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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生活顾问-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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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闺女奇道:“娘,你既是看上了人家闺女,为何要打人家的娘,我看这门亲做不成了。”一窝丝嫂子笑道:“傻妮子,我在大户人家帮过几天工,晓得其中门道哩,她们虽被赶出府,但这小娘子的婚事,却不是她一个妾能作主的,我只去跟程家提亲,打打她又何妨。”

她大闺女还是不解,又问:“程家高门大户,会将小娘子嫁入我们家?”丁姨娘越听越气,两眼直发黑,忙道:“呸,二郎决计不会答应这门荒唐婚事。”一窝丝嫂子又笑了,教两个闺女道:“她们若是讨得家主喜欢,又怎会被赶出来,说不准已是程家主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我使个媒人上门说和说和,这事儿一准儿能成。”说完领着两个闺女下楼去了,说是要去寻一个好媒人。

丁姨娘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想追又追不上,急得直捶地板。程四娘瘫倒在她身上,哭道:“我要回去,嫂嫂为甚么不要我。”

郑嫂子出现在楼梯口,见她二人皆倒在地上,忙上前去扶,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就在厨房里拌个嘴么,多大点子事。”丁姨娘摇了摇头,将方才一窝丝嫂子提亲的事讲与她听,急得连声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郑嫂子一手挽了一个,将她们二人搀进屋里坐下,笑道:“莫怪我说话不中听,你这就是操淡心,程家再怎么不待见你们,也不会由着你闺女嫁给‘倾脚头’,不嫌丢人哩,脸面总归是要的。”

丁姨娘觉得她讲得十分有理,复又高兴起来,连程四娘也稍稍安心,脸上消了愁容。

郑嫂子见程四娘身上的衣裳用料上乘,暗道,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即便是被赶出来,穿的也比寻常人家好许多。她又朝丁姨娘看了几眼,故意叹气道:“本来还想与你家闺女介绍一门好亲的,却没想到你作不了主。”程四娘见她和一窝丝嫂子一般提亲事,臊红了脸,起身躲出去了。

郑嫂子笑道:“到底是大家出身,知礼节哩,配得上李家少爷。”丁姨娘本以为她也要说一门低贱的亲事,正想起身赶上,没想到她口中所称,却是一位少爷,就不由自主地开口道:“哪里的李少爷?家世如何?”

郑嫂子勾起了她的兴趣,却不往深了讲,只道:“你又作不了主,讲与你听有何用?”丁姨娘拍着小几道:“我生的闺女,怎么作不了主,你且讲来就是。”郑嫂子一喜,正要开口编几样好话,丁姨娘却又摇了摇头叹气:“罢了,讲了又如何,我们如今备不起像样的嫁妆。”

郑嫂子笑道:“这个你无须操心,李家家大业大,不讲究这个。”哪里有不讲究陪嫁的人家,丁姨娘不信,心里提高了警觉,问道:“这李少爷年纪、品行如何?”郑嫂子先问:“你闺女年方几何?不如你先讲,若是不相配,我也就不提了。”

丁姨娘心道如此甚好,便道:“我闺女排行第四,今年才只得十一岁,嫁人嫌早了点儿,若是有好人家,先定个亲倒是使得。”

郑嫂子拍着巴掌笑道:“哎呀,真真是天作之合,那李家少爷比你家四娘子只大三岁,他脾性是个顶好的,家里有钱,人也上进,如今正在钱塘书院里念书呢,说不准将来还能中个状元。”

丁姨娘明白她们现在是甚么处境,本以为这李家少爷,不是年纪太大就是痴呆,不然怎会不嫌弃程四娘无嫁妆,此刻听说他条件如此的好,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忐忑,问道:“他不是要纳妾罢?”

郑嫂子怔了怔,旋即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是纳妾,若是做妾,你来找我。”

第一百九十六章鬼使神差

丁姨娘得了保证,一颗心落地,袖了几个钱走下楼,请代写书信的秀才帮忙写了程四娘的生辰八字,交给了郑嫂子,千恩万谢地将她送出门去。她事情办妥,急不可耐走去隔壁,把这好消息告诉了程四娘。程四娘垂着头红着脸听她讲了这门亲事,将信将疑:“哪里会有这般好事,姨娘想是听岔了罢?”丁姨娘道:“郑嫂子打了包票不是做妾,你还担心甚么。”程四娘怔道:“只要不做妾便好么?”丁姨娘道:“那是自然,谁拿妾当人看呢,就连妾生的儿子,都被人瞧不起,妾生的闺女更不用说,大多都因为没有好陪嫁,胡乱出了门子。”

程四娘头一回听见丁姨娘讲庶出的女儿家的命运,不禁问道:“既然大家都是如此,为何哥哥嫂嫂还许诺陪嫁给我?”丁姨娘语塞,磕磕绊绊道:“许,许是怕旁人,闲话。”程四娘想了想,摇头道:“不对,既是世情如此,哪里来的闲话讲?”丁姨娘不作声,程四娘自问自答道:“原来陈姨娘讲得对,哥哥嫂嫂又不欠我的,为何要养我,不过是宅心仁厚罢了,我却仗着哥哥嫂嫂宠爱,逾越太过。”她幡然醒悟,可惜这世上却无后悔药可吃,她越想越难过,伏在枕上大哭起来。

丁姨娘哄她道:“好闺女,莫要难过,待得你结一门好亲,也好昂首挺胸地回去见你嫂嫂。”程四娘抬头,缓缓看了看四周光光的墙壁,心道嫁人恐怕是唯一的出路了,便点了点头,小声道:“但凭姨娘作主。”

丁姨娘如今甚么都能作主,倒是有些庆幸被程家赶了出来,欢欢喜喜地取了钱,上街扯了几尺红布弄些丝线来,捧回家向程四娘道:“虽没得陪嫁,嫁衣还是需得好生做一套。”

程四娘明白,如今是不会有针线房娘子代劳这些了,便顾不得害羞,同丁姨娘两个人一人一块布,埋头绣了起来。

如今过了几日,郑嫂子那里还未有消息传来,丁姨娘有些发急,趁着做晚饭的机会,在公共厨房里拦住了她,问起李家少爷娶亲的事体。郑嫂子生怕被旁人听了去,一口气把她拉上楼,关上门,才道:“我的丁姨娘,莫要声张啊,朝李家递生辰八字的人排着队呢,这要让别人晓得,又要多个敌手。”

丁姨娘只道是自己莽撞,连连点头,问道:“那我家四娘子的生辰八字可递了进去?”郑嫂子唉声叹气道:“如今的人都势利眼,那收生辰八字的婆子,只认得我,谁家把的赏钱多,就先收哪个的帖子。”丁姨娘听后,气得跺脚大骂,骂来骂去,却不提送钱的事。

郑嫂子深恨这人不懂事,只好将话挑明了讲:“丁姨娘若想让四娘子的帖子早些递进去,不如也送些钱与那婆子?不然要是还没轮上你家四娘子,李家夫人就已为李家少爷挑定了人选,那岂不是可惜了。”

丁姨娘这才开了窍,问道:“依你看,要塞几个钱?”郑嫂子本想伸出三个指头,但偷偷将她打量了几眼过后,料得从她身上,明着是榨不到油水的,便将三个指头变作了五个,伸到她眼前晃了晃。丁姨娘问道:“五十文?”

郑嫂子眼神里带了些鄙夷,道:“你们大户人家求人办事通路子,就只得五十文?”丁姨娘掂量了一番家底,十分无奈地开口:“五百文我可拿不出来,房租还未付清呢。”当日她与崔老汉交付房租时,郑嫂子也在场,很是清楚她还欠多少钱,闻言就泄了气,道:“你欠的钱还不少呢,看来是无钱替闺女打点了,这事儿就此罢了。”

她转身欲走,丁姨娘连忙拽住她的胳膊道:“房租钱我早已凑齐了,只是你要五百文,我实在是拿不出。”郑嫂子复又燃起了希望,劝她道:“房租重要,还是闺女的终身大事重要?你只要攀上了李家这门亲,还怕他不与你结房租?”

丁姨娘叫这话讲得心思活络,竟神使鬼差地将付房租的二百五十文掏了出来,又把买菜的钱挪了五十文,凑了三百文交与郑嫂子。郑嫂子想榨五百,最后还是只得了三百,憋闷非常,拿了钱,敷衍两句,上楼去了。丁姨娘犹自在她身后喊着:“郑嫂子,有了好消息,及时来告诉我。”

郑嫂子得了钱,办事快了许多,没过几日,主动上门来了,一见丁姨娘和程四娘就唉声叹气:“上回递了钱进去,我又腆着脸皮讲了一箩筐好话,总算打听到了些消息,原来那李家少爷是嫡出哩,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丁姨娘不解问道:“这是好事呀,怎地不好办?”郑嫂子看了程四娘一眼,为难道:“你家四娘子的模样、脾性都是没得挑,只可惜是个庶出呀,那李家因为有钱,不计较陪嫁厚薄,但却是挑剔出身,非嫡出小娘子不娶哩。”

丁姨娘晓得她是所言不虚,别说大户人家,就是小门小户,能娶嫡出女时,也不会要那庶出的。程四娘听得眼泪汪汪,又见丁姨娘垂首不语,便知郑嫂子的话是真的了,她怕泪流了出来惹人笑话,忙站起身,推说身上不爽利,回卧房歇息去了。

郑嫂子见丁姨娘要跟过去的样子,忙道:“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丁姨娘这回有了经验,主动问:“需多少钱?”郑嫂子很满意她的态度,特意没喊高价,道:“这事儿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嫡出庶出凭的不都是一张嘴说,你再拿三百文出来,买通李家夫人的贴身丫头,不让李家夫人晓得四娘子是庶出便成。”

丁姨娘不相信,质疑道:“李家夫人身边想必奴仆成群,那么多张嘴,岂是封得了的?再说她还有交际应酬,稍稍一打听就晓得实情了。”郑嫂子没有料到,丁姨娘到底是在钱夫人身边待过几年的,这样的事情糊弄不了她,一时间词穷,只得故意叹气惋惜:“既然你不信我,那也只得罢了,可惜了这门好亲事,不知多少人翘首盼着呢。”

丁姨娘也是舍不得,就没有急着送她走,坐在那里埋首想主意。郑嫂子的眼睛扫了一扫,见桌上有幅没绣完的活计,拿起来瞧了瞧,心内有了主意,问道:“这鲜亮的活计是四娘子绣的?”丁姨娘自豪答道:“是,我家四娘子手巧着呢。”

郑嫂子夸几句,道:“这样的巧手人儿,哪个不爱?不如由我领着她到李家夫人面前,让她瞧一瞧,若是有幸入了她的眼,哪里还会管庶出不庶出?”丁姨娘直称这主意妙,起身便要与程四娘讲。郑嫂子咳了一声儿,道:“李家门可不是想进就进的,上上下下都得打点到。”丁姨娘好似被泼了盆冷水,底气不足地问她要几多钱。郑嫂子怕把她吓住了,还是只说了三百文。这数目并未超过丁姨娘的底线,她舒了口气,将钱取来交与郑嫂子,把她送到了楼梯口才回转,去寻程四娘。

程四娘听到她推门的声响,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问道:“郑嫂子讲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不然大姐和三姐也是庶出,为何全做了正房夫人?”丁姨娘哄她道:“确是她浑说,你也是要做正房夫人的,不消羡慕大姐和三娘子。”她话讲得越好,程四娘反而越是不信,非拉着她要她讲实话。丁姨娘被她逼得无法,只得道:“大姐是因为有好陪嫁,你爹偏心眼,送了她差不多小半个家当呢;至于三娘子,是因为你爹舍不得给她置办嫁妆,才想把她远嫁到泉州去,却没想到甘十二赖在了临安,不过她家有甚么好羡慕的,甘家二老不肯给钱,全靠你三姐撑着家,辛苦着呢。”

程四娘伤心道:“爹临死也没给我们留嫁妆,想必也是因为舍不得钱罢,看来我同三姐一样,不讨他的喜欢。”丁姨娘想起当然“洗儿”之事,一阵心寒,咬牙切齿道:“你爹不是甚么好人,休要提他。”程四娘隐约晓得些“洗儿”的事情,也晓得程老爷因为她的出生,而将丁姨娘赶出家门。她无意勾起了丁姨娘的伤心事,忙转移话题道:“既是这门亲事无望,姨娘怎地还与郑嫂子讲了好一会子?”

丁姨娘一进门就被她抓着问这问那,这才想起还有门喜事,连忙将郑嫂子要带她去见李家夫人的事讲了一遍。程四娘听了也很是欢喜,但又有些担忧,问道:“若是李家夫人瞧不上我,岂不是很丢脸?”这一问,丁姨娘也犹豫起来,考虑了一会儿,道:“无妨,我与郑嫂子讲,只说是带你去串门子的,那样就算不成,也没大妨碍。”

程四娘又问:“姨娘,你陪我同去么?”丁姨娘摇头:“我要是一去,岂不就露馅了。”程四娘害怕单独去李家,抱了丁姨娘的胳膊道:“姨娘,咱们去同嫂嫂讲一声,叫她借个丫头陪我去,可使得?”丁姨娘气道:“她已狠心把咱们赶出来了,还要去求她作甚。”她不忍过多斥责程四娘,又安慰她道:“你也莫怕,到时我跟着你们,就在大门口守着,如何?”程四娘闻言稍稍安心,点了点头。丁姨娘便去翻包裹,替她挑见客的衣裳。 

第一百九十七章原来如此(上)

如此又过了几日,郑嫂子喜气洋洋地上门来,说已打点了李家上下,将程四娘领了去。丁姨娘欲跟去,不料却不凑巧,崔老汉上门催房租来了。

丁姨娘求他再宽限几日,崔老汉把眼一瞪,道:“本来约好三日交租的,我催了又催,你却总说没钱。我不过是替主人家做事的,你不交钱,拖累我哩。”

任他怎么说,丁姨娘还是拿不出二百五十文钱来,崔老汉没得办法,只好如实回禀陈姨娘。陈姨娘就是要让她们吃亏,听了这消息只有高兴的,先叮嘱崔老汉隔三差五去催租,再坐了轿子上小圆家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小圆听陈姨娘讲了丁姨娘和丁姨娘如今的处境,沉默了一会儿,道:“说到底是我没教好,让她得些教训便可,过些日子我还是把她接回来罢。”陈姨娘感叹道:“怎么教?那不是你的亲儿,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把她丢在外头自生自灭没得人说你,你要是将她娇养,却时不时打骂,就会有好事的娘子们讲闲话了。”小圆问道:“那依姨娘看,我该如何?我好歹养了她这么些年,难道真让她流落在外?”陈姨娘道:“不如待她吃些苦头,接到别院去养活,反正她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你也多不了许多事。”小圆想了许久,叹道:“横竖养不亲,也只能如此了。”陈姨娘劝慰她道:“我晓得你心善,一心拿她当亲闺女看待,但她毕竟和蕊娘比不得,你早些让她晓得身份地位,不是甚么坏事。”小圆轻轻点头:“只是苦了她了。”陈姨娘笑道:“她在外头过几日,恐怕就不觉得苦了,反要感激你仁义呢。”

午哥大概是刚刚踢完气球回来,满身是汗,一面朝屋里冲一面高声唤娘亲,突然瞧见陈姨娘在这里,连忙紧急刹车,行礼,拐弯,一溜烟回房换衣裳去了。陈姨娘乐道:“午哥还是小时候那般跳脱。”小圆笑着摇头:“他父亲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总是改不好,拿他没办法。”辰哥手捧着几本书进来,交与门边的丫头,上来规规矩矩行过礼,问了几时开饭,出门洗手。

直到开饭时,陈姨娘也没见着程慕天和蕊娘,忙向小圆问详细。小圆答道:“三娘子的公婆带着二儿子一家来临安了,二郎带她作陪客去了。”陈姨娘笑道:“二郎还真是宠爱蕊娘,别个都是带儿子出门,他却是带闺女。”小圆心道,宠爱倒还是其次,主要是她不愿辰哥与千千走得近。

午哥捧着碗,不时偷瞄小圆,一副我有话要讲的模样,更为稀奇的是,辰哥也同他差不多的模样。小圆思忖,大概是他们碍着陈姨娘在此,不好开口。

果然,待得饭毕,陈姨娘告辞,午哥和辰哥两个马上围了上来,顺便还遣退了屋中下人。小圆奇道:“你们哥俩捣甚么鬼?”午哥拿胳膊肘撞辰哥,道:“你爱读书,你说。”辰哥不满道:“这和读书有甚么关系,你是哥哥,你说。”

小圆捏了捏辰哥的胳膊,突然讲了句题外话:“辰哥,你好像又胖了。”

辰哥马上脸色通红,一头钻到了她身后去。午哥大叫:“娘,你偏心。”小圆瞪眼:“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午哥忙道:“说,说……娘,你可晓得,甚么叫通房丫头?”

小圆奇怪地看他一眼:“通房丫头就是妾呀,只不过比妾更不如罢了。甚么是妾,你不晓得?还非要装一副神秘的样子。”辰哥转到她面前,脸上红扑扑的,小声道:“李蛐蛐说,他娘与他寻的通房丫头,是专门教导,教导……哥哥,你说。”午哥将他的脑袋拍了一下儿,道:“没出息,不就是……就是……就是……”他“就是”了无数声,也没敢将后头的话讲出口,原来程慕天抱着蕊娘回来了。

程慕天将熟睡的蕊娘交与奶娘带下去,问午哥道:“就是甚么?怎地一见我回来就不说了?”午哥将辰哥一拉,二人转身欲跑。程慕天一手揪住一个,责骂午哥道:“瞧你这哥哥当的,把弟弟都带坏了。”

午哥不服气,嘀嘀咕咕道:“是他自己要跑的,我可没教他。”程慕天没继续追究这个,让他们俩站在面前,道:“把刚才的话读完。”

午哥开始看脚尖,辰哥有样学样,也看脚尖,程慕天气极:“下午都别上学了,午哥去罚站,辰哥去院子里跑步,甚么时候想说了,甚么时候停。”

午哥与辰哥,都晓得程慕天是言出必行,你看我,我看你,终于还是午哥胆子大些,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道:“房事。”

“甚么?”程慕天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小圆将他们前后的话连了起来,问道:“你们说的那个李蛐蛐,他娘寻了个通房丫头教他房事?”程慕天瞪了小圆一眼,慌忙岔开话题:“甚么人?竟叫李蛐蛐?”

午哥答道:“是我们家亲戚呀,三舅娘的娘家弟弟,极爱斗蟋蟀的那个。”原来是李五娘的娘家兄弟,程慕天想了想,没甚么印象,起身道:“娘子,我才吃了酒,先去歇一会儿。”

想溜?没那么容易。小圆一把抓住他,摁在椅子上,向两个儿子道:“你们也不小了,今日你爹就与你们讲一讲甚么叫通房丫头。”她语速极快地讲完,不待程慕天反对,提起裙子一路小跑出去,顺手将门带上,再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程慕天被娘子阴了一把,满面无奈,瞧了瞧面前的两个儿子,全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己,看这架势,不解释清楚,是脱不了身了。他端起茶盏子,借着吃茶,掩饰脸红,装了个漫不经心,问道:“不好好上学,怎地问起这个?”午哥道:“就是上学时听李蛐蛐讲的,他今年十四,他娘就要寻一个通房丫头教他……那些。爹,等我到了十四岁,你会不会也寻一个通房丫头给我?”辰哥补充道:“听说那个通房丫头,还是大户人家的庶出小娘子呢。”

程慕天先认真地回答大儿子的问题:“这个我要问你娘亲商量才成。”再驳斥小儿子道:“尽道听途说,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会去做通房丫头,即使是庶出,再不济也是个妾。”午哥帮腔道:“他没说错,李蛐蛐就是这般讲的。说起来那小娘子同我们还是本家呢,也姓程。”“也姓程?”程慕天一个激灵,“叫甚么?”

午哥同辰哥齐齐摇头:“不知,今日才去李家呢,李蛐蛐也只是早上偷偷听到了几句。”

程慕天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将他们赶去书院,欲上李家瞧瞧。小圆自门外走进来,道:“她们就住在我姨娘的楼房里,我使人去打听打听。”程慕天点头道:“赶紧去,若真是四娘子,就将她带回来。”小圆应了,将他送到门口,又唤过阿绣,将李家之事大略讲与她听,派她去楼房打探消息。

阿绣领命而去,寻到丁姨娘问道:“四娘子何在?”丁姨娘正在绣程四娘的嫁衣,闻言笑成一朵花儿:“跟着郑娘子去李家见夫人了。”

真是去李家了,阿绣心内一凉,忙问:“何时去的?”丁姨娘答了个“早上。”阿绣夺下她手里的绣绷子,急道:“你还知道早上去的?这都下午了,人还没回来,你这做生母的,不晓得着急?”丁姨娘认定她这是嫉妒,骂道:“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们过得好,四娘子没回来,定是李家夫人喜欢她,留她吃饭。”阿绣从未见过这般糊涂的人,一口气憋在胸口,回骂道:“你当着这许多年的妾,还没弄明白妾的身份?一个通房丫头而已,有同李夫人同桌吃饭的命?服侍她吃饭还差不多。”

丁姨娘笑起来:“就晓得你们是妒忌,四娘子是去做正房夫人,不是通房丫头。”

阿绣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将屋子里的陈设看了看,问道:“你替她备齐嫁妆了?”丁姨娘道:“李家有钱,不稀罕嫁妆,别以为谁都同你们似的。”阿绣天生就是爆脾气,忍她这样长时间已属难得,听了这般无理的话,哪里还忍得,上前“啪、啪”两下,巴掌扇得无比的利落。

她的速度太快,丁姨娘愣了几秒才觉出疼,尖厉叫道:“我已不是你家的妾,你打不得我。”阿绣笑道:“哪个说的,若我没记错,你的卖身契还在我们少夫人手里罢?”丁姨娘惊得连退两步,后背死死抵在墙壁上,她这些日子当家作主惯了,竟忘了被赶出来,和获得自由身,完全是两码事。

这时左邻右舍听到动静,都上楼围了过来,站在走廊上瞧热闹。阿绣可不怕人围观,上前拉扯丁姨娘道:“还不跟我回去领罪。”丁姨娘哪里肯动身,死命抠住身旁的门板,不让阿绣拉动她。

郑嫂子的闺女也在人群中,她晓得自家还要靠丁姨娘赚钱,便向阿绣道:“你这嫂子不讲道理,既是把人家赶出来了,又拉回去作甚?”阿绣道:“若不是她以下犯上,你以为我愿意来拉她?又不是甚么好差事。”

郑嫂子的闺女驳她道:“这话更没道理,这姨娘住在这里,通共没出过几回院子门,哪里犯得到你们主子?”阿绣见她三番两次来打岔,狠狠剜了她一眼,道:“你是哪家人,倒管起我家事来,我们四娘子是主子,她一个妾,竟敢偷着替她许下婚事,这还不叫以下犯上?”

妾不是人,不能养孩子,不能替孩子的婚事做主,这些道理,就是贫民也懂得,围观的人纷纷点头,道:“确是做的不对,该回去领罪。”

郑嫂子的闺女还要再争辩,阿绣一把推开她,朝楼下喊道:“程福,还不赶紧带人上来,记得拿绳子和抹布。”程福领着两个小厮爬上楼来,将一块破布塞进丁姨娘嘴里,抱怨道:“一个妾而已,耽误我们多少事。”两个小厮也是不满丁姨娘耽误了他们的正经活儿,一个按住她,一个捆绳子,一会儿功夫就将她绑了个结结实实,扛在肩上下楼,扔进了车里。

回到程府,阿绣担心丁姨娘撒泼,干脆没解绳子,将个人肉粽子搬到了厅上。小圆见只有丁姨娘一个,程慕天又还没回来,暗道一声不好,一颗心猛得提溜起来。阿绣上前将丁姨娘私自为程四娘定亲,却被郑嫂子欺骗的事讲了出来,气道:“上不得台盘的妾,将自己卖了还要卖四娘子,少夫人须得好生敲打敲打她。”

小圆让小丫头去了丁姨娘口中的抹布,问她道:“阿绣讲的可是真的?”丁姨娘心内惊慌不已,不晓得是郑嫂子的话真,还是阿绣的话真,急道:“我要见四娘子。”

阿绣踢了她一脚,骂道:“四娘子被你卖到李家做通房丫头去了,你上李家见去呀。”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哭声,原来程四娘跟在程慕天身后边回来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爬到小圆身前,抱住她的腿哭道:“嫂嫂救我。”阿绣和阿彩两个一左一右拉开她,道:“四娘子定亲之时怎么没想到来知会少夫人,这会子出了事,倒想起来了,咱们少夫人生来就是与你收拾烂摊子的?”

小圆见她衣衫整齐,料想她并不曾吃甚么亏,就将她晾在了一旁,问程慕天道:“李家可曾刁难?”程慕天吃了口茶,答道:“不曾,到底是姻亲。”他讲这话时,面容十分平静,小圆奇道:“你怎地不生气?”程慕天笑道:“本来是气的,但李家说了,看在咱们的面子上,就算做了通房丫头,也会抬她为妾室。李家与我们家门家户对,以她这样的身份,去做个妾室又不委屈,我作甚么生气。”

第一百九十八章 原来如此(下)

程四娘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小圆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再看了看气定神闲吃茶的程慕天,急问:“二郎,你同李家讲了甚么?”程慕天搁下了茶盏,答道:“丁姨娘已将四娘子卖入李家了,我还能讲甚么?”

丁姨娘人还捆着,但嘴里没了东西,大叫:“胡说,我没有卖四娘子。”小圆很是气恼她胡来,不客气道:“你是没有资格卖她,自己还是个奴呢。”说完又向程慕天道:“她卖的哪里能作数,顶多算个拐骗。”

程慕天隐隐有些生气的架势,瞪了程四娘一眼,道:“生辰八字也交了,李家门也进了,这事儿还讲得清楚?”

生辰八字多么重要的物事,丁姨娘竟随手与人,小圆气极,吩咐阿彩将她拖去柴房狠敲几板子。程四娘猛扑到丁姨娘身上,挡在她与阿绣中间,慌道:“不是姨娘的错,全怪我。”

小圆问道:“你晓得丁姨娘无权做主你的婚事?”程四娘没有作声,良久:“听楼房里的一个嫂子讲过,也不晓得对不对。”小圆道:“是我没教全,这事儿不怪你,但丁姨娘明知故犯,打几下还算轻的,我就算把她一顿打死,又值甚么?”程四娘惊慌失措地抬头望她,双手却紧紧拽着丁姨娘,阿绣没甚么怜惜之心,强性掰开她的手,劝道:“四娘子,别降了自己的身份。”

程四娘跌坐在雕了花枝的青砖地上,喃喃自语:“身份?我到底是甚么身份?”小圆见她还是糊涂的,狠下心道:“以前嫂子总怕你受伤害,不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不曾想却是害了你,如今也该让你明白些事理了……”话还未完,被程慕天打断:“还有甚么讲头,过几日李家的轿子就要来了,寻个懂事的人与她讲一讲为人妾的道理倒还罢了。”

程四娘的脸,更白了几分,扑到小圆脚下,哭道:“嫂嫂,我不要做妾。”相比她的慌乱,小圆很镇静,因为她明白,这若是三媒六聘地作妻,事情到了这一步确是棘手,不过一个妾,怎么都有回转的余地。但她不想直白地告诉她,这几年,她把程四娘保护得太好了,让她变作了一株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大风浪;她把程四娘赶出家门,是对她的惩罚,又何尝不是对自己教育方式的反思?

道理都明白,可真要照着做,何其之难,小圆看了看趴在自己脚下的程四娘,再将目光移向别处:“既然不想做妾,行事就要有气度,你这副没有骨头的样子,谁家愿意聘你作正妻?”

程四娘从未听小圆讲过这般的重话,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但小圆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她身上,她只好自己爬了起来,双手握在身前站好。

程慕天赞许点头:“早该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了。”小圆苦笑,她一直舍不得,没想到反而害了她,原来在这样一个人吃人的社会,礼教不是没有道理的,安于各自身份,才不会觉得失落。

程四娘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甚么,轻声道:“谨听嫂嫂教诲。”阿彩还是好心的,搬了个凳儿,欲放到程四娘身旁,小圆却道:“让她站着罢。”程四娘状似有些惊讶,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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