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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勒瑰恩十五篇跨次元旅行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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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计量的大沃铎

大沃铎是玛熙古第四王朝的第五个皇帝,即位时,首都和全国其他城市已竖立了他祖父安铎和父亲道沃德的许多雕像。大沃铎下令将这些雕像全重刻成他的模样,还派人另塑无数座他自己的新雕像。庞大的采石场和作坊雇用数以千计的工匠,专为制造大沃铎皇帝的理想化雕像。新雕像和改头换面的旧雕像加起来实在太多,根本没有足够的台座、柱基和壁龛可供安置,只好到处放在人行道、路口、广场、庙宇和公共建筑的台阶。由于皇帝继续付钱让雕刻师继续雕刻、采石场继续生产,不久雕像就多到不能一处只摆一个,于是在全国每个城镇、众多忙着过日子的人群中,便到处站着一批批、一群群动也不动的大沃铎。连小村里都有十来个大沃铎,站在大街或小巷,与猪群鸡只为伍。

夜里,皇帝常换上朴素的深色服装,从一道秘门溜出宫殿。禁卫队军官隔着一段距离跟随在后,负责护卫他夜间巡游首都(当时叫做大沃铎城)。他们和其他朝臣都多次目睹他的行为。皇帝会在首都的街道和广场上走来走去,每碰到一个或一组自己的雕像就停下脚步,朝它们轻轻龇牙咧嘴,低声出言侮辱,骂它们懦夫、笨蛋、戴绿帽、无能、白痴。经过雕像时,他会朝它吐口水;若广场上没有别人,他还会停下来朝雕像撒尿,或者尿在地上,然后动手挖起混着尿水的泥巴抹在自己的雕像脸上,也抹在赞颂他英明伟大的铭文上。

如果第二天有市民禀报皇帝的雕像遭到如此亵渎,禁卫队就会随便逮捕一个本国或外国人——若没有别的方便人选,便逮捕那个前来禀报的市民——指控他欺君犯上,严刑拷打,直到他死亡或招供为止。如果他招供,身为「上帝判官」的皇帝便会判他死罪,在下一次集体「正义处决」时行刑。这种处决每四十天进行一次,皇帝、御用僧侣和朝臣都会到场观看。由于被害者是逐一绞死,整个典礼常长达好几小时。

大沃铎在位三十七年,后来在厕所被侄孙丹达绞死。

大沃铎死后内战爆发,他成千上万的雕像大多被摧毁。山区一个小城的庙宇前,有一组雕像幸存了许多世纪,被当地人当成「内界的九福向导」加以膜拜。信徒将甜油抹在雕像脸上,经年累月使得雕像的五官彻底消失,头部变成毫无轮廓的石块,但还有相当数量的铭文保存下来,足以让第七王朝的一名学者辨认出这些是无可计量的大沃铎仅存的雕像。

欧比崔的清涤

欧比崔如今是玛熙古帝国西部偏远的一省,当年先被温国并吞,后来温国又被特洛二世并吞,欧比崔便成为帝国的一部分。

「欧比崔的清涤」始于约五百年前,当时欧比崔是民主政体,某任当选的总统的竞选政见是将阿斯塔沙人赶出国境。

当时,有两个民族已在欧比崔肥沃的平原上生活了一千多年:来自西北部的索沙人,以及来自西南部的阿斯塔沙人。索沙人被入侵者赶出家园,流离至此,而差不多同一时间,半游牧的阿斯塔沙人也开始在欧比崔的牧地定居。

欧比崔的原住民是提欧布族,被这两批移民逼得退居山区,过着贫穷的放牧生活,保持古老原始的生活方式,而且没有投票权。≮我们备用网址:。。≯

索沙人和阿斯塔沙人各为欧比崔平原带来一种宗教。索沙人五体投地膜拜名为阿夫的父神,阿夫教的仪式极为形式化,在庙宇中由僧侣主持。阿斯塔沙人的宗教则没有主神,也没有职业僧侣,主要包括恍惚出神、旋转舞蹈、异象及小物神。

初抵欧比崔时,骁勇善战的阿斯塔沙人把提欧布人赶进山区,从索沙族的屯垦者手中抢来最好的农地。但此处不缺肥沃土地,两支入侵民族逐渐相安无事共存下来,沿河建造城市,有些城市住的是索沙人,有些住的是阿斯塔沙人。两支民族通商交易,商业日渐兴盛,不久便有索沙商人开始定居在阿斯塔沙城市,自成一区,阿斯塔沙商人在索沙城市亦然。

有九百多年的时间,这地区没有中央政府,而是由若干城市国家和农业领地组成,贸易上相互竞争,不时为土地或信仰发生争执或战争,但一般而言都戒慎地维持繁荣和平。

阿斯塔沙人认为索沙人迟钝、笨拙、多诈、百折不挠,索沙人则认为阿斯塔沙人敏捷、聪明、坦白、难以预料。

索沙人学会演奏狂野吟啸、充满渴望的阿斯塔沙音乐,阿斯塔沙人则跟索沙人学会等高耕作和农地轮作。然而他们鲜少学习对方的语言——只学到足以做生意、讨价还价的程度,一些骂人话,还有一些示爱的话。

索沙男孩和阿斯塔沙女孩疯狂相爱,相偕逃家,令母亲心碎。阿斯塔沙男孩和索沙女孩私奔,双方家庭的咒骂漫天铺地,如阴影般追在他们身后。这些逃家的年轻人前往其他城市,自成一个阿夫斯塔沙或索沙斯塔或阿斯塔索沙区,教育小孩五体投地膜拜阿夫,或者以旋转舞蹈崇拜物神。阿夫斯塔沙人两者皆做,过两种不同的神圣节日;索沙斯塔人在阿夫的祭坛前随着狂野吟啸的音乐旋转舞蹈;阿斯塔索沙人则五体投地膜拜小物神。

索沙人,那些不掺杂质的索沙人,以代代相传的方式膜拜阿夫,大多住在农庄而非城市;僧侣告诉他们,神要他们生儿子以荣耀祂,因此他们的子女数目都很多,许多僧侣娶四五个妻子,生下二三十个小孩。虔诚的索沙女人会向阿夫神祈求第十二个或第十五个孩子。相反的,阿斯塔沙女人只有在恍惚出神中,听到自己身体的物神告诉她现在是受孕的好时机,才会生儿育女,因此小孩的数目很少超过两三个。于是索沙人的数目逐渐超过阿斯塔沙人。

约五百年前,欧比崔这些没有组织的城市、小镇、以及务农社群,受到北方虎视眈眈的温国人的压力,也受到东方玛熙古帝国「伊达斯皮亚启蒙运动」的影响,于是组织起来,首先形成联盟,而后变成国家。当时很流行国家。欧比崔国采行民主政体,有总统、内阁、以及全国成年人皆有权投票选出的国会,国会的组成比例反映地区(乡村和都市)及种族宗教团体(索沙人、阿斯塔沙人、阿夫斯塔沙人、索沙斯塔人和阿斯塔索沙人)的比例。

欧比崔的第四任总统是索沙人,名叫第优德,以不差的得票率当选。

尽管他的竞选活动愈来愈强调反对欧比崔社会中「不敬神」和「外国」的成分,但许多阿斯塔沙人还是投给他。他们说想要一个强而有力的领导者,能够对抗温国人,整顿治安,解决城市人口过多和唯利是图的问题。

不到半年,第优德已在内阁和国会的重要职位安插自己的心腹,控制军队,然后真正开始履行他的竞选支票,展开全国人口普查,要求所有公民说明自己的宗教信仰(索沙、索沙斯塔、阿斯塔索沙、或异教)及血统(索沙人或非索沙人)。

接着,第优德把朵巴巴(该城居民主要为索沙人,位在几乎清一色索沙人的农业地区)的国民卫队调到阿苏,后者是重要河港,几个世纪以来索沙人、阿斯塔沙人、索沙斯塔人和阿斯塔索沙人都在这里和平共处。卫队开始将所有阿斯塔沙人——或者被新近定义为不敬神之「非索沙的异教徒」——赶出家门,只允许他们带上在突遭扫地出门的怖惧之余能匆忙抓起的东西。

卫队将这些不敬神之人用火车载到西北边境,关进营地牢房好几周或好几个月,然后用卡车或火车送到温国边界,赶下车,命令他们越过国界。他们背后有士兵拿着枪,只能听命,但面前也有士兵:温国的边境驻军。这情况第一次发生时,温国士兵以为欧比崔人入侵,开枪射杀了好几百人,才意识到这些「入侵者」大多是孩童、婴儿、老人或孕妇,手无寸铁,全都吓得趴在地上爬,试图逃走,哭着哀求他们饶命。有些温国士兵照样继续开枪,因为原则上欧比崔人就是敌人。

第优德总统继续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围捕不敬神之人,大部分送到偏远地区,成群关在名为教育中心的牢笼,据称是要教育他们膜拜阿夫。教育中心环境恶劣,食物不足,大多数人关进去都活不到一年。许多阿斯塔沙人在围捕之前逃往边界,冒险乞求不一定会大发慈悲的温国守军。第一任任期结束之际,第优德总统已将国内五十万阿斯塔沙人清涤殆尽。

仗着这份傲人记录,他竞选连任。没有阿斯塔沙候选人敢参选。但第优德以些微票数败给里优苏克,他是住在乡下、虔诚信教的索沙选民的新宠儿。里优苏克的竞选口号是「敬畏上帝的欧比崔」,他的标靶则是南方城镇的索沙斯塔人,认为他们以舞蹈拜神的方式特别邪恶亵渎。

然而南方省分的军队有很大一部份由索沙斯塔人组成,在里优苏克任职的第一年就发动叛变,躲在森林和内城区的阿斯塔沙游击队后来也加入他们的行列。动荡和暴力四处蔓延,派系愈来愈多。里优苏克总统在湖畔别墅避暑时遭到绑架,一星期后他饱遭凌虐的尸体出现在一条公路旁,嘴巴、耳朵、鼻孔里都塞了阿斯塔沙的物神。

接下来的动乱中,一个名叫霍督斯的阿斯塔索沙将军自立为代理总统,控制了四分五裂的军队中人数相当多的一批,发动「不敬神之异教无神论者的最后清涤」,如今对象包括阿斯塔沙人、索沙斯塔人以及阿夫斯塔沙人。只要是或被认为是或据说是非索沙人的人,他的军队一律格杀勿论,见一个枪毙一个,任其四处暴尸腐烂。

霍督斯一掌权便关闭大学,将阿夫教的僧侣指派为学校教师,但在后来的内战中所有学校都关闭了,因为这是狙击手和炸弹客最喜欢的目标。全国没有安全的贸易道路,国境封闭,商业活动停摆,饥荒继之而起,大规模流行病也接踵而至。索沙和非索沙人继续互相残杀。

内战第六年,温国人长驱直入北方省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所有身体健全的男女都因跟邻人战斗而死。温国军队横扫欧比崔,解决若干仍有反抗势力的地方,然后并吞整个地区。之后几世纪,欧比崔一直是温国辖下的一省。

温国人轻蔑所有欧比崔宗教,下令一律膜拜他们的神,「多乳头之伟大母神」。索沙人、阿斯塔索沙人和索沙斯塔人学会五体投地膜拜巨大的乳房雕像,少数幸存的阿斯塔沙人和阿夫斯塔沙人则学会围绕着小型乳头物神跳舞。

只有远在山区的提欧布人一如往常,始终是贫穷的牧民,没有任何值得打仗的宗教。欧比崔省因一部伟大的神秘主义诗作《上升》闻名于几个次元,其不知名的作者就是提欧布人。

黑犬

广大的叶叶森林有两个部落,世代为敌。不管是霍阿族还是法林姆族,男孩们长大后都迫不及待,希望能光荣获选前往袭击对方——这是成人的象征与标志。

大部分的袭击队伍都会遇上对方部落的迎击战士,双方在各个传统战场打斗,包括他们居住的林丘和河谷空地。经过一番激烈战斗,六七人或死或伤之后,双方的战斗首领会同时宣称胜利,然后两族的战士各自抬着死伤者回家,举行胜利之舞。死去的战士会安置一旁,背靠东西形成坐姿,看完胜利之舞才下葬。

有时候,由于沟通出了问题,袭击队伍没碰上迎击的战士,只好冲进敌人的村子,杀死男人,掳走女人和小孩当奴隶。这种工作很不愉快,除了袭击队伍方会有很多人送命,也常造成对方村内老弱妇孺的死亡。双方一致认为最好能让被袭者知道袭击者要来,这样战斗和杀戮就可以在战场上好好进行,不至于失控。

霍阿族和法林姆族没有家畜,只有一种类似梗犬的小型狗,养来捉小屋和谷仓里的老鼠。他们的武器是青铜短剑和木质长矛,以兽皮为盾。跟奥狄修斯①一样,他们将弓箭用于运动和打猎,但不用于战场。他们在林间空地种谷物和根茎蔬菜,每五六年迁村一次,另觅新的耕作地点。种田、采集、做菜、搬家和其他工作一律由女性负责,不过这些活儿不叫工作,只是「女人做的事」。女人还要负责钓鱼。男孩设陷阱捉林鼠和蹄兔,男人猎捕森林里的红棕色小型鹿,老男人决定什么时候耕作、什么时候迁村、什么时候派人袭击敌方。

『注①:Odysseus,希腊传说中的英雄,史诗《奥狄修斯漂流记》(Odyssey)的主角。』

许多年轻男人都死于袭击行动,因此不会剩下很多老男人对这些事发生争执;万一他们真的为耕作或迁村的事吵起来,总还可以同意再派人出去袭击。

打从开天辟地以来,事情就一直这样进行,每年袭击一两次,双方都庆祝胜利。即将袭击的消息通常早早就泄漏出去,袭击队伍行进间也高声唱着战歌;于是战争只在战场上进行,村落不受损伤,村民也只需为战死的英雄哀悼,并宣示永远与可恶的霍阿族(或可恨的法林姆族)不共戴天。这一切都很令人满意,直到「黑犬」出现。

法林姆族听说霍阿族派出了一大群战士,于是所有法林姆战士脱光衣服,抓起剑、矛、盾,高唱战歌,沿着森林小径冲向人称「鸟溪旁」的战场。在那里,他们碰上了刚跑到的霍阿男人,对方也赤身裸体,拿着矛、剑、盾,高唱战歌。

但霍阿族人前面还有一样怪东西:一头巨大的黑狗。那狗的背部高及人腰,顶着一颗庞然巨头,迈着大步奔跑,眼发红光,张开的长牙大嘴流着白沫,发出可怕的狺狺低吼。它攻击法林姆的战斗首领,一跃而起直扑胸口,将他撞倒;尽管他徒然试着用剑刺那狗,喉咙还是被咬断。

这可怕的事件完全出乎意料,不符传统,法林姆人吓呆了,全动弹不得,战歌声也为之沉寂。他们几乎没抵抗霍阿人的攻击,又死了四个男人和男孩——其中一人被黑犬咬死——之后,才恐慌奔逃,四散跑进森林,没有停下来把死者抬回去。

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因此,法林姆族的老男人必须进行非常深入的讨论,才能下令展开报复袭击。

由于袭击结果永远是胜利,所以通常好几个月、有时甚至一年后,才需要再来一场战争让年轻男人保持英勇士气;但这次不一样。法林姆人被打败了。他们的战士只能夜里悄悄回到战场,恐惧颤抖地抬回死者;他们发现尸体残缺不全——一具尸体的一只耳朵被咬掉,战斗首领的左手臂被吃了,骨头散乱一地,上面都是齿痕。

法林姆的战士急需赢得一场胜利。老男人连唱了三天三夜战歌,然后年轻男人脱光衣服,拿起剑、矛、盾,脸色凝重,高唱战歌,沿着森林步道跑向霍阿族的村庄。

但他们还没走到沿途的第一个战场,可怕的黑犬就出现在树下的狭窄小径,朝他们奔跃而来,后面跟着霍阿族的战士,高唱战歌。

法林姆族的战士没有打斗,转身就跑,四散逃进森林。

入夜很久之后,他们才东一个西一个回到村里。女人没跟他们打招呼,只沉默地端出食物。孩子避开他们,躲进小屋。老男人也都待在小屋里,哭泣。

战士们一个个独自躺在睡席上,也哭了。

星光下,女人们在晒物架旁交谈。「我们全会被抓去当奴隶。」她们说。「变成可恶的霍阿族的奴隶。我们的小孩也会变成奴隶。」

然而,隔天、再隔天,霍阿族都没有前来袭击。等待非常难熬。老男人和年轻男人聚集交谈,决定必须袭击霍阿族,杀死黑犬,就算因此而死也在所不惜。

他们整夜高唱战歌。到了早上,法林姆战士全数出发,脸色凝重,但没有唱歌,沿着最直的一条小径前往霍阿族村落。他们没有跑,只踩着稳定的步伐前进。

他们一直注意前方,张望又张望,等着黑犬出现在小径,一双红眼,口吐白沫,满嘴发亮的利齿。他们恐惧地张望着。

狗的确出现了。但它并没有朝他们飞扑而来、咆哮低吼,只是从树林间跑到小路上,停步片刻,回头看看他们,一声不吭,那张可怕大嘴仿佛带着笑。然后它在前方小跑起来。

「它在逃离我们。」阿胡叫道。

「它是在带领我们。」战斗首领余说。

「带领我们去死。」年轻的吉姆说。

「带领我们迎向胜利!」余叫道,高举着矛跑了起来。

他们跑到霍阿族的村落时,霍阿男人才知道有人前来袭击,衣服都来不及脱就连忙迎战,没准备好,也没拿武器。黑狗扑向第一个霍阿男人,将他撞倒在地,开始撕咬他的脸和喉。村里的妇孺尖叫,有些逃走,有些抓起棍棒试图攻击入侵者,一片大乱,但当黑犬放开第一个受害者,开始冲向村民时,大家全逃了。法林姆战士跟在黑犬后面进入村落,一下子就杀死好几个男人,掳走两个女人。然后余大喊:「胜利!」他手下的所有战士也大喊:「胜利!」便转身打道回府,扛着俘虏,但没抬死者,因为他们一个人也没死。

排在最后面的战士回头看小径,黑犬跟在他们后面,嘴里流下白色口水。

回到法林姆,他们举行了胜利之舞。但这场胜利之舞并不令人满意:没有死去的战士被架起来坐在那里,冰冷的手里握着血淋淋的剑,观看并赞许跳舞的人。两个俘虏低着头,捂着眼哭泣。只有坐在树下的黑犬看着他们,咧嘴而笑。

村里所有的捕鼠狗都躲到小屋下。

「我们很快就会再袭击霍阿!」年轻的吉姆大喊。「我们会跟随『灵犬』,迎向胜利!」

「你们要跟随我。」战斗首领余说。

「你们要听我们的建议。」年纪最大的印法说。

女人保持蜂蜜酒罐常满,让男人喝得大醉,但她们没有参加胜利之舞,一如往常。她们在星光下聚在晒物架旁交谈。

男人全醉倒之后,那两个被掳的霍阿女人想趁暗悄悄溜走,但被龇牙咧嘴、狺狺低吼的黑犬挡住,吓得只好退回来。

有几个女人从晒物架旁走去把她们带来,双方开始交谈。法林姆和霍阿的女人说的是两族相通的女人语,两族的男人语则不相同。

「这狗是哪里来的?」印法的妻子问。

「我们不知道。」年纪较大的霍阿女人说。「我们的男人出门袭击时,狗自己出现了,跑在他们前面,攻击你们的战士。第二次也是这样。因此我们村里的老男人就拿鹿肉、活蹄兔和捕鼠狗喂它,称它为『胜利之灵』。今天它反过来对付我们,让你们的男人获得胜利。」

「我们也可以来喂狗。」印法的妻子说。女人们讨论了一会儿。

余的阿姨走回晒物架,取下一整块风干的烟熏鹿肩,印法的妻子在肉上涂了些酱膏,然后余的阿姨拿着肉走向黑犬。「来吃吧,狗狗。」她说着,把肉丢在地上。黑犬咆哮着走来,一口咬住肉块,开始撕啃。

「乖狗狗。」余的阿姨说。

然后女人都回小屋去,余的阿姨把俘虏带回自己家,给她们睡席和薄被。

翌晨,法林姆的战士宿醉头痛、全身酸疼地醒来,看见也听见村里的小孩全聚成一团,像群小鸟般吱吱喳喳。他们在看什么?

原来是黑犬的尸体,僵硬发黑,被一百枝鱼叉从头到尾刺了个遍。

「这是女人们做的。」战士们说。

「用下毒的肉和鱼叉。」余的阿姨说。

「我们没有建议你们这么做。」老男人们说。

「但是,」印法的妻子说:「事情已经做了。」

从此之后,法林姆和霍阿两族每隔一段合理的时间便互相袭击,在传统习惯的战场上决一死战,胜利地抬着死者回来,让死者看他们跳胜利之舞。大家都很满意。

艾隆河两岸的战争

古时候,玛熙古有两个城市国家,嵋宇和蕙裔,在商业、学术和艺术方面互不相让,也为两国牧草地的边界吵个不休。

嵋宇的开国神话是这样:女神塔芙跟一个名叫嵋的凡人牧童共度了特别愉快的一夜春宵,便以自己的蓝色星空披风相赠,告诉他,只要摊开披风,披风覆盖之处就会成为一座伟大城市,而他将是城主。嵋心想这城市恐怕不大,大概只有五呎长、三呎宽,但他还是挑了父亲牧地的一块好地方,把女神的披风铺在草地上。结果,看哪,披风无尽延伸,他愈是把它摊开,没摊开的部分就愈多,最后覆盖了两条河——较小的乌浓河和较大的艾隆河——之间的整片丘陵。他把边界标示清楚之后,星空披风便飞上天,回到女神手中。嵋是个进取有为的牧童,建立了一座城市,统治了很长一段时间,成绩斐然;他死后,城市继续蓬勃发展。

蕙裔的开国神话则是这样:一个温暖夏夜,名叫蕙的处女露天睡在父亲的耕地上,布尔特神从天庭往下一望,看见她,可说不假思索就侵犯了她。蕙大怒,拒绝他行使这种初夜权②,还扬言要告诉他妻子。为了安抚她,布尔特说她会为他生一百个儿子,这些儿子会在她失去贞操的地点建立起一座伟大的城市。听到自己怀了多得离谱的小孩,蕙更加生气,立刻去找布尔特的妻子,也就是女神塔芙。塔芙无法抹消布尔特已经做下的事,但是可以稍加更动。后来蕙生下一百个女儿,她们长成进取有为的年轻女子,在外公的农庄上建立了一座城市,统治了很长一段时间,成绩斐然;她们死后,城市继续蓬勃发展。

『注②:原文droit du seigneur源自法文,指中古时代封建领主有权享用臣仆新娘的初夜。』

不幸的是,蕙父亲农庄的西界有一段呈弧形,越过河岸,跟塔芙的星空披风覆盖的东缘重迭。

这块争议土地位于河的西岸,呈新月形,最宽处约有半哩。吵了一代之后,嵋和蕙的子孙去找争议的起点评理,也就是女神塔芙和她丈夫布尔特。但此事该如何解决,这对神祇夫妇各持己见,事实上他们对什么事都意见不合。

布尔特支持蕙裔人,什么论点都不肯听。当年他告诉蕙说她的后代将拥有这片土地、统治这座城市,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就算她生下的小孩都变成女儿也没差。

塔芙比较公平,但对丈夫那多达一百个私生女也不怎么有好感,说她把披风借给嵋比布尔特强暴蕙要早,所以嵋先到先得,地是他的,事情就是这样。

布尔特跟几个孙女商量一番,她们指出,河西那块土地本来就属于蕙家的农场,至少比塔芙把披风借给嵋要早了一个世纪。孙女们说,披风稍稍延伸到蕙父亲的土地上无疑只是一时疏忽,蕙裔城愿意既往不咎,只要嵋宇城小小赔偿一下,付给她们六十头公牛和十堆黄金即可。其中一堆会打成金箔,覆盖在蕙裔城「布尔特大神庙」的祭坛上。这样就好了。

塔芙没跟任何人商量,只说,当初她说那城市的土地包括披风覆盖的所有部分,就要说话算话,一吋不多,一吋不少。如果嵋宇城的人民想用金箔覆盖「星空塔芙殿」的祭坛(这他们已经做了),那很好,但并不会影响她的决定,她的决定是基于不可更改的事实,有神祇的正义撑腰。

这时,两个城便开始动武;从此之后,文献中不再有布尔特和塔芙对此事件扮演任何角色的纪录,尽管嵋宇和蕙裔两城的后代和信徒始终激切地援引他们的名字。

接下来两代,争议持续发酵,有时蕙裔人会武装渡河侵袭西岸那块土地。河本身有段约一哩半长的部分也有争议。艾隆河最浅之处宽约三十码,流经五呎高的两岸之处则比较窄。争议所在的这段河道北端有些水潭,可以钓到很好的鳟鱼。

蕙裔人的侵袭总是遇上嵋宇人的强烈抵抗。蕙裔人一旦成功占据艾隆河西那块土地,就会沿河盖起一道半圆形的墙将之包围。然后嵋宇男人便聚集起来发动攻击,把蕙裔人赶回艾隆河对岸,拆除墙,再沿着河东岸盖起一道一哩半长的墙。

但那段河是蕙裔牧人习惯赶牲口去喝水的地方。他们会立刻动手拆除嵋宇人的墙。嵋宇弓箭手朝他们射箭,有时射中人,有时射中牛。蕙裔人群情激愤,再度冲出城门,夺回艾隆河西那块土地。然后有人插手,希望促成两边谈和。嵋宇的「父亲议会」秘密集会,蕙裔的「母亲议会」秘密集会,双方下令战士撤退,派出使者和外交人员穿梭在艾隆河两岸,试图达成协议,然后失败。或者有时候他们会成功,但是接着就有某个蕙裔牧童带牛过河,到有史以来牛群都一直在那里吃草的丰美草地,结果越界的牛都被几个嵋宇牧童赶回自己城里,蕙裔牧童便冲回家,发誓以布尔特的怒火惩罚那些小偷,夺回自己的牛。不然就是在牛群渡河处上游,宁静水潭旁钓鱼的两个人会为了河的归属权吵起来,气冲冲分别回到自己城里,发誓赶走那些来偷钓我们家鱼的人。于是一切又重新开始。

这些侵袭行动伤亡不多,但还是造成两城年轻男子相当程度的折损。最后蕙裔的女议员们决定必须一举治愈这个不停流脓的伤口,同时又不造成流血冲突。一如很多时候,发明是发现之母。蕙裔城的铜矿工最近刚发展出一种强力炸药,女议员们认为这就是结束战争的契机。

她们派出一大群工人,在弓箭手和矛手的护卫之下拼命挖土,把炸药埋进地下,短短二十六小时就改变了有争议的那整段一哩半长的艾隆河道。他们用炸药砌成水坝挡住河水,另挖一条河道,让水沿着他们宣称的边界流成一道弧形。这条新河道在原址以西,吻合他们盖过很多次、也被嵋宇人拆过很多次的墙的遗迹。

—文—然后她们派出使者越过草地前往嵋宇,有礼而正式地宣布,两城已经恢复和平,因为蕙裔可以接受嵋宇人来到向来宣称的边界——也就是艾隆河东岸,只要蕙裔的牲口能够去东岸的若干饮水处喝水即可。

—人—嵋宇议会有不少人愿意接受这个解决方案。他们承认狡猾的蕙裔女人拐走了他们的土地,但那只是一小块牧地,长不到两哩、宽不及半哩,而且如此一来,嵋宇人在艾隆河水潭的渔权就不会再有争议。他们劝大家接受这条新河道,但有些人的心智比较坚定,拒绝屈服于机巧诡计。总议长发表一篇演说,力陈那片珍贵土地的每一吋都浸满嵋的子孙的鲜血,由塔芙的星空披风赐予神圣地位。这场演说扭转了投票结果。

—书—嵋宇人尚未发明非常有效的炸药,但恢复河的自然河道比引导水流向人工河道简单。一群热血沸腾的公民拼命挖土,在弓箭手和矛手的护卫下,一夜之间就恢复了艾隆河原先的河道。

—屋—他们没有遭遇抵抗,没有发生流血冲突,因为蕙裔议会一心求和,禁止卫兵攻击这些嵋宇人。站在艾隆河东岸,没有遭遇抵抗,总议长闻到了胜利的气息,喊道:「冲啊,弟兄们!一口气除掉那些狡诈的婊子吧!」于是,史书上说,众人一声大喊,嵋宇的弓箭手和矛手便冲过半哩草地,直逼蕙裔城墙,后面跟着许多前来帮忙恢复河道的公民。

他们冲进蕙裔,但城里的守卫并非毫无防备,城里的居民也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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