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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闲人-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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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电闪雷鸣,龙颜狂怒。
何赋言梗起脖子,不怕死地第三次重复:“泾阳县子与东阳公主有染!”
李世民暴怒,拍案而起:“大胆!尔敢污我天家声名!来人……”
“陛下,臣有铁证,何言污之!”何赋言大声抗辩道。
“铁证?”李世民呆了一下,然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很危险的信号。
“臣有铁证!可证泾阳县子与东阳公主有染!”
“拿来!若有半字不实,朕必夷尔三族!”
何赋言进宫弹举显然早有准备,闻言不慌不忙地道:“臣昨日得东阳公主府侍卫黄申密报,自贞观十年冬月,东阳被陛下赐公主封号和封地,入住太平村公主府后,东阳公主便认识了同在太平村的泾阳县子李素,二人从那时起便渐渐熟悉,常在泾河河滩边私会,此事公主府的侍卫们大多知晓,只因公主殿下以银钱买通,故而一直未曾走漏风声……”
李世民面孔迅速涨得通红,怒火已至顶点,只不知这怒火是冲着何赋言还是东阳和李素二人。
何赋言继续道:“陛下可曾记得当初结社率叔侄二人挟持公主殿下一事?那日公主殿下与李素二人同时被掳,后来说是结社率叔侄掳公主后路上巧遇李素,其实哪有如此恰巧之事?那日二人被掳,实则是二人当时同在河滩边私会,故而被结社率撞见,李素为保公主性命,所以豁命以赴,将结社率叔侄二人杀死。”
“因此一事,李素与东阳公主二人共过患难,两情愈发如胶似漆,河滩私会愈发频繁,公主府侍卫皆有所闻,今年夏天,我大唐征伐吐蕃,大唐兵发松州,李素随军而行,在他去松州的同时,李素之父李道正为他定下泾阳县许家的亲事,李素独钟东阳公主,故而不愿成亲,暗中破坏亲事,许家两次结亲,李家两次毁亲,此皆因东阳公主之故也,这件事太平村上下皆有所闻,陛下遣人一查便知……”
李世民脸色涨红,鼻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两手的拳头越攥越紧,阴森地道:“还有吗?”
“还有,李素痛殴度支司郎中,东市废东宫属官,两次入大理寺牢狱,东阳公主皆托人奔走转圜,暗中周全,李素献策也好,酿酒也好,皆与东阳公主有关,或许陛下还记得李素曾作过‘花开堪折直须折’的绝妙诗句,此诗虽名为惜时咏志之作,但是以李素和东阳公主之间的私情来看,恐怕此诗不单单是惜时咏志,内中更有幽径雅意……”
何赋言列举的事例很多,而且每一条似乎都有理有据,李世民听了半晌,终于察觉到一个很不妙的事实。
这些事例堆加起来,恐怕东阳和李素之间真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私情。
李世民是皇帝,又是父亲,女儿瞒着他做下这等事,简直大逆不道,而那个李素,该死一千次一万次!
胸中的怒火如火山般喷发,李世民闭上眼,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古井无波,然而实在太愤怒了,脸上的表情再怎么强压,也呈现出微微扭曲的狰狞模样。
“你刚才说的公主府侍卫黄申何在?”李世民缓缓问道。
何赋言有备而来,自是不惧,沉声回道:“黄申此时在太极宫门外候旨。”
“宣他进殿!”李世民狠狠一挥袍袖。
良久,相貌丑陋身材却略显壮硕的公主府侍卫黄申战战兢兢走进甘露殿。
李世民的目光像一匹盯住猎物的狼,冷冷地注视着他,黄申垂首站在殿中,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的衣裳,殿内沉默越久,黄申越发止不住地发抖。
帝王气势下,黄申如惊弓之鸟,垂着头如临渊池,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世民注视良久,神情阴沉地道:“黄申,东阳公主与李素的私情,你果真知晓?”
“小人……知晓。”
“缘何出卖公主?”
黄申脸色苍白,咬着牙道:“位卑却仍有忠直之心,不忍欺瞒君上。”
李世民嘿嘿冷笑数声,然后才道:“将你所知东阳与李素的私情原原本本道来,不可有半字虚言。”
“是,东阳公主与李素相识与太平村泾河边,那日公主殿下撇下我等侍卫,独自去泾河边踏青,回来后大家都觉得公主殿下神态不对……”
黄申说得很详细,语速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自己思考酝酿后才说出口,李世民与何赋言静静地听着,偶尔李世民插一两句嘴,问几句话,黄申回答过后顺着李素和东阳的相识相爱过程继续说。
许久以后,黄申终于说完,殿内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
李世民攥着的拳头微微发抖,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眼中的愤怒仿佛两团无法熄灭的火焰,将整个面孔炙烤得充血通红。
耻辱啊!天家的耻辱啊!
东阳那么懂事,那么温婉的女子,竟然做出这等败坏天家名声的污浊之事,若然败露出去,天下人将会怎样议论天家?
李世民闭上眼,深呼吸。
尽管事实和人证摆在面前,但他心中仍存在着一丝希望,他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而是有人恶意构陷,东阳仍是那个知书识礼的好女儿,李素仍是那个懒散却忠直的好臣子……
殿内静悄悄的,气氛却压抑得令人崩溃。
李世民神情阴沉,脸色时红时青,时而杀机毕露,时而黯然悲凉,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李世民终于开口,从齿缝中非常缓慢地挤出几个字。
“宣,李素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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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赶到太极宫门前时已是汗出如浆,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呆呆地注视着太极宫前那扇紧闭的朱门,神情惨然。
他能感觉到一桩天大的祸事毫无预兆地降临了,这桩祸事如同一柄巨锤,将他和东阳此生的幸福摧枯拉朽般摧毁,从此不再有生机。
站在太极宫外不知呆立多久,李素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打算具名求见李世民。
这时宫门忽然缓缓开启,何赋言施然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位白面宦官。
见到宫门外呆立的李素,何赋言一楞,脸上飞快闪过不自在的表情,然后恢复了平静,表情恬淡地继续往前走。
李素此时心乱如麻,而且他也根本不认识何赋言,二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跟在后面的宦官却显然认识李素,见李素站在宫门外,不由喜道:“正好省了奴婢辛苦跑一趟太平村,今日倒真巧了,李县子,陛下宣你即刻进宫面圣。”
李素心头愈发沉重,强堆起笑脸朝宦官友善地笑了笑,然后一言不发地跟着宦官进了宫。
…………
太极宫承天门外是朱雀大街,何赋言走出广场后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朝朱雀大街旁边一条暗巷钻了进去。
暗巷内,一辆不起眼的红顶蓝蓬马车静静地停在巷道中间,马车四周三五成群布满了穿着便服的侍卫。
何赋言快行几步,走到马车旁边,垂首恭立不语。
马车的帘子一直不曾掀开,许久后,里面幽幽传来一道声音。
“都说了么?”
何赋言恭敬地道:“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说了,黄申也说了,陛下暴怒,已宣李素进宫。”
马车内扬起畅快的笑声:“如此甚好。”
“殿下,臣还需要做什么?”
“暗中串联朝臣,将此事闹上明日朝会,广为天下所知。”
何赋言迟疑了一下,道:“这毕竟是天家内事,臣是外人,若宣扬出去,恐怕陛下不会饶臣……”
“事情闹大,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父皇无法责罪于你,充其量寻个由头将你贬谪出长安,明年孤再将你宣调回来便是,你为孤做了这件事,已是莫大的功劳,孤不会忘记的。”
何赋言暗暗苦笑,明年宣调回来,这个饼未免画得太不可信了……其实,自己也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马车内传来李承乾冷冷的声音:“朝堂上须得理不饶人,这个道理相信你比孤更明白,孤要见到结果,最好是父皇将李素赐死。”
“臣……尽力而为。”
马车内再无声音,坐在车前的马夫甩了一记空鞭,马车缓缓驶动,离开暗巷朝东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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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雷霆震怒
从承天门到甘露殿一共多少步,李素没算过,他不像何赋言那么无聊。
只是今日进宫,李素的脚步很沉重,仿佛每迈出一步,便离深渊更近了一步,走到尽头,终难免纵身一跳的结局。
心里有种淡淡的后悔。
太突然了啊,突然得甚至来不及跟她道个别,来不及再抱一抱她。
甘露殿位于太极宫的中宫和后宫交界处,严格说来算是中宫范围,李世民经常在甘露殿召见朝臣,商议国事,因为甘露殿是最靠近后宫的大殿,所以能在甘露殿被他召见的朝臣,通常都是非常亲近得宠的大臣。
李素走得不快,穿过嘉德门,朱明门和两仪门,远远看见甘露殿顶的流云檐角。
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李素愕然回头,却见一群宦官宫女簇拥着一位绿色宫装的少女,少女不顾宦官和宫女的阻拦,毫无仪态地拎起高腰宫裙的裙脚,蹦蹦跳跳朝他跑来。
尽管心情沉重,李素仍露出了笑容。
许久不见高阳公主,没想到今日居然在宫里遇见她。
“知道本宫被父皇禁足,所以你进宫来陪我玩的吗?”无聊的内宫里遇到熟人,高阳的心情很愉悦。
“公主殿下,时间紧迫,无暇多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高阳皱了皱鼻,摆出公主的架子:“大胆狂徒,一见面便要本宫帮忙,你当本宫是何人……”
说着说着,高阳的表情渐渐不对了。
她发现李素脸色很苍白,这样的表情她以前躲在太极殿后面偷看君臣朝会时,在那些大祸临头的朝臣们脸上见过。
“你怎么了?”
李素叹道:“看在以往与臣的这番情谊上,臣希望殿下能派个人去太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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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走进甘露殿,跨进高高的门槛,迎面便感到一股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
洁白的足衣踩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步履无声。
进出甘露殿许多次了,从未如今日这般沉痛。失措。
大殿内很安静,像一个与世隔绝的木箱子,箱子里不闻一丝杂音,不见一丝光亮。
从门槛到殿中。李素走了九步,然后停下,朝殿内主位上那个阴沉着脸的中年男子施礼。
“臣李素,奉旨觐见陛下。”
仿佛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李世民一声不吭,李素只好保持着躬身施礼的姿势,久久不动。
腰部传来难言的酸痛,保持这样的姿势很累,李素咬牙坚持,汗珠一滴滴从身上冒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殿上李世民终于一声冷哼:“罢了,坐吧。”
李素依言坐下。
大殿继续陷入沉寂。
李世民是制造恐怖气氛的高手,一声不吭便能把人逼疯,李素很幸运。今日竟能尝到这种百般煎熬的滋味。
又过了许久,李世民大抵觉得恐怖气氛足够夺人心志了,这才悠悠开口。
“李素,听说最近你去火器局应差明显比以前勤快多了,上月火药足足配了两千斤,可有此事?”
李素垂睑拱手:“臣的本分而已。”
很满意的答案,李世民点了点头,继续道:“朕还听说你最近在家里弄什么冬天的绿菜,此事若成,功德无量。此功不亚治天花,造火药和推恩薛延陀之策,可称得上你为大唐社稷立下的第四大功。”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李世民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似喟叹般道:“十多岁的娃子啊,又是创火药,又是献国策,又是种绿菜的……,做出来的这些事,从头到尾还不到一年。莫说天下英才,便是朕在你这般大的年纪,亦做不到如此功绩,真是不简单,李素,朕和大唐社稷何其有幸,能得如你这般良才,朕很期待,期待在你的有生之年,你会为大唐立下多少泼天功劳,大唐因为有了你,会出现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素的心渐渐沉人不见底的深渊。
话是好话,每一句都在夸他,可李素清楚,李世民这番话只不过是铺垫而已,狂风暴雨在后面等着他。
“臣为唐臣,自当为社稷尽忠,此皆臣的本分而已。”
李世民哈哈大笑:“自你进殿,说了四句话,其中两次说到‘本分’二字,朕问你,你果真本分么?”
李素眼皮一跳,瞬间听出了话里暗藏的刀锋。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素无法再逃避,进或退已无关紧要,结局只在李世民的一念之中。
深吸一口气,李素抬起头直视李世民,道:“是,臣是本分人,纵有情非得已,亦是发乎内心。”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奇妙的是,李世民居然听懂了,不但听懂了,脸上甚至露出了莫测的笑容。
“所以,你便倚仗立下的功劳,长出了一颗泼天的胆子,敢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李世民的笑脸透出一股万年寒冰般的阴冷。
李素也笑了,如此大祸临头的时候,他居然也笑得出来。
“臣刚才说过,‘情非得已’。”
一道黑影呼啸而至,李素一惊,下意识闪避,转头一看,却是一只黄底软靴,再看殿上,不由愕然。
李世民瞬间翻脸,笑容不复再见,脸上一片电闪雷鸣般的狂怒。
“混帐东西,‘情非得已’是你觊觎朕的东阳公主的理由吗?朕以国士待尔,尔以何报朕?事已至此,尔竟还不知罪?”李世民力竭声嘶地吼道。
李素叹了口气,刚才进殿前的种种惶恐,畏惧,此刻全然不复,面对李世民的暴怒,此刻他的心情却无比平静。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不断的隐忍,不断的陪笑。对人笑,对鬼笑,蜘蛛吐丝般不断经营着自己方寸之间的蛛网,用感情用利益。用尽各种方法拉拢权贵,讨好皇帝,连闯祸都成了刻意自保的策略,他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在这个太平盛世里活下去,活得更好一点。
可是。他早已腻烦了这一切,腻烦了这种随时随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日子。
更可笑的是,无论自己怎样小心,终究躲不过临头的大祸。
既如此,何必小心?
面对李世民的雷霆大怒,李素忽然笑了,笑得比阳光更灿烂。
抬起头直视李世民,李素的眼中露出谁都不曾见过的执拗和倔强,李世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看清了李素眼中的神采。这种执拗和倔强的神采,自从玄武门之变,踩着兄弟的鲜血登基后,他再未曾见过。
盯着李世民,李素的语气很慢,每一个字都很慢。
“两情相悦,何罪之有?”
…………
…………
李素进了宫却没再出来。
暴怒的李世民终究留了情面,没将李素关进大理寺监牢,而是令宫人将他软禁于安仁殿,一个紧挨着冷宫掖庭的偏僻宫殿。
甘露殿内。李世民的怒火愈发高盛,李素的不惧,李素的抗辩,李素那一记桀骜狂傲的眼神。像针一样狠狠扎在李世民的心尖上,相比他与东阳公主的私情,李素刚才面对他的态度似乎更令他愤怒。
愤怒中还带着一丝不解,这个以前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小子,今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丝毫不畏惧皇权龙威。
不管怎么说。李素和东阳做下了一件令天家蒙羞的事,李世民太在乎名声了,因为曾经失去过名声,所以他尤知名声二字的重要。
大殿内来回急速地踱步,李世民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宣泄心中的愤怒,殿内殿外的宫人惶惶不安地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弄出一丝声响会令自己人头落地。
来回不知走了多久,李世民脚步一顿,脸上露出决然之色。
绝不能再放任了!
立过再多的功劳又如何?终究只是平民农户出身,与世家门阀的联姻才是他需要的,才是如今的政治形势需要的,个人的功劳再大,跟门阀势力的支持比起来,真的不值一提。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李世民决定了李素和东阳的结局。
“来人!”
一名宦官战战兢兢出现在殿门外。
李世民狠狠一挥袍袖:“令礼部拟旨赐婚,皇九女东阳公主,尚申国公长子高履行,令太史局选取十日内的黄道吉日,尽速完婚!东阳公主府侍卫全数撤换,加遣金吾卫值守,任何人不得进出。”
一言九鼎,几无更易。
宦官一一记下,匆匆离去。
下了这道旨意后,李世民闭上眼,仿佛解决了一件久悬心头的大事,轻轻呼出一口气。
…………
…………
李世民仓促赐婚。本意不完全为了棒打鸳鸯,当了十多年的皇帝,他深知朝中人言可畏,李素和东阳的私情恐怕会被人利用,大肆传扬之后,天家的名声会被朝堂民间毁得愈发体无完肤,所以李世民赐婚的另一半原因,也是为了压下朝野的议论。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李世民多少也存了一丝保护李素的念头。
人才难得,李素这样的人才更难得。
从他治好了天花,献推恩策,再到发明火药……一桩桩一件件,用润物无声的方式悄然改变着大唐,初时不觉得,久了便能发现,他献的推恩策令大唐在北方的战略态势由守转攻,他发明的震天雷令老将们愈发有了底气,大唐将士们士气如虹,小小的物件成了唐军征伐四方的最重要的一张王牌,如今他还在专研如何在冬天种出绿菜……
细数之下,连李世民也不由暗暗心惊。
这个如玉般温润的少年郎,仅仅一年里便做了这许多事,假以时日,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他会为大唐立下多少泼天功劳?
大唐太需要改变了,从民生到军事,君臣十多年励精图治,休养生息,为的不就是创出一个强盛的煌煌盛世么?乱世需要威震天下的将才。盛世更需要治世之才。
所以李素这样的人才,李世民真的不舍得杀他。
所以李素在与公主有了私情,桀骜地顶撞了皇帝后,居然还能活着。不是因为皇帝的怜悯,而是他自身的价值。
自身的价值,才是活命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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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村,东阳公主府。
东阳坐在府里的凉亭内,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烹茶是一件很繁琐的风雅事。每一个动作细节,每一味加进去的作料,都与儒家的每一句经义相关,茶中的酸甜苦辣,仿佛衬映着整个人生。
浑然不觉即将临头的大祸,东阳此刻的心情很愉悦,烹茶这么严肃的事,她却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边优雅地进行着烹茶的每一道工序。
最后一道工序做完,精致的小茶盏里斟满了冒着热气的茶汤。素手轻轻一晃,稠浓的味道里溢出一丝沁人心脾的茶香。
东阳将茶盏凑到红唇边,小心地轻啜一口,随即俏丽的脸蛋皱成了一团。
“好难喝……”东阳吐着香舌,难得一见的调皮样子。
搁下茶盏,再也不肯看它一眼,东阳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快结冰的小湖。
“明日把他叫进府里,让他尝一尝我烹的茶,说来认识这么久。我还未曾给他烹过茶呢……”东阳眼里露出浓浓的情意,典型的沉醉在爱里的痴傻女子模样。
眼里又露出了醉人的笑意,东阳不自觉地皱起琼鼻,掩嘴轻笑自语:“……不过如此难喝的茶。恐怕他闻闻味道就吐了,不管了,一定要他喝下去,灌也要灌进他嘴里。”
喃喃自语着,莫名便笑了起来,冬日的寒风里。眼里那抹风情却比春风更撩人。
孤独总是特别漫长,像冬日的夜。
幽幽叹了口气,东阳的表情又变得恨恨不已。
“坏人!一大早连招呼都不打便不见人影,不知哪里去了,害我在河滩边吹了一早的冷风……”
独自沉浸在甜蜜的孤独里,东阳凝视着湖水发呆,痴痴地笑,痴痴地幽怨,痴痴地叹息。
公主府的前庭传来嘈杂的人声,有吵闹,有哭喊。
被打断了甜蜜的臆想,东阳皱了皱眉,扭头望去,却见贴身小宫女绿柳一脸苍白地匆匆朝凉亭跑来。
东阳心一沉,眼中的天地忽然间黯淡无光,一种不祥的感觉赫然浮上心头。
“殿下不好了!”绿柳喘着粗气跑到凉亭内,清澈的眼中蓄着焦急的泪花儿。
“殿下,宫里来人宣旨了!”
东阳努力平静地问道:“宣什么旨?”
绿柳飞快摇头:“奴婢不知,但跟着宣旨天使而来的,还有一队金吾卫将士,他们一进门便将咱们府里所有的侍卫全部拿下了,公主府的值卫已由金吾卫接管……”
东阳浑身一颤,祸事如同忽然临头的霹雳,当头炸响。
“去……去正殿领旨!”东阳咬着牙道。
主仆二人匆匆赶往正殿。
公主府正殿内,一名穿着绛紫色锦袍的宦官立于殿中,见东阳匆匆赶来,宦官先朝东阳见了礼,然后徐徐展开手中的黄绢,面无表情地宣念。
骈四俪六的繁杂铺垫过后,宦官终于念出了旨意的正题:“……皇九女东阳公主,尚申国公长子祠部郎中高履行,着太史局选定吉日,即令大婚,钦哉。”
东阳的俏脸瞬间失去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宦官念完后,许久不见动静,抬眼一看,却见东阳公主身躯摇摇欲坠地晃动,泪如雨下,一滴一滴落在光滑的地面上,浸湿了一片。
“公主……公主殿下,这,还请殿下领旨。”宦官小心地唤道,本来还想道几句恭喜的吉祥话,可是瞧公主眼下这模样,这句恭喜似乎不合时宜,宦官只好闭嘴。
东阳身躯摇晃得愈发厉害,身后的绿柳大急,悄悄在后面伸出手,稳住东阳的身躯。
“公主殿下……”
在绿柳的轻唤声中,东阳终于回神,眼中一片空洞木然。
宦官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黄绢,为难地道:“公主殿下,不管怎样……还请殿下先把旨意领了吧,奴婢无法回宫交差呀。”
东阳身躯不再摇晃,却露出无比决然的神情。
“回去告诉父皇,东阳身心俱属他人,此生不渝,若欲令我再嫁二夫,除死而已!”
说完,东阳终于压制不住胸腔中一股窜流的逆血,噗的一声,仰天喷出一口血雨,随即软软地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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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章,懒得分了。。。我究竟有多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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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高阳闯府
一道圣旨,东阳吐血晕厥。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的残酷,只有生在帝王家的儿女最清楚。
身份再尊贵的公主,她们的命运也从来未曾掌握在自己手里,棋子终究是棋子,身份再高贵,也只是一枚高贵的棋子,天子的手轻飘飘一拨弄,棋子该在哪里仍在哪里。
…………
高阳在打马狂奔,身下的马儿呼哧喘着粗气,拼了命地朝太平村飞驰而去。
这次她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有孤身一人,她是从宫里偷偷跑出来的,父皇的禁足令对她来说,似乎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惩罚,淑景殿里强行扒了一个宦官的衣裳然后换上,一阵拳打脚踢之后,逼着宦官举着通宫令牌将她带出宫去,出宫后便骑上快马直奔太平村。
高阳才十二岁,幸好才十二岁。
所以她没被无情的天家污染,所以她能将姐妹之情,朋友之义摆在心间。
东阳是她的亲姐姐,李素是她为数绝少的朋友,姐姐和朋友有难,她不可能坐视。
马儿跑得很快,不到一个时辰,高阳已到了太平村东阳公主府。
府前已换了一批侍卫,人人披甲戴盔,俨然是金吾卫的人马。
李世民生了戒心,决意不再放任,公主府所有的侍卫已被换成他真正的心腹金吾卫所属。
踢踏的马蹄声在公主府门前停下,门前值卫的两队金吾卫将士神情立马变得紧张起来,人人按住腰侧的横刀,为首的侍卫高高扬起手,大喝道:“公主府禁地,来人住马!”
回答他的,是一记呼啸而来的鞭子。
啪地一声脆响,侍卫脸上多了一道血红色的鞭痕。
“狗东西,胆敢拦本宫的路,谁教你的有眼无珠?”
侍卫挨了一鞭后才看清。原来这位穿着宦官衣裳的人竟是高阳公主,于是纷纷朝她躬身施礼。
高阳却仍不解恨,扬起鞭子没头没脑朝他们身上抽去,一记记响亮的鞭声破空而出。金吾卫的将士们不敢还手,只好双手护住头,任由鞭子抽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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