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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三部曲1谋杀金字塔-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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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

苏提想了想,说道:“我们先去找卡尼,再离开底比斯。”

帕札尔温顺地答应了。他依然游移在现实边缘,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奈菲莉的拒绝使他心灰意冷。

卡尼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照顾园子,园中也多了一些平衡灌溉系统。绝大部分的人力集中在菜园部分,他则独自负责照顾药草。卡尼的肩背越来越厚实,皮肤的皱纹也越来越多,只见他挑着两个重重的水桶,行动十分缓滞。不过他宁愿自己辛苦,也不许任何人碰这些他最心爱的植物。

帕札尔为他介绍了苏提,他却眼睛上下打量着,问道:“你的朋友?”

“在他面前,你有话尽管说,不必避讳。”

“我还是继续在打听那名退役军人的消息。细木工、木工、挑水工、洗衣工、农夫……各行各业都没有漏掉。只得到一个很薄弱的线索:我们找的人在失踪以前曾经当过几天的修车工人。”

苏提听了却说:“也不算太薄弱,至少知道他还活着!”

“但愿如此。”卡尼说。

“他会不会也被杀了?”苏提问道。

“总之,就是找不到人。”

“继续找。”帕札尔说,“那第五名退役军人还活在人世。”

※※※

底比斯的夜里,当北风送凉,三两好友一同坐在藤架与花棚下喝啤酒,欣赏着夕阳西下的美景时,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惬意的呢?肉体的疲倦消除了,心灵的折磨也停息了,西方的天空展现出了沉默女神酡红的美丽容颜。暮色中飞过了几双白鹤鸟。

“奈菲莉,明天我就回孟斐斯去了。”

“工作需要?”

“苏提目睹了一件叛逆的罪行。”帕札尔迟疑了一下,“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还是不要多说。”

“情况这么危急吗?”

“和军方有关。”

“你也要想想你自己,帕札尔。”奈菲莉不由关心地说。

“你会关心我的遭遇吗?”

帕札尔苦涩的语气让奈菲莉的脸涨得绯红。“不要挖苦我。我多么希望你幸福。”

“你是惟一能让我幸福的人。”

“你老是这么绝对,这么……”面对这个固执的人,她真不知该怎么说。

“跟我走。”

“不可能。我的感觉不像你那么强烈,承认吧,我跟你是不一样,我向来温吞吞的。”

“事情很简单:我爱你,你不爱我,如此而已。”

帕札尔对感情做单纯的二分法,奈菲莉非常不以为然:“不,没有这么简单。白天和黑夜不能清楚地一刀两断,季节的分野也没有那么清楚。”

“我还有一点希望吗?”

“我如果说有,那是骗你的。”

“你看吧。”帕札尔原本燃起的希望又灭了。

“你的感情太强烈、太急躁了……你不能要求我回报以同等的热情啊!”

“不用解释了。”

“我心里的想法,我也不清楚,又怎么能给你肯定的答案?”奈菲莉也心慌意乱了。

“我这一走,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帕札尔于是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他暗暗希望奈菲莉出声挽留,但最后也只是再度失望。

※※※

书记官亚洛承担的责任不大,因此也没有什么严重的过失。

整个区都很平静,未曾发生重大刑案。帕札尔将细节处理好,便应警察总长的传唤前往他的住处。

孟莫西的声音还是一样鼻音浓厚而急切,但却比平常更加笑容可掬。

“亲爱的法官!真高兴再见到你。你出远门去了?”

“职务上的需要。”帕札尔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的辖区是最安全的辖区之一,看来你的声名的确发挥了一定的影响力,大家都知道你绝对依法办事。”总长顿了一下,看着他说,“容我冒昧,你好像很疲倦。”

“没什么大不了。”

“是,是……”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这件事很敏感,你很……令人遗憾。关于那个可疑的储粮塔,我完全遵照你的计划行事。你记得吗?我曾经质疑该塔的功能。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想的并没有错。”

“总管逃走了?”年轻的法官吓了一跳。

“不,没有……完全不关他的事。意外发生时他并不在现场。”

“什么意外?”

“储藏塔在一夜之间被盗走了半数谷粮。”

“你开什么玩笑?”帕札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唉,这不是玩笑!而是悲哀的事实。”

“可是你派人看守了呀。”

“的确是。可是因为有人在粮仓附近打架闹事,守卫不得不去干预。这又怎么能怪他们呢?结果当他们回到岗位时,就发现谷粮被偷了。实在是不可思议!现在,储藏塔的情形确实和总管的报告吻合了。”

“有嫌犯吗?”

“一点重要的线索都没有留下。”

“没有目击者?”

“谷仓附近的人向来不多,偷窃行动又无懈可击。要找窃贼恐怕不容易。”

“我想你已经出动最优秀的警力了吧?”

“这点你可以放心。”

帕札尔突然变了个口吻问道:“孟莫西,你老实告诉我,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嘛……”孟莫西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有些不知所措,“我认为你是一个十分尽责的法官。”

“你觉得我还有一点智慧吗?”

孟莫西嘿嘿两声说:“亲爱的帕札尔呀,你太低估自己了吧!”

“如此说来,你就应该知道我压根不相信你刚才说的话。”

※※※

西莉克斯夫人又开始烦躁不安了,她此时正接受一名解梦师的细心诊疗。诊所内全部漆成黑色,一片幽暗。每个礼拜,西莉克斯都会到这里来,躺在一张草席上,向分析师叙述自己的梦魇,征求他的意见。

解梦师是叙利亚人,定居孟斐斯已多年。他利用许多魔法书与解梦书(近代发现了一些解梦书,书中注明了梦的性质,并附有解说),吸引了不少以贵妇与富裕的中产阶级妇女为主的顾客群。尽管他收取的费用极高,但他不也抚慰了这些可怜女性脆弱的心灵吗?

分析师坚持治疗是没有期限的,是啊,怎么可能不再作梦呢?但只有他才能解读睡梦中侵扰着大脑的那些幻象。若有病人主动接近,对他表示爱意,他都会谨慎地推辞,只接受一些风韵犹存的寡妇。

西莉克斯咬着指头。

“你和丈夫吵嘴了?”分析师问道。

“为了孩子的事。”

“孩子犯了什么错?”

“说谎。可是也没那么严重嘛!我丈夫却大发雷霆,我护着孩子,他就吼我。”

西莉克斯仿佛有一肚子的委屈。

“他会打你吗?”

“偶尔会,但是我会还手。”

“他对你身材的转变满意吗?”

“很满意啊!他总是不停地抚摸我……有时候,我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要我不去管他的事。”

“你对他的事有兴趣吗?”

“一点也没有。我们有钱就够了。”

“这次争吵过后,你有什么反应?”

“跟以前一样,关在房里大叫,然后就睡着了。”

“做了很长的梦?”解梦师开始切入主题。

“梦的情景都一样。起先,我看到河面飘起一团雾。然后,有个东西,应该是一艘船,想穿过这片雾。结果太阳出来,雾也散了。我又看到一个巨大的男性生殖器,正笔直地往前进。我回头想躲进尼罗河畔的一间屋子,可是屋子却又变成了女性的生殖器,我觉得好奇,又感到害怕。”

西莉克斯喘着气。解梦师对她说:“你要小心。根据解梦书上所说,梦见男性生殖器是失窃的前兆。”

“那女性的生殖器呢?”

“是贫苦。”

※※※

西莉克斯夫人顾不得头发散乱,立刻赶到仓库去。她的丈夫正在责备两个人,那两人则晃着双臂,一脸的难过无奈。

“对不起,亲爱的,打扰你一下。你要小心,我们可能会失窃而变得一无所有。”

“你警告得太迟了。”美锋忿忿地说,“这两名船长也和其他船长一样,都说没有船可以从三角洲帮我运纸莎草纸到孟斐斯。我们的仓库还得空下去。”

第三十章

帕札尔法官安排了愤怒的美锋之后,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让商品可以自由流通。订单一张张地来,我的货却送不出去。”

“一有空船就……”

“不会有空船的。”美锋立刻截断法官的话。

“恶意的阻挠?”

“你去查就知道了。每耽搁一小时,都是我莫大的损失。”

“明天再来一趟。希望我能得到一些具体的实证。”

美锋这才感激地说:“我不会忘记你为我所做的。”

“我是为了司法正义,美锋,不是为了你。”

※※※

凯姆对这次的任务很感兴趣,狒狒更深有同感。他和狒狒按着美锋提供的运输商名单,一一造访,询问他们拒绝的理由。运输商们或是拉拉杂杂地解释一大堆,或是露出无奈惋借的表情,甚至有人很明显就在说谎,使得凯姆更加确信美锋怀疑得并没有错。午休时间,在一处码头的尽头,凯姆挑中了一个工头,他们的消息向来很灵通。

“你认识美锋吗?”

“听说过。”

“没有船可以载运他的纸莎草吗?”

“好像是。”

“可是你的船空空的停在港边。”凯姆指着停在港边的船说,狒狒则朝工头龇着牙。

“把这头野兽拉开!”工头又惊又怕。

“你照实说,我们就不再烦你。”

“戴尼斯已经把所有的船都租下来,租期是一个礼拜。”

当天傍晚,帕札尔法官便按例行程序亲自讯问船东,并要求出示租约。

上面都签了戴尼斯的名字。

※※※

船员们从有帆的平底驳船上,将食物、瓦罐与家具卸到另一艘货船上,准备出发到南方去。货船上桨手不多,大大的船身几乎都被储放货物的隔间占满了。船尾掌舵桨的舵手已经就位,还差船头的划桨手,这名桨手必须不时地用长竿子测测水深。码头上,戴尼斯正在和船长说话,一旁人声嘈杂闹哄哄的:有船员在唱歌或互相斥骂,有木工在修一艘帆船,有石匠在维修码头。

帕札尔在凯姆和狒狒的陪同下,上前问道:“我能请教你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等一下。”戴尼斯并未多加理会。

“很抱歉,这件事很紧急。”

“不至于急到要耽误船只启航吧?”

“的确有这个必要。”帕札尔严正地说道。

“为什么?”

帕札尔随即打开了足足一公尺长的纸卷。“我已经把你的罪状全部列出了:强行租赁、恐吓船家、企图垄断市场妨碍货物流通。”

戴尼斯仔细看了,所有的控诉都有凭证而且于法有据,但他还是强词夺理:“我要提出抗议,你的指控太夸大不实了。我租了这么多船是因为有特别的货要送。”

“什么货?”

“各种材料。”

“太笼统了。”

“做我这一行,总是有备无患嘛。”

“你这么做,美锋就成了受害者了。”

戴尼斯一听到美锋的名字,便立刻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气。“你看看!我就说嘛,他野心太大终究要失败的。”

“不论如何,垄断的事实很明显了,因此我要动用征调权。”

“请便吧,西码头的船全部任由你调用。”

“你这艘船最合适。”

戴尼斯大步一踏挡在舷梯前,喝道:“我不准你碰这艘船!”

“你这句话我会当作没听到,否则阻挠执法罪可不轻。”

戴尼斯态度不再那么强硬,“你要讲理……底比斯方面还在等这批货呢。”

“美锋所蒙受的损失是由你引起的,依法你必须予以赔偿。为了以后还有合作的可能,他答应不告你。但是他受延误的货量实在太多了,需要这艘大货船才能勉强运完。”

帕札尔、凯姆和狒狒一起上了船。帕札尔不仅想还美锋一个公道,同时也是依着直觉行事。

船上有几个拼板隔间,木板上都打了洞以利通风,里面关了马、牛、山羊和羔羊。这些动物有的可以自由活动,有的则用绳子栓在甲板的环扣上,不怕晕船的还可以在船头闹晃。其他的隔间则只是几个构造简单、有顶的木棚架,里面放了矮凳子、椅子和独脚的小圆桌。

船尾,有三十多个小型简仓藏在一面大篷布下。

帕札尔将戴尼斯叫来,问道:“这些麦子哪来的?”

“仓库来的。”

“谁运来的?”

“这要问工头。”

工头受到质问,便拿出一份公文,上面的章印却模糊难辨。

这么平常的货物,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戴尼斯一年到头都会替缺粮的省份运送谷粮。多亏了国家的储藏塔,才能使全国各地免于饥荒。

“谁下令发运的?”

工头说他不知道。帕札尔转身看了主人一眼,后者立即带他到港口边的办公室去。

“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戴尼斯烦躁地说,“没错,我是想给美锋一点教训,可是那只是开个玩笑。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的货有问题?”

“职务机密。”

档案的建立都很完整。戴尼斯只好连忙将法官要看的粘土记录板抽出来。

下令运粮的是哈图莎,那个赫梯公主、掌理底比斯后宫的第一嫔妃、拉美西斯大帝的政治妻子。

※※※

托亚舍将军之福,亚洲各附属国又恢复昔日的宁静。他也再度证明了自己对此地区的深知熟识。他回国两个月后,时值仲夏,刚涨完水,为两岸的农田留下了肥沃的河泥,民众便欢天喜地地为他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庆典。亚舍所带回的贡品何其多呀!除了一千匹马、五百名俘虏、四百头牛、四十辆敌军战车外,还有数以百计的长矛、剑、甲胃、盾牌和二十万袋的谷粮。

皇宫前聚集了负责守护法老、维持沙漠秩序的精英部队,以及阿蒙神、拉神、普塔赫神与塞托神等四支重要军团的代表,其中包括战车部队、步兵队与弓箭队。

所有高级将领都到齐了。埃及军人以最盛大的排场展现其强大军力,借以向最高长官致敬礼。拉美西斯赐给了他五条金项圈,并下诏全国人民欢庆三天。亚舍于是成为国家的栋梁,巩固王权、抵御外敌都靠他了。

苏提也参加了庆典。将军赏了他一辆全新的战车加入阅兵队伍,让他不必像大部分军官一样还要添购车辕和车身;拉车的两匹马由三名士兵照理。

游行之前,将军前来向最近一次战役中的英雄道贺。“继续为国家效命,苏提,我保证你前途似锦。”

“我心里觉得很不安,将军。”苏提故意说道。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只要一天不抓到埃达飞,我就一天无法安眠。”

“你真是个伟大而勇敢的战士。”

苏提又故作狐疑状:“真奇怪……我们已经团团围住了,他怎能逃脱?”

“这个无赖很狡猾的。”亚舍将军顺口便说,并无怪异之处,但苏提不死心,仍继续探他的口风。“他简真完全掌握了我们的动向。”

亚舍将军皱起了眉头。“听你这么说,我倒有个想法……我们之中出现了间谍。”

“不太可能。”

“事实已经证明了。你放心,我会和参谋长好好研究这个问题。我们不会让那卑鄙的叛贼逍遥太久的。”

亚舍拍拍苏提的脸颊,便又和另一名战士攀谈起来。这番刺探虽然明白,却未使他露出马脚。

苏提一度怀疑也许自己弄错了,然而当时恐怖的一幕,至今仍深印在脑海中。

他竟然期望冷血的叛贼会因为自己几句话就惊慌失措,他也未免太天真了。

※※※

法老发表了一篇长谈,由传令官将重点传达到每一个村镇。他以军队统帅的身份向国民保证将继续严守边防,维续和平。四大军团的两万名战士将会保护埃及不受任何侵扰。国家招募了许多努比亚人、叙利亚人的战车队与步兵队,这关系着上下埃及人民的幸福安乐,因此尽管面对昔日的同胞,他们仍会与入侵者奋战到底。

法老绝不容许有任何违反纪律的情况发生,首相也会遵从圣旨严格把关。

为了嘉勉亚舍将军忠诚而杰出的表现,法老特派他负责训练军官,以便将来带队出任亚洲的警戒任务。他的经验对他们而言是很珍贵的。已经身兼国王右侧持扇者的亚舍将军,将再增添另一项头衔:资深战略顾问。

※※※

帕札尔打开案卷又关了起来,整理的总是那些早已整理过的文件,下的命令也老是和书记官相左,甚至还忘了遛狗。亚洛更不敢问他问题,因为他总是答非所问。

苏提越来越不能忍受亚舍的逍遥法外,对帕札尔也越来越没有耐心,便天天在耳边轰他。但是帕札尔却不断说要慢慢来,也没有具体的计划,甚至还逼好友发誓绝不采用激进手段。轻率地攻击亚舍将军,结果必然是失败。

苏提发现帕札尔对他的提议根本没兴趣,他径自迷失在痛苦的思绪中,人一天比一天消沉。

帕札尔原以为工作的压力能让自己忘记奈菲莉,不料两人的分离,竟更加深了他的悲痛。他知道这种苦只会随着时间日积月累,于是他决定让自己变成幽灵。向勇士和北风道别后,他离开了孟斐斯,往西方的利比亚沙漠走去。他已是身心俱疲,临走也没有告知苏提,因为他一定又会搬出一堆大道理来。心有所属却又无法结合,这样的生命已经成了一种折磨了。

帕札尔在炽烈的太阳下、滚烫的沙地里走着。他爬上一座小山丘,坐在一块石头上,双眼凝视着四野的苍茫。天地会将他毁灭,热度会使他干枯,土狼和秃鹰会令他尸骨无存。他无视自己即将葬身的坟场,心里仍咒骂着诸神,并自判第二次死刑,永世不得超生。其实,没有奈菲莉一起度过的永恒,不正是最残酷的惩罚吗?

帕札尔失魂落魄地坐着,风夹杂着细沙刺痛地打在脸上,他也无动于衷,四周的一切渐渐变得虚无缥缈,空白的太阳、静止的光线……然而想就此消失却也不容易。帕札尔一动也不动,他觉得自己逐渐睡去,最后一次。

当布拉尼把手搭在他肩上时,他没有反应。

“我这把年纪了,走这段路可真累。从底比斯回来以后,原本打算好好休息,而你却逼得我跑到这片沙漠中找你。即使利用对物体放射性的感应力,找起来也很费力。喝一点吧。”

布拉尼将装了清水的羊皮袋递给学生。帕札尔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把水袋的细口放到苍白的唇边,喝了满满一袋。然后他用一种平淡却坚定的语调说:“我如果拒绝,对你是一种侮辱,不过我不会再做任何让步了。”

布拉尼则不以为意,“你的耐力真好,皮肤没有灼热感,声音抖得也不厉害。”

“沙漠会结束我的生命。”

“它不会让你死。”

帕札尔浑身打颤,“我会耐心等。”

“有耐心也没有用,因为你是个背信之徒。”

帕札尔吓了一跳。结巴起来。“你,老师,你……”

“事实总是伤人的。”

“我从未曾食言!”

布拉尼直视着学生的双眼道:“你真没记性。你在孟斐斯第一次接受任命时,曾以石为证发过誓。你看看我们周围的沙漠,那方石头已经化为千块万块,就是为了提醒你不要忘了你曾当着上帝、众人与你自己许下的神圣诺言。你知道的,帕札尔,法官并不是普通人。你的生命已经不属于你了。你要蹉跎、要蹂躏,都无关紧要,但是违誓的人却注定要四处游荡,与那些充满仇恨的幽灵互相残害。”

帕札尔并未因而提振精神,依旧落寞。“我不能没有她。”

“你要尽法官的责任。”

“即使不带着快乐与希望?”

“司法需要的不是情绪,而是公正。”

“我忘不了奈菲莉。”

“跟我说说你调查的事。”布拉尼换了个话题。

斯芬克斯之谜、第五名退役军人、亚舍将军、被偷的谷粮……帕札尔将事实历历陈述,连内心的怀疑与不确定也都一并说了。

听完这席话,布拉尼语重心长地说:“你只是阶级最低的小法官,命运却将如此艰难特殊的任务交给你。这些比你的性命更重要,可能还关系到埃及的未来。你难道视若无睹吗?”

“既然你希望我有所行动,我会的。”这句承诺不免带点妥协与无奈。

“这是你的职责所在。你以为我的担子比你的轻吗?”

“你很快就能在隐秘的神庙中享受宁静了。”

“我要享受的不是宁静,而是庙里所有的活动。虽然我不愿意,却还是被任命为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

帕札尔的眼神为之一亮。“你什么时候接受金戒指?”

“几个月后。”

※※※

两天来,苏提找遍了孟斐斯的大街小巷,他知道帕札尔很可能会想不开,不由得心急如焚。

帕札尔再度出现在办公室时,脸颊全是被太阳晒伤的痕迹。苏提拉着他去参加一个热闹的酒会,会上多的是熟人,勾起了不少童年回忆。到了早上,两人泡在尼罗河水中。

“你躲到哪去了?”

“在沙漠里沉思。布拉尼带我回来的。”

“你有什么确切的决定?”

“尽管前路黯淡无光,我还是会谨守就职时宣告的誓言。”

苏提知道他还没有恢复,轻声劝慰着:“幸福会来临的。”

帕札尔却已经不相信幸福了。“你明知道不可能。”

“我们一起奋斗。你要从哪里开始?”

“底比斯。”

“因为她?”

“我不会再见她了。我必须澄清一件小麦非法交易案,还要找到第五名退役军人。他的证词非常重要。”

“要是他死了呢?”

“根据布拉尼的说法,我相信他只是躲起来而已。老师的感应杖从未出过差错。”

“可能要找很久……”苏提提醒他。

“看住亚舍,仔细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设法找出漏洞。”

※※※

苏提的车驶过扬起了一大片灰尘。这名新上任的战车尉嘴里唱着一首淫秽的歌曲,吹嘘着女人的不贞。苏提很是乐观,尽管帕札尔精神依然萎靡,但是他不会食言的。一有机会,他就介绍个轻佻的欢场女子给好友见识见识,保管他忧愁尽消。

亚舍绝逃不过法律的制裁,苏提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

车子通过了门口的两个界碑,进入农庄。此时热气逼人,大部分农夫都在树荫下乘凉。农场前发生了一起意外,有一头驴子把背上驼的东西给翻倒了。

苏提立即停车,跳下车来,把挥舞棍棒要处罚驴子的驴主人拉开。他上前轻拉驴子的耳朵,并一边抚摸一边柔声安慰,这头受惊的畜生才安静了下来。

“驴子不能打的。”他怪主人。

“我丢了一袋谷子耶!你没看到它把谷子弄翻了吗?”

“不是驴子弄的。”一名青少年反驳说。

“那么是谁?”

“是那个利比亚女人。她老喜欢拿刺戳驴屁股。”

“原来是她!更该打。”主人恍然大悟之后,更加气愤。

“她在哪儿?”苏提问道。

“池塘边。我们如果要抓她,她就会爬到柳树上。”主人似乎拿她无可奈何。

“我来处理。”苏提拍拍胸脯保证。

他一靠近,豹子一溜烟便爬上树去,躺在一段比较粗的树枝。

“下来。”

“走开!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奴隶。”

“我本来应该已经没命了,记不记得?现在我来救你了。跳到我怀里来吧。”

她想也不想就往下跳。苏提受了重力跌倒在地,背上重重撞了一下,不禁面露苦笑。豹子用手指轻摸着他的伤疤,问道:“别的女人不要你?”

“这段时间,我需要一个尽心尽力的护士。你来帮我按摩。”

“你全身都是尘土。”

“因为我迫不及待想见你,于是就快马加鞭来了。不过你说得对,我应该先洗个澡。”他站起来,双手仍搂着豹子便往池塘冲,跳下水时,两人的唇已经紧紧地粘在一块儿了。

※※※

奈巴蒙一顶一顶试戴着美发师为他准备的华丽假发,但他都不满意:不是太重,就是太花俏。追求时髦实在越来越困难了。他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又要应付那些想塑身保持魅力的富家太太,又要担任许许多多行政委员会的主席,还要打发无数想接替他位子的人,他多么希望身边能有一个像奈菲莉一样的女人。然而,屡次遭到拒绝,怎不叫他心生怨恨?

他的私人秘书行了个礼,说道:“我已经打听到你想知道的讯息了。”

奈巴蒙没有注意到秘书的表情,淡淡地问:“她放弃行医了吧?”

“没有。”

“你开我玩笑?”御医长这才留起了神。

“奈菲莉在乡下开了一间门诊所和实验室,还为病人动手术,现在十分受底比斯卫生当局的重视。她的名气越来越响亮了。”

“太荒谬了!她根本没有钱,怎么买得起那些稀有珍贵的药材?”

秘书得意地笑了笑:“你实在该对我的办事能力感到满意。”

“快说!”

“我追查到了一条奇特的线索。你听说过莎芭布这个名字吗?”

“她不是在孟斐斯开了一家啤酒店吗?”

“而且是最有名的一家。可是虽然生意兴旺,她却突然抛下酒店不知所踪。”

说了半天,奈巴蒙还是一头雾水。“这跟奈菲莉有什么关系?”

“因为莎芭布不仅是她的病人,也是她的资金供应者。莎芭布为底比斯的客户提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赚取佣金,也让在她羽翼下的奈菲莉受益。这不是对道德的一大讽刺吗?”

“医生受妓女资助……这下总算被我逮到了吧!”奈巴蒙心里又有了打算。

第三十一章

“你真是美名远播。”奈巴蒙对帕札尔说,“你不稀罕财富,也不向强权低头,总之,法律是你每天的食粮,廉直是你的第二天性。”

对御医长这番谄媚的话,帕札尔仅冷冷以对。“这不是当法官最基本的条件吗?”

“当然了,当然……所以我才会选中你。”奈巴蒙有点尴尬。

“这么说我应该受宠若惊喽?”

“我相信你一定会秉公办理。”

帕札尔从小就不喜欢笑容虚伪、态度造作、满口甜言蜜语的人,他对这个御医长真是反感到了极点。

“有一件天大的丑闻就要爆发了。”奈巴蒙压低了声音,仿佛不愿让书记官听到,“这件丑闻将扭曲整个医界的形象,使所有的医生蒙羞。”

“请你说清楚一点。”

奈巴蒙转身看了亚洛一眼。于是,帕札尔便作势要他退下。奈巴蒙这才问道:“起诉,开庭,繁重的行政程序……这些形式化的作业难道不能避免吗?”

帕札尔没有答腔。

“你当然想多知道一点内情,我明白。但是你能答应保密吗?”

帕札尔尽量克制着不发火。

“我有一个学生奈菲莉因为犯了错,遭到我的惩罚。她到底比斯本应更加谨慎,多向能力更强的同僚讨教,不料她却令我太失望了。”

“她又犯了错吗?”

“她一步比一步错得更离谱。她不但乱收病人,开出不适当的处方,还设立私人实验室。”

“这犯法吗?”

“没有,但是以她的财力,根本不可能做到这样。”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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