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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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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与悠闲我和儿子坐在仁爱路安全岛的大树下喂鸽子,凉风从树梢间穿入,树影婆娑,虽然是夏日的午后,也感到十分凉爽。
我对儿子说:“如果能像树那么悠闲,整天让应该风吹拂,也是很好的事呀!”儿子说:“爸爸,你错了,树其实是非常忙碌的。”
“怎么说?”儿子说:“树的根要深入地里,吸收水分,树的叶子要和阳光进行光合作用,整棵树都要不断的吸入二氧化碳,吐出氧分,树是很忙的呀!”我看到地上的鸽子悠闲地踱步,想到鸽子其实是在觅食,也是很忙的。
当我把玉米撒在地上的时候,悠闲的鸽子就忙碌起来了。
我想到,如果我们有悠闲的心,那么所有心碌的事情都可以用悠闲的态度来完成。
大和小一位朋友谈到他亲戚的姑婆,一生从来没有穿过合脚的鞋子,常穿着巨大的鞋子走来走去。
儿子晚辈如果问她,她就会说:“大小鞋都是一样的价钱,为什么不买大的呢?”每次我转述这个故事,总有一些人笑得岔了气。
其实,在生活里我们会看到很多姑婆,没有什么思想的作家,偏偏写着厚重苦涩的作品;没有什么内容的画家,偏偏画着超级巨画;经常不在家的政治商人,却有非常巨大的家园。
许多人不断地追求巨大,其实只是被内在贪欲推动着,就好像买了特大号的鞋子,忘了自己的脚一样。
不管买什么鞋子,合脚最重要,不论追求什么,总要适可而止。
一只鸟又飞走了儿子小时候,每次吵闹,我就拿起电话筒拨117给他听。117是报时台,会不断播报时间,每5秒一次。儿子的好奇心很强,一听报时台就停止哭闹了。
很久以后,有一次他听报时台,满脸疑惑地问我:“为什么电话里的鸟都飞来飞去,有时候多一只鸟,有时候少一只鸟?”我把电话拿来听,话筒里播着:“下面音响十一点五分五秒……下面音响十一点六分零秒……”原来,儿子把“秒”听成“鸟”,“十一点五分五鸟,十一点六分零鸟”,这不是非常奇怪吗?我正在思索的时候,儿子把话筒抢走,说:“爸,你听那么久,一只鸟又飞走了。”
我每次想到时间宝贵,就会想起这件往事,生命里的每一秒都是一只宝贵的鸟,它不断地张开翅膀,飞去,仿佛天上的鹭鸶成行。
最悲哀的是,每一只鸟都不属于我,每一只鸟都留不下来。
艺术家
王焰新
从前有位艺术家。小时候他画过一幅老头儿的肖像。这老头儿是他想象出来的在画面上显得栩栩如生。小艺术家怎么也不能满意自己的作品:他不停地在这儿加一笔,在那儿抹一下。终于那老头儿吃不消了。他从画上走下,忿忿地说:“够了,够了!你简直在折磨我!”
小艺术家给吓住了:这从自己画里出来的老头儿是怎么一回事呢?
“您是谁?”他问,“是巫师吧?”
“不,不是!”
“魔术家?”
“不是。”
“啊哈,现在我明白了”,小家伙猜到了,“您叫‘不是’。”
“这回你对了。”老头儿说,“人们确实这样称呼我。所有与我有关的人,都认为我——完完全全不是他们所需要的那样。”
“您都干些什么呢?”小画家问。
老头儿一本正经地答道:“嗯……是这样,我的工作可多哪。人类在地球上所创造的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我的一份功劳。将来你会懂的。”说罢他便转回到画布上去。
过了许多年。小艺术家长大了,成了名副其实的画家。人们接受并喜爱他的画,他的作品被送进最高艺术殿堂展出。许多人都嫉妒他的名声和成就,说他是幸运儿。可事实上,艺术家并不满意自己的画。这些画只在他伏在其上劳作时,才给他以快慰,工作一完,疑惑便油然而生。
一次,参加巡回画展归来,他久久不能入睡。
“不是,完全不是!”艺术家长嘘短叹着。
在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老头儿,这便是他幼年时画的那个老头儿。
“你好,”老头儿问候着。“你认不出我了?想想你过去画的那幅肖像。”
“别跟我谈我的作品。”艺术家恳求道。“从它们那儿我一无所得,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喜欢它们呢?”
“怎么会?比如我,就不特别喜欢。”
“您不喜欢我的画?”
“这有什么?要知道你自己也不喜欢。”
这次谈话作用非凡。艺术家从未如此玩命地干过。新作品带给他更大的名声,终于一切疑惑都消失了。“要是那老头儿看到这些画。”他暗想,“大概也不会不喜欢。”可那老头儿从此消声匿迹,再没出现过。
又过了许多年。一次,画家在储藏室翻找作品时,发现了老头儿的肖像。“这是谁呀?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你又没认出我来。”老头儿从画上走下,“我一直等着你呼唤我,可你没有。看来你十分满意自己的创作,因此把唯一能帮助人类创造货真价实的东西的‘不是’老头儿都给忘了。你面前放的是你的画——现在用我的眼光去看它们罢。”
“这是怎么回事?”艺术家惊叫,“这难道是我的作品么?不,这不是!不是!”
“你叫我了,”老头儿忧郁地说,“可现在晚了。很遗憾,晚了。”
译诗漫谈
《龙门阵》
王若谷
诗,严格说来是不能翻译的,尤其是真醇的好诗,经过翻译,必然会使原作的诗味、韵味有所损失。这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均已成定论了。还不要说译诗,就是剧名经过翻译,那味儿也顿觉淡了许多。可不是么?京剧剧名《贵妃醉酒》,译成《一个贵妃的烦恼》;《打渔杀家》译成《渔家父女复仇记》——达意倒确是达意了,可那股浓郁的中国古典语言的传神味儿,也随之而消失殆尽。译诗更难。诗,不是被誉为“人类面部最丰富的表情”么?译诗之难,那可真是没法可说了。唐人李白曾有“难于上青天”的诗句,但今天,“上青天”之于人类,已远非难事。故形容译诗之难,笔者只能用这句话:“没法可说。”
译诗有“纵向”和“横向”两种。横向诗译,便是指不同国家、民族语言诗作的互译;纵向诗译,便是指同一国家或民族语言内的古诗今译。
横向诗译中有一个脍炙人口的例子,可以说明这个道理。匈牙利爱国诗人裴多菲有一首著名的《自由与爱情》的诗作,有人译为:“自由与爱情/我要的就是这两样/为了爱情/我宁愿牺牲生命/为了自由/我又愿将爱情牺牲”。
青年诗人殷夫将它译为: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后一首译诗在我国流传广远,成为鼓舞人们投身革命、同专制主义作斗争的嘹亮号角。那原因不是偶然的:殷夫的译诗等于二度创造、二度创作,那“诗味”通过翻译并未怎么损失;而前者的译作,则只不过仅仅做到“达意”而已。但殷夫的译诗似乎也有个小小的缺点:太中国化了一些,原诗的西洋风味因之多少有点儿损失。
纵向诗译似乎更难一些。但最近我拜读了《唐诗今译集后,也发现了一些诗译得较为出色,有的甚至译得很精彩。比如杜牧的《清明》一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董乃斌的译诗如下:“茸毛般的细雨像多情的手/给原野换上了嫩绿的新装/我的心,在清明梦一般的烟雨中荡漾/是谁担簦负笈从我身旁踽踽走过/一声叹息,那么轻/却引起我心魂的激荡/哦,你哼着山歌的牧童小郎/请告诉我,村里可有酒卖/好让我浇一浇胸中的惆怅/想喝酒吗?先生/瞧,那边杏花铺成红云的村庄/清脆的童音刚落/牛背上又响起了短笛/好不悠扬。”这译诗很巧妙地传达了原诗的神韵和意境,译法较为自由,并对原诗在总体把握的基础上适当进行了补充、铺垫和想象延伸,也可称为二度创作了;缺点则是形式上有一点欧化痕迹,因而在传达原作的中国古典韵味时不能不有一点儿损失。另一首由著名诗人绿原译的《凉州词》(王翰),则没有这方面的毛病,可以说是几乎同原作一样精彩。原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绿原的译诗为:酒,酒,葡萄酒!杯,杯,夜光杯!杯满酒香让人饮个醉!(葡萄美酒夜光杯,)饮呀,饮个醉——管它马上琵琶狂拨把人催!要催你尽催,想醉我且醉!(欲饮琵琶马上催,)醉了,醉了,我且枕戈睡醉睡沙场,谁解个中味?(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夫战士几个活着回?(古来征战几人回?)这真是大家译笔!自由奔放,而又传神严谨;有时一句对一句地译,有时却又将一句点化为多句;但不管使用何法,总以“达意”而兼“传神”为其宗旨;而且,译诗同原诗的古典语言的韵味也是保持得较好的。这样的译诗,岂不是另铸新词,堪称创造吗?而它的创造和“另铸”,又没有脱离原诗的意境和神韵的规定性。
于是,“诗不可翻译,纵向诗译尤为不可”的神话被破除了。
但这仍然是不易的。它需要译家高度的造诣和深厚的功力,需要大手笔。
因之,我想在严复“信、达、雅”译笔标准的基础上,还给它增添两个字:曰“味”,曰“神”。不知译苑同仁以为然否?“味”和“神”的标准,应该是不限于译诗的,译文也同样适用。
因为门德尔松
三月风
晓舟
一个30岁还要来写诗的人,必定有其迫不得已的原因。这原因一直到现在我还不很清楚,但我知道与生活有关系,与生命有关系。
那天在地铁站时,我听到了门德尔松的E小调,便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的四个手尖……什么也没有,光滑的,那些茧子都消失了,没有痕迹。谁也看不出我曾拉过琴,一天八个小时,从漫长的运弓开始,空弦,全弓,一下一下,那琴像只永远杀不死的鸡,它叫啊叫地从G弦叫到E弦,然后再“叫”回去。一天天,我知道了音乐离我有多么远……门德尔松还在响,我无法躲避他流畅的清纯,像我无法躲避失败……我接着学会音阶、换把、顿弓、跳弓,知道泛音的位置,怎么揉弦。从开塞拉到顿特,几年的光阴都被那些蝌蚪一样的音符给吞吃了。我被音乐家这个巨大的幻觉支撑着。
后来,我带着琴去了北大荒。那么广袤的田野更需要一双结实的手。我不能对贫下中农说关于手和帕格尼尼的话题。夏天铲地,秋天割麦,冬天把冻实的粪刨开,我的手再按到指板上时听到琴弦沉重结实的声音,它们少了些灵活,不听命于自己。慢慢的,再看到那把琴时觉得它像一个具体的梦。
门德尔松的E小调也像梦……艺术在某个时期是奢侈的。当我在打麦场上重复着扬场的动作而记起《引子与回旋》的旋律时,我轻声哼着,在节奏中举起木锨,看着饱满的籽粒散开落下,再扬起再落下,一时体会到想象的生活离我们是多么遥远。
门德尔松还在行进着,不必担心有样板戏的乐段插进来……一个傍晚我被叫出宿舍,冷面人对我说:夹上你的琴,去团部报到,排练样板戏,这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革命任务,明天就去。回到宿舍先把那琴取下来,擦抹了一遍,琴弦松着,上紧的时候,我听到琴箱中嗡地一声,像是醒来的哈欠。弦对准了,放下琴,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依旧有茧子,只是那玩意儿已从指尖换到了手心。
《智取威虎山》中,打虎上山一场有很长的前奏,十六分音符快而密集。这威猛的乐段当然不是一把小提琴就可胜任的,因陋就简,所有的乐器都入了进来,演奏时我仿佛听到零乱溃散的队伍从空中逃过。除了竭力的无奈外,没有音乐。说这不行,可能所有的乐器都要从音阶练起。没有人理会,一支要在11天时间中排出一部大戏的队伍完全有理由不听什么练习曲这套话。戏排出来了,这是一种情感的奇迹。
门德尔松变幻着,愈加明丽,摇曳……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门德尔松的。那天演出后休息,我在一棵柳树下先拉着练习曲,感觉手指已恢复如前。我试着拉起门德尔松,那样地投入,像个又看到希望的人。来视察的宣传股长听到了,他问:你这个手提琴(他一直把小提琴叫手提琴)拉的是什么调调?我回答了。他问:门德尔松是什么人?我回答了。他说,怨不得呢!听着像资产阶级酒吧间里的臭调调。闲了为什么不拉打虎上山?为什么不拉痛说革命家史,江河水?闲了学学二胡,那玩艺离人民近。
他提到了二胡和人民,那样正义。我无话。收起琴时,我看着那琴僵直地躺下,像被收殓的尸体。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记日记了,每天在上铺的角落,将存积在心里的东西写出来,不管多晚,哪怕只有一行,我要写。我开始迷恋那张可以安放心情的白纸,那些文字甚至比音符更能安慰我,它们无声,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在快写完一本时,日记被一个上海知青偷看了,他在日记本中夹了一张字条:“看完你的日记非常感动,你说了好多我想说的话,希望你把日记坚持写下去,只是不要写得太露。此致,革命的敬礼!知名不具。”
想起来他该是读我文字的第一人,也是第一个鼓励我的人。我知道他说的太露是什么意思。这之后我有时用诗的形式来记日记,我只记一种心情,那时我曾写出过:风,凛冽的白发。这种现在看来极为做作的句子。
我以一种完全的自觉开始了写作。这不同于拉小提琴,写作没有乐谱可以参照,我也从来没有梦想着有一天能够把写作和生活连在一起。更多的是交谈,与一张白纸对话,每次把一些文字从心里交出来时,那种自话自说的语流很能打动一个想说什么而又无法说出的人。就这样一直写到离开了北大荒。
现在看那只是一个开始。这一开始确实与放弃小提琴有关,但我至今也不能承认就是那个事件决定了我现在的道路。
1977年我回到了北京,25岁。有各种各样的可能在等着我。实际上我也做了很多的尝试,我3年的时间我一直为过那种安稳平常的生活而努力着。3年过去后,我回到了写作,全身心地进入,那种迷恋的程度使熟悉我的人都疑惑。我曾在一篇谈创作的文章中说到:一个30岁还要来写诗的人,必定有其迫不得已的原因。这原因一直到现在我还不很清楚,但我知道与生活有关系,与生命有关系。我愿意接受一种说法:写作的人命定了要去写作,不论经历什么样的生活他都会这样。
十几年过去了,诗歌进入了生命,选择了她,我至今唯有感恩。
在走出地铁的时候,门德尔松消失了。想到艺术,突然觉出她从来就没有停顿过,也不会被什么事件所中断,就像此时,左手的指尖没有了茧子,右手握笔的地方却长出了肉垫。
因为有了秘密
一个女大学生的手记
曹明华
她感觉,你的目光,仿佛深沉了;你的心地,似乎宽容了……或许,因为有了秘密?
是的,因为,有了秘密。
像往常一样,你又轻轻地、轻轻地扯过她的发梢——“相信吗?当你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了的时候,秘密,便似一缕最柔顺的发丝,自你鬓边悄悄生长了……”她应该是信的!
因为,没有秘密的人,会像一枚轻盈的柳叶——可爱,却不可靠;不过……盛着太多秘密的人,又似一株病态的高梁——可怜,但不可爱?
我是说,——你的眼神显得固执了——要有那么一点……是的,那么一点,却是绝不可少的。
最终,她同意了……这是一桩既成往事的秘密,你挂在轻率的嘴上——那么,你只是在软弱地推卸着,心灵天平上不平衡的砝码。
这是一件尚待决策的秘密。你托在求援的手上——那么,你只是在懒惰地寻求着廉价的解脱。
将秘密无保留地推卸给父母——那样的孩子,不会长大。
将秘密无顾忌地袒露给朋友——他将难以赢得长久的尊重。
呵,也许是的!
即便对热恋的情人,也还应该留一点秘密的……你的不安、你的冲动,乃至,你的嫉妒……但愿!因为有了秘密,你的目光会变得更深沉一些;因为有了秘密,你的心地会变得更宽容一些。
音乐是一种心境
《艺术世界》
周小静
音乐是一种心境。
当朋友们告诉我,他们如何对交响乐、奏呜曲、室内乐一筹莫展的时候,我这样对他们说。
肖邦让黑白相间的钢琴键轻轻起伏,当清澄的和弦与如歌的旋律从中飞逸出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感受到他那一腔柔情?他在向你诉说一个流亡者的孤独,诉说爱情带来的惆怅,还有那莫名的、却永远弥漫的大乐队轰然作响,当铿锵嘹亮的号角音调震撼整个大厅的时候,你有没有体会到那股英雄的豪气?他在向全世界宣告人类的理想,人类的力量,他伸出巨大的拳头,猛击在命运布下的锁链上!柴可夫斯基深情地唱起俄罗斯农民的曲调,他是在告诉你,那广袤的土地上,有着多么深重的、三套马车印下的辙迹。舒伯特也把一个独行旅人的背影,悄悄印在菩提树的绿荫间,你看到他吗?别闭上你的心扉,瞧,他们正向你走来,凝视着你的眼睛,握住你的手。
音乐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心境。
很久以前,人们就懂得,对上帝齐声的赞颂和祈祷,有着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们的灵魂会因之震颤,也会因之归于安宁。于是,在一座座或简陋如石窟、或华丽如圣殿的教堂四壁中,回荡起和谐庄重的歌声。但如果步入今天世界各地的基督教堂,你可能会惊异地听到迥然不同的祈祷和赞颂——强劲的律动、狂热的嗓音、混杂着爵士乐的布鲁斯音调……人群也不再是低头下跪、喃喃念诵的人群,而是无数向天空挥动着的黑色的、白色的、黄色的和棕色的手臂,是无数张渴望自由和欢乐的、热切的面孔。巴赫在他的赋格曲中,以美妙的和谐、均衡、严谨体现了建立秩序、树立权威的“巴罗克”时代风貌,他引着你走进的,是宏伟壮丽、坚固精巧的殿宇。而柏辽兹却用《幼想交响曲》中狂热的音浪裹挟着你左奔右突,直到古典的形式扭曲、变形、坍塌,然后,听他高唱挣脱灵魂桎梏、摧毁旧日城堡的浪漫主义赞歌。……循着音乐之声,不知不觉中,走进深邃而迷人的历史幽境中去,每一扇被你推开的大门后面,都有不同的歌声为你响起,那就是一代又一代人心境的回声。
音乐是你自己的心境。
在拥有了贝多芬、莫扎特、肖邦、柴可夫斯基这么多的朋友以后,在穿越了历史的隧道,把无数充满了爱与恨的旋律装满行囊,这个时候,音乐就是你自己的心境。
一个男孩告诉我,曾有一个黄昏,他和一个女孩静静地坐在湖边。只想坐坐,看看夕阳,不说什么。可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船歌》。
他说,那旋律太美了,太脆弱了,让人只想依偎到一种温柔中去,于是——他后来有些怪怪地笑着说——爱情,主宰了那个黄昏。隔了很多日子,他再一次听到那首《船歌》,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种让人不能自己的感觉了,为此他失落了好一阵。这个男孩选择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的日子,也很特别。那是一个夏日的中午,刚刚还睛朗如少女面庞的天空,只几秒钟便昏黄得可怖,卷着灰沙的狂风呼啸着钻进所有的门窗、楼道,到处是乒乒乓乓和措手不及的人们惊叫的声音。这个男孩从容不迫地把《命运》磁带塞进录音机,然后提到门口,旋到最大的音量,按下了放音键。刹时,整个楼里灌满了这伟大的、压倒一切的声音,窗外弥漫着的黄沙和东倒西伏的大树,也都变得非同寻常的壮观。那以后,他很久不敢再听《命运》,唯恐丢失记忆中那惊心动魄的体验。
这一幕幕体验犹如一幅幅画。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不是个画家,否则,我会用油彩把那种体验记录下来。比如听肖邦《雨滴》前奏曲时,我“看”到的——雨中繁茂葱翠的草木,乡村修道院屋檐的一角,那只淋湿了的、静静悬挂着的钟……还有内蒙古鸟兰布和沙漠上,清冷的晨风中升起的朝霞,地平线那边一架马车的剪影,赶车人悠长婉转的歌声……在听音乐的时候,你和我都可能是出色的诗人、画家、舞蹈家。
一位指挥家在一次排练中对他的演奏员大声说:“音乐不在谱子里,它在你的心里!”我想,他的意思是让这位演奏员把自己的情感调动起来,进入一种心境,这样,他的琴声才能称之为音乐。同样,对我们这样听音乐的人来说,进入一种心境也是极其宝贵的。别怕那些交响乐、奏鸣曲、室内乐之类的名词,那只是作曲家所选择的、表达他们心境的某种形式而已。什么时候,你同这些作曲家、演奏家和演唱家成了朋友,什么时候,你听见了他们在音乐中向你诉说的一切,什么时候,你获得了涌遍全身心的、无以替代的激情,我想,你就绝对是一位听音乐的内行了,因为你找到了他们的心境,也找到了你自己。
音乐之谜
新华日报
胡瀚霖
那不知是一首什么曲子,慢起式,如茵茵绿草地飘然雨至,等不到花开,乐曲缓缓向前走了,抒情的柔板悠扬地浸入人的骨髓,身心融化一般,如叮叮小溪流入一片宽广无垠的湖泊,水波不起只有柳丝轻摆。恍惚间似有几声鸟鸣,乐调转而激越,节奏强烈,速度加快,如高山瀑布飞流直下,磅礴的乐调在高音区结束。
这是我自懂事以来一直萦绕心头的一个不解之谜。曲调何时进入我脑海的?已”“不得而知。抑或是在梦中,抑或是在婴儿时的小推车中?我只记得儿时在宁波镇海乡下一次重病,昏迷几天几夜,长辈们都以为不行了。那一日清晨,朝日从海上喷出火焰来时,忽然这一支悠扬的乐曲如春雨般汩汩然、绵绵然进入我的脑海,将灵魂从遥远的地方招来,随着一声鸡啼我清醒过来。再侧耳倾听,那乐曲已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第二次听到这曲调是在70年代末期。一个雨骤风啸的黄昏,打一顶黑伞行进在城西一条绿荫萋萋的小径上。仿佛是在雨住的间隙,一丝轻柔的乐曲从路旁一个深深的庭院里传出,伫足倾听,熟悉的曲调铺天盖地般涌来。我轻抚着怀中刚刚拿到的高校录取通知书,莫名的惊异海潮般撞击着我的心。轻轻地,沿着高高的院墙走到紧闭着的灰色木门前,几度犹豫之后,按响了门铃。门开出一条缝,一个荷枪实弹的士兵警惕地望着我。“对不起,我是否可见一下本宅的主人?”脸上漾起一个讨好的笑。士兵操一口苏北口音的普通话道:“首长不见生客。”我应声又道:“那么请您帮忙问一声,刚才里面放的是什么曲子?”接着我又强调了很多理由。
士兵看了我半晌才说:“你等着。”砰地关了门。门再次开出道缝时,士兵探头说:“首长说那是张旧唱片,上面都是洋文,他也不认识。”门又迅速关上了。我终于没有勇气再敲门,只得悻悻而归。
进入80年代,生活一天好似一天,便开始尽可能多地买音带买唱片,企盼能撞大运般地碰到这首曲子。然而音像制品浩如烟海,岂能车载斗量?于是,便淡了这条心。
两年前我一个同学从中央音乐学院毕业,考入欧洲一所音乐学院深造。我听说后,心中忽有所动,按地址给他寄去了一张生日贺卡和一封信,信中将我听这首曲子的感受描述一番,请他给辨一辨。他倒是很快来信,大意说:“搞了这么多年音乐,越来越觉得音乐犹如禅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传便是错。你写下的那些感觉,也把我送到了五里云雾之中。”
春节期间同学从欧洲回国度假,招我一聚。他还是那么健谈,但每每谈不了几句话,就有客来访,有请他找留学担保人的,有找他要美元考托福的,有请他买洋货的……一时门庭若市。直忙到夜半时分,总算静下来能面对着我说话了。他先歉然一笑:“那么多亲友也只有你一个是来跟我谈音乐的,让你见笑了。”
同学言归正传:“今天找你主要是拜谢,还记得前年你给我寄的生日贺卡吗?帮了我的大忙。当时我正准备参加‘西贝柳斯国际小提琴比赛’,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曲目,我打开你寄来的贺卡,顿时来了灵感……”我大惑不解:至于吗?那无非是一曲《祝你生日快乐》的小调,满世界都知道的。”他一摆手:“错了,是西贝柳斯的《蓝鸟》,哦,当然只是其中的一个小节。这是西贝柳斯早年写的一首小提琴曲,具有浓郁的民族风格,但不知怎的未能写完,因而尽管曲调很美却很少有人演奏,我认为以这支曲子参赛定可起到‘爆冷’的效果,于是福至心灵,潜心演练起来,果然在高手如林的比赛中荣获第6名,第一次将中国人的名字写进了这一赛事的史册。说起来这都是你给的启示。”一边说,一边将他比赛时的录音带放入带仓,乐曲响起来。
那么熟悉那么亲切的曲调唤回了我遥远的记忆,我不禁一震:“且慢,这真是我从贺卡中寄给你的曲子吗?”同学肯定地点点头。“天哪,这正是我寻觅了20年的曲子啊!”同学意味深长地笑了,我们分享着那一份久违的惊喜。西贝柳斯,西贝柳斯,这位芬兰作曲家,竟那样悄悄地来到我身边,又那样悄悄地与我失之交臂,而那时我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作曲家,今天当他重新走来时,会带给我一个怎样的春天呢?我叹息着松开了录音机的暂停键。
乐曲悠扬地从云外飘来,仍然是慢起式,但这回低音的浑厚、高音的悠远给我们描绘的是苍茫的大海,蔚蓝得让人心醉,海风阵阵,水波荡漾,那是芬兰海湾的独有景致。音乐家像是在海边眺望,同无边无际的波涌浪滚相对促膝,交换着无尽的心事,宣泄着浓浓的情感,时而细语呢喃,时而雄姿英发,乐曲仍在高音区结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找到了阑珊处的西贝柳斯,才真正读懂了《蓝鸟》。
银杏树告诉我
《名作欣赏》
楼肇明
严寒,冰结的月光。银杏树以赤裸黝黑的躯干,杂乱却又井然有序的枝权,像一把打开的伞架在我的眼前展示宇宙的庄严和肃穆。落叶随秋风在江水里流失了。赭黄色的沙砾闪闪烁烁,蛋青色的鹅卵石傻乎乎地呆着。这江边高高低低的旷地是赶庙会农牧集散的地所。在我的孩提时代,我曾与银杏树一起目睹过热闹和寂寞。但那时候,我的生命像簇簇丛集的枝叶散发着新鲜的气息,我不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去识别诚实的买卖和大声喊叫的欺诈。我低头逡巡在九月明净的江边,搜集五彩斑斓的小石子,似乎女娲的工程永无尽期,必须由她的每一个孩子去接续。我常常从远处鄙夷地打量银杏树绿色的树冠,没有白色的欧鸟轰然来筑巢穴;我甚至没有动过念头去抚摩一下那光滑细腻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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