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碧凰-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沈七先你们两年入我师门,你们可称一声师兄。”

“来日有何难处,皆可告于沈七。”

寂静的殿堂上,大神官的声音如同晚风。

碧城埋着头不敢动,入眼的只有他素白的宽摆,还有被他斜斜执在身旁的青铜权杖。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已经快要消散不见心跳又回到了身体里。

一下,两下,安静而温存。

她悄悄抬了一丝丝头,果然瞥见了在大神官身旁跪着一个手拿玉笛的温顺孩童。居然……是那个憋得好辛苦的沈小公子……

沈小公子仿佛有感觉一样地抬了头,狠狠一眼瞪来——

碧城缩缩脖子,又低头。

少顷再抬头,那沈小公子沈七的目光居然还在她身上,阴森森像是隔壁的火红灯笼。

她低头叹息,小心地摸了摸还在跳的心口。

这梁子,似乎结得不小呀。

“今日你们想必也累了,早些休息去吧。”

“是,师父。”

孩童们乖乖答应了,一个个朝外走。碧城的疲软的腿脚还没恢复利索,迟迟钝钝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踏出门槛,就和一道慵懒的身影擦身而过——

……尹陵?

碧城悄悄放缓了脚步,侧耳倾听,果然,身后一阵轻笑声响了起来:

“想不到,大神官会亲自驾临我朝凤乐府,真是三生有幸哪。”

“事关国运……疏忽不得。”

尹陵低懒笑:“呵……大神官倒真是天降的仙人,鞠躬尽瘁,甘愿为那昏君折寿强改天命。可是那昏君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么?”

“尹大人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只是我在想,如果大神官信奉的神明知道大神官替那昏君在做什么事,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神坛上跳下来……”

“……”

殿上久久的沉默。

孩童们已经走远,碧城落在最后还在门口迟迟不走,成了尴尬的存在。

可是……她捏紧了拳头咬牙停下脚步,却再也听不见尹陵与大神官的对话。

良久。是尹陵更加放肆的笑声。

他说:“明日那姓谢的昏君亲自来看那群丫头,托大神官的福,那群丫头……”

姓谢的昏君……

碧城顷刻间如堕冰窖!

“小越!你怎么还没走?”苏瑾去而折返。

碧城却完全没法听清她在说什么。

“小越,小越!”

“小越啊——”

殿内终于再没有对话传来。

碧城深深吸了一口气,拉起苏瑾的手,缓缓离开。

*

是夜。苏瑾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碧城却无眠,心绪如乱线球。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在朝凤乐府中,新入府的皆是司花,司花可以自主选择是学舞还是学乐,等到一年一度的府选之日便可参加选拔,通过者位列三等司舞与司乐,三等司舞和司乐一年一晋级,一等方有资格参与宫选。可是这一批接受甄选的孩童却直接成了司舞。

没有司乐与司舞之分,也没有等级,简简单单,顺理成章,就像是……早就有准备送入宫中一样。这感觉,有点儿像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而且……谢则容……

碧城狠狠抓了一把腰腹,眼眶痛得像是要裂开来一样。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跟尹陵走,即使很多事她装得几乎要骗过自己了,可是……还是忘不掉。怎么忘得掉?怎么能,怎么敢?

那是一场噩梦,鲜血淋漓,痛不欲生,比灵魂撕裂还要疼。

即使她的肚腹之中早就已经没有了伤口,可是那痛楚却仿佛是跟着灵魂的。

她……终究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国破人亡,不甘心死不得其所,所以死不瞑目,借尸还魂。

一个人形的……怪物。

这明明是一件恶心到极点的事情。

而那人,却是成了人上人,登天子堂、掌天下事、杀尽楚家皇裔,享天子荣威!

夜色如水。

碧城做了个梦。

三月芳菲时节,她偷了父皇的汗血宝马,偷偷摸摸混出宫去,上了街快活得像是刚出笼的猴儿。

那一天,老将军龙威大胜归来,一路的百姓嫁到齐呼“燕晗威武”“大将军威武”“谢少将威武”……

她可怜兮兮被挤在人群中,怎么都瞧不见街上的车马,反而被周遭高大的手手脚脚压得想哭。好不容易爬上了一堵围墙,终于抱着墙边花枝颤颤巍巍朝前看——

红缨枪,金鳞甲,龙家军威武名镇关外,蛮夷见了闻风丧胆。

可这些却不是她想看的。

她想看的人骑着白马,身披银甲,身上带血,眼睛却干净得像是天上的云朵。

她想看的人在好早好早时候,抱她飞上宫里最高的祭塔,在最高点被风吹起袖摆,比月色还美。

她想看的人,在路过花枝的时候,心有灵犀地抬了头,眼里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

好看到满出来了。

“谢则容——”她抱着树干朝他傻笑,扯着嗓子嚎,“谢则容——谢则容——”

人声鼎沸的街上,齐整的军队。

她把公主的架儿丢得干干净净,扯着树干哈哈大笑:“谢则容——你傻啦——快接本公主下来——”

少将谢则容愣愣停在街上,良久,勒缰绳到了花枝城墙下,抬头笑了。

那一天,她被父皇罚抄女则,九百九十九遍。惨绝人寰。人神共愤。

那一年,当今圣上开始征集普天之下最为名贵的作料,为唯一的公主做世上最华贵的朝凤嫁衣。

后来,谢则容成了驸马。

公主碧城……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噩梦醒来的时候,碧城浑身都湿透了,依稀还闻见了一丝血腥味。好在油灯未灭,她迷迷糊糊在床上找寻,却发现血腥味来自她手上。

【文】那是睡梦中指甲划破手掌的痕迹。

【人】她在床上愣愣看着手里的血痕,忽然……不想再装了。

【书】她终究只是个普通人……还是想要他付出代价的。

【屋】她恨他,小越活着,她还存在着,所有的意义不过是因为她很他。

正文 面甲(补完)

是夜。

碧城惊醒的时候,梦境尚且停留在那一袭绣着万里河山的朝凤嫁衣上。

她的身下是濡湿人被褥,手里还留着一丝来不及凝结成疤痕的血。所以,苏瑾小丫头鬼鬼祟祟从床上爬起来,又鬼鬼祟祟穿上衣裳出门的动作被她尽收眼底。

屋外有几展昏昏沉沉的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动作有些可笑笨拙,却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碧城等她出了门才犹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她小小地、一步步在寂静的画廊上挪动。良久,她才轻轻吐了一口气,皱起眉头。

今夜是她们入住朝凤乐府的第一夜,分房之前,那个叫舒和的抱琴女子再三叮咛切勿夜间走动,否则即刻赶出乐府。苏瑾小丫头这是想做什么?

不管她去做什么,都不管她的事情!

碧城有些暴躁,扯过被子蒙住了脑袋。可是,却只坚持了片刻。最终的最终,她还是披上衣服出了门。

苏瑾小丫头没有走远,她走动的速度非常慢,几乎是用挪动的,明明朝凤乐府中并没有那么多的岗哨,她却像是做贼似的,没到一个地方就藏身在阴影里,等确定周遭没有人巡逻才再往前挪动一下下。

碧城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她鬼鬼祟祟的动作,莫名地想要笑出声来——

这小丫头,都不知道看看身后的吗?

半个时辰悄然而逝,苏瑾仍然以比乌龟还要慢的速度慢慢地朝前行动着。

碧城跟得已经两腿泛酸,耐心全无。眼看着她快要把整个儿朝凤乐府都走上一遭了,她正想要叫住她,却陡然发现苏瑾快速地奔跑了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阵严厉的声音:“谁在哪里!出来!”

有人!

碧城的心一提,慌忙闪身躲进了身后的灌木从里,几乎就在一瞬间,几个提灯的司舞匆匆而来,停在了刚才苏瑾停留的地方左顾右盼起来——

苏瑾小丫头呢?

碧城屏息拨开一点点树丛观望,却一无所获。她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

“可有发现?”片刻之后,那拨搜查的人折回,领头人问。

“没有。”

“去前面找一找!”

“是!”

碧城紧张地缩起了身体等待,好不容易等那群人散了,站起身的时候却愣了愣:

看模样,苏瑾是躲了过去。可是她的麻烦却开始了。

她……似乎不太记得清楚回房间的路。

半夜已经过去,乐府中的灯笼已经灭了一半。碧城在原地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一条看似眼熟的路,可谁知又过半个时辰,还是没有见到熟悉的建筑。

这……

迷路事小可是如果被发现,却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碧城终于焦急起来,可是周遭的景色却转了又转,到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大湖。

湖边依稀站着两个人,都是纤瘦颀长的身影,安静得像要和月色融在一起一样……

空气中,隐隐有一股淡香传来。

碧城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小心地朝那头眺望——这香味她记得的,说不上清雅,倒有几分甜柔,就在几天之前,她还被他拎着上了马车。那是尹陵。

那另一人是——?

好奇心,有时候是一件会害死人的事情。

碧城重重掐了自己一把,可是腿却迈不开,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召唤,又像是命中使然。她咬咬牙缩紧了身体,一步一步小小朝湖边迈动,好不容易靠近了,却怎么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只听到尹陵在笑。

好奇心啊……真是要不得。

碧城眯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卯足了勇气又上前几步。这下,她终于依稀可以听见尹陵懒洋洋的声音了——

他说:“这一波孩子里,大神官可还有满意的?”

回答他的却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尹陵却不恼,他笑得越发低柔:

“所以我最见不得你这正人君子,天降仙人。”

“明明那么龌龊的事,你却做得正大光明,所有人心甘情愿跪喊你一声护国大神官,大祭司。”

“连那群孩子也是。你说,是不是很好笑呢?”

夜。

尹陵轻柔的笑声很神奇,即使软绵绵像是云朵,却可以传得很远。让听者……有些说不出的痒。

碧城的听得云里雾里,却忍不住又上前了几步,却不想一脚踩到了一截枯树枝——

完了!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分明。

“谁在那里!”尹陵的声音乍然响起。

碧城心里一慌,拔腿就跑!

可惜,她终究是晚了一步。又或者其实是晚了许多步。因为她还来不及看到尹陵是怎么行动的,身体就已经重重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墙!

倏地,她被一股力道钳制住了身体,双脚离开了地面。

这感觉太熟悉了,这香味也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想咬人!

尹陵!

“又是你。”尹陵慵懒的声音传来,“听到了多少?”

“放……手……我没……没听……”

“撒谎的可不是好孩子,很容易……”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耳畔,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一般道,“很容易一不小心掉湖里,死不见尸哦。”

“我……”碧城奋力挣扎,“我真的没听到!没听到!”这尹陵,绝对是个疯子!

尹陵却低声道:“可惜,我不信呀,怎么办?”

被人提到半空,这种事情碧城两辈子加起来也不过经历过两次,第一次是尹陵,第二次还是他。她奋力挣扎无果,只能眼睁睁任凭他背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那黑漆漆的湖面,身体里的惶恐快要撕裂胸膛而出——

离湖泊只剩下一步之遥的时候,她停下了所有挣扎。

对于死,她比任何人都要害怕。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有那种深入骨髓的冷。

那是……连灵魂都是冰寒的感觉。

尹陵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的……

水面越来越近,碧城忽然有了一些力气,颤抖着在他怀里回了头,朝湖边还有一人吃力回头,颤声开口:“师父……”

那人,是燕晗的护国大神官,是传说之中以生命为卜守持燕晗国运大祭司。

是举国上下无人敢直呼一声名字的人啊……

“住手。”寂静的湖畔,终于想起温厚的声音。

尹陵的手一滞,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了一丝淡到看不清的笑。

碧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哆哆嗦嗦想要再他怀里找一个可以依附的点,却不想还没来得及拽上点什么,身体却骤然直直地朝湖面坠去!

“啊——”

她失措的尖叫还卡在喉咙底,身体却骤然一轻,一股柔和的力道把她卷到了半空之中——

天旋地转。

冰冷的湖水,迷蒙的月,冷风哽咽一样的呼啸。

碧城瑟瑟发抖着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是一张镌刻着细致图腾的青铜面具。还有一泻而下的华发。

寂静。

倏地,是尹陵的笑声。他说:“果然,还是来做这好人。”

大神官却并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尹槐一眼,因为他的目光中落在碧城的脸上。即使被青铜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可是他的目光却像是带暖的触感一眼,探究地拂过她的脸。

碧城惊惶未定,好久,才小心挪了挪身体动上一动,却陡然僵住!

糟了!被看到了!

她几乎是立刻扭过了头去,刚刚定下几许的心跳又狂乱地跳起来——

他见过她的,在祭塔上!如果他还记得碧城长什么样,如果他还记得,如果他认了出来,那……

“你……叫什么?”半晌,大神官缓缓放下了她,低声问。

碧城心慌意乱,好久,才咬牙答:“我……我叫……小越。”

大神官沉吟片刻,道:“今日之事,还望小越莫要对外宣扬。”

他……没有认出来?

碧城稍稍放下心来,摇摇头低下头去,轻声答:“师父,我真的没有听到什么。我只是……”

大神官的手落到了她的发上,轻轻磨蹭:“多谢小越,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

“……好。”

在燕晗,除却皇亲,以大神官为尊。既然他说了不计较,尹陵自然是没有那资格阻挠的。

碧城稍稍有了些底气悄悄抬头看了那个差点要了她性命的人一眼,却发现尹陵毫无慌张神色,反而悠然自得地在看天上那一轮月亮。察觉她的目光,他低下头来,眯眼笑了笑。

“……”真亏他笑得出来!

“我带你回去吧。”他道,“你大概不认识路。”

“…………”

“哎呀,不要凶。大神官开了口,我当然不敢再把你丢水里啦。”

“………………”

在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与尹陵比厚颜无耻。

可是,在这朝凤乐府,他却是实实在在的主宰。

碧城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跟上了他的脚步,没走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大神官的声音。

他说:“明日陛下驾临朝凤乐府。”

尹陵停下了脚步。

碧城也停了下来,悄悄回头望。却不想,正好对上大神官温和的目光。

他说:“命所有候选舞者,带上神官府的面甲。”

碧城的心狠狠跳了跳,一种怪异的感觉闪电一样地席卷她全身——

带上面甲,遮去容颜?

他……是不是……根本就发现了什么?

正文 复相见

朝凤乐府真的非常大,而且弯弯绕绕。

碧城不紧不慢跟在尹陵身后,小心地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才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院落。

“到了哦,小越。”尹陵低柔的声音。

碧城只觉得毛骨悚然,顷刻间竖起了所有防备心退了几步,左看右看,被逼无奈挤出一个笑来。

“去吧。”尹陵轻道。

这句话倒是真的天籁,是他这整整一个晚上说得最动听的一句话了。

碧城悄悄观察了片刻,确定他面色如常,才小心地围着他绕了个大圈儿,顺着墙根朝房间走。

“噗——”尹陵忽然笑出声来,笑得发丝连着衣裳一块儿颤动起来。

“……”

碧城摸进房门上了床,投过窗户看屋外静静站立的尹陵,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惶恐稍稍退却了些。

燕晗第一舞师,传闻他笑爱笑,先帝曾经夸他是三月芳菲四月景,五月花开六月云。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屋子里没有点灯,月光下,房间里的事物依稀可见。

碧城屏息朝对面床上望了一眼,果然发现今夜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苏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了房间。她在床上缩成了小小一团,安静地打着小呼噜,就想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境一般。

碧城只稍稍皱了皱眉,很快便释然。

朝凤乐府是燕晗重地,能入得了朝凤乐府的恐怕个个都怀着自己的小心思,她又何必去执着追寻?

更何况,也许在那么多人中,怀着最坏、最阴暗的心思的,应该……是她自己。

*

第二天天明时分,几个制作精巧的面甲被送到了每个人的房里。

苏瑾还没有醒来,碧城一个人接过了面甲,在镜子面前试了试,心跳不自觉地漏了几分——

这并不是大神官那种青铜色的,却也是个漂亮的面甲。牙白色的娟面上细细绣着精巧的图腾,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握在手上的时候像是握着一团棉花,轻得不可思议,样式又偏小,精美无比。

简直像是……临时赶制的一样。

镜子里,遮去了大半张脸的小越再也瞧不出任何碧城的痕迹。

面甲下的碧城却笑不出来:如果昨晚她没有误打误撞被大神官看到了脸,今天还会不会有这面甲呢?

如果他认出了她……为什么不直接言明?

今日,那个人就要到朝凤乐府,他此举究竟是在护她,还是……

“小越,你在做什么?”房间里,苏瑾迷迷糊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碧城一愣,回过神来,在镜子里瞧见了苏瑾小丫头笨拙在床上抱着被子坐起了身子,睡眼惺忪看着她。

嗯——硕大的黑眼圈。

她浑然不知,揉揉眼睛瘪下嘴:“好困。”

当然困。碧城小小叹了口气:“……你晚上去做贼了吗?”

苏瑾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咧嘴笑了:“不告诉你。”

清晨时分,所有的司舞幼徒被召集到了正殿,举行正式的拜师仪式。

也许是因为谢则容要大驾光临,朝凤乐府中各处都有了小小的变化。道路更加素净,守备更加森严,路上来来往往的司舞司乐每一个脸上的神态也有了几分郑重。朝凤乐府的正殿富丽堂皇,各色的司舞司乐按照位阶齐齐整整站在殿中,安静而又肃穆。

就连尹陵也换上了一身规规矩矩的乐官朝服,梳起了官员最常见的发髻。

他原本就面目精致,穿上朝服梳起发髻,收敛了几分魅惑,倒是平添许多分英气。

碧城藏在幼徒队列的最角落里凉飕飕看着衣冠楚楚的尹陵,一时间还真无法把这个……一派文雅的青年才俊与那只幺蛾子联系起来。

尹陵褪去一身轻纱居然是这副模样,倒当真让人……意外啊……

不过,这假象并未维持多久。

良久,青年才俊尹陵终于开了口。

六个字。

“好热。”

“舒和。”

“扇子。”

碧城:“……”

果然,对尹陵抱有幻想,是这世上最愚蠢的行为。

朝凤乐府拜师仪式简单而传统,司乐奏起昂长的音曲,幼徒们跪在殿上,被授予入府的标志。

有趣的是,每个人拿到手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苏瑾拿到的是一支箫,木雅拿到的是一幅画卷,那个瘦弱的洛采拿到的是一串项链,而碧城……

碧城静静看着手里的剑,心上划过一丝疑惑:每个人都带着面罩,分发贺礼的司舞并分不清谁是谁,看模样,这礼是巧合?

她正疑惑,高座之上的尹陵却出了声,他说:“今日贵客临门,所有幼徒见贵客一律必须摘下面甲。”

碧城心中一凛,良久,才小心地喘上了一口气,腰腹间的痛似乎又隐隐发作起来——

贵客临门……

除了那人,还能是谁?

“小越,小越……你怎么了?”她身旁的苏瑾偷偷拽她的袖子。

碧城恍然不觉。

“小越,你不舒服吗?”

碧城却只觉得越来越喘不过起来,这周遭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一般……

“小越!小越——”

一片,沉寂。

*

碧城终究还是坠下了湖泊。

那一夜,尹陵提着她的腰没能把她真正丢下去,可是在朝凤正殿上那一记黑暗却结结实实地让她坠入了冰冷的湖泊,从身体到思绪都冻结成了冰渣子——

再醒来,已是晌午。

她的思绪还在水里挣扎,入眼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好久,才终于见到了一丝丝事物:

这是……哪里?

床边,一位面色苍老的男子正把着她的手腕,沉吟良久道:“这位小姐怕是前几天就受了冻,一直压着,在殿上一口气没提上来罢了,没有大碍。”

……大夫?

“可好些了?”柔腻的声音,来着尹陵。

好……些……什么?

碧城用力晃了晃脑袋,却怎么都甩不开里头的一团浆糊,到最后越晃越疼,像要炸开来一般……

“大夫,这孩子不会是……”尹陵忧心重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拍了拍还戴在她眼上的面甲,“——呆傻了吧?”

碧城:“……”

那手,被碧城狠狠扭头躲闪开去。

尹陵低笑一声,忽然整个儿身子往下一压,活生生把她钳制在了臂膀间。

掰过脸。

狠狠掐了一把。

碧城一愣,震惊得忘记了挣扎,眼睁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鼻尖和眼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身上说不出的香味:“你……”

站在床边的舒和干咳几声扭过了脸,满脸的……同情和憋笑。

尹陵心满意足,笑眯眯道:“哎呀,没忍住呀。”

碧城:“……”

碧城尚在震惊中,尹陵却已经飞快地闪身退了开去,整了整道貌岸然的官服,目光也渐渐低沉下来。

房间里顷刻间静了下来。

舒和原本随意拨弄着琴弦,这会儿也停下了指尖,目光凝重地望向了门口。

沉静。

半晌,是尹陵低慵懒的声音:“陛下站在门口,是让微臣拜见好,还是不拜见好呢?”

舒和的手抖了抖,最终无奈垂了头:在这世上,敢以这样的口吻与天子对话的,恐怕只有尹陵一人。

门外沉寂片刻,倏地响起一阵低笑:“孤见尹爱卿嬉闹正酣,不忍打搅罢了。”

那是一个低沉柔和,只轻轻一句,似乎压着好些笑意,低低带了一些气息,像是春日里的刚刚融化的冰水汇流成的溪流。

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只是出个声,便可以让人——如堕冰窖。

那是——!

碧城几乎是一瞬间抽紧了所有意识,原本温暖的被褥顷刻间如冰窖一般。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面上的表情是否狰狞,不知道身上的冷汗究竟有没有把她彻头彻尾地覆盖,不知道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究竟还能掀起多大的痛,她只是……小心地在被窝里伸手捂住了腰腹,完完全全地停滞了呼吸。

她……害怕。

如果说昨夜快要被扔进水里是深入骨髓的知觉恐惧,那此时此刻充斥着她整个身躯的是比那还要恐怖千万倍的绝望。

那……并不能会所是痛,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病症,可是每个毛孔里却像是被塞了千万根针一样。那是绝望,黑暗的,狰狞的,被撕裂成碎片的绝望。

谢则容。

那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却是她的炼狱。

她很没有出息在发抖,无法控制。而这颤抖在房门被轻轻推开的一瞬间到达了顶点!

谢则容……

谢则容!

房门被人“吱嘎”一声推了开来。

一抹衣摆在门边晃了晃,紧随其后的是一袭墨色的锦衣入了门。

那身影的衣衫上绣着细致无比的暗纹,宽摆束腰,精致绝伦。那是只有皇家才有的华贵。

碧城躺在床上,透过面甲,在尹陵和舒和的空隙之间,眼睁睁看着那一袭墨锦徐徐步入房内,看他缓慢的步伐每一步都在地上划过沉稳的弧线,一点,一点地靠近——

墨色暗纹的衣摆。

青黛色的玲珑环佩。

绣竹的宽袖。

还有盘龙的衣襟。

最后……是他年轻温雅的眉眼。

他的目光并不在她身上,而是朝向尹陵,嘴角抿了一丝微微的弯翘。

他道:“原来,你还藏了个司舞?”

正文 直面

原来,你还藏了个司舞?

碧城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慢慢地阖上了双眼,连呼吸都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有一瞬间十分寂静,静得所有人的呼吸都异常清晰。

片刻之后,是尹陵的声音,他说:“微臣哪里敢藏?这孩子在面见陛下之前晕厥不醒罢了。”

谢则容沉吟片刻,轻道:“病了?”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叫什么?”少顷,是谢则容轻柔的声音。

碧城的心跳漏了几分,等到感觉到床榻稍微沉了沉,她终于忍无可忍,睁开了眼睛。

她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深潭一样漆黑的眼。

她的双手藏在被褥之下,手心传来尖锐的触感,是指甲划入的刺痛。

幸而,神官府的面具遮挡去了她大半张脸,才不至于……让她已经不知道成了什么样的脸曝露在他面前。

僵持。

好久,谢则容低头笑了,他说:“莫怕,孤不吃人。”

碧城悄悄喘了一口气,却仍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缩在床上,透过面甲上小小的孔缝看着那张在噩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脸,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在成为小越的这一年多里,她幻想过无数次再见他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境,会惊惶无以复加,还是会憎恶得想要提刀杀之而后快,或者是根本吓得不敢看上一眼……可是真见到了,却并不是那样的心情。

人心之复杂,终究并非言语所能揣测。

片刻之后,尹陵笑出了声,他说:“陛下就饶了她罢,九岁稚童,见着尊驾怕是吓傻了……”

谢则容低眉一笑,眉宇间一片柔和。

“她叫小越,是南华府尹越占德的小女,微臣见她天资不错便带回了府。”

“小越?”

“是。”

“小越……”谢则容忽而微微沉了眼。

碧城忽而有些心慌,稍稍动了动,却对上了谢则容探究的眉眼。

他说:“摘下面甲。”

尹陵的脸色一变:“陛下……”

谢则容却轻声道:“尹卿莫不是不愿意?”

尹陵顷刻间白了脸色:“微臣不敢,可这面甲是……”

“怎么,尹卿不同意?”

怎么,尹卿不同意?

这几乎是称得上柔和的话语,却让整个房间顷刻间如逢腊月。

“很独特的眼神。”他冷笑,“孤倒不知,如今的九岁稚童竟然对孤抱着如此分明的……”

谢则容的笑容带了一丝丝凉意,他冰凉的指尖划过碧城的脖颈,稍稍用了些力气按下几许,才轻声在她耳畔接了两字:

“恨意。”

碧城浑身僵硬!

“说,你混入朝凤乐府,所为何事?”

“……”

“还是说,你在等孤亲自掀开面甲看一看,你是哪个乱臣贼子后裔?”

“…………”

“你还那么小。”谢则容的声音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