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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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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业!
无论世界多大——我们坚持一份自我!无论世界多小——我们步伐从容,心情畅快!无论多得意——我们不随波逐流!无论多感慨——就算在寒风凛冽的日子,我们仍拥有一条牛仔裤、一张性格面孔;仍然可以享受一卷好音乐(在自己房内)、一枚新鲜草莓(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一捧清凉洁净的溪水(在湖畔)、一午夜的众叛亲离——在渴望孤独时。
下班以后,上学之前,所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你可以高挑着眉,我可以沉默、睥睨;意气飞扬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散步,清歌,呐喊及打电玩——偶尔,也看看书(像高文化的雅痞坐在晕黄的咖啡厅),报名夏令营,买排行榜上的磁带,看一场排长龙的电影……平时,慢跑,吹口哨;假日,吃汉堡,登山健行!在冰宫——有些人技艺超群,有些人只会飞燕式;来到地下舞厅,人人都让自己的心灵敞开,放纵如八声道的电子摇滚乐,扭转如闹区广场前的街头舞者!汗流浃背地到再也忍不住的那名女子面前:“我是庞克少年!我喜欢蓝天白云!我的心燃烧,血沸腾!
我相信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善良!正直!热情!强壮!拥有一二五机车!我已整整爱你3支歌了……”是的,造化是伟大的!邂逅是浪漫的!际遇是美丽幸福甜蜜——或者痛苦黑暗混乱,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过去的已逝,未来的太遥远虚幻,人生充满了奇迹也交织着各种迷离!再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宇宙本质!再没有人比我们更会享受青春!看!一句话里流露出无尽的爱意!听!金色的浪涛隐藏着一波波讯息!看!摩托是通往高山的唯一工具!听!时速一百的风声是快感的呼声!在20世纪的今日!在汪洋恣肆的大台北盆地!在分秒逼近的月圆之夜——我,也许你已渐渐感到:10到12点,当当的钟声响起,传说中神秘的狼人也会出现!
——却不是咬啃,不再叫嚣嗜血,残暴激情!
是的,我们是野人族!滚滚乱世中的一股清流!我们生活得愉快而灿烂!单纯又缤纷!我们行动!冒险!休闲!幻想!我们拥抱大地!热爱世界!
我们是生命的追求者!  


《散文》
施沁
夜,披着神秘的黑面纱,一弯明月镶在光滑而虚无飘渺的额,点点星光衬托出迷人的线条,轻云是你手挽薄纱的晚装,微颤的晚风是你平静的鼻息。噢,夜,动人的夜!夜,可曾有人看清过你?有人喜欢你的安静,令亲密的更为亲密;有人诅咒你的冷酷,令恐惧的更为恐惧。
诗人赞美你,在逃者感激你,你包容一切:和谐、争斗。你是冷眼的旁观者,你是软弱的见证者。
夜,让我看清你,那高高在上,握着生之权仗的是你吗?你明亮的眼透着寒光,你高挺的鼻写着高傲,你薄薄的唇抿着残酷。你的胸膛虽然美丽洁白,却冰凉刺骨。无边的威严是你的宝座,软弱的心灵在为你颤抖。
夜,让我看清你,那近在咫尺,带着含蓄笑容的是你吗?你明亮的眼透着温柔,你小巧的鼻写着调皮,你玲珑的唇滴着甜蜜。你柔软的胸膛,有着母性的博大。
浓浓的浪漫是你的秋千,轻轻荡起无边的和谐。
夜,我无力拒绝你的来临,也无法挽留你的离去。多少次甜蜜,多少次落寞,多少次争斗,多少次恐惧,都因你而起。噢,让我又爱又恨的神秘的夜。  
夜行者梦语

读书
韩少功
人类常常把一些事情做坏,比如把爱情做成贞节牌坊、把自由做成暴民四起,一谈起社会均富就出现专吃大锅饭的懒汉,一谈起市场竞争就有财迷心窍唯利是图的铜臭。思想的龙种总是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一次次收获现实的跳蛋。或者说,我们的现实本来太多跳蚤,却被思想家们一次次说成龙种,让大家听得悦耳和体面。
如果让耶稣遥望中世纪的宗教法庭,如果让爱因斯坦遥望广岛的废墟,如果让”“弗洛伊德遥望红灯区和三级片,如果让欧文、傅立叶、马克思遥望苏联的古拉格群岛和中国的“文革”,他们大概都会觉得尴尬以及无话可说的。
尼采说:上帝死了。对于有些人来说,上帝死了,人有了更多的责任。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上帝死了,人就不再承担任何责任。我们周围拥挤着的这些无神论者,其实千差万别。
个人从政治压迫下解放出来,最容易投入金钱的怀抱。中国的萨特发烧友们玩过哲学和诗歌以后,最容易成为狠宰客户的生意人,成为卡拉OK的常客和豪华别墅的新住户。他们向往资产阶级的急迫劲头,让他们的西方同道略略有些诧异。而个人从金钱的压迫下解放出来,最容易奔赴政治的幻境,于是海德格尔赞赏纳粹,萨特参加共产党,陀斯妥耶夫斯基支持王权,让他们的一些中国同道们觉得特傻冒。  
一百二十个雪兵

羊城晚报
曾有情
一条曲曲弯弯的驮路,从远处麻花般扭将过来。又伸向远处。两间土筑简陋房,如这条绳上结的疙瘩,牢牢地任野风怎么也解它不开。
一个兵站。
一个西藏兵站。
一个只有一人的西藏兵站。
它立在4800米的海拔高度上,夹进喜马拉雅山脉如同皱纹的一道山沟里,受着恶劣气候的摧残,全年仅仅三个月的时间是无雪期,可以通关。在这段黄金时间里,借助这个一人兵站,山外的连队和山里的边防哨所之间才有了联系;九个月的大雪封山期便是长长的一段没有踪迹的空白记忆。
你被派往兵站,孤单地守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寂寞里,从你肩章上的一条细杠便可看出你是个新兵,刚刚开始打磨这第一冬的经历。你呼吸着稀薄而生硬的空气,时间算是最难熬的了。“时间该枪毙!”你骂道。每天闲得身上的所有器官都仿佛成了假的一般,除了大声诵读几张陈旧的报纸让自己的语言功能不至于因为无人对话而丧失,你选择了另一项神圣而充满诗意的活动:堆雪兵。于是,你这就来到了屋外的雪坝上,目光均匀地摊开,整个雪兵的巨幅场景就移进你的视区,你开始检阅你的作品,然后再进行新的创作。雪坝上已呼啦啦站立了20多尊英武的雪兵,气宇轩昂,保持着良好的军人姿态,使你心里涌起许多甜蜜。零下三四十度的酷寒把你的构思保质保量地固定下来。在这些作品里寄托你的深沉、奇想和情感。只有这样,你才觉得自己没有远离人群,仍然毛茸茸地生活在战友当中。于是,你和你的影子,你的雪兵,构成一个丰富的世界,一人兵站便成了一个大大的军营。
你注重在雪兵的姿态上雕琢出风格与生动来。挎枪的、掮枪的、握枪的,光是带枪的就能分辨许多丰富。你用不很富裕的军人式思维铸造朴素的艺术。
堆雪兵大多在正午,正午的阳光稍稍暖和一些,便于在雪地工作。现在你开始拢雪,你的双手运动着很有弹性,把一堆厚厚的凉凉的积物,塑造起来,铸一个高高的雪柱,大约可以分辨出人形之后再作改进与润色,各部位就刻画出精悍。你在雪地找寻了半天,相中一颗光洁的圆石子,掏出小刀,在石子上雕出帽徽的坯形。
八一。麦穗。天安门。金齿轮。辉煌而神圣的组合,很像。你将帽徽嵌入雪兵的棉帽上,顿时,在你的心谷有一支思绪的马队纵横驰骋。
你最后一次堆雪兵是在一个下午。寒流压得温度计里那根细细的水银柱一个劲地矮下去。你总是风雨无阻,把自己整个浸进寒冷里,继续你热衷的事业。风雪像疯狗一样撕咬你的全身。你选择好雪兵的站址,开始行动。你军装上的一颗纽扣在活动中被磨掉,你吐了一点唾沫在纽扣上,往扣眼处一摁,立时就冰冻得如同针缝。这个温度是对生命的诅咒数字。
当然是由下往上进行啦,你蹲着正塑造雪兵的两条腿雪筑的腿长得很快,一会儿你的手就快够不着了,便下意识地往上直身子。你慢慢地用了用劲,膝盖像木头弯了一样拉不直了。你再集中起全身的力是,仍不能起身。你陡然缓过神来:腿冻坏了。
你是新兵,你没有在高寒条件下劳作的经验,停止不动就意味着冻伤冻死。你只觉得起初全身有酷寒在扼杀你的体温,渐渐地就平静了,血液已在膝盖以下凝固,双腿失去了知觉,因而被你忽略。
你想了不少的办法,揉搓、捶打都没有使腿活过来。你面部放射出的青春的光晕转入呆板。你不想死。你和死神本来是谁也不认识谁的两个路人。你年轻轻很有奔头。再说即使要死,也得漂漂亮亮地倒进烈士墓里,死他个光荣,死他个人样。
这样,即使远方亲人眼里每年的这一天都是一个泪盈盈的雨季,也有所安慰啊。于是,你就向这个冰雪世界播撒珍珠,将悲情铺排得很遥远很宽阔……好久过后,你便收了泪,心里反而敞亮起来。死就死吧,无可奈何,那就绝不能太窝囊。你感到死神的影子在眼前疯狂地舞蹈,由远而近向你逼来。你想该做些如今该做的事情。你继续完成你的雪兵。手已够不着多高了,只好在雪堆的双腿上草草地安了一截短短的身子,并匆匆铸了颗头颅。雪兵身体的比例严重失调,个子很矮,流露出来的神采却十分威武,你把你所有的阳刚之气都交给了它。雪兵就替你豪迈地站着,给了你合作后的欣慰。
你将目光从矮个子雪兵身上扩散开去,发现所有雪兵都无比雄性,藐视风寒,你仿佛听到一首无词的合唱悲壮地响起,凝聚着雪兵,同时也召唤着你。你这时意识到能和这支队伍从形式到内容合成一体是你的福气和造化。
你的心脏已渐渐进入封闭状态,很快就会告别这个世界的一切念头,被完全冰成冰雕。你得赶在这个时刻到来之前设计属于你的含义。你清楚冰冻的持久会给你一个真实的记载。你觉得自然以军人的方式告别堪称上乘,并能与雪兵队伍真正和谐。于是,你缓缓举起右手,小臂朝帽檐方向折叠,向雪兵向这个世界向置由于死地的严寒行最后一个军礼。
你迅速调整脸上的肌肉,修补成一副完好的表情,祥和宁静而又肃穆。
你最后感知的一股冰浪从心际呼地漫过,关闭了整个胸膛。在这瞬间,一切思维都失去了出路,一切的情感都得到巩固。
你成为酷寒的一个优秀的活生生的作品,如你堆的雪兵一样弃满活力,并站在120个雪兵队伍之首。120个雪兵如一首120行的诗歌,你是一个年轻而鲜亮的标题,到第二年开山时节,才发表在路人潮湿的眼里……  
一次多余的整容

青年一代
去年秋初的一天,纺织厂女工肖琴从上海市第九人民医院出来,心中充满着难苦楚:她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四处托人联系,总算找到了整容专家张涤生。可是,张医生连问带讯,门诊只花了十分钟时间,就起身拿着肖琴的挂号卡说:“我劝你不要整容。你才三十二岁,脸部的皮肤正常,我看根本没有必要做手术。”
肖琴含着委曲的泪水,走出了整容手术室。张医生的话使她越想越恼火。难道说,要使自己变得更漂亮一些,也算是一种错误吗?何况肖琴现在感到处境危难,她的家庭生活正面临着一位漂亮的女学生的挑战。
肖琴的丈夫林谷是区业余科技大学的青年教师,这几年他教过许多学生,并没有引起过肖琴的不满。可是去年新来的一位名叫李娜的女学生,却与众不同。开课不久,林谷就常在妻子面前说:“李娜聪明好学,理解力强。”“李娜对学问真是着了迷,听她头头是道地回答问题,我会感到一种当教师的满足!”开始肖琴也不注意,后来林谷一回家总是频频提到李娜,还常常边说边笑地称赞道:“我们班上都喜欢她!”肖琴和李娜没有见过面,然而,她几乎成了肖琴家每天不露面的座上客。肖琴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我已经三十多岁了,脸上、眼角都爬满皱纹,怎么比得过青春妙龄的李娜呢!”
这以后,肖琴本来就觉得空乏的生活变得愈加苦味。她常常不知不觉地站到大立柜的镜前,仔细地观察自己的面容:结婚只不过七年,额上已经刻下深深的纹路,眼睑四周沉积着灰黑的色素,脸颊下部的肌肉开始松弛、起皱。肖琴自己对这张脸也越来越不满意了。
不知怎地她突然冒出“整容”的念头。整容手术费虽高,但为了使家庭生活重放光彩,这笔钱值得花!
现在,肖琴失望了。她怅然若失地离开医院,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倏然,她发现附近一条小街的弄堂口,挂着一块私人开业的“美容整容所”招牌。肖琴的眼睛闪出了光亮。她急匆匆跨进了诊所。
手术还算顺利。那天肖琴服用了大量镇静剂,脸上扎满了绷带。第二天神志稍清,第三天拆了绷带,她看到自己又肿又紧的脸。几个星期之后,肿胀消退了,可怕的瘀斑也淡了下去。原先不平的面颊部皮肤,又变得平整光滑,就象少女时代一般。但是,额上的几条横纹和眉睫间的沟沟槽槽却依然如故。这该有多别扭呵!手术前这些皱纹并不显眼,现在却又深又黑,象是一条条刀痕。肖琴到诊所去拆线的那天,遗憾地对医生说起这件事,得到的回答却是:“整容不是万能的,这些皱纹将永远留在你的脸上了。”
渐渐,肖琴脸上的疤痕总算消失了。可是不久又发生了令人沮丧的事情。她的眼睛起先左眼皮奇怪地下垂,后来右眼皮也变了样,一眨眼就睁不大开,好似老是睡不醒的样子。肖琴急忙给那位整容医生打电话,对方回答说需要预约复诊;她立刻写信前去联系,回函却又说预约客满,须耐心等待云云。肖琴急得不知暗暗哭过几次。
一次周末,肖琴下班回家,见丈夫悠然地坐在沙发上读信,心中立刻冒起一股无名火:“我这般模样难道非要到处走东奔西去丢丑吗?今天你在家为什么不可以去托儿所接宝宝?”林谷一听也恼了,马上回敬说:“这么怕丢丑,你就一辈子坐在屋里吧!”这一下可狠狠刺伤了妻子的隐痛,她伤心地哭泣说:“你这没良心的人,我都是为了你才弄成这副样子的!”
“为了我?”林谷气呼呼地说,“你别胡扯啦!”
“我想重新漂亮起来,”肖琴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想使一切都……恢复到原先的样子。”
“原先,什么时候?原先,什么样子?”林谷感到疑惑不解。
“在我开始变老之前,”肖琴又伤心地哭泣起来,“在你没有将我同那个李娜相比之前。我要问你,究竟你被她迷惑到什么程度了,为啥你总在我的面前,李娜长李娜短地夸个不停?”
林谷被妻子的一顿抢白轰懵了,默不作声地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回答说:“琴,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我是很想见到李娜,每当听完你对容貌一类琐事唠叨不休的抱怨后,李娜对于学问的探索和见解,无疑给了我一服精神兴奋剂。”
肖琴被林谷的一番话说得抬不起头来。双方沉默无言,气氛难堪极了。
突然,林谷想到了什么,他走上前拉着妻子的手说:“今天我们一起去领宝宝,顺路先到李娜家去走一走!”
几分钟以后,汽车靠站,林谷指着前面一幢简陋的小平房说:“喏,那位迷惑你丈夫的美人就住在这儿。”
肖琴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到门前。他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女人,灰白的头发,胖乎乎的圆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
“呵唷,林老师,是你哟!”她大声地嚷起来,“真没想到,太好了!你该是肖琴吧,我们一直都惦记你呐!”她哈哈笑着向肖琴伸出双手,非常友好坦率。
“谢谢,”肖琴尴尬地说,“你准是李娜的妈妈吧?!”
“呵唷,天哪!”那女人禁不住笑得前俯后仰,“阿兴,你听到了没有?”她转过身去,朝身后的一个男子笑着说。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头发花白,风度翩翩,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样子。
林谷赶忙上前给妻子解围,他得意地笑着说:“琴,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娜同志,也可以说,是我敬爱的学生。他,赵祖兴工程师,是李娜的爱人……”随后的一个小时,对肖琴来说也许是终身难忘的。他们坐在李娜的房间里,一边喝茶,一边交谈,气氛极其融洽。肖琴渐渐不觉得尴尬和窘迫了,她发现李娜的身上确实有许多闪光的东西。李娜的爱人赵祖兴是个有事业心的知识分子。可是二十多年来生活坎坷。李娜结婚之前就想考大学。可婚后有了孩子的拖累,加之丈夫政治上的罹难,使她一度心灰意冷。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李娜渴望读书求知,渴望发掘自己被岁月埋没的潜能。“女人也是人,她除了赋有女性的价值之外,还应当有作为人的完整价值。这就是对社会的创造,以及社会对这种创造的承认。”李娜说到这些隽含哲理的话语时,满面生辉,眼角旁跳动着欢乐的鱼尾纹。
纵然不能说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奇迹,但从那以后,肖琴对许多问题开始扪心自问:“我的人生的黄金岁月,难道已随着美貌逝去了?如果我和李娜相比,容貌上还占着绝对优势,却为何她显得楚楚动人?”  
一朵化成千万朵

散文天地
金兆
一个貌仅中姿的女人在热恋着她的男人眼里,无异天仙之美。
一朵花,甲喜爱得入了迷,乙、丙、丁却不一定欣赏。
推而至一支曲、一幅画、一篇文章,际遇莫不如是。
这说明美没有一个客观标准,美感因人而发。
但是,那个女人、那朵花却的的确确是客观存在的,是不以人们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这又说明了美感不完全是主观因素,而是主、客观纠缠交错的创造。
你我欣赏景物而生美感,原因是把内在的自我,外投到景物上去。在漫天冰雪中见到梅花,她那一枝独秀的形象,立时引发你我内心的情意感受又迅即扑回到梅花身上。在这刹那之间,你我的情意与梅花合而为一,交融在一起,无分彼此。美感就产生在这种人与物相拥抱的境界里。
有人觉得娇艳的女人似鲜花,有人觉得花活起来好像会说话。
花真能说话吗?其实说话的是人,是人冲脱了自己躯壳的限制,把自己的生命注到花中,于是花便有了生命。推而广之,人的生命投到月亮上、云霞上、天空上、山水上、树木上……这些东西立即便有了生命,有了感情。云于是会飞,月会笑,天会发愁;青松如你我般无援坚韧不拔,你我若莲花般出于淤泥而不染;“蜀江水碧蜀山青”,形象地呈现出李隆基对杨玉环长青不变的思念之情。如果你是游子,走在天涯路上,西风、瘦马能不使你断肠?如果你是个志士,身骑铁马,面对秋风,踏着万里长城,你能不壮怀激烈?从有限的“小我”,纵到无边的“大我”,是解放,是超脱,也是美感的源泉。
既然如此,你在看花、观画、阅读作品时,就不光是单纯的欣赏,而同时也在创作。依你对“客观花”的特殊感受,你心中创造出一朵“主观花”。客观花就只是那一朵,主观花则因人而异,看过的人心中都创造一朵,因而是千朵万朵。而人因出身、教养、经历不同,感受与创造出来的东西也不同,这就是“各花入各眼”的原因,一朵花化成千万朵花的原因。  
一个春日的下午

有一首歌
席慕蓉一人生也许就只是一种不断的反复。
在前一刹那,心中还充满了一种混乱与狂热,必须要痛哭一场才能宣泄出的那种悲伤与失望,于是,就在疾驰的车中,在暮色四合的高速公路上,我一个人在方向盘后泪落如雨。
那是怎样炽烈的心,怎样滚烫的泪啊!
然后,那种感觉就开始出现了,在还流着泪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已经细细致致地开始出现了。就好像在汹涌如注的瀑布之前,我们起先并不能听见其他的声音,除了隆隆的瀑声之外,我们起先什么也不能察觉。但是,站定了,听惯了之后,就会发现,有很多细微的声音其实是一直存在着的,只要我们定下心来,就可以听得见。
而我开始听见了,那是我的另一颗心,永远站在旁边,每次都用那种悲悯的微笑注视着我的那一颗心,开始出现,开始轻言慢语地来安慰我了。
是啊,世间有多少无可奈何的安排,有多少令人心碎的遇合啊!哭吧!流泪总是好的。可是,也别忘了,别忘了来细细端详你的悲伤和失望,你会从这里面看到,上苍赏赐给你的,原来是怎样清澈与美丽的一种命运。
于是,在细细地品尝着我的得和我的失的同时,我就开始微笑了,眼里却仍含着刚才的泪水。
车子离开高速公路,弯到那一个在路旁种满了新茶的小镇上,我在花店前停下车,为我自己选了一棵白色的风信子。
不为什么,只为那洁白的小花瓣上停着好多细细的晶莹的水珠,只为纪念那样一个春日的下午,那样一场非常短暂却总是不断反复着的迷与悟。二很小的时候,在南京住过两年。有一次,有人给了我一块石头,圆圆润润的一小颗,乳黄色里带有一种透明的光泽,很漂亮。那年大概是五岁的我,非常喜欢它,走出走进都带着,把它叫做是“我的宝石”。
有天傍晚,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天色已经很暗了,我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想把这颗石头抛出去,看看能不能把它找回来。
于是,我就把石头往我身后反抛出去了,石头就落在我身后的草丛里。奇怪的是,在抛出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很愚笨的事,我一定找不回我的石头了。
我果然再也没能找回那颗小石头。草并不长,草坪地不算太大,可是,正如我所预知的那样,尽管我仔细翻寻了每一丛草根,搜遍了每一个它可能会在的角落,我始终没能再找回我的宝石。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自然能记得院子里那一种昏黄的暮色和那个孤独的小女孩在草丛里搜寻时的慌乱与悔恨的心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走过不少地方,经历了不少事情,看过不少石头,家里也搜集了不少美丽的或者奇怪的矿石,但是,没有一颗可以替代、可以让我忘记我在五岁时丢失的那一颗。
我总会不时地想起它来,在我心里,它的圆润和美丽实在是无法替代的了。尤其是因为过错是由我自己造成的,是我亲手把它抛弃的,所以,那样的憾恨总是无法弥补。也因此,那一颗小小的原本并不足为奇的石头,竟然真的变成了我心里的一颗宝石了。
当然,有的时候,我也知道这一种执迷本身实在是很幼雅和很可笑的。不是吗?想一想,当年的我若是能在那个傍晚找回那颗石头,在小小的五岁孩童的手中又能保留多久呢?还不是也会和那些早已被我毁坏被我丢弃的童年时的玩具一样,彻彻底底地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来吗?事实不是就应该只是如此而已吗?
可是,就是因为那天的我始终没能把它找回来,它因此反而始终不会消失,始终停留在我的心里,变成了我心中最深处的一种模糊的憾恨,而它的形象也因为这一种憾恨的衬托反而变得更为清晰与美丽了。
因此,得与失之间,实在是不能只从表面来衡量来判断的了,不是吗?三不是吗?世间有很多事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观看的,不是吗?
就拿“离别”这件事来说吧。
离别在人生的种种滋味里,应该永远是裰归到悲秋与苦涩那一类里面去的。可是,如果在离别之后,却能够得到一种在相聚时无法得到的心情,那么,又何妨微笑地来面对这种命运呢?
让我向你道别吧,如果真有离别的时刻,如果万物真有终始,那么,让我来向你道别吧。
要怎样道别呢?尽管依依不舍,手总要有从你掌中抽出的时刻,你的掌心那样温热,可是,总要有下定决心的那一刹那吧。
那么,微笑地与你就再见了,把你留在街角,尽管频频回顾,你的不动的身影仍然会在暮色中逐渐模糊,就算我一直不停地回头,一直不停地挥手,总会在最后有一个转角将你遮住,将我们从此隔绝,从那以后,就是离别了。
然而,真有离别吗?
真有离别吗?如果,如果在离别之后,一切的记忆反而更形清晰,所以在相聚时被忽略了的细节也都一一想起,并且在心里反复地温习。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在回溯时都有了一层更深的含意,每一段景物的变化在回首之时也都有了层更温柔的光泽,那么,离别又有什么不好呢?
离别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从此以后,你的笑容在每一个月色清朗的夜里都会重新出现,你的悲哀也会随着逐渐加深的暮色侵蚀进我的心里。所有过去的岁月竟然象是一张蚀刻的铜版,把每一划的划痕都记录下来了,有深有浅,有满盈也有空白,然后,在每次回顾的时候,它都可以给你复印出一张完全一样的画面出来。
那么,果真能够如此的话,离别又有什么不好呢?四那么,如果世事都能这样看过去的话,我实在也不必对我所有的那些“挫折”与“失败”耿耿于怀了吧。
我实在也不必那样手忙脚乱地,一定强要把眼前的美景留到我的画布上来了吧。
我原来可以从从容容地度过一个美丽的下午的啊!
可是,当我站在那个高高的长满了芒草的山坡上时,当我俯瞰着近处郁绿的淡水和关渡,远处闪着金光的台湾海峡时,河水与海水在下午的阳光中变得那样亮,观音山变得那样暗。在那个时候,每一根线条,每一种颜色都让我心动,我实在没有办法抗拒那一种诱惑,那一种“一定要把它画下来”的渴望啊!
于是,我就开始手忙脚乱地画起来了。天已近傍晚,山风好大,猎猎地直吹过来,我的画布几乎无法固定。而且,那些就在我眼前的、那样眩人的光与影也每分每秒都在变化,所有的颜色虽然都让我心动,但是,没有一种肯出现到我的笔下来,我的每一笔、每一种努力都好像是一种失败。
是的,在夕阳终于黯淡了以后,在所有的景象都失去了那层诱人的光泽以后,在我的眼前,也只剩下两张都没能来得及画完的画而已,两张都显得很粗糙,和我心里所希望的那种画面完全不一样。
我颓然地坐在芒草丛中,有一种悲伤和无能为力的感觉。我浪费了怎样难得的一个下午!原来,原来画了二十多年的我,也不过是一个有限的人而已;原来,这世间有多少无限是我所永远无法得到,也永远无法把握住的啊!
所以,在回去的路途上,才会那样狠狠地哭了一场,在疾驰的车中,在暮色四合的高速公路上,我一个人在方向盘后泪落如雨。
那是怎样炽烈的心,怎样滚烫的泪啊!五而今夜,孩子都睡熟了以后,在我的画室里,在灯下,我重新拿出那两张画来观看,忽然之间,我的心里有些什么开始苏醒起来了。
是啊!我怎么一直没有发觉呢?我怎么一直不能看清楚呢?
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呢?
我一直没能知道,世间所有的事物在最初时原来都并没有分别,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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