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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山墙的安妮-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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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结婚时栽种的。马修生前一见到它们就常常会回忆起美好的往事。因为马修从心底里喜爱着这些花,所以安妮把它们采下来,郑重地放到马修的身边,这也是安妮能为马修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玛瑞拉苍白的脸上,干涩了的双眼因为过度悲伤仿佛燃烧一般闪烁着,只是眼睛里没有了眼泪。

那天晚上,巴里夫妇和林德太太都留在了绿山墙农舍。黛安娜跑到东山墙的屋子一看,只见安妮正在窗前站着呢。

“安妮,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睡好吗?”黛安娜轻声地说道。

“谢谢你,黛安娜。”安妮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黛安娜,“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希望黛安娜能理解我。我并不害怕。从不幸发生的那时起,我还没独自静静地待过一会儿呢。真想一动不动地感受一下,可我却无法感受。我不能相信马修去世了,又好像马修在很久以前就离开了人世似的。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被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煎熬、折磨着。”

对黛安娜来说,安妮的性情实在让人摸不透。而生来就自制心很强、平时感情不外露的玛瑞拉,这时却一下子精神崩溃了,陷入了极度的悲哀之中。比起见不到一滴眼泪的安妮的苦闷,黛安娜觉得还是玛瑞拉这种情感能够让人理解。黛安娜无奈,留下安妮一个人独自在房间里,不放心地走了。

安妮估计如果剩下她独自一人时,眼泪也许就会流出来。安妮是那么地尊敬和爱戴马修,慈祥、亲切的马修昨天傍晚还和她在一起散步,如今却安祥地躺在楼下昏暗的房间里,永远地睡着了。可是起初安妮的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即使跪在昏暗的窗边,遥望着山丘那边的星空祈祷也无济于事。代替泪水的却是由于深深的悲哀而带来的阵阵可怕的心痛。由于一整天的极度紧张和操劳,安妮不久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半夜时分,安妮从梦中醒来,周围漆黑一片,寂静无声。经历了白天发生的不幸,悲痛一下子又涌上了安妮的心头。马修临终前的那个晚上在门口和安妮分别时的笑脸又浮现在了安妮的眼前。她仿佛又听到马修在说,“咱家的姑娘呀,安妮。你是我的骄傲。”泪水不由地夺眶而出,安妮悲痛欲绝地大哭起来。玛瑞拉听到哭声,悄悄地走了进来,安慰安妮:“好了,安妮,你是个好孩子,快别哭了,你就是再哭,马修也回不来了。我也一样,虽然心里明明白白的,可怎么也控制不住。马修那么亲切、慈祥,是个难得的好兄长。唉,可这是上帝的安排呀。”

“玛瑞拉,你就让我这样哭个痛快吧。”安妮抽泣道,“哭出来我就好受多了,陪我呆一会儿,你就这样搂着我,我不能让黛安娜留下来陪我,她的心那么温柔、善良,我不能让她也跟着悲伤。还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吧!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悲哀,玛瑞拉,马修走了,怎样才能让他回到这个世界上来呢?”

“安妮,我也同样需要你呀,如果你不在,如果这一段时间你不回来,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安妮,也许你会认为我平时总是要求很严,好像我没有像马修那样爱过安妮,其实事实并非如此。现在我就对你说了吧,安妮,我是爱你的,就像是自己的亲骨肉一样,从你来到绿山墙的那天起,我就对你感到很满意。”

两天后是出殡的日子。马修·卡斯伯特的灵柩被从家里抬了出来,灵柩和马修生前种过的田地、果树园和树木逐一进行了告别。

不久,安维利又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生活。绿山墙农舍也如往常一样平静了下来,一切又都有序地转运着。惟有安妮无论看到什么都会联想起马修,常常一个人暗自伤心落泪。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之后,安妮过了好长时间才算平静下来,恢复了正常。只是马修不在了,偶尔还会觉得孤单。看见朝阳又升到枞树的树梢,花坛里浅桃色的花蕾在含苞待放,安妮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每当黛安娜跟她说起有趣的事儿,安妮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在这个如鲜花一般的美丽世界里,爱与友情依然感动着安妮的心。人生用各种各样的声音同安妮对话,吸引着安妮。

一天傍晚,和阿兰太太一起来到牧师馆院子里的安妮忽然间又有些闷闷不乐了。

“马修不在了,可我还是这样的快活,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是对马修的背叛。我一想起马修,就孤独得不得了,虽然如此,我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的,快活的。今天,黛安娜和我说了件有趣的事儿,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时我就想,再也不能笑了,我觉得笑是不应该的……”

“马修活着的时候,不是很喜欢安妮的笑声吗?他希望你生活得幸福、快乐,不是吗?”阿兰太太恳切地劝慰道,“马修现在只是到很远的另一个世界去了,他还是想听到安妮银铃般的笑声呀!不过,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任何人都会有这种经历的。自己所爱的人不在了,能够和自己共同分享快乐的人不在了,自己却依然这么整天地快乐,别人见了会感到讨厌的。自己又恢复了活力,便觉得好像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背叛亲人的感觉。”

“今天,我到墓地去了。在马修的墓前种上了一棵蔷薇。”安妮好像在梦幻中自言自语,“很久以前,马修的母亲从苏格兰带来的就是这种白色的蔷薇,马修最喜欢这种从刺中间开放出来的可爱的花朵了。真高兴能够在墓前为他栽上一棵蔷薇,让马修喜欢的蔷薇在墓前陪伴着他,他一定会感到非常欣慰的。天国要是也有蔷薇就好了……每当夏季来临,马修喜爱的小白玫瑰就会来迎接我们。我如果不回去,玛瑞拉一个在家,到了黄昏时分,会感到孤独的。”

“安妮如果上大学去了,她会感到更加孤独的。”阿兰太太说道。

安妮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再见,便慢慢地走回了绿山墙农舍。此时,玛瑞拉正一个人在门前的石阶上坐着呢。安妮也轻轻地坐到了她的身边。大门敞着,顶着门的是个大的粉色海螺。在海螺光滑的螺旋形外表上,可以看出海边晚霞留下的一丝丝痕迹。安妮把一朵浅黄色的金银花戴到了头上,头一晃动,就会闻到一种迷人的芳香。

“刚才你出去时,斯潘塞医生来了,他说眼科大夫明天要来城里,建议我去找眼科大夫看看,我明天只好去了。如果能求他给配一副眼镜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进城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吧?我已经求马丁陪我一起到城里去……你要熨衣服,还要烤蛋糕。”

“没关系,我让黛安娜过来陪我就是了。家里的活儿你就交给我吧,你尽管放心地看病去,我决不会再烤糊或者加进药水什么的了。”

“那时候你总干蠢事,总是惹麻烦,说心里话,那时我还真以为你干什么都不行呢。还记得染头发的事儿吗?”

“当然记得了,怎么能忘记呢!”安妮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手不自然地摸了摸两根小粗辫子。“那时候,这一头红发真让我苦恼了很长时间呢,现在回忆起来就忍不住有些好笑。当时,我总觉得红头发可是个大麻烦。当初我被红头发、雀斑折磨得好苦呀,现如今雀斑真的消失了,而且不负大家的厚望,头发也最终地变成了茶褐色,只有乔治·帕伊还不这么认为。昨天我遇到了乔治,她说我的头发看上去越来越红了,也许是我穿黑衣服的原因吧,所以头发显得发红。玛瑞拉,我已经死了心了,乔治这个人你就是和她再好,也是白费事。”

“乔治始终还是帕伊家的人呀,”玛瑞拉说,“所以给人感觉总是很坏,你也拿他们没办法。这些人到底能给社会带来什么好处,生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义,真让人弄不懂。”

“明年她还去奎因学院,穆迪·斯帕约翰和查理·斯隆也去。是珍妮和鲁比告诉我的,她们俩都定下来在学校里教书了。珍妮在新普里西,鲁比好像是在西边的什么学校。”

“基尔伯特也接到了通知了?”

“是的。”回答仅此而已。

玛瑞拉听了怔怔地呆在那里。

“基尔伯特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上个礼拜日,我在教堂遇见他了,他已经长成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汉了。相貌、身材酷似他父亲年轻的时候。约翰·布莱斯当年也是个很棒的小伙子,他和我曾经很要好,大家都说我们是一对恋人。”

安妮立刻来了兴趣儿,抬起头来问道:

“是真的吗?玛瑞拉,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你如今还是一个人呢?”

“后来我和他吵架了,约翰来承认错误时,我没有原谅他。当时我曾打算原谅他来着,可是我很生气,心情十分不快,觉得特别别扭,想先惩罚惩罚他,可是约翰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来找过我。据说布莱斯家的人自尊心都很强,我一直觉得很内疚。后来,找了个机会我原谅了他。”

“这么说,玛瑞拉也有过一段罗曼史呀。”安妮轻轻地说道。

“是呀,没看出来吧。不过,我和约翰以前的事儿,大家都忘记了,连我自己也忘记了,只是上个礼拜偶然遇到基尔伯特,才触景生情,唤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第三十八章峰回路转

第二天,玛瑞拉进城去了,直到傍晚才回到家。安妮把黛安娜送到奥查德·斯洛普后也回来了。她刚一进门,就见玛瑞拉正用手撑着脑袋,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看到玛瑞拉这副无精打彩的样子,安妮感到一阵寒意,她从来没见过玛瑞拉这样有气无力的样子。

“玛瑞拉,累了吗?”

“啊,是呀。我想我是累了。”玛瑞拉费力地抬起了头,“可是我并没有考虑这一点,我是在想别的事儿呢。”

“你去看过眼科医生了?他是怎么说的?”安妮不安地问道。

“我看过医生了,还彻底地检查了眼睛。医生说我要完全停止看书、做针线活儿等凡是累眼睛的事情,也不能做任何对视力有伤害的工作。如果我注意不再掉眼泪,戴上医生给我配的眼镜,小心保护眼睛,他觉得会阻止病情恶化下去,头痛病也会渐渐好起来。如果不听医生的劝阻,任凭情况恶化下去的话,六个月以后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安妮,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安妮听后吓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稍过了一会儿,她才恢复了勇气,断断续续地说:

“玛瑞拉,别这样想,医生已经给了你希望。如果你多注意一些,就不会完全失明。而且,如果戴上眼镜,头痛病也会好起来的,这该有多好呀。”

“我可不抱什么希望了。”玛瑞拉难受地说,“看书、做针线活儿,如果因为眼睛什么事情也做不了,那还有什么生存乐趣了呢?我宁愿眼睛瞎掉——还不如死了呢,而且医生还说不能掉眼泪,当我心情不好时,一定会忍不住掉眼泪的。谈这些都没有用了,谢谢你给我倒点儿茶来,我总有一种精疲力尽了的感觉……我眼睛的毛病,暂时先不要对任何人说,假如大家都知道了,肯定会到这里来问长问短,那样我会受不了的。”

玛瑞拉吃完晚饭,安妮就劝她早些去休息。然后,她自己也回到了楼上东山墙的屋子,静静地坐在黑暗的窗边,一个人心情沉重地掉下了眼泪。毕业式结束后回到家里,她也是坐在这里,和那时相比,情形发生了这样重大的变化。当时,安妮的心里充满了希望和喜悦,仿佛看到了自己玫瑰色的未来。如今,安妮觉得好像当时的一切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上床休息的时候,安妮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她暗下决心要鼓起勇气,正视现实,坦然的面对自己的义务和责任。

数日之后的一个下午,玛瑞拉在院子里同一个安妮不认识的客人谈完话后,缓缓地回到了屋内。后来,安妮才知道到这位客人是来自卡摩迪的约翰·桑德拉。看玛瑞拉的脸色,她好像同桑德拉谈了什么重要的事儿。

“他来有什么事儿吗?玛瑞拉。”

玛瑞拉在窗边慢慢坐下,两眼望着安妮,好像故意和医生的禁令对抗似的,泪水从眼睛里籁籁地流了出来。

“他是听说我要卖掉绿山墙农舍而特意从卡摩迪来的。看样子他好像要买。”

“什么?你是说要卖掉绿山墙农舍?”安妮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玛瑞拉,你真的打算卖掉绿山墙农舍吗?”

“难道说还有别的办法吗?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如果我的眼睛还好的话,我还能依旧住在这里,雇个老实人,帮着干活儿。可是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也许到头来我的眼睛一点儿也看不见了,更不用说料理农田果园了。虽说当初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要把自己的家卖了,可是这样下去农田就会荒芜,到最后成了谁都不想买的荒地。家里的钱一分不剩地都存到银行去了,仅有几张去年秋天马修买的期票。雷切尔建议我把农场卖了,再另找个地方住下来,我打算在咱们家附近找处房子。咱家的房子空间狭小,样子也陈旧了,虽说卖不上什么好价钱,但维持我一个人的生活也足够了。安妮,感谢你自己争取到了奖学金,这样就有救了,只是有一点对不起你,那就是你放假回来连住的地方没有了。安妮呀,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玛瑞拉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能卖掉绿山墙农舍。”安妮断然地说。

“安妮,我也不想卖掉它呀。可是你也知道,我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住在这里了。操心、孤独,一直这样下去,我的脑袋会弄坏的,眼睛也会瞎掉。就因为这个,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谁说让你一个人住了,玛瑞拉,我也留下来,不到雷德蒙德去了。”

“不去雷德蒙德了?”玛瑞拉用两手捂着憔悴脸,抬起头来,盯着安妮。“为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刚才说的意思,我不要奖学金了。玛瑞拉进城回来的那天夜里我就下了这个决心。你抚养了我这么多年,现在玛瑞拉有了困难,难道我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吗?我想了许多,也都计划好了。玛瑞拉,你听我说,巴里先生提出明年要租种咱家的农场,所以农场这里已经没有问题了。另外,我决定当教师了。安维利这边的学校好像已经不行了,据说理事会已经决定聘用基尔伯特·布莱斯了。不过,我可以到卡摩迪那里的学校去任教。这是傍晚我在布莱亚先生的店里听说的。当然,如果我能在安维利的学校任教是最理想的。在卡摩迪教书,天气好的时候,我可以从家乘马车到学校去,冬季,每个周末我也会回来的。玛瑞拉,我给你读书听,让你快乐,决不会让你感到无聊和寂寞的。你和我两个人在这里一起和睦、愉快地生活下去。”

玛瑞拉好像做梦一样听着安妮的话。

“安妮呀,你这么做全是为了我,我很明白,可是,你为我做出的牺牲太大了,这不值得,我不同意这么做。”

安妮笑了笑。

“你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谈不上什么牺牲不牺牲的。如果因为没有办法,只能卖掉绿山墙农舍,那才是最糟糕的结局。我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这里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我怎能袖手旁观呢!玛瑞拉,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到雷德蒙德深造去了,就留在这里当教师,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

“可是,继续深造不是你的梦想吗?那么……”

“现在我的干劲十足,只不过是目标发生了一点儿变化。今后,我立志成为一名好教师。我不愿眼看着玛瑞拉视力继续恶化下去了。我想在家里通过大学的函授讲座,也可以继续学习深造。我已经计划得满满的了,这一个礼拜,我反复在考虑着这个计划,这是我认为最周全的计划了,我想这也算是我对你的报答吧。当我从奎因学院毕业的时候,我的未来像一条伸展着的、宽广笔直的道路,一直可以展望到前方。而现在,前进的道路出现了曲折,这个曲折过去了,前面还会有什么,尽管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在前方一定会有好机会在等着我。道路曲折,这对我来说更具有魅力了。前方的道路会是什么样的呢?是山丘、峡谷,还是平原、森林……”

“你就这么放弃了深造的机会,是不是太可惜了。”玛瑞拉还是割舍不下来之不易的奖学金。

“玛瑞拉,你不要再劝我了,我已经十六岁半了。以前林德太太就说我是非常固执的。”安妮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玛瑞拉,我不是施舍同情,我讨厌施舍同情,我觉得没有这种必要。我们都舍不得我们最可爱的绿山墙农舍,因为只有绿山墙农舍才能让我们快乐。绿山墙农舍对我们来说是最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卖掉它。”

“安妮,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玛瑞拉终于被说服了,“不知为什么,我好像又复活了似的,真的,加把劲儿,应该让你上大学的,可是对我来说这又太勉强了,算了吧。不过,我们还是另想办法补偿吧。”

安妮决定放弃上大学的机会,自愿留在家乡任教的事很快就在安维利传开了,人们对此都有不同的看法。因为人们丝毫不清楚其中的原因,所以大多数人都认为安妮这样决定是做了件蠢事。惟有阿兰太太理解安妮的决定。向阿兰太太表明了决心,并受到阿兰太太赞扬的安妮,高兴得流下了热泪。当然了,林德太太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看待这件事。一天晚上,安妮和玛瑞拉正坐在大门前,享受着充满芳香的夏日的黄昏,林德太太来了。她一屁股坐到了门旁的石头长椅上,身后的花坛里生长着粉色和黄色的延龄草。

“啊,可算能坐下歇歇了,一整天净站着说话了。撑着二百多磅重的身体,腿也受不了啊。我是真心祈求上帝别再让我胖下去了,玛瑞拉,你没有这种感觉吧?听说安妮决定不上大学了,这可太好了。一个女孩子,受了这么高的教育已经足够了。女孩子和男孩子一起到大学里,学习拉丁语、希腊语这些没用的东西,把脑袋塞得满满的,多没意思呀,唉!”

“可是不论怎样我也要学习拉丁语和希腊语,去不了大学,我就在绿山墙农舍学习。”安妮笑着说道。

林德太太像打了个寒战似的把两手举了起来。

“要是这么学习,早晚会累出毛病来的。”

“不会的。我想晚上回到家后,还会有足够的精力的。当然了,过度劳累是不行的,我打算有计划地安排学习。冬天的夜晚很长,况且我对刺绣又没有兴趣,所以会有充足的时间学习的,你知道了吧,我要到卡摩迪的学校去教书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在安维利当教师了吗?理事会好像批准了安妮的申请。”

“林德太太,理事会不是定下来聘用基尔伯特·布莱斯了吗?”安妮吃惊地站了起来。

“对,原来是的。可是,当你申请了之后,基尔伯特便马上去了理事会,撤回了自己的申请,他说愿意把机会让给安妮,他本人可以到白沙镇去教书。显然,基尔伯特是为了安妮才取消申请的。他已经知道安妮要留下来和玛里拉在一起生活的原因了。这孩子确实很善良,能体谅关心他人,还富有牺牲精神。到白沙镇去教书也真够难为他的了,因为他领不到食宿费,还要积攒上大学的学费……托马斯回来后跟我说了这些事,我听了非常高兴,倍受感动。”

“我不能让基尔伯特为我做出那么大的牺牲,我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现在怎么说都晚了,基尔伯特已经和白沙镇的理事会签合同了,你提出辞呈也没有意义了,安妮,你肯定会留下来的。另外,从今往后,帕伊家也不会有孩子在学校上学了,一切都会很顺利的,因为乔治是帕伊家最小的孩子了。唉,这二十年来,安维利每年都会有一两个帕伊家的孩子在学校。似乎帕伊家这帮兄弟的使命就是让这所学校的教师不得安宁似的。咦,巴里先生家那边直闪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妮笑了。

“是黛安娜在发信号让我去一趟。我们小的时候就经常发出这种信号互相联系。我先去一下,看看她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儿?对不起了。”

安妮说完,便沿着长满三叶草的斜坡,像山羊一般跳跃着跑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幽灵森林”的枫树丛中了。林德太太眯着眼睛,一直盯着安妮的背影。

“这姑娘,还是那么孩子气十足。”

“不过,她身上的女人味也很多了。”玛瑞拉一时又恢复了以前说话时的流畅劲儿。

当天晚上,林德太太和她的丈夫托马斯闲聊时感叹道:“现如今玛瑞拉最大的变化就是说话又像从前那么流畅了,人也变得圆滑起来。”

第二天下午,安妮又来到了安维利那片很小的墓地。她为马修的墓献上了鲜花,又为墓前的苏格兰玫瑰浇上了水,在宁静、安祥的气氛中,安妮在墓前一直逗留到傍晚。安妮起身离去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她从“闪光的小湖”登上山坡,放眼望去,被太阳的余辉渲染得如梦幻一般的安维利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微风拂过三叶草地,清爽宜人,充满了带有甜味的芳香气息。透过农场树林的间隙,可以望见远处的万家灯火。另一边,不断地传来海潮有节奏的轰鸣声。西面,一池清泉的上空,被绚烂的晚霞装点得分外妖烧。安妮深深地被这大自然的美景所感动了。

走到半山腰时,只见一个高个青年吹着口哨,正从布莱斯农场门口处迎面走来,安妮仔细一看,原来是基尔伯特。基尔伯特也发现了向他走来的安妮,便有礼貌地摘下帽子,一声不响地来到安妮身边,停下脚步,伸出了手。

“基尔伯特,谢谢你为我所做出的牺牲,你这样关心、体贴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安妮的脸胀得通红。

基尔伯特高兴地一把握住了安妮的手。

“安妮,这完全谈不上什么牺牲和感谢,为了你,我甘愿做任何事情,今后我们能成为朋友吗?过去的事儿,你能原谅我吗?”安妮笑着想把手抽回来,可基尔伯特却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已经不在意以前的那件事了。上次,在池塘的停船场,我就想原谅你了,我真是太固执、太糊涂了。我……我坦白地说吧,自从在停船场你救了我以来,我一直在为我的做法感到内疚和后悔。”

基尔伯特听了顿觉心花怒放。

“今后,就让我们之间好好相处吧。安妮,其实我们生来就注定要成为好朋友的,只是一直到现在,我们却在抗拒着命运的安排。从现在起,让我们互相帮助,携手前进吧。你打算继续学习深造吧,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来,让我送你回家吧。”

安妮刚一回到家,玛瑞拉便盯着安妮的脸问道:“和你一起走到门口的是谁呀?安妮。”

“基尔伯特·布莱斯。”安妮没想到说完这句话,自己的脸竟红了,“是在巴里家的山丘那儿碰见他的。”

“你们站在门口聊了三十多分钟,原来你已经和基尔伯特和好了?”玛瑞拉说着,脸上又浮现出了嘲讽似的微笑。

“以前我们一直是竞争对手,不过,他说从今以后我们还是忘记过去、面向未来、成为朋友的好。玛瑞拉,我们真的聊了三十多分钟吗?我怎么觉得只有两三分钟呢。也好,这就权当作是我和他五年间没有说话的补偿吧。”

这天晚上,安妮久久地坐在窗前,想了许多许多。风儿在樱花树梢轻轻地鸣叫着,空气中弥漫着薄荷的味道,在山谷尖角的枫树枝头,星星眨着眼睛,穿过树林的间隙,和往常一样,可以望见黛安娜房间的灯光。从奎因学院回来之后,安妮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坐在窗前沉思。今晚的心情与往日相比显得特别兴奋和激动。安妮觉得,尽管自己面前的道路变窄了,出现了曲折,但照样铺满了鲜花,充满了乐趣和幸福。努力学习、勤奋工作会使人感到充实,拥有志同道合的伙伴会使人感到喜悦,胸怀大志会使人奋发上进,这些安妮都一一具备和拥有。安妮与生俱来的丰富想象力以及理想的梦幻世界是谁也夺不走的。不论什么时候,前方的道路都不是笔直、平坦的。

“有上帝在保佑,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是美好的。”安妮轻轻地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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