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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饶命-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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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皇上请饶命
作者:鱼又
文案:
兰秀锦是个五品官的嫡次女,上有嫡亲姐姐疼爱,下有幼妹乖巧可人,本以为按着爹爹的指标在皇都寻户尚可的官家低嫁,以娘家的势力帮衬,求得婆媳美满,夫君体贴,平顺一生最是甚好,哪想到当今正值壮年的皇帝突然驾崩,膝下三子,一个封了亲王远在天边,一个尚幼不堪重任,就这样落到传闻中木讷敦实的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殿下后院空虚,太后下令,立即举办选秀为其拓充后宫,凡正五品官以上及笄子女皆要上报花名册,而兰秀锦的老爹刚好凑了个擦边球,然姐姐已许人家,年末出嫁,幼妹尚小,看来看去,就只剩她这个嫡次女。
***
赶鸭子上架的呆萌女主VS扮猪吃老虎的帝王主旋律甜,一对一,家长理短甜宠文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虐恋情深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丰荣,秀锦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日头高高挂,荷尖微微露,正是六月底暖阳炽热的天儿,一处后院里,十五六的少女着一身淡黄裙装,和个七八来岁的梳俩包子头的女娃儿蹲在地上,手里各执一颗晶莹的弹珠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的弹珠,一副随时伺机而动的模样。
高点的少女额上都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仔细用手指抵在弹珠上,噗——她标准对方的猛弹出去,一下将对方剔除局外,霎间人就蹦上了天,欢悦道:“赢了赢了!”
七八岁的女娃娇哼一声,奶声奶气地叫道:“再来再来!”
“二姑娘,三姑娘!哎哟喂,两位姑娘怎么弄得一身脏兮兮的,这叫老爷太太瞧见咯可怎么办哟!”远远的,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快步行来,她瞧见两位小祖宗竟在顽弹珠子,鼻子眼睛都要冒烟了,心道别家姑娘都挺守规矩的,怎么这两位就与众不同呢!三姑娘还小,顽皮些还能理解,二姑娘前俩月刚及笄,都是即将婚配的年纪,怎么还贪玩!
“瞧见就瞧见!反正爹爹不舍得打我,要打就打二姐姐!弹珠是二姐姐拿来的!”小一些的叫嚷着,飞一般奔蹿出去,躲得老远,大一些刚伸手要拽她,就见小人已离她三米远,圆嘟嘟的脸不由鼓起,“兰蕊锦!这副弹珠分明是你从我房里偷出来的,还赖我!”
“那你还不是一道顽了,你是罪魁祸首!”小小身量,大叫起来却是饱满高亮,直冲云霄。
忽地一道笑声穿插而入,就见着浅粉罗裙,高长亭立,笑容恬静温婉的女子转过走廊弯角,现出身影。她一出现,兰蕊锦就甩动她两条小短腿,撒蹄狂奔而来,一下扑进女子怀中叫道:“大姐姐!”
兰苏锦将人从身上扒拉下来,修长手指曲折,叩地一声敲打在蕊锦前额,蕊锦哎哟痛呼一声,就听长姐的声音已经响起来:“得了吧你这小泼猴,又欺负你二姐姐!”
这时候站在树下阴影处的人慢腾腾地走了过来,大眼里浮现绵软的笑容,乖巧地道:“大姐姐回来了,秀锦叫人去做点甜心给大姐姐吃。”
“不了,就是过来瞧瞧你们俩,顺便姐姐有话要同你说。待同你说罢了,还得过去和爹娘那。”
秀锦见苏锦眉眼挑艳,妩媚动人的模样,很是奇怪,然她并未张嘴开问,而苏锦见此,知晓她这弟妹不善言辞,心中恐怕有诸多疑问,便转头先打发蕊锦:“三妹妹,大姐姐有话要和二姐姐说,让王妈妈带你下去顽去可好?”
蕊锦不甘愿,表情忸怩:“什么事不能带我一起?”
苏锦吃吃笑道:“是你这年纪还听不得的事。”
蕊锦眼珠子直转溜,愣想不通是她这年纪听不得的事到底为何,然见大姐姐这般正经,便只好按住小性子,朝秀锦吐了吐舌头,大喊道:“待会儿再和你一战高下!”放下话后,小小的兰蕊锦就跟着王妈妈走了,望着蕊锦欢蹦的背影,苏锦失笑着摇头,侧眸看了眼秀锦,见她呆愣的模样,心底里渐渐升起一丝忧虑,起初的好喜头也有些被盖了过去。
“秀锦,我们进房里去说。”
苏锦刚拉秀锦进了屋,秀锦房里的几个打扫的丫头哄得散尽,伺候秀锦的张妈妈在后面叫骂没规矩,一边对苏锦道:“大姑娘回来了,我们二姑娘早晚都念着您呢。”
苏锦微微拧眉:“这几个丫头真没规矩,张妈妈该好好管教一番了。做姑娘的时候娘家里的人迁就迁就算了,若待出嫁了做了人家媳妇,可就与日不同了。”
张妈妈脸上微僵,她家这二姑娘木讷得很,伺候的丫鬟一拨换一拨,个个都懒散,让二姑娘管二姑娘又是个全没架子的,她平素怎么严厉,反倒叫二姑娘出面平息,张妈妈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低头应了。打了珠帘,心里发了狠,趁着大姑娘回来这趟,合着是该好好整治这屋里一圈懒骨头了!没得到她姑娘出嫁时带到婆家丢了脸面!
看着气势汹汹出去的张妈妈,秀锦有些不解:“张妈妈好像生气了,是秀锦的错吗?”
“你这傻丫头瞎想什么,她们是丫鬟,你是主子,你就是错了也是对的。从小就和你说,主仆之间要拎清,你倒还不如三妹妹清楚这道理!”说着说着苏锦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恼之意,然这个在她跟前打小温顺乖巧的二妹妹她一直疼爱有加,多了也舍不得说,便只好抚了抚她的发迹,轻声道:“你姐姐的亲事算是定下了,是陆府大太太的嫡长子,两家看了日子,左掂量右估算的,加上准备彩礼嫁妆等事宜,就把期限定好在年底了。”
“年底,这不还剩半年么!”秀锦惊呼,忽地心里酸疼酸疼的,鼻子一下皱起来,“……秀锦,秀锦舍不得大姐姐……”说着说着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一边扁着嘴说,“听人说嫁人后就会有人管,还会被恶婆婆欺负,相公也会向着恶婆婆,大姐姐可怎么办啊……”
“哎哟小祖宗!这是谁跟你说的,一派胡言!陆家公子是极好的人,大太太亦是出了名的和善,大姐姐嫁过去不会吃苦的。”
抽搭搭的二姑娘一边揩泪一边嘀咕:“……不是说姑娘家没出嫁前不能见相公么?”
苏锦脸一红,清清嗓:“就算没见过,还没派人打听过呀,大姐姐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哎呀!差些都叫你这一哭给忘了!”
“啊——?”
“啊什么啊,你这呆丫头!大姐姐出嫁后就该轮到你了,你就一点不着急你的婚事?”苏锦望着两眼泪汪汪,没转过神的秀锦,再复述了一遍,“按年龄,爹娘也该筹划你的婚事了。一旦大姐姐的婚事妥了,可就到你了,傻丫头,还迷糊呢!”她伸手拍了下秀锦的脑门,秀锦啊地一声,响亮的不行,迷茫里带着一丝惊慌。
“嫁、嫁人?”秀锦一脑袋疑惑加惊讶,她从没想过嫁人的事,爹娘虽总在耳旁唠叨,可大姐姐这不都还没嫁么,她自然就忘记,寻常人家到她这年纪,早就上贴对八字寻媒婆找亲家了。主要是二姑娘从小就是呆头鹅,对男女一事上更是懵懂,故此一听苏锦说要嫁人当媳妇,一下就懵住了。
苏锦笑着打量她,还道她是害羞,便瞅着她问:“怎么,心里就没个底?大姐姐手上倒有几个人选,不如你听听看?”
秀锦瞧着大姐姐温柔如水的笑容,心肝不知怎地微微一颤,她犹豫了半天,才瑟缩地咕哝一句:“我怎么觉着大姐姐像北街那一堆里媒婆子似的……”
“你说什么!”苏锦柳眉倒竖,她自是听清楚她这二愣子妹妹说的话,怒意一下上涌至心口,她气急败坏地瞪着秀锦,手往她胳膊上扭了一把,“你这小混蛋!姐姐替你张罗婚事还不是为你好!你三妹妹尚小,自是不着急,你都十五了,别的姑娘帖子都漫天飞了,你却连个零星提亲的都没有!你这呆子样,你倒不急,我作为你的长姐,却是忧心得很!你这会子是觉着我居心不良,急着要给你拉郎配想害你不成?”越说越这怨气就上脑,她好心好意地巴巴过来,当事人却一副漫不经心,还嫌她多事的姿态,苏锦的心都碎了,作势抹起泪来,吓得本来就呆的秀锦愈加手足无措。
秀锦咬了半天唇,唇皮都要咬破了,才低声地辩解了一句:“大姐姐误会了,秀锦没这么想……”
苏锦气恼地哼了声,嗔道:“你说,你心底里怎么想的!若不愿,姐姐往后索性不与说你就是了!”
秀锦一听,心里乐了,旋即反应过来这是不对的,忙收敛眼中的笑,埋头继续小媳妇委屈相:“大姐姐的主意都是好的,秀锦听就是了。”话刚说完,刚还哭得震天响的兰苏锦就将拭泪的绣帕丢开了,立马笑得花枝乱颤,手挽着秀锦的手腕笑道:“这就对了,姐姐同你说,这趟去外头姐姐已替你打听过了,这……”刚起了头,正要具体说到哪门哪户的时候,外头一阵熙熙攘攘的叫声此起彼伏,隔着扇门都清晰如许地传了进来。
苏锦的话自是没法说下去了,她显然十分不悦,倏地从榻上起身,嘴里念叨着:“这出什么事喧嚷得这么厉害……”
秀锦暗自庆幸,心头舒了口气,跟着苏锦的脚步,打了帘子往外头张望,突地门被一个婆子撞开了,来人是伺候秀锦的张妈妈,苏锦见张妈妈这幅火急火燎,跟震地似的模样,不由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张妈妈声音都抖索得发颤,她一张老脸惨白惊恐,道:“大姑娘……京都皇城里来了消息,说、说是皇上驾崩了!”
苏锦脸色唰的一变,“什么!”她的“什么”两字尚余音未退,就听她旁边一人一声大叫,整个人忽地倒了下去。
张妈妈和苏锦愣住了,顷刻间,苏锦反应过来,蹲下身抱起秀锦朝张妈妈喝道:“快!快叫大夫过来!”
张妈妈立刻醒过神来,跌跌撞撞跑出去,大喊:“不好了!二姑娘晕过去了!”
***
皇帝驾崩,外头乱成一锅粥,当今圣上享年四十,正直中年鼎盛时期,却突然一命呜呼,简直匪夷所思。然而这场动乱不过是起了一个头,真正的重头戏只露出根苗头来,朝野上下已一片震惊,追悼之事来不及商讨,立新皇帝的事却提前放到了明面上来。
圣上膝下共育有三子二女,两位公主都是老来得子,而前头三子,大皇子时年二十有一,自小风流不羁,喜好吟诗作乐,对风花雪月之事拥有独特爱好,故而早早领了个亲王封号,去了偏远地区作自立为王的派头,享乐为主。二皇子在众人眼中敦实孝顺,无功无过,就是个不讨喜也不挨骂的鸡肋头衔,而最小的幼子不过三岁大,全然不用考虑进去。
而唯一有望争夺新皇封号的二位皇子,一个远水救不了近火,一个资历尚浅难堪大任,朝中众臣忧心忡忡。
而秀锦,正好晕在这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俱全的点上,皇帝驾崩,戴孝三年,苏锦的婚事就在年底,这样一来,哪还敢凑上去当枪头鸟,因而整日里拉长了脸,哭丧得不行,烂家上下亦如蒙上一层灰色阴翳,惨淡黯沉。
可偏偏,秀锦却不这么想。
她对皇上驾崩这种事没什么详细概念,总觉得她们离京都远的很,这些皇城里发生的祸事怎会波延到这里来?反倒是这一遭事落下来,她惊惧的婚事不会再来叨搅她,秀锦忍着笑,没人的时候照样过日子,毫无区别。
就这样,生活在消息蔽塞的京外闺阁里的兰秀锦似乎是鲜少未曾受到影响的其中之一,直到最初动荡的一月车轱辘般顺势滚过去,新皇确认,将在一周后登基,全国上下再度燃起生机,庄稼地里的农民干活勤恳了,摊贩走卒也活络开了,朝廷内外一番换血,新的格局产生了。
兰秀锦依旧过着她得一天是一天的欢快生活。
直到新皇登基,宣布了第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
那时兰秀锦还在慢腾腾地绣她的一对红鸳鸯,她近来闲得无趣,想着大姐姐这婚事被耽搁了,她本赶不及绣上的鸳鸯总算能折腾起来了。大姐姐自小待她极好,她想要大姐姐的嫁妆里有自己的一份出力。
绣得正认真的秀锦被突然撞破门的来人吓了一大跳,秀锦抬头,就见张妈妈喘气如牛,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一双眼眸瞪得同牛眼般的大,里头不知是惊还是喜……秀锦仔细想了,心中比较偏向前者。
张妈妈几个跨步就来到秀锦面前,见她还摆弄着刺期期艾艾绣,哎哟一声拍腿道:“我的二姑娘呀,你倒是还有心思整这些个东西!出大事了!你快些跟老奴去前堂吧!老爷太太还有大姑娘都候着您呢!”
“张妈妈,怎么了……”秀锦懵懵懂懂的问。
张妈妈拉起她碎碎念:“还怎么了,二姑娘也别问老奴了,跟老奴赶紧去前堂吧!”
秀锦被张妈妈一路火急火燎地给带到前堂,宽敞的大厅里头,大姑娘兰苏锦正来回渡步,眼里满是忧心,当家做主的兰父和掌管后院的兰母秦氏,脸上同样都是焦躁不已。三人一见兰秀锦到场,秦氏首先就掩帕轻泣起来。
“哎,这苦命的孩子……”
“这是作什么,叫孩子瞧了不丢脸呢!”兰父大概是受不得这哭啼啼的气氛,朝秦氏呵斥了一声,秦氏这才作罢,用帕子将泪花抹净,目光却哀哀切切地凝望着秀锦。
秦氏这般幽怨的目光瞧得秀锦浑身一震,她最怕她娘哭了,因为她哭起来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简直就是这世间上最痛苦的事情!
苏锦对她娘大抵是习惯了,只是微微摇头,便上前来至秀锦身边,看着秀锦木讷惘然的模样,叹了声气,道:“……秀锦,你还记得先前大姐姐问过你的话么?”
秀锦不知苏锦话为何意,她歪头仔细地回想大姐姐同她说过的话,想着她前些时日来天天说得最多的就是她这被无妄之灾而搁置的婚事,何时问过她什么……突然,秀锦眼睛一动,目光不由地避开了苏锦沉凝的眼。
她虽愚笨,记性却不差,秀锦想起来了,大姐姐问她的……是她的婚事。
难道今日全家都聚在一块,是要商讨她的婚事?!
秀锦又想晕了。
奈何此次没人给她台阶铺路,她没法晕,就只好低头装无知,心里想着若大姐姐再提起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料苏锦张嘴却是:“太后下旨,要为新皇选妃拓充后宫,凡正五品并以上官阶及笄女子都要上报户名,择画师作像,入秀女册以供皇上选择……”
秀锦小声嘀咕:“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声音忽地戛然而止。
她忽然想到,她爹貌似就是正五品的官阶,而大姐姐婚事将近,三妹妹尚七岁不足龄,她则是那个刚好及笄,待嫁闺中,没人提亲的,样样都附和标准的人选。
她、她好想晕过去!
秀锦身子一晃,苏锦在旁瞧见,眼睛亮光骤然闪过,眼疾手快地立刻搀住秀锦,顺势在秀锦胳膊上狠劲拧了一把,秀锦便是昏过去也被痛醒了。
苏锦低低切切地哀声道:“爹娘都已同我商量过了……这次新皇登基,避无可避,二妹妹……”
“大姐姐,爹,娘,这是要送秀锦入宫么?”秀锦泪眼泡泡,不知是叫苏锦那一手拧的,还是叫这消息给刺激的。
秦氏嘤嘤地哭起来,兰父头疼不已,看着他这从小最是容易满足的二女儿,心里也是不舍,奈何当他得知此消息时,周边众人早已闻风而动,将如意郎君们统统第一时间抢了个干净,他这二女儿本来就是个性子木楞无人知晓的,而今上哪儿临时找个女婿来?难道他这五品官级的同知要沦为招入赘女婿的程度了不成?那他往后里在官场上不成众人耻笑的笑柄了?
兰父心焦虑不已,别过头去,不敢去看二女儿殷切期盼的泪眸,而秦氏在一旁哭得越来越响,兰苏锦见父亲脸色愈加差,心中暗叹,她这母亲其他都好说,就是太爱哭了些,幸而父亲是个忠厚秉性的老实人,不像其他的一堆美妾娇丫鬟,不过苏锦觉着,极可能是母亲这爱哭的性子让父亲不忍心吧……不然家里就得水淹成灾了。
“父亲和母亲不必如此忧心,虽说这新皇的性子咱们还不知晓,但不一定二妹妹入了宫就会受欺负,万一二妹妹叫皇上瞧中了,岂不比那些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要强。”
秀锦幽怨地听着,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气大姐姐说她只能配个纨绔子弟好,还是入宫去那个话本子里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好……
“这……”秦氏听了苏锦的话,哭声歇止,犹豫迟疑了半晌才肿着一双眸子问苏锦,“真个入了宫能被皇上瞧中?”
秦氏话中流露出的意味让秀锦心都凉了,她只想说母亲您叛变的未免也太快了?
苏锦笑了笑,已不似众人那般消极悲观,低头打量着秀锦,越瞧越满意的模样,曼声道:“二妹妹的模样其实并不差,虽愚钝了些,趁着入宫前好生找人调…教一番也是个小美人儿……指不定皇上瞧见,真个就中了呢?”
大姐姐你这般昧着良心夸她是个小美人儿她都快心梗死了……还有她难道是个绣球么,抛着抛着就中了?秀锦心里头想着,越想越觉得命运坎坷,她不觉着她能中,她倒是觉着自个一进去就会像话本里头说的,被吃干抹净,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秦氏却一副被苏锦说动了心的模样,目光在秀锦脸上转圈,看着自个生得二女儿,也觉得越看越满意,不住地点头附和:“苏儿说得是,咱们家的秀锦装扮一番,也称得上是个小美人儿啊……老爷,妾身觉得此事如苏儿所言,并非就是坏事,咱们且看开些吧。”
兰父很无辜,他一直都是无可奈何表示的赞同好么……
不过兰父依旧十分惆怅,他看着双眼散空,丢了魂死的秀锦,叹气道:“……只能如此了。”
短暂的商讨后,三人聚在一块开始讨论请个教养嬷嬷提前先教导一番她,就怕她性子木讷,入宫后不知规矩,还有那些个险恶人心,都得与她说了才是。
秀锦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椅子上,耳边嘈杂的絮语像蚊子般嗡嗡围绕,她的心拔凉拔凉的,蔫头蔫脑的完全提不起精神,她悲恸麻木地想,这一生怕都要完了。
☆、第二章
待大姑娘同兰家老爷太太商谈完事,大姑娘将生无可恋的二姑娘从椅子上拽起来,欢天喜地:“二妹妹,爹娘都商量好了,此次选秀是开春起,各家各户上五品的官员就要将名单上报交上去,而在入宫前,爹娘会为你寻个教养规矩的嬷嬷来,好生规束规束你,省得你入宫后一概不懂,闯祸惹麻烦。故此,这些时日,二妹妹不可同以前那般胡闹打诨了,可懂?”苏锦极为认真,她握住秀锦的双肩,板着脸同她字字慎重。
秀锦听得那叫个迷糊,啥,教养嬷嬷?规束?她……她好想哭啊,大姐姐好狠毒!还未入宫就要找人扒掉她一层皮!瞧着秀锦一股泫然欲泣的委屈劲,苏锦的兴奋头逐渐消褪,她盯着这自小呆愣的二妹妹,用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道:“二妹妹乖,若此次你选不上……爹娘一定会尽全力将从宫里将她弄出来……哎——二妹妹!”
苏锦叫了声,只见秀锦两眼翻白,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苏锦狠下心,一把拧上秀锦的胳膊,拧得二姑娘两眼一翻,又痛醒过来。她泪眼汪汪地凝望苏锦,心道大姐姐最受不惯她这样了,她存了侥幸之心,指望苏锦能够心慈手软绕过她……可苏锦就像是没看见她这幅凄苦模样,而是定定看住她,郑重其事:“二妹妹,上头是要清点过的,咱们就是去了选不中,也不能藏着掖着,叫人发现禀报上去,一个折子打个欺君之罪的名号,兰家可就要玩了!”
秀锦傻眼,她茫然地望着苏锦严肃的面孔,她手指似痉挛般不停抖动,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到那抖动的手指上绞住,紧紧相缠,这才停止颤动。
她震惊到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有这样一个小动作,这说明她在害怕。
秀锦是真的被苏锦的话给吓到了,如若她不进宫,就会发生这样严重的事么?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单纯的二姑娘身子轻颤,她低下头咬紧唇瓣,过了良久才慢慢抬起小脑袋瓜来,认命般小声咕哝:“……大姐姐,秀锦知错了,秀锦答应大姐姐,会听话,好好学规矩,不给爹娘丢脸。”
秀锦的乖巧让人心疼,苏锦喉咙涩然,她哑声道:“二妹妹乖……”
秀锦没再搭声,她心情很低落,不论如何,这场姻缘对她来说都太沉重,秀锦不像苏锦,懂得人情世故,圆滑老练,秀锦也不是被庇护下的花,她有着稚龄儿童的敏锐直觉,然而她不会具现化,只能隐约察觉,例如苏锦说的话,她再心不甘情不愿,为了爹娘,为了兰家,她都不能任性拒绝。
事情暂且就这样定下来,秀锦老实地呆在屋内,在那位教养嬷嬷还未请来教导她之前,张妈妈则负责她的日常规范问题。
若换做以前,二姑娘这种不聚会的是交不到姐妹朋友的,但二姑娘实在口拙,言辞匮乏,她能理解,却无法用嘴巴去描述,二姑娘这致命伤困扰她许多年,苏锦亦是为她感到很头疼,姑娘家一味乖巧温顺,没个讨喜的技艺,男人怎中意得来?说到底,男人心思自古老套,要你人前贵妇挣面子,人后怎么来都成。
然这些话将与秀锦听,秀锦怕是一头雾水,苏锦说不清,就让张妈妈一日日灌输她,还特意找了几本让人羞脸的有关书籍画本。
秀锦不小了,姑娘快到及笄礼时多数都有人家上门送帖子,兰家比不得京都皇城的权贵人家,可兰父好歹是个同知,顶着五品官衔,不大不小,这老皇帝的血液一番大改造后,兰父明哲保身,从未搀和到这些弄权的党派纷争中过,无功无过,反倒有升值晋位的可能。而今新皇登基大扫荡之后,放到京外地方,兰家波澜不惊,甚至往上升的局势,亦算得上是小康以上的人家了。
这样的人家,秀锦作为嫡次女,照道理不该至今为止仍木讷呆愣,有些事,到了年龄,还去了解的还是得去了解,然秀锦与此事上是真真的一窍不通,纯得人七窍生烟。
张妈妈费尽口舌,秀锦仍半知不解。
张妈妈知道她这位二姑娘单纯,可这样单纯,就是心智问题了!她委婉地说了半天,二姑娘却用手撑着下巴眼睛一闭一闭,困顿模样,张妈妈气得胸疼,直想揪着二姑娘的耳朵吼她,这到底是谁要入宫,她这一把年纪整日里给个小姑娘说这些,她这张老脸也很挂不住啊!
幸而,没过几日,大姑娘将传闻里的教养嬷嬷给请来了。
荣嬷嬷曾经给贵人当过差,后头先帝莫名暴毙,陪葬的妃子哭得肝肠寸断,而选中陪葬的宫女太监数百上千,先帝这一去,亦跟着去了不少。后来新皇登基,守孝期间大赦天下,陪葬人数立减大半,多少挑了些倒霉的,而这位嬷嬷,即是这本该陪葬,却万幸被留下来的一批。
渡过生死劫的人,又于宫里给贵人当过差办过事,看得人多了,自然不像张妈妈这般束手无策。
她瞧得出这二姑娘只是心思简单,什么都写在脸上,但胜在心眼明镜似,端丽人儿澄净纯澈,是少见的玉雕美人。待再大些长开后,这一双水漉漉的眼,男人瞧了,都会忍不住想护她。
秀锦本以为这位蓉嬷嬷是极厉害的,她听大姐姐说宫里的人一个两个都是成了精的,一双眼看人都能直接把人给看穿,秀锦特别害怕这位火眼金睛的蓉嬷嬷,同她在一块时无时无刻不胆战心惊。
她小心翼翼地应对蓉嬷嬷,蓉嬷嬷倒瞧她这小模样觉着好生有趣。
都十五了,还这般胆儿小。然若真就是胆儿小,蓉嬷嬷是觉得没法教了,偏生小丫头片子当着面是恭敬乖巧,一转身就原形毕露,眼睛咕噜咕噜地转。而一被她发现这些小动作,秀锦立马就会缩成一个糯米团,唯唯诺诺地耸着肩,大气不敢喘地站在蓉嬷嬷面前不出声。
蓉嬷嬷打量她,秀锦紧张得手绞至一块。
一般到这种时候,蓉嬷嬷就会善意地加以引导,她没有秀锦想象中严厉恐怕,时日一长,秀锦就觉着蓉嬷嬷是真的好人,她听大姐姐说过蓉嬷嬷原本是要给先帝陪葬的,起初是怕她,后头不那么怕了,就耐不住好奇问了她。
“想听吗?”
秀锦点点头,她都把瓜子果盆备好了,双脚叉开,手交错叠加搁置在椅上,姿势都摆好了,就等蓉嬷嬷起头。
蓉嬷嬷神情落寞,怅然一叹:“本就是祖制规矩定下的,记得孝宗帝,就是当今圣上的曾祖父,当时重病缠身,眼见就要去了,那会子闹着要出宫的太监宫婢如过江之鲫。可一朝入宫,世代为奴,进的来难出去,记得那会儿陪葬的人数……达到一万人数有余。多得埋不下,就生挖了处大坑,整整挖上一周,埋了一周,这命哪……轻贱如蝼蚁,真是说没就没了。”说罢,蓉嬷嬷似记起数月前,她被选入陪葬名单里时的心境。
那时先帝正值壮年,谁知晓会这么突然去了,想要提前准备都来不及,一批人哭天抢地,拼命钻空子。她那会儿什么都不想了,连主子都要陪葬,她一个做奴婢的,还能怎么挣扎?人被往坑里一丢,一抔黄土撒下去,就算了事。
她哪想过……她居然能活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
秀锦听得直打哆嗦,她忍不住缩起肩膀,万人坑,死人谷,她听人说过的,秀锦一直觉得这东西太残忍,为何直接还留着,她实在不明白。
“留着不成么,就这样没了……不是太可惜了。”
“可惜……?”蓉嬷嬷轻轻一笑,她的笑声里并没有讽刺,真是看淡了,她的手缓缓地抚弄秀锦的发迹,“……傻孩子,待你入宫后……你就明白,对于帝王而言,人命如烟云过往。而后宫里的女人,更是如此,权靠皇上一句话,生死钦定。”
蓉嬷嬷说的时候语气平淡,可秀锦却觉得心底里一阵阵寒气往上窜。
她低下头去,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能不进宫么?”
“做姑娘,和做人妇,那差别大了。而做圣上的女人……”她欲言又止,神情不明。
秀锦不明白蓉嬷嬷的这句话,她就这样默默地望着这位老人。
她的手交叠置于腿上,坐姿笔直,背脊和铁柱一样,扎钉入根,端得端庄大方,秀锦看到蓉嬷嬷老迈的脸上一丝无奈渐现,不知怎的,秀锦就觉着心头一阵感伤,她不晓得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想了想,只好从果盆里取出一颗果子,犹豫良久,才递给她。
“喏,嬷嬷不想了,这果子很甜的,大姐姐从外头带过来特意给秀锦的,就取了这么些,大姐姐的份也分给秀锦了。现在秀锦把果子给嬷嬷,那么嬷嬷的烦恼,也可以分给秀锦。”
蓉嬷嬷眼睛一亮,诧色闪过,旋即笑意浮现,欣赏地看向秀锦。
或许……兰家的这位二姑娘,会是个意外的惊喜呢。
***
六月的季节已接近酷暑炎夏,轻拂而过的风都充盈着饱满的热量,那一片片的秀锦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手肘撑着圆桌,双手开成一朵花捧住脸蛋。
自打她那日听蓉嬷嬷阐述一番下葬礼的由来与详细内情后,她当天晚上就入了梦魇。
那场噩梦里,有无数哭嚷声震天刺耳,像人形般的白色影子被丢到巨大的土坑里,这样丢抛的动作持续很久,久到似乎没有结束的尽头。
她努力想要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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