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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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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立即用惊人的力量,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举起小手,要我抱她。她妈妈说,她早就想到有这种可能,但却没有想到华华挣脱的力量竟是这样惊人地大。大家都大笑不止,然而我却在笑中想流眼泪。有一年,老祖和德华来京小住,后来听同院的人说,在上着锁的西屋门前,天天有两个“小动物”在那里蹲守:一个是一只猫,一个是已经长到三四岁的华华。“可怜小儿女,不解忆长安”。华华大概还不知道什么北京,不知道什么别离。天天去蹲守。她那天真稚嫩的心灵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望眼欲穿而不见伊人。她的失望,她的寂寞,大概她自己也说不出,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了。
上面是华华的故事。
下面再讲吴双的故事。
80年代的某一年,我应邀赴上海外国语大学去访问。我的学生吴永年教授十分热情地招待我。学校领导陪我参观,永年带了他的妻子和女儿吴双来见我。吴双大概有六七岁光景,是一个秀美、文静、伶俐的小女孩。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她最初还有点腼腆,叫了一声“爷爷”以后,低下头,不敢看我。但是,我们在校园中走了没有多久,她悄悄地走过来,挽住我的右臂,扶我走路,一直偎依在我的身旁,她爸爸妈妈都有点吃惊,有点不理解。我当然更是吃惊,更是不理解。一直等到我们参观完了图书馆和许多大楼,吴双总是寸步不离地挽住我的右臂,一直到我们不得不离开学校,不得不同吴双和她妈妈分手为止,吴双眼睛中流露出依恋又颇有一点凄凉的眼神。从此,我们就结成了相差六七十岁的忘年交。她用幼稚但却认真秀美的小字写信给我。我给永年写信,也总忘不了吴双。我始终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值得这样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女孩眷恋?上面是吴双的故事。
现在轮到未未了。未未是一个12岁的小女孩,姓贾,爸爸是延边大学出版社的社长,学国文出身,刚强,正直,干练,是一个决不会阿谀奉承的硬汉子。母亲王文宏,延边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性格与丈夫迥乎不同,多愁,善感,温柔,淳朴,感情充沛,用我的话来说,就是:感情超过了需要。她不相信天底下还有坏人,却是个才女,写诗,写小说,在延边地区颇有点名气,研究的专业是美学,文艺理论与禅学,是一个极有前途的女青年学者。10年前,我在北大通过刘教授的介绍,认识了她。去年秋季她又以访问学者的名义重返北大,算是投到了我的门下。
一年以来,学习十分勤奋。我对美学和禅学,虽然也看过一些书,并且有些想法和看法,写成了文章,但实际上是“野狐谈禅”,成不了正道的。蒙她不弃,从我受学,使得我经常觳觫不安,如芒刺在背。也许我那一些内行人决不会说的石破天惊的奇谈怪论,对她有了点用处?连这一点我也是没有自信的。
由于她母亲在北大学习,未未曾于寒假时来北大一次。她父亲也陪来了。第一次见面,我发现未未同别的年龄差不多的女孩不一样。面貌秀美,逗人喜爱;但却有点苍白。个子不矮,但却有点弱不禁风。不大说话,说话也是慢声细语。文宏说她是娇生惯养惯了,有点自我撒娇。但我看不像。总之,第一次见面,这个东北长白山下来的小女孩,对我成了个谜。我约了几位朋友,请她全家吃饭。吃饭的时候,她依然是少言寡语。但是,等到出门步行回北大时,却出现了出我意料的事情。
我身居师座,兼又老迈,文宏便扶住我的左臂搀扶着我。说老实话,我虽老态龙钟,但却还不到非让人搀扶不行的地步;文宏这一番心意我却不能拒绝,索性倚老卖老,任她搀扶。倘若再递给我一个龙头拐杖,那就很有点旧戏台上佘太君或者国画大师齐白石的派头了。然而,正当我在心中暗暗觉得好笑的时候,未未却一步抢上前来,抓住了我的右臂来搀扶住我,并且示意她母亲放松抓我左臂的手,仿佛搀扶我是她的专利,不许别人插手。她这一举动,我确实没有想到。然而,事情既然发生——由它去吧!过了不久,未未就回到了延吉。适逢今年是我85岁生日,文宏在北大虽已结业,却专门留下来为我祝寿。她把丈夫和女儿都请到北京来,同一些在我身边工作了多年的朋友,为我设寿宴。最后一天,出于玉洁的建议,我们一起共有16人之多,来到了圆明园。圆明园我早就熟悉,六七十年前,当我还在清华大学读书的时候,晚饭后,常常同几个同学步行到圆明园来散步。此时圆明园已破落不堪,满园野草丛生,狐鼠出没,“西风残照,清家废宫”,我指的是西洋楼遗址。当年何等”“辉煌,而今只剩下几个汉白玉雕成的古希腊式的宫门,也都已残缺不全。“牧童打碎了龙碑帽”,虽然不见得真有牧童,然而情景之凄凉、寂寞,恐怕与当年的明故宫也差不多了。我们当时还都很年轻,不大容易发思古之幽情,不过爱其地方幽静,来散散步而已。
建国后,北大移来燕园,我住的楼房,仅与圆明园有一条马路之隔。登上楼旁小山,遥望圆明园之一角绿树蓊郁,时涉遐想。今天竟然身临其境,早已面目全非,让我连连吃惊,仿佛美国作家WashingtonVan自己的曾孙都成了老爷爷,没有人认识他了。现在我已不认识圆明园了,圆明园当然也不会认识我。园内游人摩肩接踵,多如过江之鲫。而商人们又竞奇斗妍,各出奇招,想出了种种的门道,使得游人如痴如醉。我们当然也不会例外,痛痛快快地畅游了半天,福海泛舟,饭店盛宴。我的“西洋楼”却如蓬莱三山,不知隐藏在何方了?第二天是文宏全家回延吉的日子。一大早,文宏就带了未未来向我辞行。我上面已经说到,文宏是感情极为充沛的人,虽是暂时别离,她恐怕也会受不了。小肖为此曾在事前建议过:临别时,谁也不许流眼泪。在许多人心目中,我是一个怪人,对人呆板冷漠,但是,真正了解我的人却给我送了一个绰号:“铁皮暖瓶”,外面冰冷而内心极热。我自己觉得,这个比喻道出了一部分真理,但是,我现在已届望九之年,我走过阳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天使和撒旦都对我垂青过。一生磨炼,已把我磨成了一个“世故老人”,于必要时,我能够运用一个世故老人的禅定之力,把自己的感情控制住。年轻人,道行不高的人,恐怕难以做到这一点的。
现在,未未和她妈妈就坐在我的眼前。我口中念念有词,调动我的定力来拴住自己的感情,满面含笑,大讲苏东坡的词:“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又引用俗语:“千里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自谓“口若悬河泻水,滔滔不绝”。然而,言者谆谆,而听者藐藐。文宏大概为了遵守对小肖的诺言,泪珠只停留在眼眶中,间或也滴下两滴。而未未却不懂什么诺言,也不会有什么定力,坐在床边上,一语不发,泪珠仿佛断了线似地流个不停。我那八十多年的定力有点动摇了,我心里有点发慌。连忙强打精神,含泪微笑,送她母女出门。一走上门前的路,未未好像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臂,伏在我怀里,哭了起来。
热泪透过了我的衬衣,透过了我的皮肤,热意一直滴到我的心头。我忍住眼泪,捧起未未的脸,说:“好孩子!不要难过!我们还会见面的!”未未说:“爷爷!我会给你写信的!”我此时的心情,连才尚未尽的江郎也是写不出来的。他那名垂千古的《别赋》中,就找不到对类似我现在的心情的描绘。何况我这样本来无才可尽的俗人呢?我挽着未未的胳臂,送她们母女过了楼西曲径通幽的小桥。又忽然临时顿悟:唐朝人送别有灞桥折柳的故事。我连忙走到湖边,从一棵垂柳上折下了一条柳枝,递到文宏手中。我一直看她母女俩折过小山,向我招手,直等到连消逝的背影也看不到的时候,才慢慢地走回家来。此时,我再不需要我那劳什子定力,索性让眼泪流个痛快。
三个女孩的故事就讲完了。
还不到两岁的华华为什么对我有这样深的感情,我百思不得其解。
五六岁第一次见面的吴双,为什么对我有这样深的感情,我千思不得其解。
12岁的下学期才上初中的未未,为什么对我有这样深的感情,我万思不得其解。
然而这都是事实,我没有半个字的虚构。我一生能遇到这样三个小女孩,就算是不虚此生了。
到了今天,华华已经超过40岁。按正常的生活秩序,她早应该“绿叶成荫”了,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这“爷”?吴双恐怕大学已经毕业了,因为我同她父亲始终有联系,她一定还会记得我这样一位“北京爷爷”的。
至于未未,我们离别才几天。我相信,她会遵守自己的诺言给我写信的。而且她父亲常来北京,她母亲也有可能再到北京学习、进修。我们这一次分别,仅仅不过是为下一次会面创造条件而已。
像奇迹一般,在八十多年内,我遇到了这样三个小女孩,是我平生一大乐事,一桩怪事,但是人们常说,普天之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可是我这“缘”何在?我这“故”又何在呢?佛家讲因缘,我们老百姓讲“缘分”。虽然我不信佛,从来也不迷信,但是我却只能相信“缘分”了。在我走到那个长满了野百合花的地方之前,这三个同我有着说不出是怎样来的缘分的小姑娘,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保留一点甜美,保留一点幸福,给我孤寂的晚年涂上点有活力的色彩。
1996。8。12
三篇
《青年文学》
苦苓
鸳鸯盗他们决定去抢劫。
文雄和美玲相恋已经三年了,却因为美玲的父母要求30万元的聘金(而且不能退还)而迟迟不能成婚,眼看着朋友同事一个个结婚生子,而在修车厂工作的文雄每月只能存下三千元,最快也要100个月之后才能付得出聘金,每当两人在一起时就不由得愁眉不展。
最后想出抢劫这个办法的不是文雄,而是美玲。美玲在一家贸易公司当会计,薪水虽然很低,但每个月要负责发放100多万元的薪水,大概因为金额不多?每次都只是她一个人到银行提款,这么多年来虽然报上天天有抢劫的新闻,她却从来没出过事。
照理说应该有人来抢她。抢劫当然是很重的罪刑,首先要计划就不容易;真找到对象了到时候也未必抢得到(说不定当场就被逮住);即使得手了事后又如何逃避警察的追缉呢?但假如很确定知道可以抢钱的时间地点,被抢的人又毫无抵抗,现场没有任何目击者,事后被害人向警察陈述有关歹徒的一切线索都是错的……这当然就是一个天衣无缝永远不虑破获的抢案了;而可怜被害人是无辜的,什么责任也没有。
如果由文雄来抢美玲,那的确是如此。
深思熟虑了29天(第30天又是发薪水的日子)之后,他们终于决定付诸行动,以求早日获得婚姻的幸福。这天下午美玲照例在银行领了钱出来,特意走入事先和文雄说好的僻静小巷,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三分钟(文雄太心急了)!身穿黑夹克、脸上戴着头套的文雄骑着摩托车出现了,车子呼啸而至,文雄伸出一只手抓过来时,美玲迅速把装钱的纸袋往他怀里一塞,低低说了一声“快走!”文雄怔了一下脸上唯一露出的双眼中有些茫然(他太紧张了),随即加大马力呼啸而去。美玲回头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生疏,但很快镇定下来,确定他已到了安全距离之外,四周也的确没有人看见时,才尖声高叫:“救命啊救命!抢钱——”五分钟后,美玲正站在一群围观的人中间,向一名警察胡乱述说歹徒的形貌时,忽然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至,人群纷纷躲避,车子紧急刹住,一个身穿黑夹克、脸上戴着头套的年轻人,惊慌失措地想调头逃走时,早已被拥上的众人抓住,警察上前一把扯下他的头套,竟然是文雄!
“怎么是你?那么刚才……”美玲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谁是爸爸他们要枪决一名孕妇。
起先没有人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只不过是一群抢银行的盗匪而已,三男一女,显然缺乏经验。在一阵慌乱之后抢了一小袋钱,匆忙上了一辆小轿车扬长而去。
但在第一个路口就撞上安全岛了。
舆论倒很激动,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案子了,尤其又有一名女的参与,想象力丰富的编辑、记者开始大做鸳鸯大盗的文章,只是不知道该把她配给三名男子中的哪一位,因此各有各的不同说法,甚至某家杂志还说她和三个都有染,使得他们那一期多卖了好几版。
结伙抢劫当然是唯一死刑,这点大家都不怀疑,而且相当热切地期盼着。法官们也没让那些人失望。卯足了劲侦查、审理、辩证、宣判,当然是死刑外加剥夺公民权终身,念判决书的时候,四周几乎就要响起热烈的掌声。
三审定案以后就等着行刑的日子了,这时候却从看守所里传出来那名女子怀了孕的消息。
记者们简直兴奋得快疯了,即使是小说家也编不出这么精彩的情节,大家拿出计算机推测她怀孕的日子,由于连审带结,这案子只花了三个月;而据看守所特约医生再三仔细的检查,她也恰恰怀了三个月的身孕,现在仅存的谜题就是:到底谁是孩子的父亲?三个男人没有出面承认,纵然承认也没用,因为他们马上都要死了。再来值得争议的是总不能现在把女的杀了一死两命,而由司法单位帮犯人堕胎也太离谱,可是若大发慈悲让她把孩子生下,再在孩子刚落地时把母亲枪杀,那岂不是太残忍了?……专家学者社会名流在报纸杂志广播电视上讨论了许久之后,决定发起请愿运动,要求特赦这位母亲,一时签名的签名,游行的游行,连铁面的看守所所长都大声疾呼,整个社会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温情,让人忍不住流泪感动。
三个男人被正法后半年,女子在看守所产下一个男婴,简直是举国欢腾,有两千多人写信来为他取名字。接下来更紧张:究竟最高当局会不会顺应民意,给她特赦?答案就由我来告诉你,我叫李庆生,正是当年在看守所出生的那名男婴;至于我的母亲,她已经50多岁了,当然还活得好好的,否则我怎么知道这个故事?至于我父亲,你一定要问的话我就告诉你,十年前他从看守所所长的任上退休之后,就娶了我的母亲,也认了我这个差一点成为孤儿的孩子。
太太对不起“太太,我对不起你。”他第一次流下了真诚的眼泪。
一接到电话他就立刻赶到医院来,她已经全身插满导管、戴着氧气罩躺在那里了,“还没有度过危险期,情况不好的话可能……变成植物人。”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怎么回事?”“一氧化碳中毒。”
“李先生,麻烦等一下做个笔录,你太太是开煤气自杀的。”一名警察在旁边冷冷地说。
自杀?怎么会?一向温柔贤慧的她什么事想不开?自嫁给他之后就全心全意做个贤妻,把一个家布置得窗明几净,把他这个老公养得白白胖胖,而且最难得的是,结婚五六年来,她从不干涉他的任何活动。
早上出门时从不开口要他早点回,上班时间绝不会打电话去公司,晚上不管几点回家她都没有面露不悦,照样好脾气的侍候他洗澡更衣,或是清除酒醉后满地的秽物……同事们谁不夸他好命,说他娶了一个难得贤慧的好太太,尤其是午夜过后,别人在酒廊频频看表之际,他仍可从容地盘算要带哪一个小姐出场。
一定是发现他有外遇了!他想起今天早上三点回到家,她反常的没有开门迎接,反而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暗影里,还把他吓了一大跳。虽然仍然侍候他上了床,却反常地背过脸去,他不久就沉沉睡去,现在想起来,似乎看见她双肩微微抽动,难道是在为丈夫的不忠暗暗饮泣?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他心中的愧疚更深了,弃这样贤淑的妻子于不顾,竟然在外面把酒廊的小姐金屋藏娇,自己还算是人吗?他握住她消瘦软弱的手臂,心中暗暗发誓:只要她醒过来,从此一定痛改前非,全心全意地好好待她。
忽然病房的门开了,走进一个男人,他以为是医生,没想到那人径自走到床前跪下,抚着她身上的白被单,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傻瓜,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死……我不是真的要离开你……在一起五六年了,我怎么舍得……我只是想逼你下决心离婚而已……你这个傻瓜,为什么就自杀了……你快好起来,好起来我一定好好对你,再也不逼你了……不娶你也不要紧,我……我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觉得自己的全身有如雕像一样地僵住了。“我对不起你……”那男人兀自哭泣着,没注意到他的手已不由自主地伸向那一条条的导管。
作者简介:苦苓,34岁,台湾短篇小说作家,原籍辽宁,本名王裕仁,先以诗歌崛起于台湾文坛,作品颇受女性喜爱,出版过诗集《不悔》后又涉猎小说、杂文。
三时,三十年
海内与海外
戴小华
“我认识你已经有30年了。”
静宜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眼前对她说话的男人。
3天前,她才和他第一次见面,她还记得他相当有礼却有些腼腆地说:“我叫李天鸿,是这次亚洲华商会议的总接待。会议期间有任何需要我……我……效劳的地方,一定尽量……不……尽力而为。”
静宜见他才说几句话就已急得面红耳赤,不禁笑了起来。心想,都快21世纪了,居然还有一说话脸就红的男人,故特别打量了他一会儿。
他有着运动员一样健硕的身型,看人时,眼神仍保持一种婴儿似的纯真。他的脚呈内八字站着。以静宜阅人的敏锐和经验,他是个内向、可靠的人,应是个很好的幕僚人选,怎么会派他担任总接待的职务?天鸿见静宜笑而不语,更加心慌,问:“有什么问题吗?”静宜见他用非常认真的神色询问着,笑着摇摇头,径自进了会场。然而静宜隐隐感觉到,一双灼热的眼神一直尾随在后。
会场内早已坐满了来自亚洲各地的商界巨子,静宜一进会场,自然吸引了众多的眼光。静宜心中明白,他们所以注意她,乃因她是商场上少数冒出头的女性;何况有关她的传闻又特别多。对于那些捕风捉影的说法,静宜向来不予理会。10年辛苦经营,历经多少风风雨雨,挫折打击,静宜深深体味到女性创业的不易。不仅男性因担心女性抢走他的地盘而极力排斥,即使女性本身也会作践同类。
成功的事业并非静宜唯她就是不得要领,无法两者兼得。因而经常面对割舍的痛苦,而割舍的又全是生命的一部分。毕竟世上能真诚接受成功女性作为伴侣的男性并不多见。
会议的主题全围绕着21世纪亚洲各地商家如何合作、如何应付新变局等问题打转而谈,只是当有人问及她的意见时,她才应付几句。
会议最后一天,安排大家到东部新近开发的工业区参观。工业区内并没什么特别引人之处,反而是这里优美的湖光山色相当迷人。
晚饭时,大家看准了李天鸿的木讷与老实,全都故意捉弄他,一会儿要他唱歌,一会儿逼他喝酒。静宜见他几乎连一点招架的能力也没有,本想插嘴说几句,再一想,万一弄不好把自己拖下“水”,就更麻烦了。但她又觉不耐,于是,借去洗手间的当儿,溜出了喧哗的餐厅。
静宜沿着湖边漫步,不禁想起20年前,父亲有了外遇,母亲成天哭闹,她为了逃避,独自到遥远的异地打天下。没想到,20年后,她竟以海外著名企业家的身份被邀请回国访问。然而,如今亲人已逝,桃花也改。就在静宜不胜唏嘘时,似乎感觉有一个人影闪过。当静宜回转身时,人影却已隐入树丛之中。
那晚,前尘往事不断涌现,令静宜彻夜不能成眠,直到天快亮时,她才迷糊着。突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将刚入梦的静宜惊醒。她一看表,已快到上车离去的时间,她边回应:“就好了!”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着。
一开门,李天鸿站在门外,他顺手接过静宜的小行李箱,轻声催促着:“快!”就赶紧往停车的方向走去。静宜不敢怠慢,快步跟着。
车上,只留下最后面的两个座位,静宜和李天鸿并排坐下。待一切弄妥,彼此寒暄几句,就再也接不下话。静默了好一会,李天鸿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我认识你已有30年了。”
静宜一阵错愕后,说:“30年前我还在读书。”
“对!那时,你刚进高中,我每天和你搭同一班公车,足足有3年时间。”
“我们交谈过吗?”“没有。”
静宜依稀忆起,似乎曾有那么一个影子老是离她很近,但又非常陌生。
“那时村子里的男孩都喜欢你,可是谁都没把握,大家只好约法三章,谁敢跟你说话,大家就一起揍他。”
静宜有些不悦,心想:怪不得村子里只要稍有姿色的女孩都有人追,就是自己没人理睬。那时还真以为自己哪里不对劲。
“你们就这么没胆?即使喜欢也不敢表示?”“那倒不是,只是我们觉得违反协议,就是不讲义气,不是男子汉。何况我又是个极度内向的人,大学毕业后,按部就班工作,一直也没交女朋友。30出头,父母开始着急了,到处托人介绍,然而我的婚姻至今未果。生活上没多大的变化,也没多大的挫折,一直平平稳稳的,也很平凡。不过,不知为什么,与你共车的那3年,一直出现在我的记忆中,可以说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一段时光。这次从受邀的名单中看到你的名字,起初,还不敢相信,当看到你的照片后,才确定是你。本来不是我负责接待,但负责的人出了意外,我就毛遂自荐,主要想在30年后能和你说上话。”
李天鸿一口气把话讲完,深怕自己一停就再也接不下去似的。
静宜终于知道,这几天感觉到一直尾随在她身后的那双灼热的眼睛,及那晚闪动的影子,都是他。
一路上,他们像久别重逢的老友,谈了许多不曾和别人谈过的往事。然而,3个小时的车程迅速飞逝。
临别时,李天鸿带着一丝羞怯,笑着说:“我真的很开心,30年前想做的事,今天总算完成,我会永远记住这3小时,就像记住30年前的往事一样。我为那个能娶到你的男人高兴,相信他和你一样出色。”
当天鸿转身离去时,静宜竟有种想唤住他的冲动,然而语未出,泪已流。
三喜临门
一郎
一位哲人曾这样说过:“如果你要一年的繁荣,就种庄稼吧;如果你要十年的,就培育人吧。”
种庄稼我不是行家里手,只想做一个诚实的耕耘者,播下希望的种子;培育人我不敢说能为人师表,只是和真挚的朋友们一起学爱这个世界,爱一切被爱的人和事。总想为朋友在春季送上一束散逸着淡淡清香的花,在盛夏送上一杯甘之如饴的泉水,在深秋送上一片着意采摘的枫叶,在寒冬送上一份相属相知的问候……对人生真谛的探索和追求,使我和读者朋友们心心相印,互为知己。今天,让我把三个喜讯告诉大家——目前,我们的刊物拥有了创刊以来最多的读者朋友——187万;最近,在甘肃省首届期刊评选中,读者文摘月刊被评为优秀期刊;9月初,全国首届期刊展览在北京举行,读者文摘月刊将赴京参展,并以多种形式同读者见面。
在这个拥有百万之众的大家庭里,每个人都用明眸传递着求知、进取、理解和信任的目光,让我们在友谊的交往中携起手来,共同为自己的这块生活园囿的沃土再添一片新绿!
散步
李庆瑞
每个夜晚我都出去散步,这不仅对我的身体大有裨益,而更重要的是它使我领一种不常有的温情。
每当散步归来,我远远地就看到我家所住的那栋楼房。穿过马路停下来,注视着它,我暗自思忖:我在家的孩子已经酣然入梦了吧?妻子是在读书,还是在弹拨着吉它轻哼着歌儿?是啊,那个房间里有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爱的人……我每晚都要从家里出去散步1英里,然后又轻脚慢步回家,站在那能望见家的地方小憩片刻,深深吸一口夜里清凉的空气,总在提醒自己;不要疏忽了自己生活中最神圣的那一部分。
散步
写作
莫怀成
我们在田野上散步:我,我的母亲,我的妻和儿。
母亲本不愿出来的;她老了,身体不好,走远一点就觉得很累。我说,正因为如此,才应该多走走。母亲信服地点点头,便去拿外套。她现在很听我的话,就像我小时候很听她的话一样。
天气很好。今年的春天来的太迟,太迟了,有一些老人挺不住,在清明将到的时候死去了。但是春天总算来了。我的母亲又熬过一个酷冬。
这南方初春的田野!大块小块的新绿随意地铺着,有的浓,有的淡;树上的嫩芽儿也密了;田里的冬水也咕咕地起着水泡……这一切都使人想着一样东西——生命。
我和母亲走在前面,我的妻子和儿子走在后面。小家伙突然叫起来:「前面也是妈妈和儿子,后面也是妈妈和儿子。」我们都笑了。
后来发生了分歧:母亲要走大路,大路平顺;我的儿子要走小路,小路有意思……不过,一切都取决于我。我的母亲老了,她早已习惯听从她强壮的儿子,我的儿子还小,他还习惯听从他高大的父亲;妻子呢,在外面,她总是听我的。一刹时我感到了责任的重大,就像民族领袖在严重关头时那样。我想一个两全的办法,找不出;我想拆散一家人,分成两路,各得其所,终不愿意。我决定委曲儿子了,因为我同着他的时日还长,我同着母亲的时日已短。我说:「走大路。」但是母亲摸摸孙儿的小脑瓜,变了主意:「还是走小路吧!」她的眼随小路望去:那里有金色的菜花,两行整齐的桑树,尽头一口水波粼粼的鱼塘。「我走不过去的地方,你就背着我。」母亲说。
这样,我们就在阳光下,向着那菜花、桑树和鱼塘走去了。到了一处,我蹲下来,背起了母亲,妻子也蹲下来,背起了我的儿子。我的母亲虽然高大,然而很瘦,自然不算重;儿子虽然很胖,毕竟幼小,自然也很轻,但我和妻子都是慢慢地,稳稳地,走得很仔细,好像我背上的同她背上加起来,就是整个世界。
散文二篇
张晓风
春天必然曾经是这样的:从绿意内敛的山头,一把雪再也撑不住了,噗嗤的一将冷面笑成花面,一首澌澌然的歌便从云端唱到山麓,从山麓唱到低低的荒村,唱入篱落,唱入一只小鸭的黄蹼,唱入软溶溶的春泥——软如一床新翻的棉被的春泥。
那样娇,那样敏感,却又那样浑沌无涯。一声雷,可以无端地惹哭满天的云,一阵杜鹃啼,可以斗急了一城杜鹃花。一阵风起,每一棵柳都吟出一则则白茫茫、虚飘飘说也说不清、听也听不清的飞絮,每一丝飞絮都是一株柳的分号。反正,春天就是这样不讲理、不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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