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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山墙的安妮-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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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瑞拉终于答应让安妮去参加商品博览评比会了,巴里先生礼拜二将带着两个孩子去城里。从安维利到夏洛特丹足足有三十英里。因为巴里先生当天就要赶回来,所以早晨必须早早地出发。安妮的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所以礼拜二那天天还没亮就醒了。她向窗外望去,“幽灵森林”对面的东方天空,万里无云,闪着一片耀眼的银光,看样子天气肯定坏不了。斯洛普的西屋里闪烁着灯光,估计黛安娜也起床了。就在马修生火的时候,安妮已经梳洗完毕,在玛瑞拉下楼之前,她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不过,因为过于兴奋,她自己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早饭刚完,安妮便穿戴上全新的衣帽,出发了。安妮过了小河,穿过枞树林,急急忙忙奔向奥查德·斯洛普。巴里先生和黛安娜早已在那里等候了,三人会合在一起后就径直朝夏洛特丹出发了。尽管路途遥远,但安妮和黛安娜两人都异常兴奋,没感到丝毫倦意。两人一边欣赏着两侧刚刚收割完庄稼、沐浴着朝阳的田野,一边聆听着马车走过露水打湿的街道发出的嘎吱声。空气清爽、新鲜,如青烟般的晨雾萦绕在峡谷间,漂浮在山丘上。

马车穿过了一片树叶已开始变红的枫树林后,眼前出现了一座桥,过桥再往前走,是一段弯弯曲曲的沿海道路。路旁星星点点地分布着几座被风浪哗啦哗啦吹打着的灰色渔家小屋。马车登上山顶,便能环视到周围起伏平缓的丘陵和蓝霭霭的云雾以及朦胧的天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许多有趣的事可以聊。

三个人到城里时,已经接近中午了。马车在一座相当华丽的古老住宅前停了下来。它位于稍稍远离大街的一个地方,枝繁叶茂的山毛榉和榆树环绕在它的周围,巴里小姐正站在正门前迎候他们呢,那双敏锐的黑眼睛里闪烁着亲切、热情的目光。

“终于来了,安妮,你长大了,一定长得比我都高了,而且安妮好像比从前漂亮多了。其实,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我真的不知道。”安妮美滋滋地说,“我和从前相比,只是雀斑少多了,我对此感到庆幸,不过其它地方也能变美,我连想也没想过。能得到奶奶这样的夸奖,我真是太高兴了。”

老巴里小姐的家正如安妮后来向玛瑞拉介绍的那样,陈设得非常华丽。就在老巴里小姐去安排午饭的时候,安妮和黛安娜一直在客室里参观。这里太豪华了,两个在乡村长大的孩子大开眼界。

“真像王宫一样呀。”黛安娜悄声说道,“以前我从未进过约瑟芬祖母的家里,没想到竟然这么漂亮。我真想让朱丽亚·贝尔也来看一看,我为自己的祖母拥有这样的客房而感到自豪。”

“天鹅绒的地毯,还有丝绸的窗帘。”安妮出神地叹道,“我曾在梦中见过这些东西,没想到我真的身在其中的时候,这里却让我静不下心来,这个房间的东西多得真让人眼花缭乱,弄得我连幻想的余地都没有了。”

在城里小住的这几天对安妮和黛安娜来说,成了终生难忘的回忆,她们每天都沉浸在快乐、幸福之中。礼拜三,老巴里小姐带着她们参加商品博览评比会,三个人在会场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太美妙了!”安妮后来对玛瑞拉叙述道,“当初真不知道评比会那么有趣,实在难以判断哪个部门最有意思。我认为还是骏马、鲜花以及手工艺品最好。乔治·帕伊的编织刺绣取得了一等奖,真令人兴奋。我为她感到高兴,而且我为自己能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高兴,这说明我在进步,我会为乔治的成功而感到喜悦!哈蒙·安德鲁斯先生培育出来的格拉本斯特因品种的苹果获了二等奖,还有贝尔校长家养的猪获得了一等奖。黛安娜说,主日学校的校长因为养猪而得了奖是件荒谬的事,我却不这样认为,玛瑞拉,你说呢?她说从此以后只要看到校长在严肃地祈祷,她就会想起这件事。克拉拉·露易兹·麦克法逊的绘画也得了奖。另外,林德太太自家制做的黄油和干酪也获得了一等奖,安维利人都相当能干吧。那天到会的足足能有几千人,玛瑞拉,当我在那么多陌生人中间看到她那张熟悉的面孔,我才发现自己是很喜欢她的。老巴里小姐还领着我们在大看台上观看了赛马。林德太太没去看,她说赛马这玩意很庸俗,作为教会的成员,她有义务做出榜样,带头不参与。不过,那里的人太多了,所以谁也没注意到林德太太的缺席。不过我觉得赛马这玩意不应该经常去看,因为真是太惊险了。黛安娜更是兴奋异常,她觉得红鬃马有把握取胜,说要和我赌十分钱,虽然我不相信那马会赢,但是我也没跟她打赌,因为阿兰太太不赞成赌输赢玩。阿兰太太是我的好朋友,我在良心上应该对得起她。最终还是红鬃马赢了,幸亏我没有赌博,不然我就会输掉十分钱。我还看见一个人乘坐气球升上了天空。我也很想试试,玛瑞拉,那一定很惊险刺激吧。还有一个算命老头,如果付给他十分钱,他带的小鸟就会用嘴抽出一支签子来解释你的命运。老巴里小姐给我们每人十分钱,让我们去算算命。我的签上说,我将来要漂洋过海,和一个面色稍黑的有钱人结婚。抽签之后,我就开始注意观察那些面孔稍黑的人,但没有一个是我喜欢的。不管怎样,我现在寻找他是太早了。玛瑞拉,这真是难忘的一天,晚上我都累得睡不着了。老巴里小姐按照她以前答应过,把我们安排睡在了客房里。那客房可以说是个不一般的房间,可是玛瑞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住在这么豪华的客房里我反而觉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了。这就是长大所带来的最不好的东西,那些你孩提时代非常向往的东西,终于真正得到的时候,似乎又觉得并不是那么美好。

“礼拜四,我们乘车去游园,玩儿得很开心。晚上,我们又随巴里小姐出席了音乐学校举办的音乐会。一个著名的歌手演唱了歌曲,当时我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我兴奋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出神地呆坐在那里。谢利茨基夫人长得漂亮出众,白缎的裙子,戴着宝石,她的歌声使我产生了一种仰望星空的感觉,眼泪不由得籁籁流下来。这可是幸福的眼泪呀。音乐会结束后,我一下子变得颓丧起来,对巴里小姐说我好像再也回不到日常生活中去了。于是,巴里小姐便建议我到街对面的餐馆去吃点儿冰淇淋,说这样就会好些。我原以为这不过是她在安慰我,可实际上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冰淇淋好吃极了。玛瑞拉,晚上十一点钟,我们坐在灯火通明的餐馆里品尝着冰淇淋,是那样的愉快而神气。黛安娜说她向往着都市生活,她相信自己生来就适合居住在城市里。巴里小姐问我怎么认为,我回答说,因为没有经过认真的考虑,所以回答不出来。上床后我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我觉得睡觉前是考虑问题的最好时间。最后,我得出结论:我不喜欢都市生活,我认为现在这样的生活很好。像晚上十一点在餐馆里吃冰淇淋的事,偶尔一次还可以,但平时的日子,我宁愿在东山墙的屋子里做着幻想的美梦。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对巴里小姐说了自己的想法,巴里小姐听后只是笑一笑。不管我说什么事情,巴里小姐差不多都在笑,我说相当严肃的事儿,她也是如此。”

礼拜五是该回家的日子,巴里先生驾着马车专程去接两个小姑娘。

“过得愉快吗?”老巴里小姐临别前问道。

“嗯!过得非常愉快。”黛安娜回答。

“安妮怎么样?”

“自始至终都非常愉快。”

说完,安妮便一头扑过去搂住了老巴里小姐的脖子,吻了一下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黛安娜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来的,她被安妮这种大胆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而老巴里小姐却感到很欣慰,她站在阳台上目送着远去的三个人,直到看不见为止。然后,她叹着气回到了房里。两个孩子一走,家里面就显得特别空旷,没有了生气。说实话,老巴里小姐是个非常自私的人,对自己以外的人从不挂在心上。对她来说,所谓重要的人,只是那些对自己有益处的或者是能让自己感到快活的人。因为安妮使她享受到了人生的乐趣,所以老巴里小姐对安妮也特别喜欢。这样一来,她对安妮也越发关心起来,安妮的音容笑貌,可爱的一举一动,都给老巴里小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初听说玛瑞拉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孤女,我还认为她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呢,没想到这竟然是个明智的选择。像安妮这样的孩子能来我家,连我也会感到幸福,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老巴里小姐独自在心里嘀咕着。

安妮和黛安娜回家的心情也像进城一样愉快。想到前面就是等待着她们的温暖的家,两个人激动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三人穿过白沙镇,来到海滨大街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在藏红花色的天空下,远处安维利的山丘黑漆漆地连到了一起。三人的背后,一轮明月已从海上升起,月光下的海面完全换成了另一副容颜。弯弯曲曲依傍着海滨大道的海湾微波荡漾,波涛拍击脚下岩石的声音不绝于耳,海风夹杂着独特的咸味从远处迎面吹来。

终于到家了。安妮走过小河上的独木桥,只见绿山墙农舍厨房的灯光一闪一闪的,仿佛是在召唤着远途归来的安妮。从敞开的门口可以望见烧得火旺的暖炉,似乎是在同这寒意阵阵的秋夜进行着对抗。安妮兴奋地跑上丘岗,直奔厨房,餐桌上热乎乎的晚饭正在等着她呢。

“回来了?”玛瑞拉见安妮跑进来,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

“我回来了!啊,还是家里好呀。”安妮兴奋地说道,“看见什么都觉得亲切,真恨不得亲吻挂钟一下。玛瑞拉,是不是做烤鸡了,是为我特意做的吧?”

“是的!我想你长途跋涉,肚子肯定饿了,想吃些好吃的东西。快把大衣脱了,马修一回来,我们就吃饭。我必须告诉你,你回来我太高兴了。这几天你没在家,我感到特别孤独,没想到四天的时间会有这么漫长。”

吃过晚饭,安妮便坐在了马修和玛瑞拉中间,一边烤着暖炉,一边把四天来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讲给他们听。

“一切都是那么美妙。”安妮愉快地说道,“我想它将是我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事。不过,最让我高兴的是,我终于回家来了。”

第三十章安泥的目标——奎因学院

十一月的一个黄昏,绿山墙农舍的厨房里,暖炉烧得旺旺的,炉膛内的跳动着红红的火焰,这是厨房里唯一的亮光。玛瑞拉把手里的编织活儿放到膝盖上,然后靠向椅背。“眼睛真累呀。”玛瑞拉呆呆地沉思,“下次再进城,应该把眼镜换换了,最近,总感到眼睛疼得难受。”

安妮蜷曲在暖炉前的小坐垫上,出神地凝视着暖炉里燃烧着的火焰。炉内烧着用枫树枝晒成的柴火,似乎成百个夏日所积累的阳光正在暖炉中闪烁跳动。刚才安妮还在看书,而现在书已经不知不觉地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安妮的嘴角微张,脸上泛着一丝笑意,她又陷入到浪漫的幻想中去了。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彩虹,在彩虹之间耸立着西班牙城堡。安妮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梦幻、惊险而又独具魅力的世界。虽然在现实生活中,她总是遭遇失败,但在她自己想像出来的世界中。她的每一次冒险都表现得异常出色。

玛瑞拉温柔地看着安妮的表情。只有在微暗的厨房里,借着火苗的亮光,玛瑞拉才会把对安妮的温情显露出来。语言和表情应当是最容易表达爱的,但玛瑞拉却从来学不会。玛瑞拉对于眼前的这个长着灰色眼睛,身材苗条的少女,表面上从未表现出什么特殊的热情,可是在内心深处,她却十分疼爱这个孩子。她生怕自己的爱会把安妮娇惯出一身毛病,那样就违背她的本意了,因此,玛瑞拉平时对安妮总是持一种严厉地批评态度。

安妮对玛瑞拉如何在心里暗暗地喜爱自己并不清楚。从玛瑞拉的外表和一言一行,看不出她对安妮有些什么好感和满意。安妮时常为玛瑞拉对自己缺乏同情心和理解而感到苦恼。不过,在这些念头一闪过后,她又会立刻联想起玛瑞拉对自己的恩德来,心里暗暗责备自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安妮!”玛瑞拉突然说道,“今天,你和黛安娜一同出去时,你们的斯蒂希老师来过了。”

安妮吸了口气,很快从梦幻世界回到了现实生活当中。

“真的吗,你怎么不去喊我们呢?其实,我和黛安娜就在‘幽灵森林’里。森林里秋天的景色很美呀!遍地长满了羊齿草,成熟的果实时常会从枝头落下来。这些成熟的小果实落在软缎一般的草丛中,都像睡着了似的。落叶、枯草就像覆盖在大地上的毛毯一样,每个月明星朗的晚上,围着彩虹围巾的小妖精们就会出来,悄悄把这些毛毯盖上。不过,黛安娜几乎什么也没说,她忘不了因为幻想‘幽灵森林’里的妖魔鬼怪而遭到的严厉批评。就因为这个,黛安娜的想像力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林德太太说她对马特尔·贝尔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我向鲁比打听为什么,鲁比猜想大概是因为他出卖了恋人的原因吧。像鲁比这样的人,满脑子整天只想着情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会变得更严重的。有恋人是不错,但不去考虑这些事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和黛安娜都约定好了,我们这一辈子都独身,永不结婚。我们两个人都要成为可爱的老姑娘,还要认真地考虑将来在一起生活的事情。不过,黛安娜说她还没决定好,也许她会和一个鲁莽、样子可爱的坏青年结婚,然后去改造他,让他洗心革面,扬眉吐气地重新做人。黛安娜最近同我谈论了很多严肃的话题。与从前相比,我们确实长大了。我觉得我已经不能再讲那些孩子气十足的话了,马上就要到十四岁了,应该变得非常严肃认真,对吧,玛瑞拉。斯蒂希老师在最近的一个礼拜三,带着我们这些十多岁的女孩子到小河边,给我们讲了各种问题,比如说十多岁该养成什么样的习惯,树立什么样的理想等等,她对我们非常关心。到了二十岁左右,已经确定了人生的基础,因为这时性格已经基本形成。如果基础不牢固,前边说的那些,就什么也建立不起来了,老师这么说的。那天从学校回来的一路上,我和黛安娜两个人说了许多事情。我当时的态度非常严肃、认真,玛瑞拉。我们两个下了决心,一定要小心注意养成有规律的良好习惯,好好学习各种知识,培养自己的思考能力,为到二十岁时成长为优秀的人而努力。二十岁一转眼就会飞快地来到了。玛瑞拉,到那时,我就会变成一个高尚的人吧!今天你碰到斯蒂希老师,她说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能让我有机会插上嘴,我正要告诉你,老师提到你的事了。”

“我的事?”安妮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马上抢着说道:

“我知道她说的什么事儿,我早想跟你说了,玛瑞拉,真的,不过回来后我就把这事儿忘了。昨天下午,本来应该学习加拿大史,我却在看《本·哈》,被老师发现了。那是我从珍妮·安德鲁斯那里借来的书。中午休息时我一直在看那本书,正好看到战车赛跑时就开始上课了,我心里是多么惦记赛跑的结局呀,我太希望本·哈获胜,因为如果他失败了,故事就失去了富有情趣的公平。我把历史教科书放到桌子上边,把《本·哈》放到膝盖与书桌之间,沉迷在书中,但从外表上看我似乎在学习加拿大史。我正看书看得入神,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这时老师从过道那边走了过来。我猛地抬头一看,只见老师脸上现出了责备的神情,她并没有看着我,但我当时非常羞愧!乔治·帕伊吃吃地笑着,我越发觉得羞愧难当了。虽然老师把那本《本·哈》拿去了,但她当时什么也没说。在休息的时候我被留了下来,老师教训了我一顿。她说我犯了两条大错误,第一,应该学习的时间被白白浪费掉了;第二,本来在看小说,却装出在看历史书的样子欺骗老师。直到老师说出这些之前,我还没有意识到我的行为是在欺骗人。想到这些之后,我的心受到了冲击,呜呜地哭起来。我请老师宽恕我,发誓决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为了消除我的罪过,我决定整整一个礼拜都不去碰《本·哈》,甚至不去看战车赛跑的结果。不过老师并没那么做,她彻底地宽恕了我。今天老师来咱家,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斯蒂希老师没提到这件事,安妮。你自己感到内疚了,就以为老师是来说这件事的。你不应该把小说带到学校去,你看书看得过分了。我是孩子的时候,家里一本小说也不许我碰。”

“可是,像《本·哈》这种宗教性的书,怎么可以说成是小说呢?”安妮反驳道,“当然,在礼拜日读它会兴奋过度的,我只在平日读。而且,斯蒂希老师和阿兰太太也说过,十三岁零九个月的女孩子只能读与她的年龄相称的书。我读过一本名叫《被诅咒公馆的恐怖之谜》的书,它是我向鲁比·吉里斯借来的。玛瑞拉,这本书真是恐怖,但也是本有趣的书,读了它你会有种血一下子都凝固了的感觉,可是老师说它是一本无聊、不健康的书,以后不能再看了。这种书我已经是第二次说不读了,可还是想看。我太想知道书中后来发生的事了,就这么放弃了真让人痛苦。不过一想到斯蒂希老师,我还是下定了决心不再读那书了。玛瑞拉,如果真心想让某个人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这该多了不起呀!”

“那样的话,我想点灯,我要开始工作了。看来你并不想知道老师来说了些,你最感兴趣的好像就是你自己说的话。”

“可是,玛瑞拉,我真的想听。现在我什么都不说了,一句话也不说了。应该怎么说话我懂了,可是,我还是要注意讲话的方法。我虽然说话说得过多,但确实是连我想说的一半儿还没说出来呢,如果玛瑞拉知道了我还有多少话要说,我想你准会表扬我的。求求你,有什么话,请你快告诉我。”

“斯蒂希老师说准备组织参加奎因学院考试的高年级学生组成一个特别的班级,在学校放学后进行一个小时的补习。我和马修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加入这个班,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想考入奎因学院将来做一名老师吗?”

“啊,玛瑞拉,”安妮跪下来,握紧了两只手,“那可是我人生的梦想呀!自从半年前鲁比·吉里斯和珍妮第一次提到参加考试以后,我也开始考虑这个问题。这六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梦想它,可是我认为这样的梦想毫无用处。如果我能成为一名老师,我可太高兴了。不过,这不是需要很多钱吗?安德鲁斯先生为了普里茜上大学,花去一百五十元,而且普里茜的几何可不像我这么糟。”

“你不必担心,起初领养你时,马修和我就商量好了,尽可能让你接受良好的教育。我相信一个女孩将来应该自食其力,不管这样做有没有必要,只要我和马修在,绿山墙农舍就是你的家。可是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掌握各种本领不会有害处吧。安妮,如果你也有这种想法,可以参加奎因学院的考试。”

严肃的表情抬头看着玛瑞拉,“我非常感谢玛瑞拉、马修,我会拼命努力学习的,为了使玛瑞拉、马修感到自豪而努力。只有几何有点儿叫人不放心,从今以后只要努力,我想会好的。”

“我想考试对你来说不成问题。斯蒂希老师说安妮头脑聪明,学习非常努力。”玛瑞拉并没打算把老师说过的话全部都转达给安妮,怕引起安妮的虚荣心,“你不用马上像发疯一样的学习,不必担心,到考试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呢!老师说你还是应该先把基础打牢。”

“从现在开始我会更加一心一意学习的。”安妮陶醉了似的说,“这下我的人生目标就能实现了。牧师说,任何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目标,应该向着自己的目标迈进。有意义的目标非常重要,我想要成为斯蒂希老师那样的人,这就是有意义的目标。玛瑞拉也是那么想吧,我认为老师是一种崇高的职业。”

不久,奎因学院应考班组成了,参加的人有基尔伯特·布莱斯、安妮·雪莉,鲁比·吉里斯、珍妮·安德鲁斯、乔治·帕伊、查理·斯隆、穆迪·斯帕约翰·麦克法逊七人。黛安娜因为父母并没有打算让她报考奎因学院,所以她没有参加应考班,这对于安妮来说可是件大事。自从米尼·默伊患喉病的那个夜晚以来,两个人无论做什么总是形影不离,在奎因学院应试班留在学校补习的第一个晚上,当安妮看到黛安娜和其他人一起慢吞吞往外走时,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一想到黛安娜一个人往回走,独自穿过“白桦道”和“紫罗兰溪谷”,真想马上跳起来从后面追上去。她慌里慌张地抓过一本拉丁文书遮到脸上,为的是不让别人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不论如何,她也不愿意让基尔伯特·布莱斯和乔治·帕伊看到自己在流泪。

“可是,玛瑞拉,如果你也看到了当时黛安娜一个人出去往回走时的情景,就好像没有能参加礼拜日牧师的传教一样,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安妮在那天晚上悲痛地说,“如果黛安娜也参加应考学习,那该有多好呀!不过像林德太太说的那样,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之中,完美无缺的事情是不会有的。林德夫人有时候并不会安慰人,但是她的确说出了很多哲理。我觉得应考班将来也会很有趣,珍妮和鲁比为了将来当老师而学习,她们说能成为老师就满足了。鲁比说她毕业后只做两年老师,然后就准备结婚。珍妮说她打算把一生都奉献给教师这个事业,决不结婚,因为做老师能有一份收入,可是在家伺候丈夫却什么钱也拿不到,而且如果想要分得家里卖鸡蛋、黄油得来的钱,丈夫就会忿忿不平。我想,珍妮的这番话是从她自己的痛苦经历中得来的吧!听林德太太说,珍妮的父亲非常爱挑剔,特别小气。乔治·帕伊说她是为了修养而进入学院读书的,她没有必要去为自己挣生活费,她还说我这样靠人家同情而生活的孤儿,是进不了大学的,我怎样努力也不行。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穆迪·斯帕约翰说他将来要做牧师。林德太太说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只能做牧师,因为不论是穆迪,还是斯帕约翰,他的名字都是根据有名的传教士的名字起的。不过,玛瑞拉,我这么说也许有点儿不好,我一想到穆迪将来做了牧师的样子,就情不自禁地想笑。他长着一张又圆又胖的脸,小小的一对蓝眼睛,耳朵竖着,样子非常奇怪。不过,等他长大成人后,也许会样子会变得聪明些。查理·斯隆说他将来要进入政界,成为国会议员。可林德太太说他不会成功,现在政界都是流氓恶棍才能平步青云,像斯隆家这样正直的人,在政界是不会做出成就来的。”话到这儿停住了,安妮接着翻开《雪莉亚斯·凯撒》看,玛瑞拉询问道:“基尔伯特·布莱斯怎么打算的?”

“基尔伯特·布莱斯有什么抱负我不知道——虽然他也说过目标的什么的。”安妮以轻蔑的口气说。到现在,基尔伯特和安妮依然是公开化的竞争对手。虽然以前的竞争意识是单方面的,但现在基尔伯特也和安妮一样,表现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基尔伯特把安妮视为不可缺少的竞争对手,而其他人在学习上则好像赶不上他们两个,根本不与安妮和基尔伯特竞争。自从那天在小湖边基尔伯特没有得到安妮的宽恕之后,除了更加强烈地激发了他的竞争意识之外,基尔伯特还摆出一副全然无视安妮存在的架势。基尔伯特和其他女孩子们聊天、开玩笑、交换书本、猜谜语、讨论学习计划等等,还时常在祈祷会、辩论俱乐部散会之后,送某个女孩子回家,只是对安妮视而不见。安妮终于尝到了被人无视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一向倔强的女孩子的心底也有了些不安。如果再出现一次上次发生在“闪光的小湖”那样的机会,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的。

安妮本想继续坚持对基尔伯特的憎恨,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发觉自己以前对基尔伯特的那种怨恨竟然烟消云散了——就在她需要这种愤怒的力量来支撑自己的关键时刻。安妮暗自感到惊慌,虽然她经常回忆起当时被基尔伯特嘲笑为“胡萝卜”的时刻,试图重温那种怒火燃烧的情绪,但是却毫无效果。在池塘边上的那一天,是安妮最后一次发作。被基尔伯特救起上岸后,安妮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原谅了他,并忘记了那段积怨,但她已经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唉,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基尔伯特等其他人,甚至包括安妮最知心的朋友黛安娜,都没有觉察出安妮的悔意。安妮觉得如果自己当时不那么板着脸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话,也就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后悔莫及了。她决定“把自己的感情深深隐藏起来,并逐渐把它忘掉”。实际上,她做得很成功。对于基尔伯特来说,他表面上装成对安妮漠不关心的样子,而实际上却非常注意安妮,但他并不知道安妮正在忍受着遭受冷遇的痛苦。安妮仍然那么冷酷。当基尔伯特看到安妮轻蔑冷淡地对待大献殷勤的查理·斯隆时,他感到了一些安慰。

尽管有这样的烦恼,安妮在冬天的日子里,不是学习,就是做事,也过得很快活。对于安妮来说,日子就像曾经戴在颈间的项链上的金色珠子一样不知不觉地溜走了。安妮每天很充实、幸福、积极向上,有许多的东西要学习;有很多荣誉等着她去争取;很多令人愉快的书等着她去读;在主日学校合唱队练习新曲子;在礼拜六的午后到牧师馆去和阿兰太太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

就这样,转眼绿山墙农舍的春天又到来了。在安妮没有察觉的时候,周围已经不知不觉被花的海洋包围。一到这个时候,学习就失去了吸引力。其他人或是到绿油油的小径散步,或是到枝叶茂密的森林或是原野去玩耍。不得不留在学校里学习的应试班学生们,只能享受一下推开窗户时那一瞬间的室外景色。曾在寒冷刺骨的漫长冬季中学习拉丁语和法语的学生们不知不觉失去了兴趣与热情,甚至连安妮和基尔伯特这样的好学生也放松了学习,变得有些懒洋洋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在叹息着等待学期结束,盼望着玫瑰色的暑假的到来。

“现在还应该继续努力呀!”斯蒂希老师在学期最后的几天里对同学们说,“大家尽量地过个快乐的暑假,多到外面去拥抱一下大自然,为了明年的升学考试,好好养足精神和学习的劲头,因为明年是迎接考试最重要的一年了。”

“老师,新学期你还在这里任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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