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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传-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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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甲一手掂鞭,扒着牛背,跳上青牛,面朝后在牛垫鞍上坐好,由桑楚牵牛缰绳,绕着圈里圆圈走动。啪!啪!啦!啪!徐甲在牛背上将鞭子甩得又脆又响。转了几圈之后,徐甲将鞭子撂下,让安沱的孙子炸鞭,自己面朝后站在牛鞍鞯上。庚桑楚一手抓住牛鼻子,用身子靠着牛头,伸出右手似乎是往徐甲那里护着,他生怕徐甲是生手,一不小心会从牛背之上栽下。徐甲站得很稳,并将两手拍了一下,接着伸开双臂。安沱之孙将鞭子甩得震天价响。青牛越走越快,转了三圈之后,猛地停下。小徐甲双手一合,向观众拱拜一下,并且点了点头。然后从牛身上跳下,从桑楚手里接过缰绳,将青牛牵至木几后面,让它卧下,自己一声不响蹲在牛的身边。

观众心里开始兴奋。

安沱向众人宣布:“牛术暂时停止,下边请老氏为生给我们传道。”此时老聃先生已从安沱家向这走来。他手里拿着拐杖,半掂半拄的样子。安沱和桑楚走上前去,半是护卫半是搀扶般地和他一块走到火炬柱后的书几那里,让他坐在书几之上的蒲团上。听众们一下子把兴趣转向老聃先生。他们见一白须白眉白头发大仙一般的老人到来,感到异常稀罕,有的伸长脖子够着头看,有的则干脆抽身站起。

安沱让人们重新站好,让老氏先生开始替天传道。老聃先生弹嗽一声,开始说话:“承蒙诸位拥戴,热心前来听我论道,敝人不胜感谢之至。我的情况和来意方才安弟已向诸位作了介绍,这里不再多说,目下这就归正题。这次传道,我的题目是啥哩?我的题目是两个字,那就是:‘安庄’。”

“安庄?咦!这题目好。”

“这老先生,替天传道,说到我们头上来了。”

听他题目,人们感到亲切,所以有人小声在后面说起话来。

安榔头背过头去,瞪着眼往后看看,那意思是,“啥稀罕哩,嚷嚷个啥!”转过脸来轻蔑地看着老聃,心里说:“以安庄为题,我一看就知道,这老家伙是来胡诌。”

“安庄,这村庄的名字起得好。”老聃开始进入正题,“我刚一来到这里,就有一种奇异清新的美好感觉,迎面向我扑来。你们这个村庄,风景幽美,环境宁静,红花衬着绿叶,蓝天映着绿苇,白杨配着碧柳,银鱼和着清水,一切和合得是那样的恰当。你看那碧绿的藕叶,黄绿的青蛙,粉红的荷花,粉蓝的蜻蜓,颜色配衬得有多和谐,有多自然!和谐的东西才自然,自然的东西才和谐。和谐和自然是天生的美,是真正的美。它和一切生硬,一切勉强都是格格不入的。破坏了自然,破坏了和谐,就是破坏了天然的美。因而一切生硬的争夺打斗,胡作妄为,破坏和谐和自然的行为都是不美的。自然、和谐之美是天道所给。人也应效法天道,团结,睦邻,安然,和谐,宁静,自然。做到这些,相亲相爱,安然和乐就是福气。”接着,他向听众清楚明白地讲了他要替天传播的天道人德的基本内容。众人听了感到新鲜,感到合乎情理。安榔头听了,感到很不顺耳,心中很是反胃,“哼,这老家伙,我说他要替天传些啥好东西哩,原来是这些屌货。”

“安庄的环境是宁静的,风景是和谐、自然而美好的,可就是发生在这里的一些行为和你们这村庄的名子太不相称了。忠言不好听,好听不忠言,为了你们这里的人能够也象村子环境一样美好,享到天增之福,请让我说几句难听的话吧。听说你们这里不自然,不和谐,与天道相距较远,总因己欲,争夺打骂,不得安定。请不要这样,请记着我送给的话:不要为己欲再去多事自找烦恼吧,邻居之间不要再去争强斗胜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生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为袭常。我这雅语意思是,塞住嗜欲的孔窍,闭起嗜欲的门径,终生都没有劳扰的事;打开嗜欲的孔窍,增添纷杂的事件,终身都不可救治;能察见细微的叫做‘明’,能持守柔弱的叫做‘强’;运用智慧的光,反照内在的‘明’,不给自己带来灾殃,这叫做永远不绝的‘常道’。强梁者不得其死。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学天道才能长久。天道所以能长久,是因为他的一切运作都不为自己。所以有道的人把自己放在后面,反而能赢得爱戴。不为自己,反而能成就自己。光棍不是自封的,有道德才是光棍。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且不可再去打骂,可不要再去用香炉子砸人、用抓钩劈人啦。”说到动情处,没想到一下子把例子举到安榔头上去了。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可是安榔头却是非常的恼火,他两眼越瞪越大,满脸通红,脖儿梗越憋越粗,忽地一下站起来,一步超到老聃面前:“姓老的家伙!你咋知道有人用香炉子砸人?是听谁说的?是不是到这故意找事?!”

老聃先生见此情形,心里一惊,接着一想,镇静下来,扶着拐杖从座上站起,“不要误会,这位老弟,不要误会。”

“我误会个熊!你分明是在找事!不能呆这,你给我走!不能在这讲,你不能在这讲!你得给我走!”安榔头暴突着脖子上的大筋,大声说着,伸手想抓老聃先生。

“你干啥?”

“你想干啥?”

“你安榔头想干啥?”

安沱家的儿孙一下子上来几个,挡住了安榔头。安沱的一个孙子,伸把抓住安榔头的胳膊就往外推,“他娘的,安榔头你想干啥?”

“你娘的!他妈的!你娘的!”安榔头更恼火了,“你娘的我想干啥!我想叫这老家伙滚开!你娘的我想叫他给我滚开!”说着一下子把安沱的孙子甩倒在地,闯上去,把安沱的儿子拱个趔趄,一步超上去,伸把抓住老聃先生的衣袖:“你不能讲!你不能搁这讲!”

老聃先生轻蔑地笑了:“不叫讲,我不讲。我们适可而止。正好,我也已经讲完了。”说着把袖子从榔头手里拽掉,见安沱的儿子要上去揪打榔头,就大声制止说:“大孙子,不得动手!要听话,要听我的话,我的话已经讲完,现在收场,听我的话,现在收场!走,你们跟我一块收场。”说完义愤地扭身,带头离开。徐甲牵起青牛;庚桑楚收拾用具,紧随老聃先生相继离开。安沱及其子孙见此情形,也很听话,就很快收拾灯炬、用具,迅速地离此而去了。

安榔头被闪得十分难堪,心里更加恼火。“不能算毕!他娘的不能算毕!”

“不能算毕你咋着谁!”

“真坏!他妈的这人真坏!”

“人家讲得真好,他硬踢摊子!”

“这老氏先生讲得真好,他娘的生叫这孩子闹毁!”

“真坏,他娘的这安榔头真坏!”

众人的愤怒被安榔头激起来了。

“你娘的!你娘的!他妈的,你娘的!你娘的哪个小舅子吃热!你娘的谁吃热我跟谁喝上!”安榔头破口大骂起来,一肚子怒火终于找着正式发泄之地了,“你娘的!来吧!小舅子们要想吃热都来吧!”

“你个小舅子!”

“你安榔头个小舅子!”

“你安榔头是个小舅子!”

“除了你安榔头是小舅子,谁都不是小舅子!”

安榔头的对立面,一下子出来四个人!

“你个小舅子!你个小舅子!就是你个小舅子!你们都是小舅子!”安榔头一蹦多高,撕裂嗓子和他们大声对骂起来。他的眼珠子往外暴突着,脖儿梗憋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粗,如果是在白天,你会看得清楚,他的脸红得几乎冒出血来,那从脖儿梗通往耳门的血管子几乎都憋红了。他喷着唾沫星子,把手指头点到一个名叫石头的鼻尖上。旁边的一个名叫二孩的青年,见他气势太盛,一把把他推个趔趄。“咦!我入你娘!”安榔头掂起木墩照着二孩就砸!二孩一闪,木墩从石头耳门上擦了过去。安榔头并不知道,木墩将他的耳门上擦了块皮。石头一下子窜上去,伸把把安榔头推坐在地。入你奶奶!我拼了你!”安榔头站起来,弯腰到地上去摸砖头。那块砖头被一个人一脚踢开。见抓不到什么,安榔头就血红着脸,皱眉咬牙,箭一般地向石头冲去!“呼通!”一声将他砸坐在地,一下子压到他身上。当他准备去掐石头的脖子的时候,胳膊一麻,半拉膀子不会动了。当石头从他身子底下拱起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呜啦呜啦的说不成话了。

安榔头家的人把他搀回去,让他躺在床上。此时他的嘴越呜啦越不清了。半拉身子也木了。人们不知道他得的是啥病。有的说是“中风不语”,有的说是天神发怒,对他惩罚。那时医学不发达,他们不知道那是因为他血压太高,血气太盛,过于暴怒,血充得太厉害,加上栽力,以致使脑微血管断裂,才出现的。

老聃先生听说安榔头半死在床,问安沱,是不是到他家看看。安沱说:“不能去看,这是他自己对自己的惩罚。如若去看,反会引出无休止的纠缠。”老聃先生又问:“发生这情况,是不是需要我们师徒三人提前离开这里。”“不需要。”安沱说,“夜里有我的儿孙保护你们,你们可以安然入睡,没事儿。”

半夜里,老聃先生躺在床上,从讲学传道,忽又想到大书被毁,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不一会儿,这种痛苦的滋味又被眼前发生的一些事儿盖没了。他想起他不该在传道中失言,不该举例挨着安榔头。想着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他们三人起床时天已微明。他们发现安沱的儿孙在门外站了一夜岗,心里很是感激。天大明时他们就已告别安沱及其子孙,离村而去了。这时人们才知道那老氏先生就是当朝柱下史,征藏史,人称老子的老聃先生。

对于安榔头的半身不遂,卧床不起,村上人议论得十分厉害。有的说:“这老子老聃是半仙之体,是来替天传道的。

安榔头那样无理,得罪仙人,不受惩罚才怪哩!”

老聃先生并不知道,由于他的传道播善,由于那件事情的震动,从那以后,安庄的人确实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在以后的几千年里,这里村人和睦,民风朴实。尊老爱幼,祥和善慈。和平安泰,男耕女织。人好景秀,名副其实。

老聃先生师徒三人离别安庄,出了陈(楚)境,继续往西北走。此时,在老聃的再次提议下,庚桑楚不再远送。于是辞别先生和徐甲,一人回归故里。

老聃先生为了在入秦之前多去一两个国家,或直接或间接去劝说几个君王,就将行走的路线改成“之”字形。在此期间,他和徐甲到过不少的村庄,去过好几个城市。这年农历八月中旬的一天,他们来判函谷关东一百多里的一个风景奇特而秀丽的小山区。

傍晚,他们主仆二人顺着两山之间的夹道往西北走,拐了几个弯子之后,见一道两丈多宽的溪水出现在面前。在紧靠这沿的水面上漂着一只木船。船头系着一根麻绳。麻绳的另外一头系在对岸一棵柳树上。

“过不去啦,咱们走到死角里来了。还拐回去吧,”老聃先生说。

“不用拐,先生,”徐甲说,“咱们可以和牛一起上船,牵着船绳过那边去。”

“哦,不行啊。”老聃说,“这山重水复,过那边去,林密谷深,谁知道有没有路呢。咱们还是拐回去吧。”

于是,他们让青牛掉转头来,又往他们来时的路上走了。他们往回走一段路之后,拐了几个弯子,抹了几个圈子,不知是因为什么,到天黑时,他们竟然又回到那停着木船的溪水旁边来了。

徐甲十分惊异:“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又拐到原来的地方来了。”

“咱摸迷了。”老聃先生茫然不知所措的说。

怎么办?这该怎么办?要说回去,因已迷路,无法从这里走得出去,而且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要说坐船到山溪的那边去,这黑糊糊的,前路莫测,那边又是一些什么去处呢?这真是前走不是,后退也不是。

不想他们正在发愁,突然之间溪水那边亮起一点灯火来。

“有人家!先生,那边有人家。”

“上船,咱们上船。”

他们大着胆子,将牛弄到船上。然后两个人在靠着牛的两边站好。徐甲拽着绳,不几下,木船就在对岸停下了。

他们下船之后,老聃先生不再骑牛。徐甲牵着牛绳,老聃拉着拐杖在牛后边走。沿着石头小路,绕过一个低矮的小山包,拐几拐之后,通过一片低低的密林,穿过两个陡峭小峰之间的窄道,又过了一个小小的幽谷,爬上一个更高一点的山坡,就来到了那亮着灯火的石头砌墙的小茅草屋旁。

屋里明着油灯,清澈澈的亮光给这里弥漫上一层幽梦一般的光晕。靠山墙是一个用大青石砌起的约有三尺高的大石头床。床上铺着厚厚的蒲垫。蒲垫上是一张崭新的苇席。苇席上放一床新套成的丝麻合织的暗黄色的被褥。床头的黑木案上放着陶瓷茶具和琴瑟之类的乐器。中间地上,四个矮小的石座围起一个又圆又光的大青石桌。此时有两个人正坐在石桌两边对脸下棋。西边的一个,花发黑胡,约摸六十多岁年纪。东边的一个,长方脸儿,高鼻梁,两道英雄白眉。看来岁数比老聃先生还大。长长的白须白发出落得和老聃先生的须发大致相似。所不同的地方是老聃扒顶,他并没有扒顶。老人身后站一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身穿红衣,白嫩脸蛋,头上挽俩小牛角。

老聃先生迎着灯光走进屋子,“这位老哥,你们在这下棋哩?”他说。

那正在下棋的白发老者,见一个须发和自己大致相同的老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猛一惊异:“你!你是……”随声音和黑胡人一齐慢慢站起。

“我是从陈地,不,如今陈地已经成了楚地,我是从楚地来,打算到函谷以西去,中途迷了路,不知怎的,摸到这里来了。俺想打扰老哥一下,请给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

老聃先生一连串地说了这些。

“噢,噢,那好,那好。”白发老者说,“请坐下吧,这位老弟,快请坐下吧。”

“我们同来的还有一个。”

“都来吧,快请进来吧。”

“那好。”老聃先生扭过脸去,往门口踱了一步,“进来吧徐甲,把牛拴在树上,你进来吧。”

徐甲拴好牛,走进屋来。

“好,好,来吧,来,过来,请坐下,你们都请坐下。”白发老人对陈地人的到来感到高兴,开始异常热情起来。

四个人一起落座。白发老者拿来陶壶陶碗,冲上用山茶泡好的开水让他们喝。那六七岁的小男孩感到十分新鲜,歪着头不转眼珠地看着徐甲。

“你们是从陈地……”白发老人不转眼睛地看着老聃,说了个半截话。

“是的,从陈地,我们是从陈地的苦县来。”

听说“苦县”二宇,白发老人顿生惊喜:“苦县?噢……”更加仔细地去看老聃的鼻眼,好象要下决心从那里找出什么宝贝似的,“苦县我有个朋友,名叫李耳,字是伯阳,不知你认识不认识。”

“咦哼哼哼哼!我就是李耳!我就是李耳啊!”老聃先生一下子惊喜得满面流泪了,他忘情地站起来,亲得想扑上去似的。

“你就是耳弟?”白发老者更加惊喜,“我是魏山,我是魏山啊!”

“魏山哥,我的恩人!……”

“伯阳弟,我的亲人!……”

两个人同时流着泪,忘情地亲亲地抱在一起了。

黑胡老者、小男孩以及徐甲,三个人同时看傻了。

两个人泪流满腮,放声哭着,亲热了好大一阵,才放开手,用袖擦着泪在石桌边坐下来。魏山屁股刚挨墩子,赶紧站起来对小男孩说:“紫峰,快去对你爷你爹说,叫他们准备晚饭,就说咱们老家的朋友来了。”

“嗯。”紫峰抽身走了。

“两位大伯,您们说话,我先回去,明晨再来。”黑胡老者见此情形,恐怕妨碍他们亲密地叙旧,就使一礼拜别走了。

“耳弟呀,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呀!”魏山擦着眼泪说,“你真正象是一位仙人忽然从天而降啊!想起你年轻时那模样,和眼下真是大不一样了,你看你现在真象一个白须白发的仙翁了。”

“魏山哥,我也没有想到,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碰上您,我整天在想您听!魏山哥呀,我的恩人哪,不是您在靠河村救了我的命,如今咋着再也不会有我了哇!”老聃先生更是擦不完的眼泪,“咱们如今都老成了这样子了哇,天哪,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还能见到您呀!”

直到现在,徐甲还不知道里边的内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仍在象傻了一般地看着他们。

接下去,二老者正式开始叙述起离别之后的旧情来。

魏山杀了熊魁,从土匪的屠刀底下救了李耳老聃之后,一个人离开靠河村。他想,“不管如何,反正我已是当过土匪的人,没脸再回家去见乡亲。”于是就一个人投奔楚国,当了楚兵。后来,在楚、晋交战中,他被晋军俘虏,当了晋兵。再后来,在晋、郑交战中,他又被郑人俘虏,当了郑国的兵。再后来,在一次郑、秦交战之中,他又被秦人虏去,成了秦兵。一次,在秦军从函谷关东往函谷关西开拔的时候,他心里说:“这开往关西,是到很远的外国去了,去着容易,回来可难了。这一去可再回不来了,永远再也没有回到家乡的机会了。”由于这种想法的支配,他就一个人偷偷溜走了。一天,他饥渴难忍,就来到这个小山区一位老人的家里。老人对他很好,象对自己亲儿子一样的对待他。老人有个女儿,模样俊美,而且十分善良,他把魏山看得比亲哥哥还亲。由于情义所致,一来二去,魏山就没那狠心再离开他们父女二人了。后来老人说出了他的想法,就招魏山为自己的养老女婿。从此,他就在这里落户了。后来,老人带着满意的微笑去世了。再后来,老人的女儿给魏山生下一个儿子,并把他养大成人,给他娶了媳妇,自己离世而去了。当儿媳给他生下孙子的时候,她也离开人世去了。如今魏山九十六岁高龄,不仅儿孙满堂,而且孙子已给他生下几个重孙和重孙女。如今这山村共有四姓,五家人家。魏家(魏山家)一家;陶家一家——陶老头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分成了两家,刚才那个黑胡老者就是陶老头的大儿,名叫陶敬谦。除他们三家之外,还有蓝家一家,莫家一家。这里安闲和睦,人情美好,五家人亲得象一家人一样。原来这个山村并没有名字,因为村人们感到他们的日子象神仙一般清静,并满足地说这里就是出仙人的源头,又因魏家是大户,他们就给村子起名叫做魏仙源。

晚饭端上来了。丰盛而美好。有自己用黍子才做的新酒。有鲜鱼肉,螃蟹肉,还有红红的大对虾。有山木耳,山菇,水鸭蛋,还有纯得烂熟烂熟的山鸡和煮得极为脆嫩的山竹笋。一个大石桌上摆得满满的。虽没有以往最丰盛的时候丰盛,但是就鲜美二字来论,满可以超过以往任何时候。人情美好饭也香,从人情之美来说,这一次也是可以超过任何时候的。老聃心想,“恩人施恩再施恩,聃并无什么报答,让他们盛情招待我实不忍心。”又一想,“到临走时我可多给黄金。”

魏山的儿子和邻居陶敬谦一起走来。敬谦特意送来好几样山珍,魏山的子孙以极尊敬的态度拜见了老聃先生。接着,在魏山示意下,他们落座,当孙的把盏,当儿的和邻居敬谦算是作陪。连同老聃,徐甲,魏山,总共六人,他们圆圆地围了一圈。席间,老聃先生问及梅嬴,并描述了她的模样。魏山的孙子说,前天他到山外世上去卖鲜藕,见一男子领着一个哑女,他们说是往函谷以西去。老聃心中怀疑那是不是梅嬴,怀疑那男的是不是秦国人参加了楚军,后又逃走。

美美地进过晚餐之后,敬谦恭敬地拜退。魏山的子孙将青牛牵至山那边的院里去喂,并给老聃先生他们铺好床被,暂时拜辞。魏山不想离开,他真想在这里给故友说到半夜,说到天明。可是转念一想,他们长途奔波,又累又乏,还是让他们早睡,天明再说吧。他见儿孙离开,也告退出门,到旁边一所茅屋里安歇去了。

老聃先生送魏山出门时,见夜已深。农历八月十四的月亮象仙女脸儿一般偷偷地扒开黑云,慢慢地露了出来。洁白,娟美,十分的新鲜。奶汁一般的柔辉洒在紫蓝色的山坡上,洒在墨绿色的树林上,洒在几所丹青画成一般的茅屋上,无限神秘,无限安谧,无限幽丽。

半夜里,老聃先生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进入这童话一般的境界,他感到轻松愉快,心里甜美,大有飘飘欲仙之感。可是,一想到大书被焚,心里顿时难受起来。他心里说:“在这么好的时候,也让这件事来使我痛苦,不该,我不该。别再这样了,这都到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了还难受!我不是明明知道吗,事情已经那样了,我就是找楚惠王算帐也晚了。我既然说过不让那件事成为历史亏料和笑料,就永远不让它成为亏料和笑料了,说让它永远成为隐没的历史就真要永远让它成为隐没的历史了。让我好好练练大度,好好练练含蓄和包容吧,让我好好效法天道,使自己的含蓄和包容度最大最大的去扩大吧。”想到此,又轻松愉快了。这一来,反而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老聃先生起来得很早。当他穿好衣服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一群男女携儿带女、洒着欢声笑语向魏山居住的茅屋走去。大人们穿得很新,小孩子们身上的衣裳有红的,有黄的,也有绿的和蓝的。年轻妇女和小女孩们的头上和鬓也不是戴着才掐来的红花,就是插着嫩嫩的黄花。一个个脸上堆满发自心底深处的笑容。后来老聃先生才知道,那是在月亮最圆的一天早晨到长者面前去欢聚。每到这个时候,晚辈者乘着晨兴到老人面前坐一会儿,说说吉庆话,让老者欣慰欣慰,让老者看看几孙,看看小孩,让他疼一疼他们。这既象是早晨间安,又象是节日团聚,一想便知,这是周礼里的尊尊、亲亲在这深山之中的别具一格的新型表现。如若一家是好几代人,那就是孙子、孙媳到儿子、儿媳那里去;儿子、儿媳到他们的父母那里去;然后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带着小孩一同到辈数最长者那里去。有时他们还串通起来到别家长者那里去。那时没有什么中秋节,每月十五日也更不是什么节日。这不是谁给规定的,而是因为他们安闲,过得心境舒适,在美好人情催动下,他们自发兴起的。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中年、青年和老年人,手里端着山果和鲜鱼向魏山屋里走去。这又是魏仙源的一种特殊规矩,那就是一家有客人,邻居们总要都来送点美味可口的新鲜东西。

老聃先生看到这些,那真是满心满腹都是激动啊!

早饭后,魏山领老聃先生爬上村北那高高的山峰。站在这里,附近的山区奇秀之景一下子就可以收在眼底了。只见那浅青色和淡紫色的小峰,一座座全都含在薄雾一般的白烟里。有几座峰腰之上弯弯曲曲地流淌着银青色的丝绸带儿一般的泉水。放眼南望,远处,杨柳荫中的溪水微弱地闪出青光。较近处,青碧的枫林掩映着的村庄茅舍,趣味横生,情调古雅。那些青青碧碧的枫树叶,有的已经泛出了微微红意呢。村西的山坡上,那一小片一小片的田地上,金绿色的稼禾衬着那一动一动的耕作者,画意之上带点诗情。近处是一道低低的小山梁。山梁东边是一个水清见底的大坑塘。水塘上悠闲地漂着几只小船。大人们是在网鱼;小孩子们是在玩水和戏耍。水塘边生长着许多种树木,如杨树、柳树、桃树、杏树、梨树、核桃树,最多的是再往上去的山腰之上用以养蚕的大桑树。山梁西边是个又静又美的大幽谷。谷底的碧草层里洒布着零零星星的野花儿。此时,坡头的桂花洁白如玉,开得又浓又盛。梅花树没有梅花,只有绿荫,然而只这绿荫就十分动人。

他们转过脸去往北观望。那里是一条又宽又深的大深涧。涧两边的峭壁上长着几棵拧进子老松树。一棵松树之下还卧着两只白鹤、一只野鸡。涧那边炊烟袅袅,那是另外又一个村庄。那村庄上的鸡叫、狗咬这边都能听清,但是,因深涧相隔,两边的人从来没有来往过。

“我们住在这里,吃穿不愁,一年四季安然自在。”魏山说,“秋天,可以吃到黄澄澄的大酥梨,红鲜鲜的大花红(苹果)。最好的时候是春天,这个时候可以最先尝到鲜蟹和嫩笋。那新茧下来,有白的、有黄的、有粉红的,可好看啦。年轻人的乐趣不说,仅我这老头子,就可以春天游游谷底绿色的草地,夏天对着满塘绿荷钓钓鱼,秋天开窗对着满山红叶弹一曲自制的土琴,冬天坐在开满花朵的梅花树下去披一身白雪。我们这里男耕女织,人情美好,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烽火,没有尘烟。住在这里,值啦,我值啦。死在这里也不走了,今后我是哪里也不去了。”

“好,太好了!这里太好了!”老聃深深为之激动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这一回他十二分地激动了,激动得简直是老泪横溢了,“每想到尘世之上战争连年,互相兼并,互相吞吃,人心狡诈,奸猾莫测,占有欲大大膨胀,连鸡狗都过不上安生的日子,我的心里就十分的愤怒。我想,造成以上情况的原因很多,其中的一个不算不重要的原因就是国大人多。国大人多,纷争烦扰加剧,就会和咱们这里情况完全相反。在周天子的大天下内,一个个的小国,土地狭小,人口稀少,使人民重视死亡而不向远方迁移,虽有各种器具和武器,然而也使不上,使人们去掉智能巧诈,甚至恢复到结绳记事的状况。让人民象咱们这里一样,有香甜的饮食,美观的衣裳,舒适的住所,欢乐的习俗,邻国之间可以互相看见,鸡叫狗咬都能互相听到,人们从生到死都互不往来,这不是可以把尘世上的大病去掉了吗?”

老聃先生太激动了,因为太激动,他以上的这段话语也就未免有些偏激了。再者说,先生也真被偶然出现的不能代表历史主流的眼前景物迷住了。这里的言语,老聃先生心是好的,情绪是偏激的,情理上是有点欠妥的。

国土狭小、人口稀少的思想对不对呢?从生态平衡讲,从地少人多、九个人去吃一个人的饭,人类自我扼杀讲,人口稀少的思想看似消极,实际上是富有积极意义的。但是国土非要狭小,那就不必了。造成纷纷扰扰,烦乱不堪、互相吞吃的根源是不在国大国小的,弄好了,大国也会安宁幸福;弄不好,小国也会不得安生的。

去掉智能巧诈,恢复到结绳记事状态好不好呢?去掉巧诈,恢复真诚,这是好的,是我们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拍手欢迎的。但是智能是不应该不加分析的打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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