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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道游击队-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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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使老洪和李正惊奇的是:已经下雪了,部队还没穿上棉衣,都穿着洗得变白了的夏季服装。有好些战士的衣肩和裤膝盖,都磨出窟窿,缀上了补钉。
张司令还没有睡觉,他围着一堆火在沉思着,显然他在为部队面临的困难而焦虑。看到老洪和李正进来了,他抬起了头,脸上露出微笑,站起来和老洪、李正握手。
老洪在和自己的首长握手的一刻,感到了无限的温暖!他们离开领导,单独的在铁道沿线的敌区跟鬼子翻筋斗,千辛万苦,在这亲热的握手中,感到无限欣慰。平时他们在最艰苦的斗争中,是多么希望能见到想念着的首长啊!老洪看到张司令也还穿着单衣,他魁梧的身躯,仿佛瘦小了些。他和李正身上都穿着棉衣,觉得很不是味。他想到最近搞火车,曾弄下了鬼子几身皮大衣,可惜这次没带来。他和李正交谈了几句,准备回去后,托冯老头带给张司令和王政委。当他俩商量的时候,张司令的洪亮的嗓音在说话了。要和他们谈的也正是棉衣问题,张司令说:
“今年鬼子对山区的秋季扫荡很残酷。他们不甘心灭亡,想在临死前挣扎一下,所以把山区搞的苦一些。我们的后勤被服厂又遭到破坏,将要制成的棉衣,都被鬼子烧了。这就是你们进庄看到战士们都还穿着单衣的原因。山区人民在这次扫荡中受的损失也很大,再次供给部队棉衣是困难的。在这种情况下,司令部想到你们,所以把你俩找来。希望你们克服一切困难,来完成今冬上万部队的棉衣任务。”
老洪和李正在张司令交代任务的洪亮的语音里,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俩感到这任务是重要而光荣的,因为它关系着鲁南山区抗日部队的过冬问题。但是这任务也是艰巨的,因为他们以往搞火车,完成战斗任务,都是事先有计划、有步骤进行的。而搞物资则多是碰机会,遇到什么搞什么。上次搞药车,是根据检车段一个工人的报告:“有药车,你们搞不搞?”因此才搞了一车西药,现在指定了所要的物资,而且要在一定时间内完成,却不一定有把握的。
张司令看到他俩有一霎沉默,就笑着问:“怎么,还有困难么?”
虽然老洪对领导上所交下来的任务,心里还没有个数。可是由于任务的重要,困难又算得什么?难道能够瞪眼看着自己的部队穿着单衣过冬么?决不能!他就和李正齐声说:“没有!有困难我们也设法克服,一定完成上级所交的任务。”
“好!祝你们成功。”
由于有紧急事情,张司令要在天亮前赶回山里,所以就和老洪、李正握手告别了。
最近,李正带着林忠的一个短枪分队,秘密的活动于沙沟站附近。
这沙沟有一个伪乡公所,就在沙沟街。他们依仗着靠近敌人交通线,并在鬼子的据点里,认为铁道游击队奈何他们不得,所以乡长李老七,常带着乡丁,随鬼子出发。铁道两侧的村庄都打开了局面,秘密的和铁道游击队有着联系。可是独有沙沟乡还和铁道游击队作对。只要铁道游击队到沙沟附近活动,他们就报告鬼子,或鸣枪抵抗。李正曾写了几封信,去争取李老七,但总没效果,李正就对这沙沟乡公所展开攻势了。最后一封信上说:
“如果你不和铁道游击队联系,你的乡长就干不成。”不久,铁道游击队各分队在沙沟乡铁道两侧活动起来了,今天扒铁道,鬼子的火车出了轨。明天晚上,沙沟附近的电线杆被破了一里多路长。后天更大的事件发生了。沙沟站的两个鬼子特务,突然被打死,尸首丢在乡公所不远的地方。这一系列的“匪情”,激怒了鬼子,常常出发到沙沟乡,但是总是扑空。沙沟站鬼子特务队长黑木,在嚎叫着,怎么“匪情”总在沙沟乡出现呢?据他估计和侦察报告,沙沟乡公所一定通飞虎队。不久就把李老七抓去了。鬼子给他一顿苦刑拷打,灌了一阵辣椒水才放出来。可是“匪情”还是不断发生。没几天,李老七又被黑木抓去。到第三次被捕放出后,李老七被鬼子折磨的已经不像人样了。黑木对他说:
“下次再在你乡发生情况,就枪毙了你!”
李老七过去死心塌地当汉奸,现在,已完全失掉鬼子的信任。再这样下去,不但乡长干不成,脑袋也要搬家了。他托了好多人,秘密的到铁道游击队去找李正,替他说情。一天夜里,李正把他找来,一见面李正就严肃地对他说:
“怎么样?你也尝到鬼子对待中国人的滋味了!”说到这里,李正细长的眼睛严肃地正视着李老七,提高了嗓音,用激愤的语调说下去:
“本来,我们要把你作为汉奸杀掉的;哪怕你在鬼子据点里藏得再严密,我们也能把你掏出来打死。临城站的冈村特务队长比你厉害得多,可是也没逃出我们的手掌。我们所以对你这样客气,主要是想拯救你!”
李老七哭丧着脸说:“我过去是瞎了眼了呀!你们要我好,我不识抬举,留下我这条命吧,我现在从迷晕里醒过来了。你们以后叫我怎样,我就怎样啊!”
“好!”李正说,“我们记下你这笔帐,过去的事情暂且不提,就看以后的行动吧。如果我们再发现你破坏抗日,我们就对你不客气。”
“我一定要改过啊!我还能往死路上走么?我再不敢了呀!”
“那么,你回去还是当你的伪乡长!可是要按时给我们送情报,鬼子出发要报告,特务到你乡活动也要报告,我们的队员到你处去,要妥为保护。这些如果都能作到,以后我们就暂不在你乡战斗。有战斗任务,到别处打。可是如果我们发现你破坏了我们的工作,我们不但在你乡展开激烈的战斗,而且首先要打碎你的脑袋。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一切都能办到。”
经过这样一搞,铁道游击队两三个月来,不断的从伪沙沟乡公所得到鬼子的情报,有的队员不但可以在沙沟乡活动了,而且还能直接到乡公所去找李老七。同时沙沟乡在这一个时期,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情况,到处都很平静。黑木对李老七的态度也变了。拍着他的肩膀说:
“你的乡长大大的好!”
就这样,鬼子称沙沟为模范乡。现在李正带了一个分队,为了解决山里部队的寒衣问题,就插进这沙沟乡,并秘密的派林忠到站上进行侦察。因为临城站经过几次的战斗,松尾很警觉,不好下手。这边还是个空隙,所以李正就秘密的潜伏到沙沟站附近了。
林忠化装到乡公所了解一下站上工人的情况,有几个工人他过去是熟识的,他便找到了他们,经过几天的侦察,他了解到列车上也常挂有布车,不过都挂在票车上。由于枣庄打票车,鬼子在票车上的警戒是加严了。每个车门都有岗,端着枪监视着旅客。用临城搞药车的方式也不行了。因为临城出事以后,一般货车都不往站上甩,就是甩下了,都换上鬼子警戒;同时,沙沟站四下的戒备也很严,不容易搞。从半道扒车吧,一扒上去,准和鬼子展开战斗。既然战斗起来,布匹就不好搞。还有个最大的困难是不能事先侦察出,什么时候挂布车。要弄清这个情况,只有找站长。
沙沟站正站长是鬼子,另有一个副站长是中国人,姓张,名兰,过去在铁路多年。林忠和他自小就认识,他就溜到张站长家里了。
张兰是个矮小瘦弱的人,枯黄的脸,象有痨病一样咳嗽着。这使林忠有点奇怪,在他的记忆中,张站长过去是个很活泼的人。他娶了个漂亮的妻子,过着中等职员的、还算舒服的生活。平日在站上作事,嘴里衔着烟卷,还会哼两句京戏。可是现在一见面,对方竟瘦弱成这个样子,简直有些不认识了。
林忠坐在张站长的家里,望着对方枯瘦的脸颊,破旧的制服,已挡不住寒冷的气候,使张站长总像夹着肩膀。张太太的脸过去是圆圆的,现在也成了尖下颏了。她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夜里曾痛哭过。小孩子四五岁了,也皱着眉头,活象个小老头。林忠感到这家庭里是那么冰冷,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想不到几年不见面,张站长竟这么寒伧了。
“走,还是到外边去走走吧!家里真闷人。”
他们到了一个小酒馆里,林忠叫了几个菜,两人就喝起来。张站长望着街上来往的伪军和鬼子,担心的问林忠:“你有良民证么?现在什么地方作事?”
林忠说:“有!我现在兖州和朋友开炭厂,铁路上的事我早不干了!你现在怎么样?过得很好吧?”
张兰闷闷的喝了一杯,叹口气说:“别提了!总算还活着,不过活得没大意思罢了。”接着他的唉叹声就被干涩的咳嗽声所淹没了。
林忠知道他过去是个很乐观的人,现在竟这样厌世,甚至有点活得不带劲了。林忠觉得张站长一定有沉重的苦痛压在心头,他便问:
“怎么样,生活过得不太好么?”
“不!生活苦些算不得什么。可是,”说到这里,张站长的眼睛红了,他颤抖着嘴唇,激动得端在手里的酒杯里的酒都洒了,说:“这气可受不了啊!”
“是的!在鬼子底下作事,还有不受气的么?”林忠像颇为谅解似的说,“可是,你为什么不干点别的,还在这思受这个熊气干啥!”
“我能干什么呢?你知道我自小在铁路上,不干铁路干啥?现在你不干也不行呀!请长假鬼子是不准的。话又说回来,不干了,家里几口人又吃什么呢?唉!为了几口人吃饭,我在这里忍气吞声的干,要是没有家我早也远走高飞了。唉!家!家!”
张站长说到家,像什么东西刺了他的心似的,他两手抱着头,像犯了热病。林忠看到这个鬼子铁路上的职员,显得那么脆弱和可怜;他过去曾经靠着每月几十元的薪俸,过着较优裕的生活,养成细皮嫩肉,穿着呢质制服,是安于个人生活的乐天派。正由于他疏忽了甚至不敢正视生活斗争,所以一旦大的事变到来,他在暴风雨里,就经不起风吹雨打,一站不住脚,就跌倒泥坑里,爬不起来,过去的神气现在完全变成了愁眉苦脸的可怜相。林忠看到对方这副神情,心想一个神气活现的人,现在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他这次访问,本来是带着任务的,想从这张站长身上得到些帮助的,想不到在未得到对方的帮助以前,需要好好的先来安慰他一番了。“我看你心里很痛苦,怎么回事呀!咱们是老朋友了,有啥困难告诉兄弟一声,我一定帮助。钱上有难处?”
林忠看到张站长薄薄的破旧制服,就去掏腰包,把一叠票子放在桌上。张站长抬起了头,眼里充满着感激的神情,却说:
“钱上是有困难,可是这却不是主要的。我的痛苦在心里……”说到这里,张站长的眼圈红了。
“怎么?有人欺侮咱弟兄们么!是谁?告诉我,咱就跟他干。我虽不在沙沟,可是这里也有些朋友能够帮忙!”
林忠的语气里充满着正直和义气。他用激动的眼睛望着张站长,可是张兰却摇了摇头,低低的说: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的苦处还让它闷在肚里受吧,这个忙没人能帮的。唉……还是不提这个吧!我要上班了,你要马上回兖州么?”
林忠说:“不!我还要在这里待两天,因为有点事还没办好,说不定我还得麻烦你,到站上运货。”
“好!这忙我是能帮的。”
林忠付了酒账,最后把那迭票子塞在张站长的手里:“留着你零花吧!老朋友了,不客气!”
张站长把票子留下,紧紧的握着林忠的手说:“我今天碰到你真高兴,这是我到沙沟站以来,第一次这么高兴。虽然,我还有好多话没给你谈,你不是一两天不走么?改日再谈!”说到这,他又一阵伤心,眼圈红了,摇摇头说:“唉,有啥说呢?叫我怎么说呢?”就在暮色中叹着气走了。林忠看着他那瘦瘦的身影在车站的灯光下摆动。
林忠和张兰自小就认识,因为他俩的父亲都是铁路工人,曾经有几年在一起作工,是朋友,所以两家的孩子常在一起。以后分开了,林忠就在铁路上干活。张兰因为上了几所学,托人介绍到车站给站长当学徒;一边学习站上的事务,一边给站长作助手帮忙。由于业务熟悉,遇机会站长向上边说几句好话,就到站上作了个小职员。他就这样由司事慢慢的熬到副站长,而林忠却当了工人。虽然职员和工人之间界线很悬殊,可是由于自小在一起,所以两人见面,还像一般的朋友一样,兄弟相称。
鬼子沿着铁道线来了以后,张兰暂时躲在车站附近。以后鬼子勒令过去的铁路员工复工,他被鬼子用刺刀赶到车站,从此以后,他就被迫着为鬼子作事。他以往的安逸生活从此结束了。每天在鬼子正站长的斥责之下工作,四下是惊恐和扰乱,他经常怀着紧张的心情上班下班。鬼子的残暴终于波及到他的身上。一天晚上,他回家取大衣,听到屋里自己的女人在嘶哑的哭叫。在哭叫声里,夹着鬼子的狂笑。屋里闹得桌倒凳翻,显然自己的女人在和鬼子挣扎。孩子哭得不像人声。他的心紧跳着,血往头上直冲,他握着拳头推门进去,看见一个喝醉酒的鬼子正抱着自己的女人,女人在拚命的挣脱着。鬼子听到门响,一回头,张兰看到这鬼子正是正站长。他猛扑上去,抓住正站长的肩膀,正站长这时才对他的女人松了手,可是转过身来拍拍两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鬼子还要去掏枪,被女人一把拦住。这时,鬼子摸了一下女人的脸蛋,一阵狂笑,摇摆着出去了。
从这以后,这家庭就失去了欢乐。鬼子正站长经常到他家里坐,他又不敢驱逐,只有忍气吞声。在气不过的时候,他就偷偷的打自己的女人。可是能怪女人么?女人在哭叫着,要去寻死又舍不得孩子,大人孩子哭成一团。他几次拿起菜刀要向鬼子劈去,可是都没有下手,他知道这样下去,一家就都完了。带着家眷逃出这火坑吧,可是往哪里走呢?就这样他气的得了一场重病,还得带病上站值班。从此,他便偷偷的吐血,身体更瘦弱了。
像这样的沉重的隐痛,他怎能向林忠说呢!他只有积压在心底。虽然他是隐藏了这些难言的苦育,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情风快的都传到站上人们的耳朵里了。
当第二天晚上,林忠见到张兰时,他的脸色也变了。他从工人那里知道张兰的隐痛。一见面,林忠就严正的对他说:“你是个人,就应该像人样的去干!”
这声调里有着说不尽的关怀、埋怨、鼓舞和愤怒。林忠的眼睛正视着他童年的朋友,张兰没敢看林忠的眼睛,只哭丧着脸低低的说:
“我这个样子已经成了个快入土的人了啊!还能干个什么啊!”
林忠愤愤的说:“入土?忍气吞声的入土,对一个满怀仇恨的人来说,是天大的耻辱和罪恶,要消去仇恨只有斗争。我们不但不入土,而且要看着鬼子葬身在中国的土地上。”说到这里,林忠就关切的问:“说实话,你愿意摆脱这苦痛么?”“我是个人,怎么不愿摆脱呢?可是又怎么能跳出这火坑啊!你看我这个病样子。”
林忠说:“是的,你病得很严重,可是有办法。走!我给你介绍一个医生,他会治你的病,并且可以消你的灾难。”张兰不由自主的随着林忠出了沙沟站,在夜色里向附近的一个小庄走去。
“到哪里去啊?”张兰担心的问,“别碰到飞虎队啊!”林忠听到飞虎队这句话,突然站住了脚,笑着对张兰说:“怎么你也怕起飞虎队了?”
“听说他们很厉害呢!”
“厉害?他们打鬼子是厉害。你还觉得不该打鬼子么?”“不!我是怕他们逮住伪人员,当汉奸办。其实我何尝不恨鬼子呢!”
“正因为飞虎队恨鬼子,所以才打鬼子。有血性的中国人都应该恨鬼子、打鬼子。我们的敌人就是鬼子。鬼子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你既然痛恨鬼子,那么,还怕飞虎队作什么呢?应该是鬼子所怕的,正是你所喜欢的才对。我觉得你碰到飞虎队,倒不是灾害而是你的幸运。”
张兰跟着林忠在黑夜的小路上走着,他问林忠说:“听说飞虎队大多是枣庄人,你家在枣庄,又常在枣庄站作事,你认识他们么?”
“认得几个!”
听说林忠认识飞虎队,使张兰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惊讶!像胆小的儿童,怕鬼又爱听别人谈鬼的故事一样,一面感到害怕,同时又愿意听下去。他突然站住了脚步,在夜影里,望着林忠的眼睛,林忠在笑着,眼睛却是发亮的。张兰就胆怯而又神秘的问:
“啊呀,那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呐!他们的领头人,刘洪和李正,你都见过么?”
“见过两面,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呢?”
“怎么知道?”张兰瞪大眼睛说,“飞虎队的事都传遍了铁道线上呀!他们在枣庄打票车、搞洋行,到临城又打冈村、捉松尾,临枣支线撞车头、津浦干线翻兵车,在这一带闹得天翻地覆,谁不晓得呢!鬼子经常提到他们的名字,老百姓也在纷纷议论。”
“他们怎么个议论法呢?”
“伪人员一提到飞虎队,都打哆嗦呀!他们吵架赌咒都提到飞虎队,连咒骂对方也常说:叫你一出门就碰到飞虎队!”听到这里,林忠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了,他又接着问:“他们对刘洪和李正怎么样说法呢?”
“说法可多了,有的说刘洪两只眼睛比电灯还亮,人一看到它就打哆嗦。他一咬牙,二里路外就能听到。火车跑得再快,他咳嗽一声,就像燕子一样飞上车去。他的枪法百发百中,要打你的左眼,子弹不会落到右眼。说到李正么?听人说他是个白面书生;很有学问,能写会算,他一开会啥事都在他的手掌里了。他会使隐身法,迷住鬼子,使鬼子四下找不到他的队员。他手下还有王、彭、林、鲁四员虎将……听说那个姓林的也是枣庄人,这你大概会知道的!”
林忠笑着说:“那是我一个本家兄弟!”
林忠听着张兰谈论敌伪和人民对铁道游击队的传说,知道他们过去的斗争已经震动了敌伪,给敌区被蹂躏的人民以极深刻的印象。他们的名字已经被人们偷偷的传诵,他们的事迹被人们夸张的描绘着。他们的面影和杀敌故事,都被人们渲染上一层神奇的色彩。现在又从这个受尽苦难的站长口中传出,却更富有意味。虽然这个蒙受着苦痛的传诵者,由于受到敌伪的欺骗宣传,对铁道游击队还没有正确的认识,并怀着惧怕的心理,但是从他的语气里却隐隐的听出,他对这神奇的故事的创造者是怀着敬仰的情感的。
他们进了小庄,林忠向一家门口走去,门边有个黑色的人影,林忠咳嗽了两声,走上去问:
“李先生在家么?”
“在!”
他和张兰就进去了。他们往有着油灯光的堂屋走去,灯光下坐着一个将近三十岁的人,披着一件带皮领的狐皮大衣。他身后站着一个青年人,另外一个青年人正在屋当门架劈柴,看样子是准备要烤火的。由于弯腰,他身上有件东西突出来。张兰随着林忠一进门,看看屋的四周,并没有药橱,看这披狐皮大衣的人也不像医生的样子。他就回首望下林忠,林忠并没理会他,就在这时,披皮大衣的人向林忠打招呼了:“回来了么?”
“回来了!”
披皮大衣的人把眼睛移过来看着张兰,张兰这时才看到对方一双有神的细长的眼睛。这眼睛里有着一种严肃的神情,满脸含笑的向张兰点点头,对林忠说:
“这就是张站长么?”
张兰正在狐疑着,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呢?就在这时,林忠答话了。
“是呀!”林忠笑着说。他又对张兰说:“我现在该给你介绍一下了!”就用手指着披皮大衣的人说:
“这就是飞虎队的政委李正同志!”
本来这瘦弱的张站长正平静的望着李正的脸,一听到林忠的介绍,他的头轰的一下,打了个寒噤。他的眼睛还是盯在李正的脸上,可是突然瞪大了,那里边发射着恐怖的光,他木鸡样怔在那里。他完全没有想到,在来看病的路上谈的神奇的人物,现在就在他的面前。过去一连串轰动整个铁路的事件,都是他们搞的。他们杀鬼子、翻火车,打得敌伪胆寒,而现在面对面的这个细长眼睛披皮大衣的人物,就正是人们传诵着的飞虎队的领导人李正。他们要把自己怎么样呢?他环视着四周,旁边站着两个年青人,还有他身后的林忠,显然都是飞虎队了。当他意识到他们是飞虎队以后,他们在他眼里仿佛都虎视耽耽了。他现在才看到他们腋下都挟着张着机头的短枪,他整个呆在那里了。
当林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使他醒悟过来,看出周围人的脸上都含着微笑,才听出李正已经是第三次向他说着“请坐”,很礼貌而又客气的向他打着招呼。
“请坐呀!”
张兰被林忠扶在一个板凳上坐下。李正望了一下张兰的脸色,很温和的说:
“不要怕!我们不会怎么你的。我们打鬼子,只杀那些死心塌地的汉奸特务,对你这样为生活所逼的一般伪职人员,而且也遭受着鬼子践踏的人,我们不但不杀害,而且会挽救你走上正路,跳出火坑。你的处境,我们完全了解,对你的痛苦我们寄予同情,你是林忠同志儿时的好友,也将是我们的朋友!”
小山煮开了一壶热茶,端着茶杯,给李正一碗,也同样给张兰一碗,显然把张兰作为客人对待。张兰紧张的心情慢慢缓和下来了。
李正把张兰拉到里间,作了一次长时间的谈话。为了不打扰政委和张兰的密谈。林忠和两个队员在外间喝茶林忠在外间也能模糊的听到里间的谈话声。在谈话声里,有时听到低低的抽泣声,显然是政委的话刺到张兰的痛处。李正的谈话又继续下去,抽泣声停了。不一会又听到张兰在擤鼻子,大概这是感动得流泪了。最后林忠看到政委把张兰送出来,张站长的眼睛还湿着。政委还不住和张兰谈着,这后一段话完全听清楚了:
“直起腰杆来呀!关于以后到那边去,一切问题都会解决,那是你所想不到的好地方,当然家属生活也会得到照顾的。下决心跳出这个火坑吧!至于刚才我托付你的事情,我完全相信你,你是会帮我们的忙的。事情成功了,我们当然要重重感谢你的!”
林忠听出政委所说的“好地方,是指抗日根据地,一条光明大道已经指明了。他上前握了张兰的手,从这握手中间,林忠感到张兰身上有新的力量在生长了。
张兰临走时,李正把他送到门口,看看外边北风刮得紧,天已在飞着雪花,他看了张兰瘦小的身影,在寒风里缩着脖颈,便把披在身上的狐皮大衣脱下来,这是搞火车弄下来的胜利品,递给张站长说:
“给你,穿着走吧!”
“这怎么行呢!”张兰犹豫的说,他被这豪爽的举动感动得眼里又涌出泪水。
“我穿不惯这个,你穿着倒合适,送给你吧!现在已成自己人了,用不着客气。”
张兰不好意思接受,李正就笑着替他披到身上去。林忠看着张兰穿着皮大衣走远了。他觉得这个瘦弱的人脚步比来时轻快得多了。
当张兰又秘密的和李正会了一次面之后,在这天,小山就奉了政委的命令,带着紧急任务到苗庄去找老洪去了。也就在这天黄昏,林忠上了站。
他一进站台边,就被巡逻的鬼子抓住,三个鬼子的刺刀对着他的胸脯,一个中国翻译问:
“你是干什么的?”
鬼子一把抓住林忠的领子,看样子马上要逮捕他了。林忠腰里有枪,可是这不是动手的时候。他忙回答:
“我是做买卖的,上站要车皮装货,张站长是我的朋友!”这时张站长正好从票房里出来,一看鬼子围住了林忠,马上走上去,对鬼子说了几句日本话,就和翻译官说:
“这是我的朋友,到站上起货票运货的。”
鬼子才把林忠放了,张站长领着他到票房里去了。
夜半十二点南行票车到站,站台上上车和下车的旅客都很少,只有鬼子的岗哨直挺挺的立在昏黄的灯光下,灯光昏暗得远远望去像一个红点,红点四周有着不大的黄色的光圈,显然是夜半的湖边起雾了。
张站长提着红绿灯,夹着公文袋,在刚停下的列车旁,沿着月台边上走着,他要到守车上和车上人员办理事务。他看到票车车厢的每个进出口,都有端着枪的鬼子守卫着。因为临城至沙沟这短距离的一站,火车上常出事,飞虎队常在这一带活动,所以车上的鬼子特别加强戒备。就是车上的伪人员和旅客,走到这里也都提心吊胆。
他在守车上办完事务,下车后,就向南端走去;一边把红灯扭成绿灯,站台上打旗工人看到站长发出开车信号,随即也向机车上发出绿灯,接着火车便“呜……”的长叫一声,列车就徐徐的开动了。
当南开的列车的车厢大部都已开过月台,这时站台上的岗哨和站务人员都松了一口气,不愿再忍受这夜半的风寒,纷纷的回票房里休息去了。车上的警戒也认为沙沟的危险地区已过,都缩到车内了,就在这列车的最后两节铁闷子车刚要离开月台的时候,只见月台南端有两个黑影往铁闷子车边一闪,就随着开出站的火车隆隆声不见了。
火车出了站南的扬旗,啌啌隆隆的以正常的速度行进,它像条火龙,带着巨大的声浪,迎着这充满雾气的黑夜沿着湖边的铁道向南急驶。
在尾部两节货车和客车的衔接处,有两个黑影在蠕动。林忠提着短枪,张站长提着红绿灯,他们扶着颤动的车厢的角棱,站在钩头上。四下是旋转着的黑夜,疾风从两边扑着他们的脸,脚下传出车轮和铁轨磨擦的刺耳的轧轧声。他们如果一不小心,跌下去会掉在铁轨上,轧成肉酱。可是他们都是能够摸透火车脾气的人,他们在钩头上边,随着车身的颠动,身子忽上忽下,像两块机件贴在车上一样牢稳。
林忠望着对面的客车,那是个头等卧车,为了怕寒风吹进车厢,正对着这边的车的出口,已被带褶的厚帆布掩上了,他知道这帆布门后边,就是车厢的正门,在这两门之间,是通往车两边供旅客上下的走道。这走道上有鬼子的卫兵,隔着毛玻璃可以看到里边的人影走动。他握紧手中的枪,正对着这帆布门,只要那帆布门一开动,他就扳动枪的板机,子弹就会扫过去。可是他又是怎样不愿听到自己的枪响呀!这并不是他惧怕鬼子,枪一响,这迎面的鬼子准会被打倒;可是任务就随着这枪响而完不成了。因为他身后有两节布车,这些布就是山里上万部队的棉衣。为了想在这无声的战斗中完成任务,他望着客车后门,紧张的心在激剧的跳动。
火车隆隆的向前跑着,随着车身的颠动,林忠的心也不住的抖动。三五分钟过去了,他估摸着时间,火车将要驶到黄庄附近的弯道了,该动手了。他就轻轻拍了一下张兰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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