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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帝王妻:璃妃传-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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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羽觞已在芊宝林纤手内,她含羞带涩地低眸,潋滟光华骤现:
“嫔妾才疏,赋得拙诗一首,”她声音本就莺啼悦耳,映着脸上的娇意,又有说不出的动人妩媚:“碧草芊眠梦雨天,泣露婳女遮轻颜。珍簟慕香思悠悠,茜窗君共烛冉冉。”
昨日才晓雨初霁,珠露凝瓣,但此诗的妙处,却远不是这层面上的,若把每句第三字剔出再看,则另有洞天。我不禁转眸望向天烨,他亦望了过来,却是将眸光注于芊宝林身上,少顷,方道:
“赐梅花釀。”
顺公公会意使了小太监用红檀木盘子端一琉璃盏,内中是宫中的密釀——梅花釀,此酒是取了冬日的梅蕊并瓣上雪露,按着制曲、渍料、蒸煮一系列工序成酒后,再用玉瓷坛盛了埋于地下,待过五年,方可取用,此酒性温,且养颜,为御用之酒。今日额外赏了芊宝林,足见殊意。
芊宝林含羞带笑饮了,顺公公早将准备好的另一盏羽觞沿溪而下。那羽觞行至贤妃处,却被当中的水石绕了一个弧弯,将停未停时,须臾风骤起,羽觞借着风力,竟至我的面前,兀自旋转,不再往前,德妃道:
“该是宸妹妹了。”
第三卷 缘缚 第45章 君试从容聆妾情(中)
“琼筵妙舞绝,桂席羽觞陈。宸昭仪善舞,今日,何不以舞赋诗呢?”贤妃悠然启唇,把她欲待吟的诗一并做了引,此时不无意色的看着我,而我依然持扇遮面,微微福身,轻柔温婉:
“臣妾将养身子数月间,已编得新舞一支,今日愿配词曲献于圣前。”
天烨不语,一时空气仿佛滞停般,德妃在一旁不由道:
“皇上,宸妹妹一番心意,不如即命乐府助兴,如何?”
“嗯。”天烨低声准了,不辨情绪,我正起身间,却听他道:
“病才方愈,莫要累及。”
落于裙畔的桃瓣轻盈盈飘落于地,悠悠的回旋间,如羽似絮,只余了片片淡红染深了眸内的春华。
将遮面的团扇递与望舒,素脸无暇,瑰姿凝脂,嫣然一笑应语间,贤妃的嫉怨,其余众妃的赞惊,以及他点墨若漆眸中些许的异色,一并拢进我翦水瞳眸。
嘱咛乐工所奏曲目,是《长门赋曲》,轻移玉步登上涧中央的玉莲台。
微俯在台中央,当第一个音律泄出琴弦时,静静缓立起身,素手托起繁复裙褶上的一角旋低回眸,樱唇起时,空灵、远澈,穿过水雾,萦绕于略带着雨后清腥的空气中,待到涤净入心时,余了苍穹际渺的天色蓝浩,却是一抹不能言说的哀怨染渲:
“当年和鸾鸣,今时孤影游;只忆旧人情,不念新人愁;
庭花方烂熳,无奈春不留;跚履步庭下,伤怀空感幽;”
回眸的刹那,我读到他幽深眸底深处的一抹悲讶、震惊,和着我心下渐起的苍茫,随着水袖的舞出,一并沾了初春的乍暖还寒,转首,我不敢,或者说不忍再去看他,欲尽还休时,远山黛眉微颦,继续低吟浅唱:
“可怜芙蓉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色殊反成弃,命歼何可畴。君恩实疏远,妾意徒自诟;”
我腰际至上向后渐渐韧弯倾倒,青丝及地,水袖舞低,旋出如雾似绽的一朵昙现,水面倒映出寂廖的身影,从石涧溪逝间蜿蜒开去,错落跌宕的,却是悱恻莫辨的清音:
“但记前盟誓,谁识白袖柔;郦歌声未闻,彷徨蹝履走;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修长的素手以极快地速度将裙前的玉环绶轻拉,白绡轻薄的裙面翩然悉数褪去,绯色洒金,裙褶上嵌墨绿滟紫铜泽光的孔雀羽翎迸出眩目的火花,在瞬间光彩夺目,艳霞动人,将裙垂急旋扬开,纤腰款摆,蹁跹摇曳,素手若莲擎合,媚柔婉转:
“婀娜有时尽,明夕锁新忧;素颜怎尽欢,君王怠相酬;
三千粉黛殇,一朝徒白首;独醉宫墙月,回眸百媚休;”
隐隐听到妃嫔间有些许嘘叹,在低首拧挪身形的刹那,我唇畔轻漠弧显,莲足弯勾跃起,素手相触,滟冶耀光的裙摆悉数展开,犹如孔雀屏开,映于清波绿水品霞瑞莲,那金晖芳华灼着周遭的一切,溪涧之上,只余这纤美无双的姿态、这明媚倾城的娇容,再再辉映初春的桃红,娆颜绝美。涧流的彼侧,父亲的脸上,始是漾起一抹淡隐的笑意。
第三卷 缘缚 第45章 君试从容聆妾情(下)
不过须臾,乐急曲促,随着拍子,凌空腾舞,水袖拂出,于半空,绕圆逸出数瓣莲绽,迂回闪转间,一缕清风袭来,吹散些许凤嘴衔水,拂起裙裾若仙,丝履略湿,轻盈点地,莲台底部因是玉石打磨,竟微微一滑,身子径直飞向莲台边际,再收不住,莲台边际仅是几道细巧低矮的瓣尖,眼见是要跌至水里。
斜里却托出一只小巧的手掌,从离莲台最近的岸边就这么适时托过来,我莲足踮起顺势点在虽小却已然宽厚的手心,一个轻旋,从莲台跃至岸边,身形婉柔,吟唱:
“幽怀应有时,感叫无情咒;妾身意浅薄,君为情长惆;
彼时再余心,鸾鸣不复忧;澹偃蹇待曙,代卿伴君侧。”
眸华望向那手的主人,竟是天灏,他咧嘴冲我一笑:
“还好我跑到神仙姐姐近旁在看,”他澈透的眼睛看着我,轻轻道:“姐姐真美!”
红晕染脸,如胭似霞,曲未停,舞难歇,垂手若柳丝娇柔,绡裙斜飘仿浮云欲生。黛眉流盼诉不尽的娇美情态,舞袖迎风飘飞道不明的万种风情。
十二遍曲破繁音急促而华丽,戛然律止,展屏灵雀收敛彩泽,终曲长鸣间,我旋低卧成似芍若牡的绽尽最后的旖旎。然后,我看到,初春近午的那道光束,从湛蓝如冼的穹空射入眼眸,明晃晃的刺疼,却将心底最深的阴暗晦涩燃明了方向。
深吁芬兰,眸底适时漾起的雾朦,盈盈怜哀,复抬眸望向天烨,他眼底蕴着未泯的伤痛,及惊悯,还有,那至浅极轻的一缕柔意,一并望进我的眸底。
我们终于对视,这一刻,我读到他对姐姐的深沉情意,以及对我那点滴蕴积至今的错综情愫。
有一种无名的陨落感,还有一丝说不出的隐痛,都在这淡淡的凝望和深深的凝望中,化做了一份念想。可,彼时的我,怎能奢侈拥有这份纯粹的念想呢?
我,不再是去年夏末的安陵宸,而他,却依然还是沉浸在去年夏末的嬴天烨。
然后,我知道,今日之后,我必将沁入他的眼底,我的身影,他无法再忽略。纵然他的心内恐难伫进,或仅为姐姐的影子也罢,我都不会有怨,亦来不及有怨。
吟唱这曲,何尝不是一种赌注?赌的就是他心内的不忍,而,这不忍,却是源于对姐姐深极宠极,至今未逝的情意绵绵。
当此时,他看到,一样的皎好若滺的女子,以这样婉转的姿态去吟出这词来,心底,必是震撼到触动。
这些许的触动,终将让我不再是表面的被鄙弃,或者说,实质是刻意的隐护。
西周后宫,紫禁之城,安陵宸必是唯一能带他走出困顿心魔的女子。
从侍寝他为我自伤手指,从他御驾亲来倚翠楼救我,从他不惜修书北溟赐药,这种种,都再再告诉我,他是在乎我的,但是,却宁愿用冷漠、拒绝来保护自己,亦是保护我。
集宠于一身,必是集怨于一身,他岂会不知,如若和姐姐的三年,他未曾顾及,仅由了年少,率真所为。那么,此时,他怎能忍心看我再次步姐姐的后程?
所以,我一直都知道,他对我的顾念。
他能给我的,从前只能是,高位嫔妃、疏冷圣恩,如斯,置身后宫,却安稳妥当。
这样的安排无疑可以让我平逸终老,可惜,背负着安陵这个姓氏,就必将不可能永是这么宁静悠然于宫闱。
他亦是明了的吧。因为,在凝注了许久后,我清楚看到他眉心微蹙,眸内蒙了一层更深的霾意。
近处的溪涧,凝眸浅望,隔着薄雾水气,水色飘染了薄雾的紫韵,午时的霭气,和上裙畔的绿氲,极目处,仅是一抹轻浅的谀奉,一道厚重的情恸。
“报——”突听一急急禀声,接下来的话,却真真让这场流觞有了结尾的喜意:
“八百里加急快报,安陵都尉昨日已收复闵西,歼灭玄巾军六千人,余下叛军皆降于我军。”
我缓缓起身,喜极地望向父亲,然却清晰地看到,父亲脸上,竟是一丝惶恐,虽转瞬即逝,我的心,蓦然抽紧,是了,哥哥纵是凯旋,于安陵一氏目前的形势则愈加不利。军功显赫,是平民升迁高位的武将不可或缺的,但,对系出望族的哥哥,实为君王大忌!
天烨命哥哥平叛玄巾军,这一仗无论胜败,无疑把安陵推上另一个险危之地。
败,为耻。
胜,为忌。
两相权益,进退维谷。所以,哥哥才把此场战役拉长时间吧,可,毕竟还是有结束的一天。
而这一天,终是到了。
那瞬间,涓溪似乎凝滞不前,再无一丝的流动,却又分明在与假山的连接中,溢浸出水石隔色的空朦涟漪……
第三卷 缘缚 第46章 含情凝睇待君王(上)
曲水流觞,临水祓禊以哥哥在漠北传来的捷报而结束。
当我重执起象牙扇,不经意对上的,是贤妃嫉怨的眼神,还有,德妃脸上那莫辨的神色。
但这又何妨?从决定踏出这步开始,我会亦步亦趋,纵然艰险限碍,都会一直走下去。
半月内,后宫前朝看似祥和一片,天烨翻了芊宝林两次牌,芊宝林晋位至才人,其余时间,依然只有鸯婕妤得以侍寝。
而我,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自那日后,依然未承圣恩,看着吟芩眸底闪过的惆怅,我对着错金银镂蟠螭纹铜镜理妆,唇畔弧度微浮。
今日,是哥哥班师回朝的日子,天烨此时应在乾极殿赐宴百官,约模酉时宴散。
“舒,可准备好了?”我从镜内问一边侍立的望舒。
“已准备妥当。”
方才温汤沐浴,青丝披散,尚带几分湿意,细密地顺着缕缕攒珠滑落,皙雪若素的后背沾了些许凉意,随着玉颈后的系带,渗入肤肌,胡荽暖香缠绕着白绫红里绢丝抹胸,蝶舞穿枝的暗锦纹上映了隐约的渍痕,贴紧玉肌,珍珠缀成的则流苏沿着底端垂下,随着略为不平静的呼吸婉约轻摇。
宽大逶迤的水绿色云枝素锦纹千水裙,披同色烟纱霞罗,青丝随意绾成髻形微堕,用金錾连环花簪别住髻发,余了一缕青丝垂在髻下,在东珠耳饰掩衬下,愈衬得肌若凝脂,娇媚无骨。
未施薄粉,盈盈而起,道:
“舒,陪本宫往冉竹赏月。”
“娘娘,冉竹上月才凿湖引泉,意欲同退思苑合为相符一景,此时景致略逊,不如去御花园赏月吧。”吟芩替我理好裙上的褶子,禀道。
“呵呵,御花园岂来影缕碎银初透月;声敲寒玉乍摇风呢?”我眸波流转,掩扇轻笑。
冉竹临近退思苑,亦是乾极殿往昭阳宫必经之路,虽在凿湖,单单另辟了径道供御辇行过。
缓步来到冉竹,风拂过竹林,发出低哑嘶吟的沙沙声。林子深处,间或有月光散落的斑驳,四周却黑黝阴冷,间或有风拂过竹海上,涌着暗浪,那浪连着一浪,便一直连绵不断地涌到很远,那份远是不可企望的深沉,犹如紫禁之波谲云诡,暗处的旋流终让人无法触及,待能触到时,已是最后的殊死。
我行至冉竹的一隅,从这,可以清晰看到径道上悬挂的宫灯绰约。身后,凿湖留下的坑若兽潜伏,尚未挖掘至深,边缘仅有小童般高。
屏息静待。
第三卷 缘缚 第46章 含情凝睇待君王(下)
今晚,终于要走最后的一步,几缕青丝被风拂至脸颊,阖起眸华,袖摆下的素手却轻轻握紧,指尖冰冷犀利让我只握到一手的苍凉,然后,我听到有仪仗行声渐近。
再启眸华,我示意望舒将随行携带的诺大黑色袋子打开。她点头间,手中那袋子的系带便轻轻打开,刹那,但见绿色的荧光若繁星齐耀,点绿星光漫飞流舞,将幽暗的竹林,凭添了几许的籁境。
这些,是昨晚就嘱了望舒带着几名内侍所捕获的萤火虫,此时,这些暗夜的星灵突然涌出黑袋时,灿烂若星坠凡尘,而我,美仪万千的置身于繁星之中,素手扬扇,随潋滟明闪的星光翩若谪仙,空气里,渐渐氤了若兰似瑰的芬芳,望舒手上一精巧的景泰蓝小瓶内,徐徐洒出清露,那芬芳随轻洒,愈加馥郁袭人。
我看到,径道的灯火仪仗停在那端,有脚步行来,轻转身子,以象牙扇轻扑萤火虫,莲步渐渐移到湖坑边。
“娘娘!”望舒的话语被接下来的适时请安声止住:“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转眸回身,他,长身玉立在黑暗的那端,绿色的萤光映进他的点漆若星的眸内幽浓晦漠,不辨深浅。
似惊非惊,盈盈行礼跪拜,青丝垂至素脸前,妩娜几何:
“臣妾参见皇上……”
“昭仪今晚兴致甚佳。”他缓缓启唇,泠音溢出。
“臣妾只想将这荧光收于琉璃瓶内,彻夜纵深,亦得星光入梦。”
“如此,岂不拘了它们的自由?”
水眸略抬,凝着他,似哀无怨地缓缓道:
“若失了自由,能得白头不离一心之人,亦有何畏?”
他不语,夜色笼深间,我仅能看到明黄色的袍裾孤寂地飘拂,若深秋的黄叶,却带着不同于月的清冷,仿同日的耀目。
绿色的荧星横亘在我们之间,不若鹊桥,瞬息隔远。这一刻,却是近咫尺。
“起来吧。”他轻轻道,语意里竟不似以往的冷冽。
慢慢站起,腿际酸软,我就势身形微晃,丝履恰踩在坑边松软的土石处,未待望舒惊呼溢出,我轻轻唤了一声,人已往坑下跌去,在坠落的那瞬,唇边却是绽开一抹笑意,涩苦自知……
第三卷 缘缚 第47章 宛转蛾眉承恩泽(上)
当宫女将我从湖坑下救起时,我的脚踝已然扭伤,他,走近,然后俯身,如同在客栈毁容的那晚,以一种怜惜的温柔将我抱起。
所不同的,这次,我能清晰地看见,他俊逸如玉刻的脸,以及星眸深处那一抹叹息幽远。
龙涎香和着他的体温,夹着一抹梨花釀的醺意,丝丝袭来,以及他低泠,不辨情绪的声音:
“何时才会保护自己?”
我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兀自把脸低下,因着跌落而微显凌乱的青丝拂过眸前,素手怯懦地轻轻勾住他宽广的肩部,他抱着我,上御辇,然后径直送我回沁颜阁。
当停辇沁颜阁,吟芩,萱滢,婉绿等一众宫女行礼接驾间,我的余光,分明读到萱滢眼中转瞬即逝的那份失落。
吟芩见他抱我入内殿,忙让一众宫女内侍退下,只她和望舒跟入内殿。
他抱我入内殿寝室,吩咐身后的顺公公:
“传太医。”
“奴才遵旨,”顺公公迟疑半天,还是禀道:“鸯婕妤还在昭阳宫等万岁爷呢。”
他将我放至榻上,欲起身,我的素手却依然勾住他的肩膀,低眉敛眸,嘤咛轻言:
“皇上……”
他怔了一下,半晌,才低缓对着顺公公:
“你且回去传朕口谕,让鸯婕妤先歇下。”
“奴才遵旨。”顺公公颇有深意看了我一眼,然后恭顺退下。
我越过他的臂弯,望向吟芩,她会意,带了望舒,一并退出室内。
他的呼吸透过我微垂鬓前的几缕青丝,一脉脉地漾了过来,带着室内香炉笼着的芙蓉香,冲淡了龙涎香的浓郁。
~奇~“皇上,今晚——”我声音愈轻,“可以留下吗?”终是鼓足勇气说出那五字,耳畔的东珠坠子微微晃于颈部,衍起一抹红晕,灼灼地晃进眸底。
~书~他放开抱着我的手,语调依然平静,没有丝毫感情的蕴含:
~网~“稍后太医替昭仪敷了药,早些歇下吧。”
第三卷 缘缚 第47章 宛转蛾眉承恩泽(下)
“彼时再余心,鸾鸣不复忧;澹偃蹇待曙,代卿伴君侧。”
我素手拉住他欲起身离去的衣襟,缓缓抬首,眸光柔软,和着雾气,只这么哀婉凝着他,然后,我读到他眸底莫测难辨的光晕,他似望着我,又似望着那未知的什么。
我轻轻拉着他的衣襟,起身,但莲足落地钻心的疼痛却让我额际沁了些许香汗,他冰冷的手终是扶住我的腰,我倚着他,冰冷的触感隔着轻薄纱衣在腰际渗入,我看到他墨如星辰的眸子在我眼底潋入。
“承了君王情分,收梢难料。”他濯目清泠,薄唇微启,一字一字,字字刻心,“你可甘愿?”
“皇上,纵然今后涩苦必是相随,但,能悟得情,止于爱,自不言悔。”我眸光坚然,迎着他的,道,“请皇上怜取眼前人……”
这句话,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虚意呢?为了安陵一族,我必须还是要依照父亲的筹谋,成为代替姐姐的棋子,而这枚棋子,却始终不能做到心如止水。这是我的悲哀,亦是安陵氏今后的祸源。
我看到他唇畔自讽的弧度扬起,而眸若墨星渐渐深黝。
阖上双眸,我怕看到他眸底的深处,那里,或许仅是姐姐的影子,但,此刻,我宁愿回到昔日的黑暗中,不去碰触。
他的手从扶,变为拥住我,如倚翠楼时,俯身低吻住我的唇。
吻轻浅碾辄转过唇间,悸动的心颤深深缓缓地一并涌了上来,我的手松开他的衣襟,袖纱垂下处,指尖亦是冰冷一片。不敢回拥于他,怕拥得住的,亦只是虚幻一梦,徒留空寂于怀。
偏是要将苍凉心机演绎成情深不怠,窸娑扑面间,我又怎能漠视自己的心呢?背负着安陵这个姓氏,此刻,却难尽,所有的相识相恨相怨相念。
而,雾气,终于在紧阖的眸内湮升,溃散,化为清泪流出。
他骤然离开我的唇际,带着清冷的吻落于我阖着的眸上,颊畔。那是极为柔软的吻,细细,轻轻地,替我一路吻去零落的泪水,却吻不干我心底愈潮的湿润。
刻意不去看他的我,又何尝敢睁眸以对?
怕,刹那间的迟疑,会失控于他的深望中,将此时的曲婉承恩、别有用心击得粉碎。
怕,落寞深宫的决心,会迷失在欲伸还休的指尖相离间,恁听凭它无力成春风,停滞于衣袖边,泠然依依。
我的身子向后缓缓移去,一步步,引他至榻边,素手将月白轻帏纱幔放下,那铺天盖地的薄纱笼了下来,而我与他,跌入锦褥软衾中。
当身子触到那袭柔软时,我微微颤抖了下,我知道,接下来,对我意味着什么,可,我已没有路可以退,也没有时间让自己继续无视圣恩。
哥哥凯旋,圣恩新承,这是如今岌岌可危安陵氏最好的转圜,我,不能错过。
几多流落的沧桑,几多不堪的秋冬,心中的春,在这谧夜更兼思茫时,又如何能寻回?
只余了一声悠远、凝重的喟叹,从心底湮出,却湮不散那芙蓉帐内,愈深的缠绵……
第三卷 缘缚 第48章 真红一点金丝断(上)
月白的帐幔,如云笼住这一袭巫山,那映入眸中的雾气却幻为飞霞,将帐内温度冉冉攀升,朦胧情茫间,和着他身上隐隐的酒醺,陷入那愈深愈醉的吻中。
他伸手将我髻后的簪子拔下,青丝泻下,恰遮了我绯晕渐染之容,纱罗缓缓褪去,抹胸下缀着的珠子,随着我忐忑加促的呼吸不安得摇曳。
发丝缠绕,但,却并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终是有些什么,一直是隔在其间,无法逾越的。
温润的吻缓缓滑落至我的玉颈,颈后不禁起了一阵细小的酥粒,一丝一丝,直沁入喉间,我抑制住呻吟,素手将枕后姐姐进宫前赠予的苏绸绣帕拉出,轻轻将它铺展于榻上。而他一路浅吻,待吻至我右臂上那颗至红至澈的朱砂时,他略微迟疑了下,手抚过彼处,一径往下。
然后,他的手突然将我的握住,许是我腕间的雪魄玉镯咯到他,他的星眸望向那镯子,随即隐了阴翳于眸底,我不解,他已将那镯子从我腕间褪下,掷于一旁,我听到玉镯清脆的落地声,心下怔然间,他的吻却带一种掠夺的气息覆上了我的唇,我闭眸,来不及细想其他,只在这种肆意掠夺间,一起沉溺下去。
紊乱的气息,颤栗的舒痒,炽热的心跳,神思渐渐恍惚。
“烨……烨……”吟逸出唇时,连自己都被骇了一跳,直呼君王之名为大不敬,我忙睁开紧阖的眸子,正对上他的,他眸底无愠,却是一抹痛楚,当我清晰地看到时,他已将我身上最后一道防护解去,那彩蝶翩迁舞扬于眼眸上方,轻轻飘落至一旁,然后,我听到玲珑剔透的珠玉声脆咛叮叮,不过刹那,渐缓渐轻。
他埋首于我的肩侧,冰冷的手抬起纤腰,灼热贴后,渐次深入,一阵撕心的锐痛随之袭来,映着珠玉声渐止,终归于静谧,我强忍住疼吟,眸底却因痛楚生生溢出泪来,手指紧紧抓住被褥,身子却是抑不住的颤栗,他似是觉察到,逐渐慢迂轻柔下来,没有温度的手指轻轻替我拭去泪水。
臂上的那抹红色终是淡淡地隐去,和着疼痛的逐趋缓和,我看到,帐顶的薄纱若烟飞絮,随着床榻的微动,一蔓蔓,飘开,飘进我的眸内,却是不可言说的忧思,纵掺了一点喜,亦是转瞬而无法留住的。
身体深处因他侵占索取带来的震酥麻软,若湖波不断荡漾开去,映着他墨耀如星的眸底的光晕渐次洇开,洇绵至娇躯、洇绵至素手,以更为磅礴的力量覆上心头,没过头顶,一波又一波地涌来,而我则随着这波潮终于忘却一切,由他引领着,一并醉去、沉沦、坠入茫然未知而又浓蜜缱绻的深渊……
芙蓉帐内,帝泽雨露。翡翠衾中,妾情似水。
巫山云收,若不胜情。但求一醉,忘忧无恨。
第三卷 缘缚 第48章 真红一点金丝断(中)
下身的疼痛袭入梦中,低低呻忍,甫转醒来,却对上他点漆深眸,他侧着身,正凝注着我,不由忆起初见时的尴尬,素手抚上脸颊,嗫喏:
“皇上在看什么?臣妾脸上莫不是又脏了?”
他浮起浅浅笑意,这是他一次对我笑,那一刻,我只看到冰融彻暖,冽湛眩目。
“没有脏东西,霞彩若粉。”
他伸手将我揽入怀内,修掌抚摸我缎柔青丝,心怦然而跳,静静倚在他怀内,他的胸膛是如玉石一般的泠清隽皙,方才的欢爱,在这片玉色上沁出些许细碎的汗滴,我用手指一颗颗数着,然后按去那颗剔透,洇了的汗渍稍纵便沁入肤内,再觅不到。
才数到“八”,他的大手覆上我的,不让我恣意乱动,箍着我的臂弯稍稍用了些许力,那龙涎香又丝丝袭来,我的脸微红,却听得,殿外的巡更声响,已是四更天。
因不是昭阳宫,我不用起身离去,所以他才可以拥着我,如此静谧,有点滴的情愫越过彼时所有的背负,悄悄蔓延。
“还疼吗?”他声音淡淡地响起,我忆起方才,身子悸动而颤,那颤便一直渗进了我的声音里,羞赧道:
“雷霆雨露,亦是臣妾的福份。”
他再次轻笑出声:
“朕是问昭仪扭到的脚踝是否还疼?太医怕侯在殿外有三个时辰了。”
我面上红晕更深,手被他捉住,又不能捂脸,只能嗔道:
“那皇上是要现在宣他进来诊治?”
他止住了笑意,似不经意,又若有所思问:
“适才,昭仪唤朕什么?”
“臣妾唤皇上?”我抬起臻首,对上他询探的目光,莫非是那字?“臣妾恍惚,不记得了。”
我只装作记不起,那个字,必是谁曾这般唤过他,而我,何愿做那人的影子呢?
他的胸腔内,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而过,更紧的拥着我,而殿门外,却传来萱滢的声音:
“启禀圣上,顺公公差人来报,鸯婕妤染了急恙,请圣上即刻启驾昭阳宫。”
他的眉心蹙起,却不理会萱滢,今日本就是我用心计夺了鸯婕妤的侍寝,如因此,她伤到什么,我于心岂安。
“皇上,您还是回宫吧。鸯婕妤毕竟是南越公主,矜贵之体,如若病体违和,亦是在我西周后宫所染。”我从他怀内起身,却发现身上*,娇羞不已,忙披上一旁凌乱衣物间属于我自己的纱罗掩体。
他脸上本来的愠怒,见我小女儿情态,反倒不好发作,毕竟南越也是他心中那根挥之不去的刺。
鸯婕妤的隆宠,实则将她推上不覆之地。烨亦定是明白这点,但依然如此行为,无异是在和东歧兵戎相向间,安抚南越君王的心吧。
我移转身子到床沿,方欲下榻,他却拉着我的手:
“既是脚踝伤到,还起来做甚?”随后,对着殿外道:
“伺候朕更衣。”
第三卷 缘缚 第48章 真红一点金丝断(下)
萱滢方推开殿门进内,身后跟着一众宫女,捧着洗漱盏杯。
她走至我面前,行礼后,径直替天烨更衣,因着零乱于榻的锦服略皱,又重换了一身。
我倚在床侧,余光忽瞥到那方苏绸绣帕,月牙白的底子,绣着几朵迎霜怒放的雪梅,黄的蕊,红的瓣,虽碾皱几分,依然娆艳。但似乎,少了些什么。
还没待我反映过来,萱滢却也看到了这方丝帕,随即把它拿起,在天烨起身,宫女伺候他穿龙靴时,有意无意递呈予他。
那一刻,我才陡然惊觉,少的是什么。
心似被钝物重击般,愕凛莫名,痛,但却是闷闷的抑在胸口,再说不出话来。
而他,星眸掠过那方绣帕,容色未变,眼中渐渐似有星蓝的火焰灼烧,凝望着我,似要从中辨析到什么,语音却冷到极致:
“启驾回宫!”
旋即,他恢复冷漠,不再看我,拂袖离开,彼时的温存暖意,顷刻,烟消云散,只余我,瘫软在榻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女子视为贞圣的元红,我竟然没有!心纠窒得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而泪,仿凝结般,流不出灿烂来。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吟芩进来,见我神态,忙摇着我。
一边萱滢淡漠地将那方绣帕扔于吟芩面前。吟芩初时不解,待看到萱滢的神色,突然明白过来,更惊讶地望着我,亦是说不出一句话。
我缓缓抬眸,望向萱滢,她的眸底流露出一丝欣喜,初次侍寝,烨为我伤指充元,她必定是知晓的,今日她刻意将帕子递于烨,却分明,在告诉我,她,从北溟归来后,就开始变了。
而烨呢,我的辗转邀宠,在他眼里,此刻又成了什么?
谁会信我清白?谁又能还我清白?!
无元红,仅意味着不贞,不洁!倚翠楼,他亦在侧,我尚可分辩,北溟疗伤间的种种,又有何人能为我辩得清白呢?
恍惚间,忆起,在北溟从台阶摔下后的那日黄昏,亵裤上的斑斑血迹……
初夜,处子无元红?!呵呵,这对我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我突然泛出的笑声,把殿内所有人都骇了一跳,可我还是停不下这笑,一直笑到无力,倚在床栏上,我把头仰起,那苦涩就这样,一直流了下去,流到我不见阳光,日愈颓败的心内……
第三卷 缘缚 第49章 重叠泪痕缄清白(上)
我屏退所有宫女内侍,就这么无神地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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