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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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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种感伤。眼泪是女人独有的柔软剂,它会给你意想不到的轻松。为此,我从心底里羡慕这些朋友。曾有一阵,我总以为自己的眼泪,是让她们借支了去,所以心才难有雨洗过般的清亮。
近一年,忙忙碌碌,少有时间细想,但总觉得朋友们是有些异样了。
星期天清晨,人还在梦里,就被铃声吵醒。电话里的声音犹犹豫豫期期艾艾,我问华有事吗?华说没事我没事。然后便是一声不自觉地汉息,好似整个人要瘫倒一般。我揉揉肿胀的眼睛说你来,到我家来,现在就来。那边沉默了一会,说好。
起床铺床,匆匆忙忙地梳洗打扫,将家收拾干净,再烧了满满一壶水,等着她来喝。
像所有着了火的朋友,华进门便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过了。”我不说话,只等着到时候说几句别哭别哭之类的话,老问题还是用老办法解决,驾轻就熟。但是,华不哭。她只是不断地吁气,绞手指,借以平定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嘴里吐出来的句子尽量连贯。
我把茶几上的杯子向她一推,示意她喝口水。华端起怀子,像牛似地一口饮尽。给她续水的时候,我说听起来没什么事呀,你虚张声势干什么?不过还好,你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回头对着我家的镜子照一下,不自觉地抛起一个媚眼,笑了。轻骂我:你有病啊?现在这个年纪还有谁动不动就哭?你去试试看,一哭,整个脸都是肿的,怎么走得出门?这次我是真正地沉默了,还有什么话好劝慰她呢?都市将女性塑造得冷若冰霜,一个个都如石头般硬,久而久之,好多女人只记得想哭的感觉,却从不记得哭泣的滋味眼泪的形状,真正辜负了女儿家那一身水做的骨肉。想起从前的女人,碰到不顺心的事,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可以蓬头垢面几天不吃不喝,赖在房里不见人,以此要挟家人对她怜惜对她尊重。如今的女人,看起来无所不能,又独立又有笼络男人的心计手腕,然而,委屈其实是一样的委屈,辛苦其实是一样的辛苦,到头来却连哭都不敢哭不能哭。因为即使家破心碎,上班仍是天天要上的,陌生人、同事仍是天天要见的,摆出一张哭丧脸给谁去看?哭哑的嗓子谁耐烦来听?一脸的泪光盈盈,如何撑得起一张打天下的表情?于今,才知道能哭也是岁月给予女人的一项优惠呢。青春是水做的,因着水的柔滑幼嫩,青春才在女人的生命中显得那么娇贵。于今才知道,有没有恣意的眼泪竟是衡量女人老不老娇贵不娇贵的试金石。千锤百炼之后,水分都被榨干了,倒吞的眼泪大概都不可能有。
也好,不流泪的女人,撑得起自己的天空,不会时时遭男人讥讽欺侮。
只是,没有了会流泪的女人,男人怎么过?  
瞬间的顿悟

《羊城晚报》
梁建增
我常常在寻找着奇迹——那些看似平淡却是令人振奋的奇迹。
记得我的婚礼计划在最后一分钟告吹时心中犹如下了一场六月雪。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停下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不熟悉的邻居门口,一个敞开的窗户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上帝,谢谢你;谢谢你,上帝!”一遍又一遍,洋溢着无限的喜悦。
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的欢叫声温暖着空气,融解着我心头的封冰,我心情豁然开朗。不管奇迹属于何人,我已经同样接受了一份馈赠。
有一次驱车上路,一只大蝴蝶扑面撞来,我爱莫能助地看着她被挤进车盖的缝隙中,不用说已是玉殒香消。我停下车去取蝴蝶,至少可以把她的尸体安放在草坪或灌木丛中,但当我提起车盖,蝴蝶竟然扇动着翅膀,摇曳而起!看着重生的蝴蝶轻快地翩翩起舞,一刹那,我震惊了。
也许,我不应如此大惊小怪,一点空气学的原理,就能充分解释蝴蝶生存下来的原因。但是,在我的心中,那飞舞的蝴蝶扇动的是新生活的信心,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此生此世,我们都需要瞬间的顿悟来振奋我们的精神。  
说话

光明日报
贾平凹
我出门不大说话,是因为我不会说普通话,人一稠,只有安静着听,能笑的也笑,能恼的也恼,或者不动声色。口舌的功能失去了重要的一面,吸烟就特别多,更好吃辣子,吃醋。
我曾经努力学过普通话,最早是我补过一次金牙的时候,再是我恋爱的时候,再是我有些名声,常常被人邀请。但我一学说,舌头就发硬,像大街上走模特儿的一字步,有醋溜过的味儿。自己都恶心自己的声调,也便羞于出口让别人听,所以终没有学成。后来想,毛主席都不说普通话,我也不说了。而我的家乡话外人听不懂,常要一边说一边用笔写些字眼,说话的思维便要隔断,越发说话没了激情,也没了情趣,于是就干脆不说了。
数年前同一个朋友上京,他会普通话,一切应酬由他说,遗憾的是他口吃,话虽说得很慢,仍结结巴巴,常让人有没气儿子,要过去了的危险感觉。偏偏一日在长安街上有人问路,这人竟也是口吃,我的朋友就一语未发,过后我问怎么不说,他说,人家也是口吃,我要回答了,那人以为我是在模仿戏弄,所以他是封了口的。爱朋友的启示,以后我更不愿说话。
有一个夏天,北京的作家叫莫言的去新疆,突然给我发了电报,让我去西安火车站接他,那时我还未见过莫言,就在一个纸牌上写了“莫言”二字在车站转来转去等他,一个上午我没有说一句话,好多人直瞅着我也不说话,那日莫言因故未能到西安,直到快下午了,我迫不得已问一个人××次列车到站了没有,那人先把我手中的纸牌翻个过儿,说:“现在我可以对你说话了。我不知道。”我才猛然醒悟到纸牌上写着莫言二字。这两个字真好,可惜让别人用了笔名。我现在常提一个提包,是一家聋哑学校送我的,我每每把有“聋哑学校”字样亮出来,出门在外觉得很自在。
不会说普通话,有口难言,我就不去见领导,见女人,见生人,慢慢乏于社交,越发瓜呆。但我会骂人,用家乡的土话骂,很觉畅美。我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心里很悲哀,恨自己太不行,自己就又给自己鼓劲,所以在许多文章中,我写我的出生地绝不写是贫困的山地,而写“出生的地方如同韶山”,写不会说普通话时偏写道:普通话是普通人说的话嘛!一个和尚曾给我传授过成就大事的秘决:心系一处,守口如瓶。我的女儿在她的卧房里也写了这八个字的座右铭,但她写成:“心系一处,守口如平。”平是我的乳名,她说她也要守口如爸爸。
不会说普通话,我失去了许多好事,也避了诸多是非。世上有流言和留言,——流言凭嘴,留言靠笔。——我不会去流言,而滚滚流言对我而来时,我只能沉默。  
说实话,我爱你……

福建青年
宿浪
在这个世界里,我与你用心灵对话。理智是对陌生人的设防,我拒绝用理智对话。
“我爱你。”
“你爱我什么?”像小说中的语言,你问。
“我不知道。”真的。
你失望了。
其实,你应该明白:真正的爱是说不清楚的,说清楚的就不是爱,只是一种语言技巧。劳动产生了语言,而不是爱情产生了语言。
我不知我爱你什么,只知道我爱你这个人,爱属于你的所有的优点和缺点。如果我仅爱你某一个特点,那你可能会成为这个特点的牺牲品。如果你也爱我,那么你也会为这个特点而牺牲你自己的个性,你会成为这个特点的奴隶,那么你就不是你,而是它——这个特点。
我不知道你应该成为怎样的人,只知道你应该成为你能够成为的人。人不能去委屈自己,首先应该成为自己而不要被异化为他人的附庸。我们没有理由在上帝死了之后,还把自己丢失。你就是你,我喜欢看你跳舞,喜欢看你在坦荡的沙滩上自由地打滚,也喜欢听你哭诉,看你愤怒,伴你沉思。对我来说,痛苦的是被别人背叛,更痛苦的是背叛自己。因此,需成熟时,就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该快乐时,就像孩子那般无拘无束。我要为你提供属于你的完整的世界。
说实话,我爱你这个人。
我从不看《恋爱的秘诀》《爱情心理学》之类的书,我不愿有人代替我来感受这一切。我不想太理智,我总以为爱情是一种感觉,一种默契,一种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感应,太理智的恋爱可能是一场艰难的谈判。“我爱你”不是一张通知,是一种双向可逆的默契。叫人烦恼的是一起沉默,令人愉快的是一同畅笑。
也许一个人的世界是健全的,但两个人构成的世界却是残缺的。一个人的时候,我是自由的,当你和我的时候,我们应该是自觉的。对于别人,我们都各有着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人格,而对于你,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人格。对于朋友,我将我自己的快乐给他,我们互相尊重;对于你,我将所有的快乐和烦恼给你,我们一起支撑着这个残缺的世界。正因为残缺,才需要了解;正因为不了解而需理解;正因为残缺,我们的世界里“每天的太阳是不一样的”;正因为残缺,才能不断发现,不断更新。这个残缺富有朦胧的诗意。
我努力使自己不想念你。因为想念也意味着一种不信任,不放心。思念的滋味有时也有一种对距离的淡淡的“酸”味,想念从来被人歌颂为一种忠诚的自私的报答。
为什么在你的面前,我总愿意表露自己软弱的一面?也许作为一个有理智的人,他的生活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搏斗。累了,需要一个安全的港湾。于是,便赤身裸体地来到上帝面前,重归伊甸园。最快乐的是忘记自己的生存,丢失自己,回归自然,你便成了自然的象征。我毫无防备地走到你的面前,把最软弱的一面放在你的目光下。
真的,我不知道我真要什么,只是在未得到时,才隐隐若失。但作为男人,被人依赖,被人依靠,被人需要,也是一种价值的体现。如果你仅仅为了能成为你自己而拒绝了我的保护,不让我分担你的痛苦,我相信你是打击了一个男人作为男人的骄傲。说实话,我爱你,但不能告诉你。
我爱你,因为别无选择(既不是我选择了你,也不是你选择了我。是我们选择了我和你)。所以不可能后悔。我们的一切只要是真诚的,就无需道歉,即使做错了什么。
也许我们从未认识自己,因此也无法把握自己。我是因为爱你才爱你的,你呢?是爱我这个人,还是一个偶像?可我不想戴上假面具而成为偶像的。我不能因为太不能“失去”而委屈你。爱你,使我自私;爱你,使你疲倦。
因为我将全部的身心都交给你,也把你的爱放到我的心上,很重很重。我将全部的感情投资给一个人,累了,倦了,即使我失败了,也不会再去选择了。
说实话,我爱你,因为爱你。
是的,“我爱你”。没有比这句话更令人回肠荡气的了。没有比这更简单的语言,也没有比这更复杂的语言了。  
思想的痕迹

邦达列夫人生艺术随想集
邦达列夫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发生,12月26日张学良送蒋介石回南京后被蒋软禁。抗战胜利后,张想:当年因“兵谏”蒋抗日而被囚禁,现在日本投降了,蒋该释放自己了吧。但是蒋介石丝毫没有释放他的意思。张学良以为可能是蒋介石忘了这件事,便想出一个巧妙的办法,托人把当年在欧洲考察时意大利首相墨索里尼送给他的一块手表转赠给蒋介石,暗示蒋介石看一下时间,10年过去了,你为何还不释放我?数日后,张学良彻底失望了,因为蒋介石托人将当年美国总统送他的钓鱼竿回赠给张学良,暗示,手表我已收到,也看过了,不过我没有忘记时间,现在还早着呢,军政方面没有你张学良的事,你还是去钓鱼打发时光吧。就这样,张学良一直被囚禁了半个多世纪。
~1干清晰地标出花纹的小白桦树树梢,我感到很惊异,——是的,是的,现在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永恒的春天的王国,呈现出这棵白桦树以及它柔顺的叶子的本质。可以勉强听见这白桦树孩子似地咿呀低语,正与天际的船舶那淡紫色洁净的空间交谈。天际之船温柔亲切,永生不朽,它包含着整个世界和世界规律:出生,生活,爱情,还有那知宜的春天和那棵耸立在路边和我身旁的小白桦树,在这快乐而悲伤的时候,我正停留在路旁。
好像发生了一件不可信的事,我正在与白桦和天空对话,但不是用语言,而是用我们共同的感觉、理解和互相忠诚,这些是不能用话音来表示的。
瞬时我闭上了眼,于是结束了我与我们自己的船的沟通,结束了在人间不能命名的享乐。
更确切地说,这是全部存在的思想痕迹,这是一种迹象:表明世界联合一致的传大思想是存在的,它蕴含在一系列的印痕后面,而其中之一在处于秘密之门的一瞬间已被揭下了。
我相信,在我最后的时刻,仁慈的力量会把所有的印痕一个不剩地揭下来,但……那时在打开的秘密之门后面,向我揭示的是什么思想呢?  
死·天堂

世界日报
刘墉
西藏民俗中,最令人惊讶的是“天葬”!
人死了,把衣服脱光,盘成蹲坐的姿势,用毛毯裹起来,诵经3天之后,抬到天葬场。
天葬师“惹甲巴”,以熟练的刀法,把尸体的肉一块块切下,再将骨头敲碎,混在青稞糌粑之中……有人在天葬场的四周燃起熏烟,让死者的灵魂升天,更有成群的秃鹫,看到熏烟的讯号飞来,争食切碎的尸骨。
死者的家属只是静静地坐在四周,默祷秃鹫能吃尽所有的尸骨,显示死者没有不可化解的罪恶。
让来于自然的,归于自然。
让一切仰赖苍天生活的,归于苍天。
不必留下什么……畲族民俗里,最使人讶异的是“歌丧”!
死讯传来,成群的亲友身穿白色的衣服,头绑白色的罗帕,围坐在死者的身边歌唱。
四周的人越来越多,歌声越来越响,没有人哭,只有歌,把哭声化为歌,驱走恶魔,护送死者的灵魂平安往生,告诉死去的人:你安心地走吧!别挂念活着的,我们不哭,以歌声送你远行。
这不是挽歌,是骊歌!
美国有个医学研究中心,招募了一群患绝症的病人为会员,只要缴纳50万美金,就能获得重生的机会。
办法是,在断气之前,把“身体”送进钢槽,快速冷冻到零下四十度。有朝一日,科学进步到能治好这种绝症时,再解冻、治疗、复生!
那个医学中心已经存了上百具“冷冻身体”,据说被冷冻的人,不必举行丧礼,也没有亲友哀泣,因为“他”没有死,他可能比活着的人在未来活得更长。
报上刊载,一位患有绝症的老人,召集亲友,欢聚一堂。老人盛装坐在轮椅上,脸上扑了腮红,嘴上搽了唇膏,举着香槟,与宾客互道珍重。
然后老人送每个朋友到电梯,握手、拥抱、吻别。
老人返回房间,没有自杀,只是从此不再接见任何亲友,直到最后一天。
“何必让人看见自己最憔翠的样子?别人的同情、可怜,无法给我任何帮助,反而增加我心里的负提。”老人说,“留给大家最好的印象,别当我死了,只想是远行!”有一位长辈,平时嘻嘻哈哈,十分乐天的样子。惊闻他得了绝症,打电话去,仍然谈笑风生,仿佛是别人得了病。
他一日一日衰弱,一天天缩小,起初还能勉强起身送客,后来躺在床上挥手,再过些时,只能手指动动。
他很少谈自己的病,只说精神不好,常想好好睡一下,笑道:“上辈子困死的,这辈子要补回来!”直到断气前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提到死,只是很弱很弱地说:“我好想睡,睡醒了再聊……”他的亲友都没有哭,隔了好一阵子,彼此不解地问:“奇怪,他死我并没有太伤心,觉得他没死,只是睡了!”“奶奶说她老了,有一天会死掉!”3岁的小女儿,突然冒出这样的话。
“什么是死呢?”我问。
“奶奶说,死就是上天堂!”“什么是天堂呢?”我又问。
“天,就是天上。”小丫头指指天空,“堂,我不知道。”想了想,笑起来,“啊,对了!就是巧克力糖!”“奶奶死,你会不会哭呢?”“奶奶上天吃巧克力糖,好好!我为什么要哭呢?”死,不尽然可悲,不尽然可怕。
最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去看它!
我常想起小女儿的这句话。
我希望我的天堂就是那样!  
四季歌

文汇
铁凝一一个青年和一个姑娘在公园里散步。正是春天的黄昏。
黄昏和春天使北方的公园变得滋润了,脚下的黄土放散着苦涩的香气。
姑娘留意着路边的长椅,长椅上都是青年和姑娘。
小时候她常来公园,中学时也来过。那时她不注意椅子和椅子上的人,她爱看鱼、花、树、猴子、孔雀。今天她第一次想拥有一只长椅,一只安放在僻静角落的空椅子。于是她明白:她开始恋爱了。
青年忽然丢下她跑起来,原来不远处正有一只刚空下来的椅子。他比另一对男女抢先一步占住它,冲她招手。她也跑起来,心中赞叹他的敏捷。
这只椅子位置很好:设在甬路旁边微微隆起的斜坡上,可以俯视路人;椅子背后还有一株小垂柳,垂柳能遮蔽椅子上的他们。
他们坐下来。
青年掏出一袋杏脯递给姑娘。姑娘微微红了脸:“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杏脯?”
“我什么都知道。”
“我们才认识十天。”
“十天?是的。可‘知道’和‘十天’之间不一定有必然联系。”
“十天毕竟标志着时间呀。”
“时间又能说明什么呢?和有些人,你就是相处半辈子也不明白彼此是怎么回事,你们只能站在一个层次上对话;而和另一种人,只消互相看上一眼,就全明白了。比如认识你,我觉得比十天要久远得多。我甚至觉得上帝所以创造了你,正是因为世上存在着我。尽管人海茫茫,我们彼此终会碰见……”“是的……是的……总算碰见了。”姑娘低声嘟囔着。
她似乎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也不明白自己正在怎么说,只是受着一种感动。他那低沉的声音像一股股暖流包容着她。她心中暖暖的,身上却一阵阵发抖。
她咬紧牙关抗拒着颤抖,惧怕着又在等待着一个新的时刻。
长椅上没有出现那个时刻,青年又说起了别的。
姑娘忽然有点想哭。
当天色终于遮蔽了他们彼此的视线,她才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他那俊美的侧面使她一阵心跳。
“能看见我吗?”他问。
“看得见。”
他握住她的手。她想起一个诗句:“她在五月就挥霍了她的夏季。”
她没有握他。二青年和姑娘在公园里散步。
正是夏天的黄昏。
四周静静的,近处短篱笆旁只有老花匠佝偻的身影在晃动。
他们在老地方坐下。没有什么特别,就像大多数认识许久的青年和姑娘幽会一样。
当天色模糊了他和她的视线时,姑娘握住青年的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手背。
“我爱过一个人。”她说。
“哦。”他尽量不在意地问,“什么时候?”
“十二岁的时候。”
黑暗中他笑了。
“他是我们班长,有一次他病了三天没上学,我还给他写过一封信。”
“写了点什么?”他几乎是快活地问。
“唔,关于希望他好好养病什么的,还说我们都很想他。其实,是我想他。”
“他现在做什么?”
“火车司机。和我们语文课代表结婚了。”
青年抱住姑娘,抱得很紧,很开心。
“疼。”她说。
“我真爱你。”他对着她的耳朵说。
“为什么、为什么……”她象往常那样胡乱问着。
“就为了这个。”他吻着她那令人疼爱的肩膀。
他心中充溢着幸福,拥抱着满怀的爱情,又象拥抱着她那个动人的故事。世上难道有不希望得到这样的妻子的男人么?他甚至懊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抢先一步告诉她一件事。他也有一件事要告诉她。
“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他说。
“别说。我知道。”她伸手捂住他的嘴。
“你知道什么?”他松开她。
“我什么都知道。”她沉静地说。三青年和姑娘在公园里散步。
正是初秋的黄昏。
他们走到老地方坐下来。
青年向姑娘讲述他的事,讲他过去的女朋友。他所以坚持向她描述过去的一切,是请他相信,他鄙视并且厌恶过去的一切,只爱现在的她。
“那时候插队,因为寂寞才爱。再说,她热情奔放,主动找到我这儿,我怎么能够拒绝呢。我感激她给予我的一切,那时候有她在,我觉得黄土都是光明的。今天我才明白,感激是最靠不住的一种东西。”
“是的,靠不住的。”姑娘附和着。
“后来她先撇下我,独自回城安排了工作,和‘市革’副主任的儿子结了婚——工作就是他给她安排的。那时候工作比爱情吸引力大得多。”
“是大得多。”姑娘附和着。
“现在想起来这一切是多么值得庆幸!幸亏她离开了我,不然我怎么会认识你呢!你不知道她是一种、一种那样的人,常常有过多的要求……对于男人。在村里,她总是要我没完没了地吻她,当然,还要求我买吃的给她:花生、柿饼,有时连酱油都喝。女性怎么能这样不自爱呢……”“是的,怎么能呢。”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青年拉开距离,坐在长椅的另一端。
“总之,她和你是无法相比的,她的腿不短,但左腿有点弯曲。你的修长、笔直的腿是少见的。少见的,懂吗?”
“懂吗?”姑娘喃喃地重复着。
她眼前出现一片模糊的花。原来,她已不知不觉离开长椅,走到一个花坛跟前。
青年跟上来。
姑娘又向前走。
她在一畦人面花前停住了。
青年站在她身后继续说:“我承认我拥抱过。她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每当我们拥抱时,我都想到她的胸脯太丰满了。一个姑娘……我甚至怀疑……这种女人无论如何是可怕的。后来,我常常觉得恶心。”
“是的,恶心……”姑娘盯着人面花。那一面面小花宛若一张张小老头的脸,正冲青年和姑娘做着种种鬼样儿。
姑娘移开视线。
青年绕到姑娘眼前:“请你相信,相信我只爱你,因为爱,才说了所有这一切。”
“是的,这一切。”姑娘说。
他觉得她的声音很古怪,他还从那声音里听出一丝委屈。
四青年和姑娘在公园里散步。
已是冬天的正午。
没有太阳,有雪。
他们的老地方空着。
青年跑上去,用皮手套掸掉椅面上的雪花,冲姑娘招手。但姑娘没有跑,她继续在雪地上走。
青年丢开长椅跟上来。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说。
“我正在想我哥哥。”姑娘说。
她说:“文革”时哥哥被打成反革命,嫂子为了表示和他划清界限,偷出两本哥哥的日记交给工宣队,工宣队为了进一步证实她的立场,对她进行了种种考验。
比如,让她晚上躺在床上套哥哥的话,当然是对“大革命”不满的话;他们打他时,还让她掰他的手。
“她掰了?”
“掰了。她当众掰断了哥哥右手的中指。后来就离了婚。”
“太残忍了,真不可想象。”青年低语着。
“现在我又有了新嫂子。但哥哥从来不许我们当着新嫂子的面议论过去的一切。”
“他自己呢?”
“他自己从不对任何人诉说以往和嫂子之间的痛苦。我替他生气,问他这是为什么。他告诉我,因为,她还有自己的生活和……前途。”
姑娘停住脚步:“从那儿开始,我才知道什么是男人。”
青年木木地望着姑娘。他发现她那副弱小的肩膀不仅仅引人疼爱,还有一种他从未意识到的威慑力量。
姑娘继续向前走。
青年没有跟上来。
姑娘走着,推断着自己会有哪些地方可供他将来向别人描述。
姑娘走着,用手背擦着让泪珠和雪花凝结住的睫毛。
她走出公园时,发现公园有门。  
四叶草

讲义
喻丽清
生命终点是不可言喻的静。起点是无端莫名的痛苦。
于是,你哇哇坠地,你静默逝去。一切未静止以前,你总想尽方法去动。
于是,有喜剧,有悲剧。生命是一片喧哗。
在不该挥霍的时光,你挥霍着错误与悔恨。时间似水长流,而生命却要归还。
怎样经营,赢亏得失,是你自己的事。生命不过是上苍借你一用的资本。
雨旱的时候,想雨。
雨的时候,又盼望阳光。
就像并不讨厌悲剧,只怕自己串演悲角。其实,并不在乎落雨,只是怕走这一条泥泞的路。
眼前有乌云遮蔽看不到苍穹的光亮,但总该相信雨后必有晴天。如你痛哭,也该相信泪后的人生,才有水洗过的清明。踏稳脚步,尽管泥泞的路在雨中。
秋已走过云,一心想流浪,急急地、急急地带走了秋。
小小、小小的桂花,苍白地落在泥泞的地上。秋,走过了。
秋阳似酒,把果实都催熟了。所有光谱上的色彩,田野里的风一一点收。
只是,回首的时候,满阶都是喟叹。
想找秋的时候,秋已走过,想来想去,想少了青春。
刚要成熟,又要老去。时光,总是如此的不经用。
窗连一只鸟儿都不来访,有什么关系。总有阳光、月色和可爱的繁星做伴。
一扇轻窗,能框住雨露多变的晨昏,却框不住清风吹送的花香;能看见人生寻常的悲喜,却透视不了浮世曲折的沧桑。
还是打开窗吧,总比玻璃内朦胧的想象要好。
你老是忙着从外面擦拭那些蒙尘的玻璃,总不见明亮;有一天,你从心里面去擦,却蓦然洁净了。
于是你守在心灵的窗畔,将看遍生命一幕幕绝美的风景。  
送你去远行

张家口市报
单英福
春风柳丝儿般纤纤吹拂着人脸,那天,我送你去远行。车是午后的,我们早早的出来,沿着那条蜿蜒的路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尽管你这次远行大约有半年长的时间。该说的话太多了,又该先说什么呢?也许这全部的话语只有用这种静默来表达,真的,我们只依偎着漫步在那条曾走过好多次好多次的路上。
你说过,分别也许能使爱更深沉,更炽烈。
哦,相处在一起是一种幸福,而短暂的离别却会使这种幸福加倍地得到享受。
远处飘来《大约在冬季》的凄凉歌声:“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我自己……”这歌声细细的,这样的柔曼,这般的缠绵。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怎样地想念你,真像我写给你的那首诗那样么:想你的时候你是泪滴流成的河思念之舟飘荡穿行在不冻的季节里寻找停泊的港湾遥遥无期一股苦涩的甜蜜袭向心头,仿佛我拥有的一切都离我而远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下起了细雨,雨丝儿轻轻飘洒,雨珠儿在你长长的秀发上滚落,点点滴滴不绝也不断。我轻拢着你湿漉漉的长发,说:“我回去取伞。”
而你却喜欢这样,你说:“丝丝缕缕、缠缠绵绵,想的就是这个意境;淅淅沥沥,疏疏密密,要的就是这个韵味。”我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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