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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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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凤乐府第一执事尹陵,恐怕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这气场还不至于让碧城害怕,可是却足够让她提起一身的禁戒心。

碧城在那双眼睛下略略低了头,柔滑的刘海有一半挂在了他的指尖。

“我不知道。”她轻道,“苏瑾的确夜不归宿,可是她还那么小,杀一等司舞司乐对她毫无益处……不可能是她做的。”

尹陵的指尖落在了她的鼻尖,轻轻一触:“无凭无证。”

碧城捏紧了拳头,咬牙:“可是你们说是她所为,也是无凭无证。”

“那我们便去看看是否有凭证。”

“……好。”

日出时分,朝凤乐府中所有大小执事聚集在了司舞幼徒住所。小小的院子里站了数十人显得有些拥挤,却丝毫没有为院落带来暖意。

碧城站在院落中央,静静看着几个司花打开了自家房门。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司花在里面翻翻找找,柜子都仔仔细细一遍遍查看过来,连床上的被褥都一寸寸抹了个遍……

片刻之后,司花们鱼贯而出,走在第一位的司花缓步到了尹陵面前伸出手来,露出了个小小的天青色瓷瓶。

原本就安静的院落顷刻间寂静得如同死城。

那是——!

碧城小心地探望,心中的忐忑被点燃了火苗,一发不可收拾。——房间并不大,她日日都要打扫一遍却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个瓷瓶。是苏瑾的?还是……

司花道:“启禀大人,这是在小越床下暗格发现的。”

干脆利落的一句话,让碧城彻头彻尾被浇了一桶凉水。她惴惴抬起头来看了尹陵一眼,思来想去,咬紧了嘴唇沉默……别急。

有时候,太明显的辩解反而是最愚蠢的掩饰。这小瓶子不是出现在苏瑾床上,反而是她的床上,那这件事就有人有意为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与其慌忙喊冤,不如等。

院落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死死盯着碧城,目光中有人震惊,有人探究。尹陵是这些人中最奇异的,他把玩着手里的瓷瓶,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小玩意儿,良久,才缓缓地在碧城面前蹲下了身。

微弱的眸光闪了闪,他淡道:“给你三句话的机会。”

尹陵是认真的。

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碧城的思绪盘桓了片刻,轻声道:

“我若下毒,不会留瓶子在床下暗格,我会藏在舞殿。”

“我若下毒,如果真是井里,死得会只有这几个吗?就没有例外?”

“与其查我……”她眯起了眼,咬牙道,“先生真不去查查第一个发现井中有毒的人?”

今日宫选,所有一等司舞和司乐都会早起梳妆,有人甚至半夜就已经开始打点衣裳,可是谁能保证没有其他人早起?这中间有任何差错,都会功亏一篑。谁敢赌?人往往容易被既得的东西迷惑了眼睛,比如井中毒,比如她房里的瓷瓶,而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东西——如果井中毒并不是一等司舞和司乐身亡的根本原因呢?如果朝凤乐府里,不止井里一个地方有毒呢?

尹陵的眼色彻彻底底地冰冷了下来。

碧城捏紧了拳头和他对视,拼了好些力气才压下急剧的气喘。

僵局。

院落中,只剩下落叶的沙沙声,时间一丝一毫地流走,却仿佛在所有人的身上凝滞。

许久,尹陵缓缓站起了身,淡漠的声音声音在小院中响起。

他说:“空口揣测,不足为信,看押入牢。”

看押,入牢。

四个字,让碧城冰凉彻骨。她终于彻彻底底地慌乱起来,惊惶地想去拽尹陵的袖摆:“我不去!哪里都好,我不去牢房,求您……”

可惜,没拽住,尹陵早已转过身去,一刻不停地离开了院落。

“先生——”

碧城站在原地,一时间连抬腿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剩下——在成为小越的一年多里,她的灵魂一直堪称明媚,可是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把铭刻到骨髓里的东西重新凿了开来,血淋淋曝露在阳光下。

那是阴冷的,潮湿的,绝望的,腐朽的东西。

比这世界上任何肮脏都要让人作呕。

人群渐渐散去,守卫围成了一圈。她站姿人群中央,好久好久,终于颤抖着掐紧了臂膀,缓缓蹲下了身子……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炼狱,那么,她已在。

*

碧城是被一点细碎的敲击声吵醒的,那声音实在太过嘈杂,她艰涩地睁开了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点点腐朽的味道钻入鼻孔,让她陡然间冰凉得清醒万分:身下是干枯的草,只要身体一动,就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里是……牢房?

身体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瞪大了眼睛抱紧膝盖,在一片漆黑中缩到了牢房的最尽头。可心跳却并没有随之安静,反而愈演愈烈——

黑暗中,其实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老鼠,看不到蟑螂,看不到那个绝望的夜里她扶着栅栏沾染上才黑褐色血迹……可是,恐惧还是混同噩梦一起一寸一寸削骨剜肉,吞噬着她。

“不是……”她埋头在膝盖里,一遍遍安抚自己,“这里是朝凤乐府……朝凤乐府……”

那些恐怖到骨髓都腐朽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不要怕……

不要想……

这里是朝凤乐府,是朝凤乐府……

到末了,她却还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剩下一声急急的哽咽,干痛的眼里终于还是痛得涌出了湿润。

恐惧铭刻入骨,要想拔除,谈何容易?

叮当——

清脆的声响在牢房里响起,黑暗的牢房尽头渐渐亮了起来,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片刻之后牢房的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影里被一把推进了牢房——

“哎呦——”那身影在干草上打了个滚儿,凶巴巴回头捶栅栏,“你们等着!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不然等我出去,绝对让你们滚出乐府!”

“哎呦——好疼——”

“咦,角落里的,你是小越吗?”那声音清亮无比,没有一丝阴霾。

苏……瑾?

碧城缓缓抬起头来,借着那还没有彻底跑远的光,在混沌的视野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下一刻,那身影忽的扑了上来,暖融融的气息一瞬间包裹。

“小越小越!他们打你了吗?”

居然真是苏瑾。碧城的感觉还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听明白苏瑾的话语,迟疑着摇头。

阴暗中,苏瑾暖呼呼的手在她身上摸了一圈,到末了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把她搂得严严实实:“小越,我不是故意溜出去的。害你被冤枉,我……我把所有首饰都送你赔罪!”

“我回去找你来着,他们居然绑我,你等着,等我出去,让爹爹把他们都送宫里咔嚓!”

“小越小越,你说句话呀……”

碧城安静地听着,紧张的心稍微放下一些——苏瑾想来是个聒噪的人,可她从来没有觉得她那么可爱过。有她在牢房,起码不会让她分辨不清身在何地。

“我……没事。”

“呼~没事就好呀,”苏瑾拍拍胸膛,贼头贼脑贴近,“小越,我瞧见那个下毒的人了……”

“……下毒的人?”

“嗯!”苏瑾的声音微微异样,“小越,我想告诉尹大人的,可是……”

正文 琴阵

守卫的脚步声消失在过道的尽头,牢房终于重新恢复了黑暗。

碧城只觉得恐惧又像是开了被打开了匣子,她用力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缩在了身后的干草堆里。良久,才稍稍平静下来,颤颤巍巍睁开了眼,摸索找到了苏瑾的手。

“你刚才……说见过凶手?”

“恩!”苏瑾的声音有些异样,“小越,那个人把一样东西加进了负责膳食的司花的那个木桶里……那时候,我正想偷偷溜回房里,却被她发现了,然后、她就把我绑了起来……”

“那人……是谁?”

苏瑾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扑到了碧城身上,在她耳畔小声道:“是映柳。”

……映柳?

碧城心中骇然,久久不能喘过气来:那十五司舞司乐中的确没有映柳的身影——可映柳是朝凤乐府一等司舞之中的翘楚,每年入宫的一等司舞有十人,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映柳会是在十人开外!如果是她……如果真的是她,为什么?

牢房里静谧得只剩下呼吸声,忽的,一声委委屈屈的哽咽响了起来——

“我后来……偷偷逃了出来,我想去找尹大人的,所以、所以去了舞殿……”

“那些人死的时候,眼睛都变成了绿色的,她们都在叫疼……”

“然后有人倒下来,有人抓破了自己的眼睛,舞殿里好臭……”

苏瑾终于发起抖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含了无限的恐惧。她死死抱住了碧城的脖颈,踮着脚尖用力环抱住冰冷的牢房里唯一的温暖,忽而放声大哭——

“小越,我好害怕——”

碧城手忙脚乱抱住她颤抖的身体,顺着她的力道用力箍紧了。

谁知苏瑾哭得更凶,这个刁蛮任性、嚣张跋扈的丞相千金,终究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恐怕此生也是第一次遇见那样骇人的长眠,她像是压抑了千万年的恐惧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闸口一样,嚎嚎大哭起来。

碧城手足无措,只得轻轻拍她的脊背安抚:“苏瑾……”

回应她的只有更加大的哭嚎。

*

牢狱之中的第一个晚上,不知道是谁先睡过去的。

碧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等到第二日天明的时候,她在浑浑噩噩中抽回了神智:触手可及的地方除了干草,还有一团暖暖的触感。

……小八?

她迟疑着伸手摸了摸,很久之后,才深深喘了一口气:不……不是小八,是……苏瑾。

寂静的牢房里回荡着苏瑾小小的呼噜声,看样子是昨夜哭累了,此时此刻睡得甚是香甜。

碧城稍稍安下心来,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牢房过道尽头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光亮渐渐袭来,一队护卫带刀而入。领头的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挑眉冷道:“你,跟我走。”

“你们是谁?”

“让你走你就走,小孩子哪来那么多问题!”

领头的护卫神色暴躁,几步踏进牢房,伸出手一把就把碧城的身体整个儿提了起来,夹在手臂下就往外提!

碧城吓了一跳,用力挣扎:“放手!”

啪!那守卫忽而一个转身,碧城的脑袋便重重砸在了牢门栅栏上,木质的栅栏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瑾……”

碧城被守卫倒着提着,在离开牢房前艰涩开口,可牢房里打呼的苏瑾却显然没有听到。

几个守卫相互看看,忽而放声大笑起来。带头的那位冷哼一声,笑了:“走!”

*

天色已经大亮了,可乐府中却并没有多余的人,平常来来往往的过道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影。碧城被守卫提了一路,等到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守卫把她放在了一处陌生的别院门口,示意她朝里走,却并不跟随。

碧城满心狐疑,可眼下似乎只有继续朝里面走一条路。她站在院落门口踟蹰了片刻,终于还是咬咬牙,朝里面走。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院落,院中有水,水上有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辰还早,水上院中居然还依稀留有一层稀薄的雾。

她一步踏入其中,再回头时居然已经有些认不出来时的路,只要沿着蜿蜒的小路朝里走——朝凤乐府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茫茫然不知过了多久,忽的,有一阵悠扬的笛声琴声传来。

碧城在原地饶了个圈儿,却怎么都找不到琴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入梦,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燕晗春晚,第一支桃花开开出一片烂漫之时,碧城已经脱下了厚重的棉袄。

民间街上的有趣东西实在太多,玲珑可爱的布质小袋,小巧可爱的奇石手串上还系着铃铛叮当作响,杏花酥,玲珑糕,香喷喷的一条街热闹非凡。

碧城欢畅地摘下插得最高的糖人的时候,身后那尊神情温存的神像呀还是一派温和模样。整个街道都在喧闹,唯有他安静淡雅得像溪边的那株兰花。

她笑嘻嘻递上新买的糖人,扯着那人衣角仰头笑:“则容呀,你吃不吃?”

他却只是微笑,并不伸手。

碧城灰溜溜缩回手,咬着糖人朝前跑,一路暖风吹得她想眯眼。跑出几步,她又回头,遥遥看着熙攘大街上那个卸下战甲后温雅得像月光的少将,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风景比他更美。

无边的草原上野风吹起干草的时候,碧城年满十五,差一点点,就要及笄。

风吹起野草波浪重重,碧城趴在碧波中看那人扬弓射箭:年轻的战将出征大漠,早年的纯然已经不知不觉抽成了坚毅,一介少将早已成了另异族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

十箭射出,中矢十箭。

她拽着还没长成的汗血宝马兴致勃勃到他身旁,仰着脑袋朝他吼:“喂,谢将军!本宫十五啦!”

将军则容坐在高高的白马之上,传闻之中万年冰霜的脸上划过一丝迷茫,然后,在草原的风中渐渐裂开了一丝融冰的笑,如同冰原上绽开的花。他说:“末将等待已久。”

草原,风,他的战甲,她的裙袂。

她被那一句等待羞红了脸,干巴巴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她明明摆出了耍流氓的架势要逼良将为驸马,却不想一不小心被轻薄回来,这这这……该怎么办?

“还差一岁。”年轻的将军跃下战马缓步到她身旁,眼色如琉璃。

他说:“花已开好,末将等待多年,公主何时跳下来?”

后来,花谢了。

正文 真相

这院落实在是太大了,琴声悠扬,却怎么都找不到具体的方位,就像是……御花园。

碧城不太记路,偌大的御花园里春夏秋冬景致都不同,冬天来临的时候,雪色铺满了大地。结冰的湖畔边腊梅点点,她在花园里兜兜转转不知道多少圈,终于找着了在湖畔亭中的少将军谢则容。

再有三日,就是她及笄,朝凤嫁衣已经备下,她马上就要真正地站在他身旁。

碧城从来不知羞,爬墙头,卷裤腿,趴在御膳司偷刚出炉的糕点,可是等真正靠近他,她却捂着如雷的心跳不敢前行。

惴惴间,亭中那人抬起了头,目光还未交织,眼角已经展开笑颜:“公主还打算站在那儿看多久?”

这……碧城提着裙摆僵在当场,尴尬地裂开嘴,一步一步朝亭中走,好不容易走到他跟前,脸已经烫得想哭。

好……好丢人……

谢则容却低眉露笑,他站起身来施施然行了个君臣礼,一字一句呢喃:“公主安康。”

碧城局促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愣愣看着他。

他却不再接下文,温和的眉眼中噙着淡淡的光。

碧城干瞪着眼,卯足了勇气哈哈笑:“喂,谢将军,父皇说把你许配给本宫啦!”

雪色连天,腊梅如血,结冰的湖泊都要抖三抖。

谢则容微微低了头,三千发丝划过身侧,舒雅如同最柔软的柳枝。他轻声道:“恩。”

……恩?

碧城拽着裙摆瞪着眼,磨磨蹭蹭到他身旁:“喂,谢将军,你要嫁给本宫啦,你听懂了吗?”

“嗯。”

碧城抓耳挠腮,“你……你真的没有被……被、被逼良为……为驸马呀?”

谢则容一愣,似是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澄净的眼眸中忽而划过一丝光晕,又弯成了月牙。他倏地低下了头,宽厚的肩膀稍稍抖动起来。好久,寂静的湖畔忽而响起低沉的笑声——

碧城不明所以,悄悄走近几步:谢、谢则容……

谢则容的肩膀却抖动得越发厉害,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竟是眼角都笑出了一丝水晕。

他缓步到她身旁,拉过了她的手,稍稍一用力,十指相扣。

“逼了的。”他轻道,“末将大冤,公主可否为末将做主?”

“……啊?”真逼了啊……

谢则容却不再说话。他拉着她的手引她到桌旁,从桌上取了杯酒递到她眼前,含笑示意她取。

碧城愣愣看着,笨拙地端起酒杯嗅了嗅:那酒,似乎不是酒。因为它透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说不出来的馥郁……那是什么?

“不喝么?”谢则容的声音远地听不见。

碧城的心跳漏了一分,也不管手里的是酒还是什么,匆匆往口中灌——

啪——

尖锐的声响轰然炸响。

随之而来的是透骨的冰寒,还有……琴声。

琴声!

碧城陡然清醒过来,周遭的一切犹如镜花水月一样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哪里来的雪,哪里来的腊梅,哪里来的……谢则容?

她重重跌坐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剧痛让神智迅速地回归到身体里——

这里是朝凤乐府。就在她面前的亭中,静静坐着的是尹陵。他手里拿着一壶酒,在他身旁赫然站着的是神官府的沈七,他正三三两两拨弄着怀中琴弦,连个正眼都没有丢给她。在他和尹陵的身后,是朝凤乐府各司执事。没有雾,没有花,他们的眼里只有冰霜与探究,一丁点别的东西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城重重捶了一记脑袋,却只听见沉闷的声响。

为什么……

“跪下。”

一片混沌之中,是尹陵冰寒至极的声音。

碧城用力甩了甩头,终于彻彻底底地看清了眼前的局势。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个局。设局的人是尹陵,下棋的是沈七,而她不过是这棋局之中的当局者。琴音迷惑人,这原本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它起码能够扰乱心智。而她,恐怕从昨夜起,或者更早前就已经被设了套了吧?

青天白日,这世间根本不是有雾,而是她根本神志不清看不清眼前景致……

“跪下。”尹陵的声音略微带了些嘲讽。

这一声跪触到了碧城的逆鳞。这一世,她身为越家小女,的确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可是,万事都有极限,被人诬陷,看押入牢,被人当猴儿耍,真的已经够了!

她屏息站起身来,咬牙道:“不跪!我没有做任何事情,是你自以为是,不辨是非!”

“嗯?”

尹陵微微一笑,举杯抿了一口酒。

这几乎可以算作挑衅了,他显然并不打算听任何解释。

碧城咬牙,把辩解咽回了肚子里。

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是尹陵的轻笑声。他说:“生气了?”

“……”

“我又没让你跪。”尹陵眨眨眼,轻轻斜了手中白玉杯,把里头的酒一饮而尽,语调一转,狠厉无比道,“映柳,你还打算装蒜到何时?”

一句话出,满堂讶然,所有人脸上的神色凝结成了震惊。

映柳!

碧城终于回过神来朝后看,果然见着映柳正款款站在身后。

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像是一张白纸。她哆哆嗦嗦想要上前,可是才踏出一步就被一道寒光险险拦下。周遭的守卫兵刃出鞘,刀剑直抵她的脖颈——

“我没有……”她的眼睛快要瞪裂开来,通红的眼角溜出眼泪,“我没有……我放的不是……不是我……”

尹陵的眼里噙着一抹凛然,一字一句道:“你入府之前受过什么命,我不曾于你计较,不过既然入我朝凤,你若还有异心,就趁早绝了活着出去的心。”

“我没有!不是我!大人……大人你相信我!我还想参加宫选……求大人饶过我……”

映柳忽而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用力地朝尹陵磕起头来,一记,两记,三记……她的额头上渐渐红肿,十几下过后便有血渗出。鲜红的血映衬着她闪着异样光芒的眼眸,是一副疯狂而又恐怖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一毫朝凤乐府一等司舞的出尘姿容?

碧城呆呆看着她,不知不觉退了好几步。

“大人,大人求求您……”

眼泪混着鲜血,呈现出一幅奇异瑰丽的画卷。可显然这异样的画面并没有打动尹陵,他甚至连眼角都不曾抬过一下,全然地漠视了她。

又或许他根本就是看在眼里,习以为常。

他的默然,终于成了压垮映柳的最后一根稻草。当额头上流淌的血几乎要染红下巴的时候,她终究彻彻底底地安静了下来。

“我不想死……”

映柳低声喃喃,倏地站起了身!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甚至连周遭的守卫都没有预料到刚才还俯首叩拜的文弱女子是哪里来的力量。几乎是一瞬间,映柳用力推开了一侧的守卫,夺路而逃!

“追——”带头的守卫气急败坏。

“不要追。”尹陵轻吐了一个字,“跟。”

院落之中所有人都渐渐离开,碧城还呆呆立在原地,看着地上的那一滩血迹一动不动。

院落中安静下来,片刻之后,守卫问尹陵:“大人,这孩子怎么办?”

尹陵定定看着碧城,忽而低道:“带她回牢房。”

牢房。

碧城细细咀嚼着这两字,没有反抗。

碧城回到阴暗的牢房的时候,苏瑾已经不在那儿。也许是之前的浑浑噩噩状态还没有彻底清除,这一次她并没有多少惧怕,甚至连守卫的火把已经越行越远,她依然摸到了记忆中最松软的干草,沉沉闭上了眼。

人人都说,朝凤乐府是一个美妙绝伦的地方,全天下最美的人,最好的歌,最动听的旋律都在那儿。人人说,朝凤乐府是这世上最优雅从容的地方,一步之遥,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几天之内,却有那么多血。

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血。

她讨厌血,讨厌得……喘不过气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经流了许多血的,黏糊糊的,温热的血涌出伤口的时候,有一股甜腻的气味。在黑暗中的那么多日子里,她最终还是想明白了那为什么血是黏腻的,因为那是来自地底的鬼怪最喜欢的气味。

噩梦来袭。

碧城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濡湿,可神智却彻彻底底地清楚了起来,铭刻进骨髓里的恐惧又蔓延攀爬上她的身体。

这种恐惧像是刀剜,明明刀就在那儿,却不知道下一刻会落在身上哪一个地方……她只好把自己缩成了一小团,窝在墙角,闭上双眼,把头埋在膝盖上,一点一点努力压制住身上的颤栗。

许久之后,膝盖还是湿了。

噩梦……为什么那么长?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久到她几乎以为会停止呼吸,牢房里终于再一次响起了脚步声。

烛火的光芒中,尹陵宽大的衣袍在漆黑的过道上划过一丝平缓的弧度。他轻轻推开门站到了她身前,良久才轻轻开口:“小越。”

碧城茫茫然抬起头来,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脸。

他提着灯在她面前蹲下身,一张脸有一半埋在未束的发和阴影里,只留下嘴角一抹笑,勾得和煦万分。

他说:“昨夜放在苏瑾身上的药粉,是为了今日你能被琴音扰乱心智。”

“今日琴音,是为了看你是否会发现那酒杯中盛的是杀死宫选司舞司乐的毒药。”

“关押你入牢,并非单单只有怀疑,只是想要你更安全一些,别倒霉做了替死鬼。”

“误会与猜忌是我最厌恶的东西,这一次我全盘告知,你可别留下什么小心思。”

“不然……”他低笑,“我们不要不然,如何?”

……尹……陵?

碧城恍然伸手探了探,摸着的是他轻飘飘的衣袖,还有一片柔滑的发丝。

……是真的……

“……小越?”

碧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小心地、轻轻地伸出手,拥抱住那个温热的身躯。

正文 秘密

碧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小心地、轻轻地伸出手,拥抱住那个温热的身躯。

一瞬间,尹陵俯身半跪着的身子有些僵硬,片刻之后,他缓缓放下了手垂挂在身侧。

碧城却早已经分不清眼前的是谁,压抑着的恐惧终于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口子,她哆哆嗦嗦踮起脚尖环抱住他的脖颈,闭着眼睛把头埋进了他的肩上。好久,才敢小心地吐出一口气。

黑暗的牢里,尹陵手里的灯垂挂在了地上,他单膝跪在地上,等听到抱着他的软糯孩童小小的啜泣声后才徐徐抬起了手,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最后,他只能静静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任由她抱着。

……错了吗?

他扪心自问,却无所得。

这个叫小越的女孩,她身上藏着让姜梵也为之破例的秘密,明明才j□j岁,可是却出人意料的知进退。幼徒们闹得乱糟糟的时候,她永远是最远的角落里静静地站着的那个,她有着远超她年纪的心智。即使面对死亡变故和污蔑,她也能冷静辩解……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在发抖。

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颤抖着流眼泪。

不过关押一两日,她居然怕成了这幅模样,怎么会?

*

出了牢狱,碧城彻彻底底地洗漱完毕开始梳妆已经将近日暮。

镜子里里的小越脸色还有几分苍白,提醒着她过去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她朝着镜子勉强笑了笑,却发现整张脸还是迟钝得像是木偶。

“小越……”镜子里,原本坐在床边的苏瑾磨磨蹭蹭游走到了小越的身后,红扑扑的脸蛋搁在了她的肩膀上,小心翼翼道,“小越,我把秘密告诉你好不好?今天是月半哦。”

“什么……秘密?”

苏瑾神神秘秘笑起来,抓了碧城的手晃了晃:“等下带你去。”

她这幅模样,像是真正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碧城定定盯了她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夜,悄悄来临。

碧城原本以为会被苏瑾带去什么偏僻的角落,却不想最终的目的地竟然是舞殿。她疑惑地抬眼看了苏瑾一样,却发现苏瑾满脸的紧张。

苏瑾左看右看,确定舞殿周遭并没有什么守卫,才鬼鬼祟祟扯着碧城的沿着舞殿周遭的围墙钻进了狭小的缝隙中——

这舞殿不知建了多少年,围墙上满是青苔,还有许多细细碎碎的杂草生长在墙壁缝隙中,不知名的虫儿声声鸣叫着……难怪苏瑾每次夜半回房都带着一点泥土气味。可问题是,这三更半夜的,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

“嘘!!”

碧城悻悻然闭了口,心头的疑惑却更甚。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这狭小的通道终于渐渐变得宽广,月色下,一股说不出的沁香袅袅地飘散开来,通道镜头竟隐隐泛着一些光。又过半盏茶,那香味越发浓郁芬芳,在一个拐角过后,一片宽广的宅院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中……

那是……!

碧城陡然间瞪大了眼,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此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致:这是一个宽大的院落,看样子已经荒废了许多年,院落中遍地滋长着一种不知名的细长的草,密密麻麻,如同波浪翻滚,在月光下,它每一叶枝叶都是泛光的,竟像是一片浩瀚的星辰!

香味,正是来自那不知名的草儿。

朝凤乐府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她愣愣站在原地,却忽的被苏瑾捂住了嘴拽倒在了地上,一瞬间,两个小小的身影就深陷进了草海之中。

耳畔响起的是苏瑾压低成了气息的声音:“别出声,看那边……”

……哪边?

碧城吃力地抬起头来,扒开比趴着的她还要高出几分的细草,顺着苏瑾的指尖朝远处看——才稍稍平缓下来的心跳顿时又纷乱了几分,那是……

那细草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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