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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爱恨-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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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余兴节目。我现在也没有这个心情。但看他这么热衷,我就扬扬眉毛,慢慢爬起来,跟他走了。 
山间一路风吹,整座山都是我家族的,从山上到山下还要再开一个小时。我趴在车窗上,纳闷看天上刚刚明明是一片晴空,现在却疾疾飘来一大片发红的云彩。 
“快要下雨了。”我指着,给他看。 
“听天气预报了?”秦展笑笑,专心开车。“我看天会一直晴下去。已经没有乌云能盖住它了。” 
“兰师傅说的,百试百灵。”我闭上眼睛,“云彩会说话。” 
兰师傅,不知已经流浪到哪里去了,至少她是自由的,那个疯疯颠颠的老太太。这时候分外想念她,想她能不能捎上插翅也难飞的欧阳念跟她一起浪迹天涯。 
“对节目单一点不好奇吗?就算我把你随便卖了你也一点不担心?” 
我竖起根手指,晃晃。如果我还需要对你担心,我就不是欧阳念了,如果我在骨子里的确是父亲那样能称霸一方的枭雄,那么我会对你担心。 
我靠着座垫,居然睡得香甜。 



有点啼笑皆非。我快有点震惊地看着晶莹剔透的环形台上婀娜走步的形色美人,其规模阵势素质均不亚于环球小姐选美,坐在二楼贵宾间里,隔着无法被外透视的特殊窗罩,我可以随心所欲尽情享受黑暗的狂欢;这间俱乐部是国际色情大亨的旗下产业,无论是男人女人,大到当红明星小到你在路边看到的卖花女,OK!没问题,有钱有权就能搞得定。 
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刚在台上款款哼歌的就是某国红歌星。 
能来这里的客人,只能显贵。 
客人间都无法直接窥到面容。只要吩咐侍应,付钱刷卡带人一应俱全。 
看着那些或灰或亮的帘幕,想象里面可能就在进行的好事,我在想我怎么就一点没有兴奋起来的冲动! 
“想要哪个?”那个献媚者已经比我还迫不及待了。他悠哉悠哉,竟一点都为底下所动,自然了,能媲美萃的女人实在稀少。 
我好象是被催促,我几乎带点疯狂的意思去努力脒起眼仔细逡巡五光十色处的环肥燕瘦,但让我都大感意外,我始终找不到我的兴奋点!这么多香喷喷甜丝丝的女人,我几乎出了层冷汗,这么多精致细嫩的面容,我无福再消受。 
“算了吧,我没那个心情。”我掩饰自己的冷汗和苍白,努力显示自己还是很行的嚣张。“这家档次也一般,搞不好染上爱滋才不划算。” 
他居然哈哈笑了,很大声,很醇厚,很有力道,也很不客气。 
我殴打他一拳,他止住笑,眼睛却还在望着我笑,头发很短,模样很酷,年轻瘦削而富有魄力,“欧阳,你该不是不举了吧?你有多久没出来消遣了?你这样会憋出病;别撑了,我替你要了上次你点过的那个法国模特吧,你一向喜欢重口味。” 
假如我坚持不要,他会不会真会开始怀疑我不举?现在他的笑在我眼里慢慢变成一点点居心叵测的意图。可恶的笑。 
我手支住脑袋,喝红酒,不言语。 



37 
“好好享受吧,二世祖。” 
秦展把一切安排好,给我钥匙,请我享受。床柜上早摆好了他殷勤周到为我点好的冰镇香槟。 
亲眼看到一个裸体美女带来的冲击,根本不在话下,我又不是童子鸡,就算我不举,那也只是我没心情而已。 
我记起来我是跟这女人上过一次床,算不上妙不可言,但还不乏味。很奇怪,秦展不爱好逢场作戏,他从不在我面前与其他女人表现亲密,除了萃,或他要我以为他对萃的忠贞足以克服男人所有的劣根性。性和爱不是一回事。我觉得不是。 
有着金色的长发,和梦露一样的眼神,慢腾腾的爵士乐里,她性感地朝我摇曳她雪白粉嫩的身姿,像可口的小猫一样舔着唇角,边缓缓摇晃瓶口,香槟洒下,从颈脖到乳尖,到黑色床罩;该是很美妙的夜晚,活色生香。 
我为什么胃部抽搐,好象轮我被人上?! 
我如同被人放肆嘲笑,那个被强暴的夜晚,永生铭记。 
我走近女人,明晃晃抬高手,她抬高脑袋以为我要给她享受,我挥手正好劈她后颈,她软软倒下,却沾了我一手酒精,甩几下,挥之不去,是挫败,也是无奈。 
我关了豪华套房里的灯,夜晚绝对安静,连星星也不见一颗,掀起窗帘一角,雾气正漫漫弥散;我不能从正门出去,会被秦展看到吧?不会怀疑也会开始担心了吧。我想我已经缺乏碰女人的勇气,和信心。就像没有办法找到掩饰自己疤痕的证明。 
我从露台溜下,顺着阴影摆脱一切被发现的痕迹。指明要三楼的房间,是否我早已预料到自己将会兵败如山倒,方便逃跑。 
没有星星,这个夜晚绝对寂寞。寂寞得快要发疯。 
我漫步得潇洒,摇晃得无谓,其实,我很寂寞了。雾气越发沉重,围拢过来,鞋子踩在地面上,没有回音,即使待在路灯下,也无法看清自己点烟的手指。我吸口烟,靠着电线杆,忽而哈哈而笑,短促,能吓醒一只垃圾箱里翻食的小猫,犹如梦游,我自言自语,“欧阳念,我虽然可怜你,但我帮不了你,你要生你要死没人能搭把手,你要靠自己?那就活在噩梦里吧。” 
活在噩梦里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猛地拍自己脑袋,我竟忘了,我连普通人都不如。 
雾气浓重。雪白的雾,湿漉漉的罩起来。 
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看到了。 
而跃开身,躲开那个闪亮的攻击物,不是枪弹,是标上清晰红头的麻醉针剂,擦着肩膀掠过去,我脊背微微弯曲,开始大口呼吸,为这刻紧张,或刺激。 
茫茫白雾里,两个黑点变成两个黑衣人,不急不忙并行朝我走来,呼吸平稳,走的路线非常直,是老手才能发动的最有效直接的攻击,但只有拔枪才是最有效直接,他们看来完全没有要我小命的意思。看起来,我真是如此无用。 
兰师傅教的都是些什么破功夫!我脊柱弯曲,深深呼吸——“首先要保护的是你的心脏,记住!是你的心!”——我摆出了一个她教我的招式中最没有破绽的,双手蜷放在腹侧,既然不能硬来,就试试看能不能智取了。 
那两人径直走过来,雾气里,面目不清晰,但均目不斜视,完全不在意我的防御,但一个做了个手势,另一个就立刻停下来。 
“欧阳少爷,我们的主人请您过府一叙。”他伸手一展,竟就真做“请”的手势。“请——”他个子瘦高,声音温厚,寻常而非常诚恳,连姿势也同样坚持,必恭必敬而貌似无害。 
我离他三步,但早已十分警惕,虽我武功差劲,但只怕凭这人的身手能捏死十个小念念,我扒扒自己耳边头发,蓄起佳公子的气势:“没兴趣。滚。” 
他收回手,雾气里,不远不近站立,好象是在犹豫该不该对我动手。另一个还是听命没动。 
我喘了口气,眨了下眼,再睁开,他竟就已在我眼前!完全来不及愕然,他正正对着我的胸口就是一拳——简便的招式,冷酷的杀意,好象是暴风卷我进风眼,再也逃无可逃——我轻轻地向右移了一步,拳头好象慢镜头从我身边擦身而过,他似一惊,掠过去,我也一惊,看到那双非常温和异常阴森的眼,简单明了,直逼我而来。 
好象一个无底沼泽,阴森可怖。是真的想杀我。 
正在我以为我完全躲开了这一拳的时候,他向前一纵,身子一横,我本来以为已经过去的拳头横扫了过来。我想变招,可是我的身体没有办法跟上我的思绪,砰的一声,震痛让所有感知暂时麻木,我被他的拳头扫飞出去。 
这一片大雾,我趴在地上,再不会被人察觉,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有阳光,扫清这一片大雾。我不要死在这个男人手里。 
脚搁在我头上,踩我!第一下,第二下,沉重地稳稳地踩。 
我全身痛得要死,根本爬不起来,幸好就在他的拳头要扫中我的时候,我的身子侧了一侧,所以内伤没受多少,却被像蟑螂一样一下下踩在鞋底。 
——“炼爷,你要杀了他了!主人只要带走他绝不准任何人伤他!” 
他暂停对我的踩踏,在水泥地上跺跺鞋尖,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他有些遗憾地叹气:“对这种小东西这么上心,煌的兴趣真是古怪。小东西——” 
我打掉他的话尾,用我的拳头直直砸在他脚趾骨,发出沉闷的钝声;一是他没有料到我被他重拳砸了胸口还能挣扎从地上爬起,二是我对偷袭偶有心得,因为经常被兰师傅偷袭痛殴,所以只要趁对方洋洋得意罗嗦不停的时候,只管砸他便是,多半得手;他后退一步,我肯定我那拳定让他痛得要死,但他仍旧稳稳站立丝毫没有变色,另一人在他边上,想去扶,却滑稽得又不敢伸手。我代他伸手,我对着那个什么爷举起了一只手,竖起中指做了一个我操你的手势。事实上我现在心很痛,还没有人敢打过我的心。 
“小子,你不错嘛,居然在受了我一拳以后还能站起来。”我徐徐一笑,好象也很正常,自然不过放过这个嘲笑敌人的好机会。 
“也不是那么无趣……”他居然不再看我,转过头对着旁边人道:“我带走玩两天吧。” 
看着他居然转过头去,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可惜我的大脑虽然发出了命令,可是我的身体却像老太婆只有喝稀饭的力气。这个人似乎就在说话的工夫,就轻松躲过我的偷袭,转身轻松一拳又把我击地再次飞出去。 
我脑袋嗡嗡响,鼻血流得一塌糊涂,好疼,好疼。 
他再次踩我头,一下,一下,把我当死人,玩弄。因为这次是仰着面,所以额头被砂纸一样磨砺,除了深深的白色,再剩下的就是几欲昏迷的疼。 
要不是他明显想折磨我,刚才的那一拳要是再加上三分内力的话就足以要了我的命。我让他踩着,突然咧嘴笑开。他停了停,朦胧里,他的鞋尖顺着我布满鲜血的脸颊滑下,徘徊在我的嘴角,好象又要踩扁我可恶的笑。但我撑着一口气,就着他踩的姿势,慢慢直起身体,在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我愈是笑得纯粹开心了。 
我再次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我知道也就是最后一次了。 
我努力地冲着这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笑脸,我轻松地哈哈笑:“你的拳头给我抓痒还不够。来来,再受我一拳,你一定会死,绝对会死。” 
“炼爷!”旁边的坏帮手转过来竟牢牢挡我面前,“请您千万不要做让主人生气的事,他是他珍惜的人!” 
我低着头,捂自己鼻子,摇摇晃晃里看那人拳头慢慢地握了起来,刚才他一直张着手,真的只是和我玩玩并没有用上实力,现在看我如此,是要用真正的实力杀了我。 
这一刹那,我才突然明白过来今天劫数已到。 
“欧阳——”远远是秦展的叫喊,焦急、紧迫。他会来找我。我知道。但等他到的时候,我就已不在了。要是黄泉路上有他和我同行,做鬼都会做得开心。但我,舍不得。 
挡在我面前的人,倒下去。似乎只被击打了一下腹部,我就能听见骨头“咔嚓”折断。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大大得睁开眼,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我看到的拳头是那么的慢,但我不能允许欧阳念在敌人面前后退,所以我还是站着;现在就连刚才还痛得要死的伤口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巨大有力的拳终于和我的胸膛接触,一股火一样热的热流对着我的心脏冲了过来。我大大睁开眼—— 
这个人,跟我贴着。 
没有疼痛。 
这个平常的声音,平常地对我说:“等你迷上我的时候,我再杀你。” 
原来只是个长得很平常的人,除了一双像沼泽一样可怕的眼。 



38 
极黑的眼,棕色头发,古铜色皮肤,鼻子高挺,面目棱角突出深刻,这不是亚洲人的长相,如果不是他满口纯正汉语,我早该看出他的血统——他无疑是一个罪恶的西西里岛人!所以才不怕雷煌! 
就在他对我说话的当口,四周人却多出来。一样的气息,都不是好人,一直埋伏在暗地里一定要等到不得不出手才一一现身,才敢招惹这个意大利佬! 
他露出点愁眉不展的神情,打量凌乱污糟的我,好象突然又不知该拿我怎么办。 
“主人命我们一定要带回欧阳少爷。请不要为难下属。”没有刚才倒下那个的犹豫不定,这六七八个人围拢过来,势在必得,神态上对他虽忌惮,但却不惟命是从——他也发觉了,因此松开我,这些不是他的人,这里也不是他的地盘。 
“雷煌这个小气鬼,原来早防着我出来看热闹。”他手伸进上衣口袋,所有人都不自觉摸枪,我也屏息,防他终了一击要我小命——约摸是和雷煌有仇,他得不到的雷煌也别想得到!所以一定要我完完!这就是他们这种无聊人的无聊想法。 
他煞有介事,唱作俱佳,只待一会翻脸无情。我等着。他摸到什么,一笑,张手竟在我眼前变出一颗小小的糖果,他剥开上面彩虹色的玻璃糖纸,拈了那颗蓝色糖果出来,放到我嘴边,用无害的眼神催促我吃下——我觉得好诡异,怎么都不能张嘴去收这颗炸弹。 
迅雷不及掩耳,他扯我下巴,一拉一合一仰,活生生逼我糊里糊涂吞了下肚。冰凉凉的糖果,没尝到任何味道。 
他不看我,而收起糖纸,裹好,放回口袋。 
“下次——”他好象在玩一场小孩的游戏,这让他开心放纵,他看着我,眼里有冷冷的火焰在烧:‘要记得把它还给我。” 
“?——”我看他,他笑得好象偷了葡萄的狐狸,凶恶的巨大的狐狸。 
他转身扬扬手,是跟那些伺机待动的保镖侍从,“跟你们主子说,我昨晚不小心把他的小礼物扔进海里喂大鱼了……”留下这样古怪的话尾,这个人就跟来时一样突然,逐渐消失在茫茫大雾里,留下我和一大帮雷煌的恶狗。 



洗了脸,鼻子的血已经不流了,衣服我坚持不换,而仍然洒着血污。 
这样,才有资格觐见王族一样。真是笑话,我坐在软绵绵的靠椅里,产生陷落的错觉,陷在这个空旷的大房间里,咖啡色的地毯上是同样颜色的沙发,有一盆高至天顶的热带植物,盛放开艳丽的花,没有露台,只有天顶上的一扇窗户,启明星在北边闪耀。 
他把手搭在我肩上,我在不适里往前挪些,手就徐徐把我拽回来,继续按捺。我沉默了,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酒味。 
启明星遥遥在远远天边悬挂,几乎比月亮还要清冷孤寂。我冷冷看着那颗骄傲的星,终于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我要自己不要再期盼什么遥不可及的光明了。他摸着我僵硬的肩膀,在颈子和锁骨的交界轻轻揉捏,用煽情的手法,和朦朦酒意,我缩着脖子,无法止住发抖,只能在黑暗里不停发抖,我怕我的身体,我怕他的抚摸,我怕没有人会来救我,就像王子救回公主,总能救回。 
他印下吻。 
只要叼住猎物的后颈,撕开他的大血管,他就再也动弹不得。他现在,还只是撕咬前的试探,只是轻轻吻着我的后颈,柔软的吻。 
我持续发抖。 
他停下来,“怕我?恨我?”没有喜乐掺杂的低沉嗓音忽然仁慈地对我展开蛊惑,宛如魔咒:“不如爱我。” 
我手垂下来,冷汗如雨,心神恍惚,那个夜晚好象就要重演,我被绑住手,只有焦灼的热,除了黑再也无法看清任何了! 
“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我已经不懂爱和恨是什么了,无论我为你们付出过什么,你们能给我的也只有仇恨和痛苦;雷煌,我不爱你,爱不是强迫,我也不是在那年站在树上的念念,我已经掉在地上,我没有能力给你一个天堂,你还要对我执着什么?——” 
链子发出金色的柔和的光芒,最底下悬挂着金色的十字架,那是妈妈给念念的生日礼物。我在那天,扔给树下的他。为了让他停止哭泣。多么奇怪,现在是我在哭,我哭了,哭出那晚不被允许流下的眼泪,我是骄傲的欧阳念,但在这个摧毁我一切的人面前,索性哭了。 
眼泪花花里,我看着这条荒唐恶毒的链子,它被重新系在我颈子上,暌违了十几年,物归原主。 
这个疯狂狂野的男人给我仔细系好,才现身在我面前,他两手撑在我头颅边,强迫我固定模糊视线,无助看强大的他——仍然魅惑众生,仍然高大邪恶,仍然把别人玩弄在股掌,深沉纯粹的蓝好象冰把我笼罩,距离如此接近,几乎每一次吐息都是完成一次亲吻。 
“我一直在等你哭,等你哭着求我‘不要娶我妹妹’,而不是家族、联姻、合作;那晚我收信赴约,我还以为……”恶魔苦涩地望我微笑:“你爱上我了。” 
寂静的世界里,没有黑暗,也没有星星闪耀,我陷落在这个大的房间,流出眼泪的时候,听到我绝对不会相信的谎话。 
我们接吻了。 



39 
人在孤独和绝望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比如吻一条毒蛇或一只獠牙虎豹,真是不要命了。就是不要命了。 
唾液在激烈的吻里流出口腔,粘腻住彼此,空荡荡的脑袋里快要被撬走最后一点自己。我快糊涂了,我在亲吻我的敌人,又好象天经地义。我一定是糊涂了。 
“那晚——”我不能合拢我的眼,这个男人的体温,呼吸,味道,和碰到身体时的感觉,都再再告诉我答案:“不是你。” 
那是谁?! 
我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我所想的,我以为的,全都不对了,那是谁?那晚到底是谁?把我拽进地狱里。雷煌抚摸我的颈子,轻柔也熟练地以指腹划圈,放松我绷紧的肌肉,他没发现我的恐慌,那是当你面对你一心想杀死的人却突然被抽去了武器时的惊慌失措。 
我不能与他接触,我无法忍受他看到我胸口疤痕时的眼光,那是多么可怕的罪恶的印记,烙刻得如此深刻,以至最好的整形医生都手足无措——我说剜去好了,把我所有的肉都剜去,只留下骨头也行,把它从我身上弄掉,还是不行,它离我的心脏太近,我脆弱的心脏再也经受不起哪怕一根小动脉的崩裂。 
我只有和它共存。 
揪紧自己的领口,我推雷煌,不说话,只能默默抗拒。我抱着自己脑袋,全身心都在抗拒他与我过度的亲密。我不爱他,我也不能因为孤独和绝望而接受他。不管他对我说的话几分真假,我也不能用身体去欺骗他放过。 
他拥抱着我,与血淋淋、汗涔涔的我贴近到牢不可破,但他停止了,那种放肆的攻击。我缓过口气,却能从他的扎实拥抱里感觉到他的想要!我不敢动了。 
“念念……”在雷煌的口中,我的名字突然有了情欲的迷离,他舔着我耳朵,在脆弱的耳廓骨上嚼弄,热气蒸腾,“今晚你没上那个女人?” 
我一顿,有点被揭穿的不悦。但被完全搂抱在别人怀抱里,根本不能自在说话。“谁说的,我上了!” 
他笑得低沉,环抱我,分外自在:“那你就该直接从床上送到我这,而不必被那家伙打得这么难看了。可怜的小念念,看你的额头,他踩你了。”他揉起我青肿的额头,带点宠物主人的爱惜,所用技巧跟他爱抚时一样好。 
“你连那个洋妞都收买了?”我是不信:“你怎么知道我要点她?” 
“这是黑道,有什么是不可能?”他声音里有残酷的力度,他仍然是那个让我害怕的人,但我发现他现在正在试图缓解我的害怕,而对我有些格外开恩的温存。我已经抹掉自己的眼泪,而能受宠若惊地嗤笑一声了,他听出来,立刻收回他的温存,继续残酷:“就像在一个月前,你也不会料到自己会乖乖躺在我怀里。” 
“是你死缠烂打吧,你不派人偷袭我我就不会现在待在这里。”我确实是被他搂抱而动弹不了,也懒得动弹,今晚的一切让我疲惫和疼痛。最适合我的地方是张大床。当知道这个人不是那晚的元凶,我对他的防御力略微下降。“还有那个疯子一样的意大利人。” 
“闻炼。”他说出我从没听说过的名字,声音里突然渗出一些骄傲自得的意味,“他果然看上你,我的小念念。” 
那个人,看上我?“他看上的不是我。”我回想起那暴戾的眼神,和最后的威胁,“或我让他想起了谁,或就是他上一个喂过糖果的小宠物!” 
雷煌沉默了一瞬,他与那个黑手党人的关系显然匪浅,我也早风闻意大利黑手党就是隐匿在雷煌繁华事业后的后盾,只要利益共享,一切可以达成。那个人的气势,无疑是其中的显赫人物。 
“糖果……”一贯的冷酷眉目里闪过不着痕迹的警惕,他开始用手指抚摩我的唇,哄诱我:“他喂了你什么颜色?” 
“蓝的。”我以为那人不至于没品到下毒,那样的酸涩糖果实在比我以前尝过的任何都败味口。 
“仍然是蓝色啊。”他看我疲惫,站起身,高大身体一弯就轻易从我膝盖一抱,我像小姑娘一样被他打横抱起,送进他宽大蓝色的床,干燥得温暖。 
我琢磨他的话,对未知的好奇胜过那晚是谁的追悔,我想知道蓝色的糖果意味着什么。但身旁边随自己一起躺下的男人,却再再让我神经紧绷,狼狈失措。尽管他只是与我依偎,带点色情意味地以手指在我脸上、颈肩流连,再没有更深层的举动,但我心里揪成一团,我本是自知今晚被他掳来,就定要付出代价的了。他这边柔情脉脉,我不仅慌而且乱。我完全想不出他要对我干什么了。 
我们就这样依偎在一起,躺在这张床上,一下子,抽近了这么远的距离。 
“你没听过闻炼的名字,但这个,你该听过。”他亲昵搂抱我,视我如他心爱之物般,浅尝即止;在薄薄唇中,开玩笑一般说出一个名字—— 
我眨了下眼,该说是久仰还是震惊,这个人的势力只怕是十个父亲也抵挡不了,雷煌扫清这许多黑道势力如无物,绝少不得这人的关系,我本以为这个人是不会插手亚洲的黑道生意的,但眼前明摆着他竟与雷煌交好,这个名字,只要是在意大利,只怕连五岁小娃都会琅琅少口,这个可怕的禁忌的但又隐晦神圣的名词——教父。 
那个人,竟然就是黑手党的现任教父!——怪不得无所忌惮。 
“他来亚洲是要找一个人,我认识他十年,他找这个人也十年。”雷煌摸上我眼睑,让我快睡,他手心的扎实温度突然可以让我放心,就这样闭上眼,就这样沉睡,可以什么都不再去想,该有多好。“十年前他说过,他要亲手喂给那人一颗红色的糖果,在对方慢慢含着的时候,再出手杀死他。” 
雷煌的话里有一丝喟叹,我想他一定是想起对待我的心情,也该是恨不得出手把我一块块割了,再丢进海里喂鱼,那晚他只清楚是我设局派人杀他,却在今晚又对我蓦然好转,这是陷阱还是真的柔情,难以再分清。 
“变态的爱好。你们说杀人总是不眨眼。”我蜷在被子里,疲倦让我臣服,我几乎能忽视雷煌,他就在我身边,很可能我一睡着,他又翻脸无情地不让我看见明早的太阳,太有可能!他们这种人总是这样,随心所欲,把人当成动物! 
仿佛是这种快要变成仇恨的怨念被对方察觉,这个我终生的敌人和噩梦与我依偎如同水总一对鸳鸯,还敢妄想诱惑我! 
——“念念,爱我吧。我下地狱的时候,不会拽你一起。” 
——他把手放在我的心口,故意强迫我跳出悸动。 
——我的心轻微地裂开一个小口子,有什么酸酸涩涩,腻腻甜甜的东西钻了进去。就在这样一个夜晚,人会突然不设防,因为寂寞,和久长的无助。 



40 
以前,妈妈喜欢带我去欧洲的那些小国家,不出名的,但到处都有着温煦的阳光和朴实的微笑。有时候,我也站在高高的城堡上,往下瞭望;一径的广阔无垠,远远那端;就是夕阳坠下的尽头,海涛声澎湃传来,就在脚底,惊人美丽。 
我从没想到雷煌会把我带到这样的地方,正如他一贯的作风,雷厉风行,为非作歹,他就这样强掳走了我,上他私人飞机前的那刻,他准我打了电话,我跟妈妈说我要去远的地方散散心,妈妈没有问我要去哪里,她好象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将是个离她山水千重的所在,所以宁可不再问;我向妈妈撒娇:妈妈,我有点累,有点累了,妈妈在那端一定可以听见飞机的起落轰鸣声,她突然才咽了声音,要我玩累了就快些回来。 
雷煌走过来,英气勃发,邪魅冷厉叫任何人都无法阻挡,他要接过我手机,我如被他温情眼神所惑,松开手指,就这时—— 
“欧阳,你要去哪?” 
这个声音,叫我心口一窒,我要去哪?!那个声音明明急迫焦灼,在气势上却全不慌乱,他隐隐约约就快要形成一种可怕的威胁,但如同那晚,他终是迟了—— 
我避开了雷煌,扣紧了手机,只力持镇定说:“我很快就回来,你要替我照顾好她们,不然我回来,绝不饶你。” 
“欧阳——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接你,我去找你——” 
雷煌一边站立,饶有兴趣观看我神色皆乱,当触及到那人,总是关心则乱,这么多年,毫无进步。 
“你找不到我,我——”我茫然视周遭变故,天依旧蔚蓝,阳光温煦,雪开始融化,即使严冬也倍觉安宁;我究竟身在何处,那重要吗?就算身陷处飓风眼中,也开始懒于挣扎,我想对电话那端的人说些什么,话到嗓子口,千头万绪却道不清说不明,我独自一人走近飞机,发动机振振几乎可盖住一切话音,我慢慢给自己的青梅竹马说起个笑话:“我刚见你的时候,天也这么冷,我当时想,你要是个女孩,我就娶你,一定娶你;这是我的一见钟情。” 
这是我的一见钟情,从来无人知晓。 
我手颓然垂下,那个男人走过来,一手揽住我肩,接过手机,只轻轻一扔,它就被掼落地面,远远抛开。 
飞机收起起落架的时候,雷煌像是不经意,说起本来早可成行,却没料到在这几月里我家族动用一半人力牢牢看守我,若不是我那晚自行逃出,只怕他耐心不够,为夺我几乎毁掉整个欧阳家。雷煌说得不在意,我却知道这你来我往,对我争夺间的死伤。 
我竟全然不知,我这几月一直身处形如监控的保护中。这是谁下的令,这是谁又能让所有人听令?这到底是监视还是保护?但我终是被雷煌捕获,命运脱离我控制,变得想也不敢去想。 
这里真的安静,幽雅逍遥,犹如世外桃源。我连它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也不必知道。 
是个有海水的地方,只需要穿着衬衫就能在海边游荡,没有高耸入云的城堡,也没有宁静的村庄,只有我和他,还有透过云层照射大地的阳光,保镖不允许出现在我眼前,我可以有绝对的安静。有时候,当迷蒙睡醒,看见月光照在雷煌熟睡的脸上,投射下一片阴影,奇异地软化他尖锐到不可摧折的棱角;他是那样安心地躺在我身边,明知道我是被他强掳的对象,明知道他有多么坏夺去我的家族我的人生,但他就这么肆无忌惮、狂嚣得意地紧紧挨在我身边,半抱半搂间,全是情人间的温存留恋,他不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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