条狡猾透顶的老狗答应她,以后再也不用跟法 院打任何交道了,这一诺言显然给她留下了特别的印象。那些继承人甚至还 要慷慨地把她延请律师的费用也承担下来。从法律上看,对这项协定还是可 以提出非议的,归根结底,它不是当着公证人的面签订的,签字时只有证人 在场;其实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用饿饭的方式把这帮贪婪的家伙陷入困境, 他们已经身无分文,新的法院把案子一拖就可以把他们拖垮。我东家当然有 不可推卸的责任把这帮家伙撵走,并且为了这个女继承人的利益反对这个协 定。可是这帮家伙善于抓住他的要害——他们暗地里塞给他六万克朗的律师 酬金,只要他别再吱声。我东家本来就对这个傻女人一肚子火,怪她在半个 钟头里面让人花言巧语骗去了足足五十万克朗的财产,所以他就宣布这份合 同有效,并且收下了他那笔钱——六万克朗。你有什么说的,就因为他愚蠢 地到维也纳去跑了一趟,结果把他女当事人的事给弄糟了,他自己却为此得 了六万克朗!是啊,人得走运,头号的流氓恶棍,在睡梦中天主也会赐福! 现在这女人从那笔价值几百万的遗产中只得到开克斯法尔伐庄园,据我对她 的了解,就是这座庄园过不多久也要被她搞得乱七八糟,真是一头其蠢无比 的笨牛!’
“‘她有了这座庄园怎么办呢?’另一个人问道。
“‘搞得乱七八糟,我跟你说吧!肯定胡来一气!话说回来,我已经风 闻,糖业同业公会的人打算把她的制糖厂骗过去。我估计,后天吧,那位总 经理就要从布达佩斯赶来。而那座庄园呢,据说有个叫彼得罗维契的打算租 下,他在那儿当总管。可是说不定糖业同业公会的人也想把庄园拿过来自己 管理。他们有的是钱,据说有家法国银行——您们在报上没有看见吗?—— 正在筹备和波希米亚工业界的联合??’
“谈话到此扯到一般性的问题上去了。可是我们的卡尼兹已经听得够多 了,连他的耳朵都听得升火发烧了。没有几个人像他这样熟悉开克斯法尔伐 庄园的情况,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到过那里,为府邸的动产保险。他也认得彼 得罗维契,甚至从他最初经营买卖的时候起,就认得这人。这个表面上忠厚 老实的家伙多年来管理庄园,把一大笔钱塞进自己腰包。通过卡尼兹的介绍, 他把这笔钱存放在哥林格博士那里。但是对于卡尼兹最重要的是:他非常清 楚地记起了那口装满中国瓷器的柜子,一些涂了釉的雕塑和一些丝织品,这 些东西都是莪罗斯伐尔侯爵夫人的祖父传下来的,他在北京当过公使。只有 卡尼兹一个人知道这些东西价值连城,还在侯爵夫人生前,他就打算代表芝

加哥的罗森费尔把这批东西买下来,这都是些稀世珍品,也许每件值两三千 镑。获罗斯伐尔老夫人当然一点也不知道这几十年在美国买东亚的艺术珍品 要付怎样的价钱。可是她粗暴地把卡尼兹打发走,说她什么也不卖,叫他见 鬼去。倘若这些东西现在还在——想到这里,卡尼兹浑身哆嗦——那么在财 产所有权转移的时候,可以用便宜得惊人的价钱弄到手。当然最好能取得购 买府里全部家具的预先购买权。
“我们的卡尼兹假装好像突然醒来——三个同行的旅伴早在谈论别的事 情——他颇为艺术地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掏出表来看看:半小时内列车 就要在您驻防的这个城市停下。他急急忙忙地把睡衣叠好,穿上他那从不离 身的黑外套,把一切收拾停当。两点三十分正他下车,驱车前往红狮旅社, 要了一个房间。我用不着强调,他像每一个统帅面临一场胜负未卜的战役一 样,睡得很不安稳。早上七点——千万别耽搁一秒——他就起床,穿过我们 刚才走过的林荫道,大踏步地向府邸走去。他心里暗忖:赶在前面,一定要 赶在别人前面。在兀鹰从布达佩斯飞来之前得把一切办妥!得赶快说服彼得 罗维契,倘若要出卖这些动产,必须立即打个招呼。实在不得已就和他一起 买下整个府邸,分的时候自己独得那些家具。
“自从侯爵夫人去世之后,府邸里已经没有多少仆役。所以卡尼兹可以 不慌不忙地走到府邸跟前,仔细观察一切。他暗自思忖,真是一座漂亮的庄 园,确实维护得很不错,百叶窗新上了油漆,墙壁涂了美丽的颜色,篱笆是 新装的——不错,不错,这个彼得罗维契心里有数,为什么他让人进行这么 多的修理工程,每笔账都有大量的佣金落进他的腰包。可是这小子跑哪儿去 了?府邸的大门是锁着的,管理处的院子里不管怎么使劲敲门,一点动静也 没有——真该死,要是这家伙临了已经自己乘车到布达佩斯去跟这个头脑简 单的女人狄称荷夫签订合同,那可糟了!
“卡尼兹急躁地从一扇门走到另一扇门,又叫喊,又拍手,可就是没人
答理!最后,他从一扇小小的边门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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