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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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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够听话的。”萧岿冷言揶揄道,“沈不遇说什么,你也是这样奉命做什么的吧?”

闻言,休休也顾不得了,直直地冲着萧岿说道:“我做什么,你总牵涉到相爷,我再解释也没用!连我都知道,相爷为了你与众大臣极力斡旋,望着能有朝一日让你重回宫里。就说眼下,皇后掌管后宫,要不是相爷他们,我怎么可以顺顺利利把东西带出皇宫?三殿下,非常时期,先把那些个人怨恨抛掉吧!”

萧岿脸色煞白,眼里又爆出火星沫子,咬着牙道:“你真不识抬举,我难得有心情跟你说句话,你又搬来大道理想说服我!我告诉你,谁是谁非,孰轻孰重,我懂!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休休大睁着眼,一脸坦然的表情,道:“我也懂!至少我懂得,作为男人不应为了一点挫折变得不堪一击,躲在深山老林里,那是懦夫的行为!”

话冲口而出,休休就呆了。她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番毫无礼数的话语,想收回又收不回,一时怔怔地站着。

萧岿哪经受得这番话?他的气焰向来极盛,只听一个尖锐的口哨声,候在墙门的马儿得令,仰天嘶鸣,照例撒开四蹄朝休休冲过来。

休休大惊,转身便跑。

她平时逃得利落,连蒋琛等人都笑她跑得比兔子还快。萧岿也是纯粹吓唬她,等到赶她几十丈远,就吹口哨勒马收住。可今日不知是毫无防备,还是腿脚沉重,休休只跑了十余丈远,就整个人绊倒在地。

眼看马儿离休休越来越近,萧岿紧急嘘哨,但马儿还是收刹不住,生生从休休身上越过。

萧岿一瞬间屏息,疾奔过去,俯身扶住休休,慌乱地问:“你怎么样?”

休休倒地的时候,脑子嗡嗡一片。她清醒过来,正看见萧岿凑近她,手里的马鞭晃啊晃,惊恐再度席卷她的全身。猛一挣,她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眼望着那道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林中,萧岿半跪在原地,竟久久没有起来。

他垂头丧气地想回院子,蒋琛等众侍卫在院门内抻着脖子看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出来。蒋琛斗胆道:“殿下平日不是在等休休小姐出现吗?怎么又把她吓跑了?看来她不会再来了。”

萧岿眼睛一瞪:“满口胡诌!你们懂什么?”

众侍卫面面相觑,蒋琛不由得嘟囔一句:“奴才是不懂。恕奴才直言,殿下就认了吧,奴才们明明看出殿下是喜欢休休小姐的。”

“是啊是啊,休休小姐来一趟,殿下的心情就好一次,我们当奴才的也替殿下高兴……”众侍卫随声附和。

萧岿蓦地涨红了脸,突然大吼:“大胆奴才!简直一派胡言!还不快点喂马去!”随即举起马鞭作势要抽他们。

众侍卫抱头鼠窜。

萧岿独自伫立,再次望着休休离去的方向,有些睖睁,又有些犯傻,竟自喃喃道:“死丫头,是不是真的不会来了?”



萧灏随在门童身后走在宰相府的青石路上。

绿意围绕夜蓥池,小艳疏香正浓,荷叶上水珠儿沥沥,与娉婷的莲蓬相映,好像休休顽皮的轻嗔浅笑。

他不禁想起自己在过年时许下的诺言,于是舅舅郑渭给了他半年时间。眨眼间已是夏至,他得不到半点回应,休休依然对他若即若离的。思来想去,也许是自己不够主动,她体会不到他的深情。可又怕时机尚不成熟,自己突然彻底挑明了,惊吓住了她,怕是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了。

林荫深处缓缓走来一对男女,后面只带了一个垂髻丫鬟,原来是沈不遇和他的二夫人。他们也发现了萧灏,迎上来见礼。沈不遇脸色稍显沉重,但还是躬身笑说:“四殿下来得可早,又来看望休休。”

萧灏答道:“她受了伤,我理该看看她。今日带来了宫里的红伤药,疗伤奇效,休休会好得快些,而且不留一丝疤痕。”

“只是摔破了点皮,这点皮肉之伤算什么?”沈不遇表示谢意,又不经意似的解释道,“休休在老家野惯了,这时节带了几个丫头上山去采什么草菇,结果摔成了这样。还是四殿下有心,早知道让她随四殿下去,也不至于吃大亏。”

柳茹兰早听出老爷话里另有其意,默站一旁不出声。

待与萧灏告别,柳茹兰望着萧灏年轻秀致的背影,才试探着问:“老爷对四殿下的态度,跟以前有点不同,莫非想把他俩撮合成一对?”

沈不遇眼中闪出精光,轻叹了一声:“此一时彼一时,我也是辗转反侧心事重重啊!昨日廷议,皇上突然说萧灏柔韧宽厚,学问心胸皆大,最善化人。朝中大臣包括嵇明佑等竟无一人提出异议。也是啊,无论如何褒贬挑剔,四殿下无甚瑕疵是真。皇上暗地调兵遣将派送浣邑,别人以为是加强边境重守,实则皇上开始倚重浣邑侯郑渭了。”

“可是,休休喜欢的是三殿下。”柳茹兰很替休休叫屈。

“你看看,萧岿把休休害成什么样!这小子都落魄成这样了,还顽劣到底,真是死性不改。”沈不遇这次真的生气了。

“老爷,当初将休休过继沈家,全江陵的人都知道是为了三殿下。如今三殿下遭黜,你又换了四殿下,这不教人笑话?”

柳茹兰虽然对萧灏也有好感,但是她还是觉得老爷此举太过于轻佻。为了休休,她忍不住跟老爷唱起了反调。

沈不遇面色一沉,道:“关键是萧灏喜欢休休,这最说服人!当初对萧岿穷追猛打的,被人捧上天就忘记自己是谁了。休休跟萧岿会吃苦,跟萧灏会享福,懂不懂?”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甩袖走了。

柳茹兰无奈,只好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萏辛院里。

萧灏小心扶着休休的手,拿出带来的伤药,将药面撒在她受伤的手掌上,再用纱巾适度地裹好。燕喜忙不迭递过来一条丝带,萧灏细致地绑定,这才松了口气。

他灿烂而笑,不无诙谐道:“不出几天就好,记得要谢我。”

休休轻抚手掌,略带惊讶道:“不疼了。”

说完,露出一丝牵强的微笑。

萧灏灼灼地望着休休,她的面颊细腻如白瓷,却掩不住神情的疲倦,透着一丝暗青,少了往日的鲜活。

她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与她交往越久,越猜不透她的心思。他的心思,她又看到了多少?

“自从三哥走后,皇宫上下都没了生气,听不到半点欢声笑语。我想念三哥,可又不得不面对事实。休休,我更不愿意看到你愁眉苦脸的样子。若是能向我倾诉,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休休想抽回手,却不想萧灏不想让她逃脱。她只好被他握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多谢四殿下。我来江陵这么久,认识了这么多人,也长了很多见识,日子过得神仙一样,还会愁什么?”

“是因为你父亲吗?”

休休又叹了口气,目光幽幽:“我爹……我始终恨不起来,他对我的爱是真的。我以前不够关心我娘,现在有点理解她的处境,倒觉得她可怜。说不清谁亏欠了谁,也许这就是命。以后,我该去陪陪我娘。”

萧灏将她的手放在胸前,不禁说道:“以后你就嫁人了。嫁给我,我和你一起去陪你娘。”

他凝视着休休,眸中闪着光芒,似火一样炽烈燃烧起来。

休休颤了一下,几乎是害怕地缩手。萧灏攥得更紧,不想触到了她的伤处,她微微呻吟一声,他不禁就松了手。

“四殿下的好意,我懂。我的终身大事受相爷操纵,连最重要的自由也不在了。我看不到前路有什么,只有不停往前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如今最期望的就是能好好活下去,为了死去的爹,也为了我娘……”

她神情茫然,眼里慢慢又浮起水雾,那缥缈的身影一层又一层重叠交错,不断唤醒她心底的痛楚。

自己,多么傻。

“会过去的……”她低喃道。

萧灏静默半晌,这才扬眉开口,带着温雅的笑音:“我也是,我对皇家的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总有恐惧,个人命运岂是能自己掌握的?不过,我也会好好地活下去,直到你属于我的那一天。这次急躁了些,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也高兴。”

他再度扶起她受伤的手。这次休休不再拒绝,只淡淡笑了,看着他优雅地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脸上。

萧灏走后,屋里恢复了沉寂。

终究太静了,就连遥远天际隐隐滚过的雷声都清晰可闻。高空浓云疾走,天色渐渐变得阴沉,连梨树上终日喳喳的鸟雀都飞走了。

休休慵懒地倚靠在窗前,燕喜关好院门进来,嘴里说着话:“夏天一到,江陵三天两头打雷下雨,也不知道又会淹掉多少人家。”

见休休双眉紧锁,燕喜想起萧灏刚刚所说的话,不由得问道:“小姐,四皇子对你多好!他对你一片深情,倒落得一相情愿似的。你应该答应嫁给他,省得天天愁闷。”

休休苦笑道:“说得轻巧。我都不想太多了。”

“我知道,小姐一颗芳心早系在三皇子那里了。可是他这样冷遇你,换了我早不理他了。你受了伤,也是他害的。你就在家里好好养伤,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不要去那个鬼地方了,气死他!”

“就是去,也是最后一次了。”

休休轻喟道,顺手落下了窗纱。

江陵的夏天果然如燕喜所言,白日里晴云似火,毒辣辣的日头晒得空气也停滞不动。往往临近黄昏,天空灌了铅似的昏暗,雷电闪闪,如瀑的大雨倾泻而下,将天地万物浇了个透。在阴晴不定的燥热天气里,休休很盼望这样的雷雨天,让染了热的肌肤得到安宁,人也可以安然入眠。

蓉妃得知她受伤后,好生安抚,也不再提起去见萧岿。沈不遇忙于政事,加上连日的暴雨淹没了不少农庄,作为当朝宰相,他亲赴灾地安抚,无暇过问她的事。萧灏来得勤些,他的举止依然儒雅安定,总挑点笑话说与她听,并不提及上次的话题。

难得这样清静的日子。休休手掌上的伤已经愈合,膝盖上的淤青也淡了许多。

只是,她还是没有独自外出的自由。

有关天际的消息,她只能从欣杨嘴里得知大略。天际在礼部门下录事,也算是个好差事。欣杨变得忙碌了,因父亲是宰相之故,倒在中常侍门下选个闲差,天天出入皇宫还能有机会见到梁帝。

休休的伤势愈合以后,人显得懒散了许多,终日闷闷的不说话。她不再离开萏辛院半步,院中碧瓦栏杆一带时见她的身影。初春的时候,她在这里植下了一棵栀子花树,也许施养得太过于精细,别的花草开得热热闹闹,那树却耷拉着身子鲜活不起来,几场暴雨之后便彻底蔫菸了。

“小时候,我也是这样种下的,怎么这棵活不过来呢?”休休睖睁地望着,心痛不已。

燕喜安慰道:“宰相府里多的是奇花异草,那树不显名贵,土俗了些,地气接不上。”

休休恍悟,不禁苦涩地笑了笑:“我又傻了。”

这日天黑之前,一辆宫车停在了宰相府外。宫人将一匣子送到休休手里,说是蓉妃娘娘馈赠的补品。

宫人很快走了,休休坐在屋里神思不定。

望着那熟悉的竹编藤编,休休一下子明白了蓉妃娘娘的意思。身为母亲,她对儿子的牵念变得迫不及待了。

“小姐,你又要去啊?”燕喜担忧地问。

缓了神,休休平静地说道:“去告诉车夫,我们明天一大早走。”

曙光初现,东方已染淡淡霞红,趁着清晨凉爽,休休出了萏辛院。

影壁前,站着沈不遇。

脱去官服的沈不遇长身玉立,平日的威慑力退去,挂着浅淡的三分笑意。两人面对面站着,像是难得享受这清晨的寂静,沈不遇率先开了口:“山路泥泞,我已经关照车夫,务必谨慎早去早回。”

他第一次说这样关切的话语,可惜休休听不出半点暖意。她没任何情绪地悠悠开口:“烦劳您告诉娘娘一声,这是我最后一次去那里了。”

“害怕了?”沈不遇扬眉道。

休休一时无法作答,目不斜视地提着匣子就走。沈不遇偏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端倪,道:“他如此待你,你不去也是应该的。等忙完这阵子,我会找你聊聊,有关你的终身大事。”

说罢转身就走,一如平日的深沉。

休休不知其意,望望天色不想耽误时辰,一脸茫然出府门去了。

在以往,山路虽然崎岖她却还算走得顺当,这次却遇到了不少麻烦。几经狂风暴雨,沿路时不时有碎石断枝挡道。风雨冲刷山坡,侵蚀得沟壑纵横,河床上涨江面开阔,稍不留神便会人车吞噬其中,看得人不免心惊肉跳。

好在车夫驾术精湛,又是熟路,马车晃晃悠悠进入深林。休休下了车,拍了拍酸疼的腰背,提着匣子进了林子。

清寂的山林烟霭淡淡,茂树吹绿,繁花坠粉,一笼炊烟正从砖囱升起。休休驻足凝望,心绪激荡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算来,从那天逃离此地起,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后,她又回来了。

而他,对她的不再纠缠,一定过得很轻松。也许,他早把她忘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让郁悒的心绪舒畅了些,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山坡,沿着泥墙过去。

门墙外不见那匹骇人的白马。休休大胆地上前,朝里面张望着。一名侍卫提着长矛过来,矛头上两条被戳中的鱼儿还在挣扎。侍卫一见休休,现出古怪的神情,没待休休发问便如灵猿一般躲闪,逃进院子里面去了。

休休好生奇怪,不久蒋琛闻声从里面出来。

“原来是休休小姐。请里边进,里边进。”蒋琛有点不知所措,神情却是异乎寻常的兴奋。

“三殿下可在?”

“出去遛马了,应该快回来了。”

休休想,反正自己是最后一次了,进院子走走也无妨。心念及此,便大大方方跟随进去。大步跨进院门,休休不禁有点惊讶。庭院简约朴实,石板地面清扫得干净,缝隙中没有一根杂草,虽说不上整肃,却也不像初期见到的那般荒芜,显然他们已经懂得收拾。

蒋琛将休休引进正中厅屋,在木凳上掸了掸灰尘,这才请休休坐了。

“休休小姐可是一个月没来了。今日出现,我们都吓了一跳。”蒋琛难得露出笑意。

“你们……还好吗?”休休淡淡一笑。

“还是老样子。为国之法度、为殿下安危着想,只好憋在这里了。”

“殿下呢?”

“殿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也不愿意老待在深山老林里,可有什么办法?不过,以前殿下脾气不好的时候,遭罪的是我们,现在改了,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也不知道想什么。我们这几人反而难受得痒痒,恨不得殿下用鞭子抽我们。”

“若是这样,我该怎么禀报给蓉妃娘娘?”休休苦笑着摇摇头,“不管怎样,我好回去复命了。”

蒋琛见休休表情淡淡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恰好听到外面有人高喊,蒋琛请休休稍坐,自己跑去煮茶了。

屋里只剩下休休一人,她四面打量,里面空空荡荡的,却也齐整。两边墙角立着红木剑架,架上横亘着长弓长箭、双钩利刃。中间沉沉红木摆出一方棋盘,盘面风纬雨经,织成天网。棋子由精玉磨成,摸来晶莹温润,确是棋中极品。

听说萧岿离开行宫,并未带走贵重物品,连随侍的宫娥彩女都没要去一个。他却带去如此沉重的棋匣,在他的楚汉河界中锻造文韬武略。休休有所醒悟,不觉来到窗前的木案上,见上面摆置着文房四宝,散乱的竹简压着一张三尺见方的羊皮图。

休休想把竹简摆放整齐,随手翻阅一支,见上面端端楷楷写着三个字,便转悠着念了起来:“莫顽劣……”又拿起一支,“莫忤逆……”

她疏神片刻,又拿起一支,不及细看,门外有轻微的响动,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萧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披散着头发,随意的白绸敞衫下隐隐露出结实的胸肌,一对剑眉下是寒星似的眼睛。

休休猝不及防,慌忙放下竹简。她不安地站在那里,感觉手心湿湿的,那是汗。

萧岿的一侧是外面灿烂的阳光,一侧是室内隐晦不明的光线,两种截然不同的光影将他夹在其中,就呈现一种说不清楚的迷离。休休目光有些迷蒙,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用熟悉的声音说话了。

“那次……你摔伤了没有?”

休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轻咳了一声,仿佛这样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好了。”

她说完又后悔了。那次受伤拜他所赐,没把命葬送在马蹄之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自己这样承认已无大碍,岂不主动掩盖他的恶行,连丝忏悔的机会都不给他?她暗骂自己不争气,怎么在他面前,总是把持不住自己?

果然,萧岿嘴角微微一牵,释然了,随意地笑了起来:“没事就好,害我担心一整月。”

他踱步来到她身边,并不看她,手指有意无意地在匣子上一敲一敲的,跟他的声音一样漫不经心。

“大热天的,山上时有暴雨,怎么没人阻拦你?路上有个闪失怎么办?”

细听来,有那么一丝的担忧。休休没有感动,有的只是几分悲凉。他并未提及沈不遇,可每桩事都跟沈不遇有关。

沈不遇就横在他们之间,他无心跨过,她无力跨过。

休休凝神望着萧岿的侧脸,一缕阳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棱角分明而摄人心魄,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今天他没有赶她走,她理应感到受宠若惊的。他们的地位如此悬殊,今日一会,便是不再相见。一想到这些,她的心有隐隐的痛。

自己,真的是多情吗?

此时她很想笑,终究无法笑出,倒似有点冷漠地说道:“娘娘催得紧,我只有领命。不过我已经讲明,这是最后一次了。”

萧岿的面色不露痕迹地一僵,他的眼直直地看着休休。休休侧过脸,望向窗外。

好一刻,萧岿沙哑道:“我知道,如今我落魄成这样,什么都不是了,没理由麻烦谁。”

“是我脸皮太厚。”休休抑制不住,扯出自嘲的笑意。

她拿起案上的竹简,指着上面的字,只想把心里的话说完:“娘娘说,无论失去了什么,到了怎样不堪的境地,你依然是她的骨中骨、肉中肉,亲情永远不会变。她一直在等你,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回到她身边……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殿下已经什么都放弃了,到今天,我才发现,是我错了,殿下从来没有放弃过!”

萧岿静静地站着,垂眸不语。

休休心里流着泪,却笑了。

“遇到殿下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荣幸,即使你不喜欢我,不欢迎我出现在这里。我还要说,能够见到殿下,哪怕你不跟我说话,我也觉得比别人幸运。今天殿下没有赶我,可以让我安安静静地离开,非常感谢殿下。至于相爷,我不过是他的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殿下何必挂在心上?说了这么多,连我都厌烦自己了。休休这就告辞,殿下保重。”

她不再矜持,盈盈施了个礼便转身而去。绣鞋飞速踏过石板,石榴红裙带随风飘扬,漫了一地的惆怅。

萧岿只能愣愣地站着,一动未动。

窗外落叶如潮,天色暗淡尘土飞扬。

一阵雷声滚过,紧接着雷雨滂沱而下。

此时萧岿忍不住一颤,喧哗的雨声,潮水般涌进了他的耳内。

蒋琛进来,看在眼里便忍不住道:“山里地势险峻,大雨说来就来,殿下怎忍心让休休姑娘走?”

“是她要走的。”萧岿嘴里这么说,想到休休的马车在暴雨中颠簸,眼里隐过一点不祥。

“这一个月来,殿下终日魂不守舍的,天天往墙外看,弟兄们全都看在眼里。殿下,千万别苦着自己了。”

萧岿眼波一闪,拿起挂在墙头的马鞭子,只速速留一句“我去追她”,便奔出了屋子。

“殿下,弟兄们跟您一起去!”

蒋琛追了出来,眼见萧岿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雨帘中。

休休的马车行驶在暴雨中。

出来的时候,天空还灿烂着,倏忽间天幕便暗了下来,雷电滚滚。车夫开始诅咒这倒霉的天气,不断地驱赶着马儿。山风呼啸,大雨如瀑般泼洒下来,随着一声惊天响雷,马儿疯了似的向前奔跑。

休休满脸惆怅地坐在车内。哗哗水声不断灌入她的耳内,湿重的空气瞬时扑来。她有点麻木,雷电都变得没什么可惧怕的了,这样的电闪雷鸣就如自己此时的心境,回忆转瞬即逝,又潮水般涌入。

她不断地问自己,为何这么久了还是想见到他?见到了,彼此说了话,心为什么还这么痛?

“我一定很傻……”

抚摸受过伤的手腕,她苦涩地笑了起来,将身子慢慢靠在车壁上,不再动弹。

回去后,就当做了个梦,该忘的就忘了吧。

山体发出隆隆的轰鸣声,山洪携带着大量的泥沙以及石块从沟谷深壑中冲刷而下,如脱了缰的猛兽一发不可收,顷刻之间冲毁了山路。休休的马车卷入泥石流中,崩塌的山石毫不留情地砸下,车夫惨叫一声,车体断成两截,人马眨眼间就覆没其中消失不见了。

强烈的颠簸之下,休休惊醒过来。她一掀车帘,巨大的洪流正汹涌而来。随着车夫最后一记凄惨的叫声,她感觉车身剧烈地摇晃,接着上下翻滚起来。好在她手疾眼快,一把撑住把手。车盖掀开大半,狂风漫卷其中,她眼睁睁看着自己随着半折的车身,在泥石流有力的冲刷下,翻滚着落入涛涛江河……

“休休—”

隐隐,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隔着很远很远,她仍能听见那声音,夹杂在风声起落之中,她似乎看到老家的栀子花正纷纷繁繁地绽放。

她睁开了眼睛,水浸没了她的大半个身子。雨停了,雷电声已远,风吹面庞,伴着寒冷的气息。她艰难地撑起身体,才发现自己被困在破损不堪的车体内,四面全是混浊的泥水,山岭就在眼前,让她刹那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休休—”

熟悉的人声,熟悉的马儿嘶鸣声。

她忍不住一颤,循着声音寻找,就在残损不堪的山路一端,那道白色的人马出现了。而泥石流还没停止攻击,依然在他眼前涌动着。

她吃力地伸出一只手,大声叫道:“不要过来!”

话音刚落,人马纵身越过沟壑,便陷入泥石中艰难而行。待好不容易近到江边,马上的人跃入江中,不顾一切地向她游过来。

四周的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休休的泪水在眼里打转,视线变得模糊。休休伸着手臂,第一次这样渴望、这样需要他。

终于,她的手臂被他的大手抓住,紧紧地。他望定她,唇际笑意在加深,眸中光彩潋滟。她几乎像个孩子一样缠住他的胳膊,就想从此不放手。

“萧岿……”

不知为什么,她脱口叫了他的名字,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收不住了。

萧岿缓缓将她抱出车内,不断地用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泥水、泪水,眯起眼笑着:“别哭别哭,我不该让你走,这回真吓住了我。”

闻言,休休哭得更厉害了。

萧岿隐忍的眸间闪过一丝痛意,他忽然拥住她,灼人似的吻落在了她的唇间。

哭声戛然而止。

风歇了,洪流终于停止了涌动,江面平静了下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蒋琛带着众侍卫赶到了。

江面上的一对男女拥抱在一起,他依然吻着她,缓慢而温软,温柔地带走了她的相思、她的伤痛。她笨拙地回应着,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她心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不禁闭起了双眼。

自从某次他不经意地一吻,她便开始做这样的梦,许多次。

这一次,便是真的了。

丹阙篇



歇雨光景,山间明亮而干净。绿意连天略带潮意,终日不息的落英轻舞飞扬。

萧岿与休休携手走着,一路有花木扶疏,红腹角雉炫耀美丽的羽毛,朝着树荫下的那对男女咕咕直叫。萧岿在山崖上站定,凝视身边的休休。仿佛被阳光微醺了眼眸,他眯起了眼睛。休休也安静地望定他,两人一时不曾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片时,萧岿缓声道:“泥石凶猛,可惜了沈家车夫。蒋琛他们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车夫的尸体,我让他们选个好地方埋了。”休休也是难过至极:“这几个月来全靠他了。怎么眨眼间,活生生的一个人就没了?

萧岿沉默了片刻,脸上浮起促狭的笑意:“沈不遇等不到你回去,你猜他会怎么想?”

“这么大的雷雨,他会派人找寻过来的。”

“你想得未免太好。他巴不得雨下大点儿,你就可以留在我这里。如今山路都被冲掉了,正合他的意,说不定此刻他正在开怀大笑呢!”

休休习惯了萧岿用带刺的话语嘲讽沈不遇,此时她完全陶醉在这片美景中,带着一点悸动。她顺着他的话,说道:“若是久了,二夫人也会担心的,还有燕喜。”

“牵绊你的人还真多。”萧岿不以为然道,“沈不遇正是抓住你这个弱点。你说,那些人重要,还是我重要?”

他低下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休休在这样炙热的注视下,面颊发烧似的红。她抬起眼,很柔软地笑了一笑,轻声说:“我先前已经说过,殿下还不明白吗?”

萧岿得意地笑了,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呼吸软软地吹在她的耳边,近乎霸道地说道:“以后你要听我的。”

休休低垂的睫毛微颤,道:“殿下今日可否听我一句?”

“说。”

“回江陵吧,住在郊外也行。你在这里蓉妃娘娘会担心的,皇上也会担心。”

“这我也考虑过。如果回到江陵,可以离父皇、母妃近些。”

这么久的山居生涯,萧岿对某些事早已想通。他本是一脸轻松笑着说的,但看休休眼波闪闪,他看得入神,不自觉地拢她入怀,那吻如柳絮般绵绵地落在她的唇上。

他的舌尖在她口中流连,贪婪地肆虐。休休几乎融化在那种甜蜜的窒息感中,她第一次这样被人充满激情地吻着,让她从心肺到骨血都变得脆弱。萧岿的唇顺势往下移动,在休休裸露的锁骨轻轻磨蹭,手便不规矩起来,攀上她柔细的腰肢,紧接着似要扯掉她的抹胸。

休休一惊,抬手便护住了自己的前胸。

“殿下,不要这样……”她颤声提醒道。

“这里没人。”他呢哝了一句。

休休挣扎了一下,还是推开了萧岿。

萧岿轻轻皱了皱眉,以不解的眼神凝视着休休,问道:“为什么?”

“我一个乡野女子,命运注定像飘浮的云,随时可能被无法预料的飓风裹挟,走错一步,便会被撕扯成碎片。与殿下在一起,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愿伴着殿下披荆斩棘,左冲右突,而不是色祸殿下,优哉游哉于山水间。若殿下孤行私意,朝野不得安定,休休罪不容赦!”

休休辞色端严,心事忧虑重重,隐隐一声哽咽后便流下了眼泪。

萧岿听得心都紧了,他吻去休休脸上的泪珠,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有顾虑,怕受沈不遇掌控。我活了将近二十年,第一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起一个人。你不来的这段日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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