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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帝王妻:璃妃传-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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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缘缚 第49章 重叠泪痕缄清白(上)

我屏退所有宫女内侍,就这么无神地倚在榻上,笑容僵硬在了唇畔,然后,嚼出的仅是残忍意味。

不远处置着的菱花镜映衬出我的落寞,颈侧浅浅的淤红,下身隐隐的痛楚,昭示着方才的缠绵恩泽,而静静躺在一边的月牙白绣帕,却再再提醒着那份耻辱。

凝着这方帕子久了,渐渐在眼前幻成一色的白,朦胧间依然触目的白,雪峰的白亦不如它,这是没有生气的死白,缺少了一抹艳色绯红的苍白。

万籁苍寂,青丝覆散,遮去薄纱笼罩下的不堪、脆弱,却遮不去心碎无痕,恸尽无悲。

微微动了下莲足,这份扭痛却再沁不进心里,我抚上胸,这里,从刚刚开始到现在,已经麻木了,犹如梨花桌上那盏鲛烛,滴尽的,是彼时的心痛,滴不尽的,却是往生的劫数。

若真因我无德背叛,那此刻,定无冤可言,可如今,竟莫须有的就这样在他心里担了这个不贞的罪名。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如此待我?苍天何忍?奴心何哀?

女子视为最珍贵的东西,于我,却或许成为,一抹不能言说的伤,一道无法去诉的冤。

纵然以我之命,亦难还这一生的清白。

手渐渐紧抓住胸襟的纱罗,滑软的质地,却让指尖生生掐疼了自己。

苍白憔悴的面容在铜镜是如此惨冷,便是那僵着的笑,也是失了魄魂的一种凄淡。

无泪凝笑,跌跌碎碎,咽泣无声,绝望又何处是个尽头?

这一刻,我希望自己死去千次万次。活,对我,第一次那么充满辱哀的意味。

我死了,以*志,倘能换得他最后一丝怜惜,从此,容了安陵一氏千秋,亦就罢了,至少不用苟延残喘,任他鄙夷,于家族添辱。

但,死生一念,如今岂又由我?

死,在这后宫,真明得了心志吗?

还是要活着,言不衷心,人不解情地继续活着,为了安陵,为了姐姐的清白,这一切,在如今看来,竟是多么的可笑?

一阙喟息:此生无奈何!

几许呜咽:此生堪奈何……

东方曙白,这一倚,已是倚过了这一生的泪。

鲛烛燃尽,徒剩心殇。

第三卷 缘缚 第49章 重叠泪痕缄清白(下)

一道耀目的光亮将我的眸子刺得生疼,光影处,望舒推开殿门走入,她碎步行至榻前,俯身拾起地上的雪魄玉镯,然后半跪着轻轻替我戴回腕上:

“娘娘,该起了,稍后太医会为娘娘诊治扭伤,今后的路,还得靠您一个人走!”

我眸华无神地望向她,她的脸上依然是一如往昔的淡然。

雪魄玉镯沁肤的冰澈让我略微清醒了些,她已替我准备温汤沐浴。

婧瑶皇后仍然抱恙,免了合宫定省,故我未去凤仪宫请安,吟芩替我梳妆之际,亦带来了今日前朝传来的两道消息。

东歧先以零散兵力于边境滋生事端,却在半年前,忽然重兵压进。

三十万大军势如破竹,占领边陲鱼米之城平川,兵临东境边塞军事重城潼水。若破城,辄关西周东面大门的钥匙。

太尉年前令右将军叶飞羽与左将军李昶率二十五万兵马在东面边境兵分两路。

叶飞羽坚守潼水,十五万将士誓死抵御二十万东歧攻城兵勇。

李昶则领兵十万奔赴已被东歧侵占的平川,物求收复,以免东岐据平川为休养基地,利于向我国境继续侵犯。

月余间,叶飞羽军民一心,以坚壁清野之守法于潼水,但,东歧军来势汹汹,二十余次攻城,虽均被击退。但城内将士疲乏已极,东歧攻城军队攻之不拔,略之无获,愈加怠累。

李昶经历几次伤亡惨重的战役,最终夺回平川,但所剩兵力仅八万,亦只能暂时按兵平川不动,无法顾及日益岌岌可危的潼水。

一旦东歧增援军队一到,则平川、潼水分兵为弱,势必逐一击破,朝内虽还有大将雄师,但远水谙救近火?

因着边境战况吃紧,天烨今日颁布其中一道旨便为:

安陵都尉因平叛玄巾军有功,着升为漠北大将军,从北三省调兵二十万,火速于夜魈奔赴平川,同左将军李昶会师,速解右将军叶飞羽与东歧僵持边陲重城潼水之围。另指婚与芙萼公主嬴菁琬为驸马。

另一道消息却让我麻木的心震惊无措,生生打断了继续封闭的自怜。

北溟遣婚使向西周请婚,天烨业已答应,指了丞相*安陵言,封意平公主,联姻北溟国主。

与北溟的联姻,无异将使两国紧张的局面得以缓和。西周更可借此一心平定东歧的侵犯,但北溟为何选择此时联姻,不顾与东歧之前的联盟,饶是颇费思忖。

西周适龄待嫁公主仅琬儿一人,赐婚相府,表面殊荣无限,实则无异是相府用自己的女儿代替公主远嫁,来换得这份殊荣。

饯别送嫁定在十日后,哥哥与公主的大婚则定在再次班师回朝之时。

我看到紫禁城颠升起的那轮朝日,似火明媚间,心下,清冷一片。

不觉已是近午时分。

“启禀娘娘,三小姐领旨进宫谢恩,已去了太后处,如今在娘娘殿外侯着呢。”婉绿在帘外道。

那一刹那,我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我的妹妹。她奉旨进宫谢恩,谢的恐怕不是恩,而是情难自堪的悲怨。

如今安陵氏近支女子这脉,姐姐已薨,堂妹下落不明,唯一还是自由身的妹妹,却即将远嫁北溟,进宫为妃,命途叵测。

我拢了下披帛,却拢不来暖意温融,然后,看到依然风姿绝色,酷似姐姐的小言,一脸肃穆出现在殿门外,她的眸子定定地凝着我,凝注的深处,竟凐出一丝愤怼来。

第三卷 缘缚 第50章  岂将玉貌付烽烟(上)

“臣女安陵言参见娘娘!”她面容僵持地行礼,一字字似从齿间狠狠嚼了,方才溢出。

“起来吧。”我屏去一边的宫人,示意小言坐下,她却仍旧站着,脸上渐渐浮起不屑:

“娘娘半年未见,果然盛宠不衰,但,却不顾家人的疾苦。”一抹讥讽的笑在她唇畔浅浅划出弧度。

“小言,你我姐妹间,有话不妨直说。”我眉尖微颦。

“直说?诺大的西周朝,难道容得了我直说?”

“小言!”轻轻喝止她继续妄言,却说不出一句本该劝慰的话,可能连我心里,都是抵触着这种用联姻的方式去换取两国间旦夕的相安无事吧。

“娘娘,你若还是我的姐姐,就该为妹妹去求皇上,我不想嫁给北溟那什么国主!我们姐妹三人,难道一定要再搭上我进去吗?为了你们所谓的权势荣辱,与我有什么关系!”她语意咄咄,那眸子却是坚毅到没有一丝雾起地澈明。

“小言,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我眸华轻轻拂过她,今日的她,却与往日的识礼得体有太多不同。

“我以前不过是懵懂不知事的相府千金,可如今,我毕竟长了年岁,亦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那绝不是和大姐,二姐你们一样!”她突然觉到失言,忙止了话语。

“我们?”我唇边泛起一抹苍涩的笑意,“那小言要的是什么呢?”

“我不求富贵荣华,只求良人白首!”她眸内闪过光绚夺目,“而,只差这一步,我就可以得到这幸福。”

心微微一颤,她已经有了良人,这于相府家教礼法,怎是容得?我抑住一丝不安,依然淡淡问她:“小言的幸福又是系在谁的手上呢?”

她绝美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小女儿情态乍现:“你该知道的,我们进宫,遇见的那人。”

原来竟是五王!

可,妹妹,你和他又怎有可能?他虽是我们表兄,却更是帝太妃之子,当今圣上皇弟。他的立妃,只会是遵了太后,皇上的旨,与相府断不会有任何干系。

因为,当今太后,绝不会让安陵家的女子再许配皇族。我的进宫,不过是她彼时报复的一种手段罢了。

第三卷 缘缚 第50章  岂将玉貌付烽烟(下)

“小言,生于相府,早该知道,有些事,是不容得我们做主的。”

她突然跪倒在地,膝行至我面前,纤手抓住我的裙裾,声音里带着哀意:“姐姐,你是我姐姐,对吗?妹妹求你,不要让妹妹远嫁,我不要,我的心早给了那人,收不回来,我知道做为相府千金,这样子全然没有礼仪家规,可,姐姐,我心好痛,我一想到,要离开西周,远嫁北溟,我心就好痛,”她另一只手指胸口,“这里,好痛!姐姐!我不要离开他!”

我默然,素手扶她起来,她却执意不起,依然跪着,眼神里带着最后的希望凝视我。

我轻轻问:

“他知道吗?”

她眸底漾过一丝沮哀,摇头:“他并不知道。”

“小言,一厢之愿,岂能谓之幸福?岂可言其良人?”

“若失了这份祈望,束手而待,不就是重蹈姐姐的覆辙?”

“小言,你今日说得太过了。”

在她身上,我恍然看到彼时处入宫的我,所不同的,是她为情,而我,为心。

“姐姐,你贵为昭仪,只有你能在皇上面前为妹妹说一句话,求他收回成命!”她的眼内渐渐潆了一丝雾气,“父亲也一起逼我,姐姐难道真忍心将妹妹弃于那北溟吗?”

“小言,你可知,君无戏言!”

“姐姐,你尚未去试,又怎知无转圜?你只有我这一个妹妹,如果我远嫁北溟,自此,天各一方,再见无期!”

再见无期,我心底猝疼,凝着她,一阵更深的叹息缓缓延伸,此时处境的我,该如何去求呢?

或者该说,哪怕是姐姐在世,他亦是不会听纳的。

毕竟,攸关江山,一语即出,岂容改圜?

虽是这般想,素手还是扶了她起身,道:

“你且起来,我这就去求见皇上。”

“姐姐,你答应了?”她顺着我的力慢慢站起,眸内光彩再现,隐约着少女的希冀,

而我,却不忍再看,轻轻颔首:

“你先回府,若得了恩旨,自会差人告知。”顿了一顿:“若君意难违,小言,姐姐希望你也能抛舍私情,为了西周,远嫁北溟。你知道,哥哥这一役,北溟的站向至关重要!”

她没有再说话,行礼后默默退出殿内,或许在想什么,或许是不屑答之。

我重理了妆,匆匆往昭阳行去。

小言,姐姐能做到的,只是替你去求他,但,他如今怕早已对我置若罔闻,此去,无非是听天命罢了。

他与我,今日,剩下的该仅是猜疑、愤怒,绝冷,再无其他,但,这些,你们不会知道,他为了帝王之尊,不会提,但,必将这怒绝绎成对我“失贞”的不可饶恕。

第三卷 缘缚 第51章  昭阳瑟雨芳心苦(上)

第一次在洒着明媚阳光的昼日坐着肩辇往昭阳宫行去,略刮起阵阵春风,却是不寒凛的,拂过面庞,柔浅无痕,而心下,却终还是起了些褶子,理不清,是情愫不堪的牵绊。

御花园参差绽着百娇千艳,吐蕊芬旎间,不过是随韶华流逝,凋零漂泊,待到那时,纵有赏花人,亦是徒无泽。

而后宫中的女子,又比这烂漫旖花好多少呢?彼时花开未必有人识,他朝谢去,更不会有人知。

这诺大的后宫,珍重芳姿,嫣笑倾城,皆只为了那一人,可这一人,心中又容得下多少呢?或者,会有些许空隙,早被那逝去挚爱占得满满,其余尚在世的,即便得了一丝垂惜,若此时的我,稍有不慎,君恩骤断无怜,如此而已。

属于我的这份春暖,或许,早从昨晚开始,就转秋了吧。

一夜承恩,却是冤委自知。

昭阳宫巍峨依然,下辇,早有内侍迎了上来。

“请代为通禀,本宫求见皇上。”

他应声,往内殿传去,未多时,顺公公出来:

“奴才参见娘娘,万岁爷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娘娘请回吧。”

“请顺公公再代为禀圣,本宫今日一定要见到皇上。”

“娘娘,这不是折煞奴才了吗?您还是请回吧,万岁爷处理完国事,指不定就会传娘娘呢。”

微微一笑,笑容背后蕴着无法言喻的惨淡:

“有劳公公了,本宫愿在此等候,直到皇上传本宫觐见。”

“您,”他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呢?”遂不再说一句话,行了一礼,退回内殿。

春日的阳光并不十分灼热,笼在身上,只觉暖意融融,心内,愈来愈凉涩,我看到自己的影子,慢慢从左面移到了裙底,聚笼成一垠的灰黑,琉璃瓦檐闪烁的光芒刺射入影,一灼灼地,夹着些许斑斓金色,却渲灿不了逐渐汇合的灰暗。

脚伤今早虽得诊治,终未痊愈,加上一晚未曾安寝,站得久了,渐渐有些眩晕不支,一旁侍立的吟芩轻轻搀扶住我,我摆手,依然有些倔强意味地站着。

他还是不愿意见我。如今,连见我一面,都让他如此厌恶,所以,我又拿什么去求他收回小言和亲的旨意呢?

毕竟,君无戏言!

第三卷 缘缚 第51章  昭阳瑟雨芳心苦(下)

稍稍挺直背,不论是为对言无愧,抑或是我的私心不愿意自己的妹妹远嫁联姻,今日,我必是要求这一次。

望着地面久了,那团灰暗逐渐霾渗进整个瞳眸,一如此刻心中对未来的憧憬,于我,在昨晚过后,均已失去纯粹干净的意味。

然后,我觉得有点滴的冰凉沁入肌肤,抬眸,天际飘起濛濛烟雨,似雾拢过般,罩凐着面前辉煌金耀的昭阳宫。

纵是杏花雨,淋久了,怎会沾衣不湿,衫裙冰粘地贴紧身子,但这分冷,敌不过心内的苍凉。吟芩担忧地望着我,我知道,此刻的脸色必然又是惨白,因为,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但意志还让我继续站着,不动分毫。

“娘娘,万岁爷请您回宫。”顺公公急急走来,身后一内侍忙把伞撑至我的上方。

我凝着他,一字一句道:

“本宫今日未得皇上传召,不会回宫。”

“娘娘,请莫忤逆万岁爷的意思!”

“本宫只求见皇上一面,若属忤逆圣意,亦是无奈。”

顺公公叹了口气,还是退了回去,那名内侍依然撑伞于我身后。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

昭阳宫正殿门口,赫然明黄袍裾闪现,天烨颀长的身形在雨雾那端出现,隔着愈厚的雨雾,我不辨他的神色,就这样,我们俩俩相望,一如彼时的初见,他也是这样,冷淡漠然地看着我,哪怕我遍体凌伤,他也会这样一直看着吧。

之前或许有的些许怜惜,从昨晚过后,该是变质了,或者说,再寻不回昔日的情境了。

然后顺公公似得了吩咐,一溜小跑到我身边:

“万岁爷让娘娘进去呢。”

我缓缓踏上昭阳殿,沿着那玉石台阶,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却又有凄婉随着下一步的踏出,而蔓上心扉。

他傲然走在前面,龙袍明黄的色彩在午后因着飘雨略显昏暗的殿内份外醒目,而这抹明黄,终是成了我今后回忆中那份不能言说的殇悲。

穿过前殿,一直走入后殿,然后,他停步,屏退一众宫女内侍。

回身,看着我,若星的墨瞳中闪过一丝厌恶:

“昭仪又待如何?”唇边浮起一抹似嘲非讽的弧度,如利刃般,刺过我的胸内,却没有血液涌出,仅余了心痛莫名。

我竟然会心痛,如昨晚般,那是一种不能呼吸的窒痛,仿佛将心刺成一瓣瓣的窟洞,每一刺,都密密匝匝地带着凌厉的绝决,却是不见血的残忍。

第三卷 缘缚 第52章 无奈乞旨漫猜忌(上)

抑制住心底愈深的雾气,跪拜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语音里含了一丝不耐,“何事一定要见朕?”

“北溟遣使臣向我国请婚,皇上封家妹为意平公主,和亲北溟,实有利两国安和平稳,但臣妾惶恐,家妹自幼礼仪欠缺、桀傲难驯,如若远嫁,怕难担两国联姻重任,倘耽了社稷,则是负了皇上的圣托。”衫裙沁凉地贴腻于身,愈显形惭,昨晚种种缱绻,今日,似水无痕,在他心里,只得了这样的厌弃。

“那昭仪认为,何人代为联姻北溟方为上策呢?”他星眸内突蕴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不深,浅浅地染于层面,凝着我,负手而立。

我微怔,他似笑却冷的背后究竟隐了什么,竟让我不知该如何去答:

“西周泱泱大朝,自有妙龄知礼的名门闺秀堪当此任。”为了自己的妹妹,原来我也隐了私心,推诿如斯。

“联姻北溟国主,家世自是第一,西周已无适龄公主可嫁,纵观举国,可配北溟国主之望族女子,惟剩相府千金。”他眸底笑意渐深,然后,我读到了一抹讥讽。

“纵然家世显赫,安陵嫡系女子,如今尚得自由的,仅有家妹一人。臣妾万死,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只要家妹不联姻北溟,臣妾愿受任何惩处。”话语甫出,已知逾言。

他眼底的阴霾渐聚,声音冷泠:

“难道成为朕的后妃,让昭仪失了自由?”他似要从我的眸内读到些什么,“或者说,昭仪愿受的惩处,是代其远嫁北溟?”

“皇上!”我镇愕,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去辩。

他攫住我纤弱臂膀,让我从跪姿站直,与他对视:

“明妃出塞,千古美谈,但她不过是良家子。你是朕的昭仪,这辈子,即便是死了,尸体也只属于朕一人!昭仪,你可听清了!”他深瞳炯清,望进我眸底深处,语音却带了一丝恨意。

“臣妾岂会作此之想?皇上,把臣妾又当成了什么?!”我并不避开他的凝注,但为何,我的眸底,渐渐泛起的,却是雾气弥散。

“安陵氏女子,能给予朕的,仅是这绝色皮囊,殊不知,这倾城背后,却又是什么谋算?”他松开攫住我臂膀的一手,冰冷的手指捏住我的下颚,指尖用力,渗骨入髓的,却是此刻他愈渐冰冽的眼神。

“臣妾对皇上并无谋算!”说出这句时,我的心还是痛了一下,真的没有谋算吗?眸底潋滟波光,折射进他的,却分明读到同样的疼痛。

“有无谋算,昭仪心里自知!”他语气轻蔑地道。

“臣妾自认未有做过对不起皇上之事!”

“北溟国主不顾与东歧的盟约,偏在昭仪回国之后,请婚于朕,难道,真是为了所谓的邦国永安?”

第三卷 缘缚 第52章 无奈乞旨漫猜忌(下)

话说至此,他竟然怀疑我与北溟国主有不苟之事?泪无法止住,坠落,一颗一颗,若断线之珠,终难续,然后一字一字,抑着恸伤地问:

“皇上认为,北溟国主此举,意在臣妾?难道他不知臣妾乃西周帝君之妃,如此大不讳的禁忌,岂是英明国主会有的举止?”

“朕素闻北溟国主犹谪仙俊美,昭仪如今亦赞其英明,若有心仿效明妃出塞,以昭仪之貌于他,倒是班配。”他捏痛我的下颚,第一次细细端详着我,然后,眼底溢出的痛楚渐渐清晰:“昭仪在北溟疗伤,难道对那国主不曾动过心?”

“臣妾在北溟从未见过北溟国主!又岂来背叛之举!”哽咽着,却字字清晰地道。

“从未见过,不曾背叛?”他轻轻叹息,眸底光华骤闪,不过须臾,恢复冷漠,“如果当年,她能这么对朕这么说,或许,今日昭仪不用如此……”

她?他心里如今记的,还是姐姐,为何,我此时不若当初进宫时初听的欣喜,仅是酸涩弥漫,如果我是姐姐,你又舍得一直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对待吗?

“皇上认定臣妾自北溟归来,才身非完璧?”索性将话语挑明,让彼此的猜测伤害在此刻休止,“臣妾若品行有愧,岂会自以丝帕相垫?若不洁,守宫朱砂又怎会仍在?”

他松开捏住我下颚的手指,亦松开攫住我的手,墨瞳漾过一抹凄楚:

“朕曾经选择相信,但换来的却还是背叛。朕真的不知道,你们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要的又是什么!”

背叛?他还是认定姐姐背叛。可此刻,却并非我为姐姐辨解的良机。

“皇上!如不信臣妾,请赐臣妾一死以*志,但臣妾死前,恳请皇上开恩,容家妹在西周安宁终老,勿远嫁别国!”低眉敛眸,音落绝哀。

“昭仪第二次求朕赐死,朕真让昭仪避之不及吗?”

纵是暖春,浸湿的衫落沁入素肤,亦觉清冷。用自己的体温去捂,捂得住,怕只是更深的泠意思。

自己对他,已然不是初进宫时的恨意,半年多的时间,不算太长,却足以改变一些事。但若因某些私因,而去扭曲抹煞这些的话,我是否真的可以无愧于心?

缓缓抬眸,目光柔软,和着雾气,潋艳地望向他的墨眸:

“皇上,您对臣妾,若非姐姐之故,是否有一丝的情份呢?”

他濯目清然,凝住我许久许久:

“与北溟联姻,兹关国体,朕旨已颁,亦断无收回之理。”

“皇上!臣妾……”

“昭仪不必多说,此番联姻,绝非朕之力再能转圜。”他挥了下衣袖,苍朔悠缓:“退下吧!”

终于不再看我,眉心蹙紧,如玉的脸上笼着的,是不辨的悲郁。殿内的光线渐渐暗淡,有宫女点了明烛,那燃燃的烛焰,斑斓映于衣襟,扑朔间,迷离湮没的,仅是那一抹难忘于怀的旧思情殇。

而小言,在十日后还是踏上了远嫁异国之路,数年之后,竟成了两国祸端的谛结……

第三卷 缘缚 第53章 一去心知更不归(上)

十日,匆匆,当又一轮红日光耀照于紫禁之颠时,肩辇早早停至沁颜阁外。

今日,是小言远嫁北溟,北溟国主前日又修国书,以后礼迎娶意平公主于顺承正门。

这十日内,她是如何度过的,我不曾知道,但,那必定是洇含着失望和悲恸。十四岁,别故土,离家园,待得归来,怕是无期。

可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唯一能做的,仅是随天烨城门饯行北溟婚使。

生于西周第一名门,外人眼中的优渥天娇,万般却皆不由己。

按品正妆,水红色宫缎绣刻芍药双蝶广袖双丝绫鸾衣,盘金彩绣烟笼凤尾裙,参鸾髻高耸,两边垂下的金步摇濯濯辉华间,眸光低徊。

吟芩、望舒搀扶着我,登上肩辇,一瓣粉染的桃花瓣飘落裙裾,怔了一下,终还是将它拂去,若得香如故,亦是碾做尘。

明武门前,七宝九龙车在仪仗簇拥间缓缓行来,我下辇,这里,是我初进紫禁的地方,半年间,从未曾踏足,今日再到此,却是为小言送嫁北溟。

景是一样的景,人的心境,已是不同。

内侍恭敬迎我走向七宝九龙车,明珠﹑玛瑙﹑水晶﹑琉璃﹑珊瑚﹑琥珀、玳瑁堆砌镶嵌的御车,富丽瑰奢,燿彩天成,明黄纱帘掀起,我触到那双墨如星辰的眸子,依然泠泠漠然。

因皇后抱恙,联姻公主是家妹,随驾饯行的宫妃便成了我。

这亦是我第一次名正言顺地出得九重宫门。

鎏金红漆的窗框,悬垂明黄绡罗,隐隐,透射进春日煦光,丝丝光泽如金洒在我的衣襟,愈渐缭滟,衬得袖摆处的指尖亦着了斑斓疏影,只那么一晃晃,却折湮得眸底再辨不出其余的华色。

端坐车内,听着鞭炮雷鸣,欢声跃动,镐京百姓在安庆主道两侧纷纷以无比的喜悦来迎接这场两个最强国家的联姻。

因为这次联姻背后是祥和,是安定,亦是西周可以对东歧侵犯边疆无顾虑一战。

如果仅牺牲一个女子,换来此正和博弈的局势,无疑是任何君主都会选择的。

可,这样的牺牲,却是这女子的韶华、情感,所有关于故国往事的抛舍。

手指冰凉,面容静好,这就是此时的我,西周的宸昭仪。

旁人看到的,仅是她表面荣宠不惊,淡然宁致。看不到的,是心底难以言说的离愁别哀。

他的手,覆上我的,是一种没有温度的轻轻覆上,却将我心内的起伏一缕缕抚平,即便还蕴了些许的澜漪,亦是在不为人知的暗处。

车轮慢慢碾过,碾去往昔,碾去怨悯,碾去悲忍,唯独碾不去的,却是此时的欲语却休,脉脉缄默。

第三卷 缘缚 第53章 一去心知更不归(中)

辇停,早有内侍放上镂金雕龙御凳,他先行下辇,俊逸英朗的身姿在日照下光华耀目,然后,递手给我,低敛眸,红晕染,将手放在他的手心,踩于凳,裙摆随风舞扬间,翩然着地。

四周百姓在禁军圈成的线外匍伏跪拜,高呼万岁,虔诚、热烈。

他的手一直握着我的,若即若离,却终是牵着一路并行。

我持象牙扇遮面,站在他的身侧,第一次感触到,万人朝拜、拥戴敬仰下的帝王之心,该是如何的负忍为重。

眸华余光微微凝着他玉琢英华的脸畔,心底,一丝虽浅犹悸的荡漾轻轻滑过。

华盖升,礼乐起,极目处,铺天盖地的红,红毡毯,红旍旗,红锦幔,那抹红染处,华服逶迤拖地缓缓行来的女子,正是小言。

一身金丝鸾凤朝凰蹙金翚翟华服,头戴碧玺珠玉凤冠,正中怒绽的牡丹镶嵌剔透碧玺,九凤腾飞于侧,凤嘴衔的珠珞丝丝相连,凤冠前端用红宝石作的坠角遮面而垂,移步行走间却是纹丝不动,礼仪若此,再无挑剔。

她行步至御前,却并不行礼,纤手将遮面珠帘掀开,那一张酷似姐姐的脸便娇美地映入我的眸子,也刻进他的。

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我稍紧地反握,却握到一手更深的冰冷彻骨。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任谁见到这张与姐姐酷似的脸都要惊叹,更何况是深爱姐姐的他呢?

小言莞尔一笑,水眸似凝非凝于他,启唇却是向我:

“今日妹妹远嫁北溟,请姐姐不必挂怀担忧,父亲兄长就劳姐姐代为照顾。”

她温婉地说来,全然不似那日的情绪,小言果然还是昔日那个最识体的妹妹,我眸内蕴了笑意,心下,虽万千不忍,但在这样的场合,能嘱咐的话也仅是:

“妹妹,此去路途遥远,你即为北溟之后,自要上敬国主,下爱百姓,言行谦谨,从此,西周北溟永和安定,两国百姓也都会为妹妹的功德歌颂赞扬。”

“姐姐,这些妹妹记下了。这是妹妹最后一次再唤一声姐姐了,从今以后,妹妹的身份便是北溟之后!”她唇角弧度犀利地扬起:“本宫如今贵为北溟皇后,宸昭仪仅为西周正二品嫔妃,难道不该先向本宫行礼吗?”

心内犹如凛风飕飕拂刮而过,透凉入髓。

小言,终究还是记恨于我,自小,就知道这个妹妹的脾气,一旦她记恨的东西,必是玉碎瓦不全的决绝。可,妹妹,你难道真的把姐姐当成薄情之人吗?

今日的联姻,姐姐又何尝愿意是你?!

第三卷 缘缚 第53章 一去心知更不归(下)

但,皇命不可违,江山更不可损!

相府权倾西周的背后,做为望族女子的命运必是身不由己。

他的手在此时,蓦地紧紧握住我的。

凄婉一笑,皆隐在扇后,将手从他手心抽出,在指尖分离的那瞬,他似不愿放,又突兀地握紧,广袖掩盖下,谁都无法察觉,惟独我品到了这一抹虽淡还深的怜惜。

这是他一直给予我的,可,我要的,何尝仅仅只是这份怜惜呢?

我看到北溟婚使率浩浩荡荡的迎亲队走近,一时的委屈忍让,总好过让北溟婚使在此处计较。

何况,毕竟妹妹从今后,便是北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我理该拜她。

毅然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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