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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乾坤-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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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里,元恪坐在龙案前,一言不发地望着面前一份布满墨迹的卷宗,和一份长长不尽的清单,他脸色越来越沉,让人觉得如坠冰窟。
在他面前,还依次摆放着十多个大木箱,每个木箱里都是金灿灿的一片,里面装着各种珠宝、饰物、摆件……无一不是精雕细制,绝非市井之物。
“这些,全都是从太子的奶娘家搜出来的?”冷冷的声音回荡在西昭殿的上空。
“是!”躬身于龙案前的刘腾赶紧回答,“如今证据确凿,她本人也已招供,这些金银珠宝全都是贵妃娘娘送给她的!”
“司马显姿,朕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元恪的大手狠狠拍在龙案上,震得连厚厚的卷宗都在颤抖。
刘腾的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又说:“另外,据老奴此次搜证,发现贵妃娘娘不仅在太子一事上格外用心,就连过去对于顺皇后也是分外关注……”
这句欲言又止的话让元恪又是一惊,眼底一道黯光闪过:“你是说她和皇后的死也有牵连?”
刘腾低下头道:“尚未定案,但确有种种蛛丝马迹指向贵妃娘娘。”
元恪没有说话,却紧紧咬住了嘴唇。
刘腾偷偷瞥了他一眼,说:“老奴是否要将贵妃娘娘请来,让皇上当场问个明白?”
“不用问了,即刻派人将她打入冷宫!”元恪无比厌恶地挥了挥手,“之后,再继续派人调查,倘若她真的跟皇后之死有任何牵连,必定要严加惩处,绝不姑息!”
第92节:君恩如水向东流(8)
刘腾微微一怔,没料到这么轻易就达到了目的。
这司马显姿再怎么说也是后宫封号最高的贵妃,外廷的势力也不可忽视,可是皇上居然连问都不问就这样匆匆定罪,就好像迫不及待想要丢弃一件垃圾那样地嫌恶和鄙弃,难道曾经的恩宠都已经荡然无存,如今,皇上对她已无半点情分?
这后宫中的风云变幻,实在来得太急太快。有时候,就连他这样一个侍奉过两代君主,见过无数衰荣的老宫人也无法适应。
想起那晚,高贵嫔将那些罪证交给他时,脸上洋溢的淡淡笑容,他的心里更是莫名地涌起一股寒气。
这宫里,永远没有绝对的赢家!
即便是有,也只有一位,就是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可以占有你的一切,也可以给予你一步登天的尊宠,同时也可以在转眼之间将它们统统收回,干净得就好像一切从来不曾发生过那样。只凭他的心意。
当刘腾领着大批御林军闯进天琼宫的时候,司马显姿正在内殿哄着刚满月的小公主午睡,似乎已嗅到某种异样的氛围,她抬起头,淡淡地扫了刘腾一眼,眼睛里不见平日的高贵从容,有的只是冰冷至深的淡漠。
“贵妃娘娘接旨——”
刘腾展开圣旨刚要宣读,却被司马显姿一口喝住:“慢着,有什么事情到外殿去说,不要吵到我的女儿。”
说完,她站起身,将小公主交给奶娘照看,领头第一个迈步走出殿外。
光线明亮的外殿,在午后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寂静,连空气都近乎静止。然而刘腾那尖锐嘶哑的声音却打破了这层寂静,诵读圣旨的声音在四周往复回荡着……
当司马显姿清清楚楚地听见“废为庶人,打入冷宫”这八个字的时候,她的情绪终于彻底失控,就好像有把磨得雪亮的弯刀,深深刺进她的心里,那样有力而缓慢地剜了八次。
她的恨溢满全身,甚至冲上宫殿的顶端。那一刻,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迈开脚步,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殿外。
她要去找那个男人,她要亲口问问他,凭什么只听他人的一面之词就要将她推入地狱。她的错,又何至于遭到如此严惩?!
可是御林军很快围上来,抓住她的四肢,将她按住,双手反剪,不多一会儿的挣扎,她的凤钗掉了,头发乱了,绣着牡丹的织锦襦裙也被撕裂开来,整个人变得狼狈不堪。
“放开我,我要去见皇上!”愤怒的喊叫声几乎震动了整座天琼宫。
在场所有的宫女、太监,包括她的贴身女官碧巧全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
“皇上不会见你的,贵妃娘娘。”刘腾面无表情,虽然依然称她为贵妃,可是语气中并无往日的敬畏。
“让我见皇上,不然我今天就死在你们面前!”司马显姿剧烈挣扎着,并且疯狂地叫道。
刘腾瞥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隔了一会儿才说:“只怕你现在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说完,他环顾左右的御林军,只轻轻吐了两个字:“押走。”
昔日尊宠无限的司马显姿就这样被御林军粗暴地拖拽着,出了天琼宫,朝皇宫最偏僻的东北角也就是冷宫的方向移去。
“我恨你啊!我恨你,元恪——”一路上,她不停地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路过的宫人们听到动静,都不由得停下脚步,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一幕,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那真的是天琼宫里的贵妃娘娘?
真的是那个浑身散发出耀眼光芒,连高贵嫔都要避让三分的女人吗?
相反,司马显姿此刻虽然被愤怒之火通身焚烧着,心底某个地方却没有过多的诧异,盛气凌人的她不是没料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入宫五年以来,为了一步步爬上权势的顶峰,她做过数不清的恶事,也常常从噩梦中惊醒,眼前都是一些血肉模糊,或者狰狞可怖的影子……
她知道世间有种叫做“因果报应”的力量,那些被她视作草芥的亡魂,恐怕早在暗处默默盯着她,只等时机一到,就一齐将她拖进地狱。她不意外,也不害怕,可此刻却有种彻骨的心寒让她比堕入地狱更加痛苦,因为,那个亲手推她地狱的人,是皇上!
更让她绝望的是,哪怕他将她召至面前,一顿痛斥,或是严刑拷问,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至少在他心里还曾经活过。可是现在,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毅然决然地将她打入冷宫。难道,所谓行贿奶娘之事仅仅只是一个借口,这是他很久以来就想去做,却总也找不到理由去做的一件事?
其实,从她诞下女儿那晚,他半夜匆匆地离去,她就应该预见到这一天的到来。
后宫的女人,争地位,争权势,究竟争的是什么呢?
争的,也不过是与她们的男人并肩而立,俯视天下的机会。因为,那是距离他最近最近的一个位置。
第93节:困兽犹斗恨难平(1)
第九章 困兽犹斗恨难平
一
这是一座不知已废弃了多久的宫殿,放眼望去,四周环绕的围墙多数都已倾圮,正面的宫门虚掩着,门楣上的牌匾掉下了一半,上面爬满深浅不一的裂痕,连深刻进去的镏金大字都已经风化得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得半个“凤”字。
原来,这就是冷宫啊!
偌大的庭院,杂草丛生,比深秋的旷野更加寒冷清寂。
司马显姿被御林军推搡着,摇摇晃晃地进了大门,看不见满目繁华的雕梁画栋,也没有萦绕满室的熏香,有的只是挂满蛛丝的、残破不堪的桌椅,一张塌陷的小床,仅覆着一床肮脏的薄被,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味。
窗外吹来的阵阵凉风,将糊在木窗上的白纸吹得呼啦啦地响,也将司马显姿披散的发丝吹得飘飞,可她黑色的眼睛却一动不动,像一汪黑色的深潭,泛不起任何情感波纹。
刘腾在一旁望了她一眼,语中带刺地说了句:“娘娘,往后这就是您的寝宫了,一个人住在这,可要小心保重玉体。”
听着这话,司马显姿的脸上不仅没有出现受伤的神情,唇角还勾起一抹带笑的弧度,那笑虽浅,却带着无尽不明的意味,是不屑,是讥讽,还是绝望,刘腾看不明白,却觉得后背突然蹿上一股冷飕飕的寒意。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已经失势,可就在昨天,她还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
就连心机深重的高贵嫔,也整整苦等了五年,才找到机会将她除去。因此,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
想到这,他苍老混浊的眸子里变得更加幽深,脸上却轻轻笑了起来:“既然娘娘您已经安顿好了,老奴也就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说完,他又嘱咐了随同前来的御林军几句,便独自一人,转身头也不回地迈向门外。
渐渐地,四周安静下来。
司马显姿独坐在布满尘埃的茶桌边,远远望着守在宫门口的御林军,回忆着整件事的经过。想当初,她之所以收买太子的奶娘,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要借由她,牢牢抓住年幼的太子,即便抓不住,也要在皇上那头博得一个贤德的美名,而今这样的结果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不明白,自己行事历来谨慎,奶娘那里也交代得仔细,皇上怎么会如此详尽地掌握到全部的证据。
除非,是她自己要暴露……
当这个念头猛地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时候,司马显姿惊得浑身一颤,这怎么可能呢?难道那个女人不明白,自己跟她是一条船上的人,这头遇险渗水,那头也是性命难保?!
莫非,有什么更大的威胁逼着她要去这样做?
想到这里,她缓缓地、缓缓地转头望向窗外天华宫的方向,微眯的眼底燃起灼灼的怒意,手指也一根一根地绷紧。
高英,你果然够狠!
她一拳落在残破的茶桌上,扬起漫天尘硝,尘硝散尽之后,她却变得愈加冷静下来,心念一转,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回到那个将她打入地狱的男人身上!就算证据确凿,就算她行贿奶娘,最多也只能代表她别有用心,但没对东宫造成任何伤害,为什么皇上会下如此重罚?
难道说,皇上是刻意为之?
想要除掉她的,不仅仅是高英,也包括皇上!
为什么……她拼命摇晃起脑袋,以她的处事风格,一向八面玲珑,绝不可能触犯龙威,为什么皇上会突然视她为眼中钉?
第94节:困兽犹斗恨难平(2)
她开始细细回忆最近与她相关的所有事件,渐渐地,想到外廷支持她立后的诏书,紧接着,元禧、元详……这一位位王爷的名字浮现在她的脑海。
莫非,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瞬间,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久久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夜渐渐降临。
寒意逼人的冷宫里,一灯如豆,司马显姿交叉双手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那张摇摇晃晃的小床上,望着倒映在墙头的灯影,脸色苍白,脸上静静的,像死了一般。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动静,像有什么人正在和守门的御林军说话,她顿时像被锐刺扎中似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片刻,破旧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门口出现一个身穿宫服的人影,月光从门外洒进,照在她的身上,身形便苍白得近乎虚幻,然而,司马显姿却一眼认出,那正是自己的贴身女官碧巧。
“巧儿!”她脱口而出,跌跌撞撞地奔上去,一把抱住她。
碧巧望着主子如今这番境况,也心酸得泪流满面,大颗大颗的泪水滑过面颊:“娘娘,您还好吧?他们有没有对您怎么样?”
司马显姿顾不得这些,只问:“快说说宫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特别是小公主!”
碧巧哽咽地答道:“小公主没事,皇上暂时没动宫里其他人,还传下口谕,命奴婢好好照顾小公主。”
“这就好!”司马显姿长长地舒了口气。
碧巧望了她一眼,又露出黯淡的神色:“可是傍晚时分,高贵嫔来了一趟,对我们百般刁难,还遣走了宫里好多人,奴婢担心,她下一步,就要对小公主不利!”
司马显姿的黑瞳深处立刻放射出愤怒的火焰:“我就知道这事少不了她!”
碧巧哭丧着脸:“娘娘,现在应该怎么办?如果真被高贵嫔掌控了大局,咱们可就全都完了!”
“只有拼死一搏了!”司马显姿狠狠说道,“你想办法出宫,到咸阳王府面见元禧,把宫里的情况告诉他,务必使他明白,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倘若我真的完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高英和高肇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碧巧擦干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娘娘请放心,碧巧一定想尽办法出宫,劝动王爷救您!”
二
深夜的咸阳王府,宴厅亮如白昼。
各个长案上摆放着丰盛的佳肴,有烤全羊、鹅鸭炙、驼蹄羹,还有江南的水果和西域的美酒,没有一道不让人垂涎三尺。
大厅中央,抹着鲜红胭脂的龟兹舞娘身穿紧身红裙,扭动纤腰,在乐师的伴奏下载歌载舞,屋顶高挂的枝状烛灯如繁星一般闪耀着,将光晕洒在她们的脸上,像绽开的花朵。
咸阳王元禧与他的客人,北海王元详、彭城王元勰,还有年轻一辈的子侄如元叉、元怿等都齐聚一堂,欣赏着曼妙的歌舞,把酒言欢。
突然,宴厅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众人刚觉得诧异,就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在众人的拦阻下不顾一切闯进大厅,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下,当场泣不成声。
几位王爷面面相觑,元禧更是低头仔细端详了一番,不禁脸色惊变:“巧姑娘,怎么是你?”
他知道这样的时辰,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必定是出了大事!
一只白皙的玉手掀下斗篷,碧巧慢慢抬起眼,直视着元禧:“王爷还有心歌舞,只怕再过一阵子,听到的就不是这些艳曲,而是丧歌了!”
元禧的心骤然一跳,环顾左右,立刻驱散一切闲杂人等,只留下亲信的宗亲,然后一字一句地沉声问:“宫里出了什么事?”
碧巧自然是一番煽动的话,将元禧说得冷汗淋漓。
“您也知道,高贵嫔如此这般视贵妃娘娘为眼中钉,还不知道她身后站的是诸位王爷,是你们挡了高家一步登天的路……这个道理,相信诸位王爷也不是不懂!”
宴厅内沉默了。几道阴沉的目光在空气中微妙地交错着,他们心里都明白,若是高英顺势上位,无疑会使高家的权势扩张到无法收拾的局面,以这对叔侄阴险狠辣的性情来看,必然会对素日的政敌斩草除根。作为朝中的死对头,他们绝对不愿看着这一幕发生。
第95节:困兽犹斗恨难平(3)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不可能立即对碧巧承诺什么,于是互相之间交换了一道心照不宣的眼神后,元禧第一个开腔道:“巧姑娘,事情我等都知道了,但关系重大,还要从长计议,就请你回去禀明贵妃娘娘,让她安心,只要能想出办法,咱们一定会全力相挺。”
这话钻进心急如焚的碧巧耳朵里,就成了一种推托之辞,她的手指用力攥紧成拳,急迫地喊道:“王爷,事件紧急,刻不容缓啊!请您务必力保贵妃娘娘……”
元禧点点头:“这些我自有分寸,不管怎样,都得等明天天亮再说。你先回宫,若是被天华宫的耳目知道了,反倒更不好!”
碧巧无话可说,她望了一眼窗外,发现夜色正在渐渐转淡,必须赶在天亮前回宫,否则难保不会节外生枝。因此,她也只能拼尽全身气力,俯下身,深深地叩拜下去,语气充满恳切的无奈:“那就拜托诸位王爷了!”
碧巧走后,王府的气氛有了很大改变,元禧领着众人默默离开宴厅,进入书房。
这里位于王府的东北角,隐藏在嶙峋的假山之后,被一片翠竹虚掩着,平常很安静,最适合读书,然而,在深夜昏黄烛光的笼罩下,又是另外一种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寂然。
咸阳王元禧坐在灯下,面对着近前或多或少有些相似的面孔,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回荡,荡得很远:“诸位觉得,眼下这个局面,到底该如何是好?司马贵妃,咱们保还是不保?”
久久的一阵沉默。
彭城王元勰的脸孔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显得阴沉:“我觉得万万不可!眼下皇上虽然降罪于她,却未波及旁人,咱们一旦有任何动作,可就彻底和她拴在一起,想甩都甩不掉了!”
“我就知道六哥一定会这么说!”元禧与他对望的眼神中深藏着一抹不屑,“您一向只求自保,可那毕竟是从前,咱们可以利用司马显姿制衡高英的时候。如今,司马显姿这块拦路石被搬开了,后宫之中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高英登上后位!一旦她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咱们元氏宗族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你以为力保司马显姿就能阻止高贵嫔登上后位?皇上的意图很明显,他下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就是要连根拔除她在后宫的势力,并断了她所有的念想,同时用这样的严惩警戒他人,咱们绝不能再执迷不悟!”元勰忧心忡忡地说。
元禧挑起了眉:“六哥的意思是,皇上是通过司马显姿之事在警戒我们?如果真是这样,皇上岂不是也将我等视作异己?若是高英再登上后位,岂不是更会联手对付咱们?难道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元勰刚要回他的话,却被一旁的北海王元详抢先一步嚷道:“我支持九哥!最近高肇这老家伙暗中勾结了好多大臣,甚至是京外的封疆大吏,上表说尽了咱们的坏话,搞不好皇上就是看到这些奏章才起了厌心!如果再不救司马显姿,下一个倒霉的肯定是我们自己!”
元禧也没接他的话,却转头望向坐在角落,一直一言不发的两位侄儿,元叉和元怿:“夜叉,小怿,你们怎么看?”
元叉随着他的唤声轻轻抬起头,目光复杂,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围绕着皇宫中一个男人与两个女人的话题,他的心却盘桓在另一个名字之上。是的,只要任何人,提及任何与她相关的人和事,哪怕只沾着一点边,他都会无可抑制地想起她。
因此,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朝中大事,元叉全听叔叔们的,叔叔们决定怎么做,侄儿自然跟从。”
元禧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望向仍然沉默的元怿:“小怿,你呢?”
元怿身穿银色宽袍,安静地坐在烛光的阴影里,可这阴影并没能使他修长的身形变得晦暗无光,反倒透出一股神秘优雅的气息。在元禧凝视的目光中,他不经意望了一眼眉头深锁的六叔元勰,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不置可否地淡笑起来,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一场密谈最终还是无果而终,诸位王爷决定明日早朝再见机行事。从咸阳王府走出来,他们个个心事重重,彭城王元勰落在最后,花白的眉毛纠结着,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一般。元怿走在他前面,似乎刻意放慢脚步,在等他跟上。
第96节:困兽犹斗恨难平(4)
直到彼此距离相近,周围的人也散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突然回身面向他,又是淡然一笑。
元勰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低调地将他请到自己的车上,沿着王府前的大街,缓缓行进着。
宽敞的车座内,一片安静,只听得见车外马蹄踏地的声音。
元勰惴惴不安地盯着面前的侄子,叹息一声道:“小怿,我有预感,咸阳王他们这次必将闯下大祸,连累整个宗室!”
元怿望了他一眼,声音沉静:“我明白六叔的心,在诸多王叔之中,也只有您最谨慎睿智,能够放眼全局!”
元勰更加忧虑地说:“我们身为皇族,在朝中的位置原本就是高处不胜寒,和皇上的关系更是微妙,稍有差池就会跌入万劫不复之地!想当初,咸阳王想要插手后宫之事,我就一再反对。如今,司马显姿的下场还是不能使他醒悟。难道,非要等到自己也被卷入旋涡,死到临头才知道后悔吗?”
元怿停顿半晌,劝道:“六叔也不必过于担忧,也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毕竟皇上只降罪于司马贵妃,却没动她身边任何人。咸阳王想要保她,也尚在犹豫。依我看,应该不会那么快动作。”
元勰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他:“小怿,在皇上与宗室之间,就数你最游刃有余,想要知道皇上此刻所想,应该也不是难事……”
“六叔不必说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没等元勰说完,元怿就打断了他的话,“我明天一早就进宫,探探皇兄的口风!”
自此,元勰露出今夜唯一的一抹笑容,心,似乎稍稍安定了下来。
隔了片刻,他伸手掀开车帘,望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轻声喃喃道:“六叔所做所想,全都是为了咱们元氏一族……”
此刻,在江阳王府,元叉缓缓地从马车上走下,进入大门,穿过前庭,一路来到后院。府中的家眷早已入睡,上上下下一片寂静,可是寝房里的灯依然亮着,隔窗可见一个婀娜的倩影,在屋里来回徘徊着。
元叉原本就没有表情的脸绷得更紧,一双黑眸愈来愈阴冷,他不动声色地推门进去,扫视了一下寝房,看见王妃胡仙琴穿戴整齐地站在窗边,微红的烛光下,她明亮的眼睛里温情脉脉,樱红的嘴唇笑意如春,在白皙的脸庞上闪动着耀眼光芒。
这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
同时,也与另一张倾城面容有着诸多相似。
可是,这样的相似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元叉的胸口,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拥有的只是一件替代品。
“王爷,您回来了!”王妃第一眼看见夫君,就满脸惊喜地迎上来,想要替他脱去身上的披风。
元叉似乎早有准备,目光与身子同时一闪,避开王妃的手。
王妃微微一怔,似乎也习惯了,眼底虽然掠过一缕失望的神情,脸上却没有太多变化,又转身去茶桌边沏上一杯热茶。
“今晚又饮酒了吗?我为您备了醒酒茶。”
“不喝!那点酒又算得了什么!”元叉冷冷地拒绝。
“那我服侍您更衣。”王妃态度依然温柔。
“我还没想睡呢!”元叉白了她一眼。
王妃依然没往心里去,转头又对贴身侍女低语了几句,不一会儿,就见她从外面端了一大盆的热水进来。
王妃从侍女手中接过那盆水,亲自端到元叉面前放下,语带关切地说:“您在外奔波了一天,一定乏了吧?泡泡脚会舒服许多的。”
元叉低头望向那盆水,又望了望面前的娇妻,沉默片刻,全身一刹那绷紧,突然抬起脚,狠狠地踢翻了脚盆:“都给我滚,本王今天烦着呢!”
王妃不由得愣了一下,脸上流过一阵痛感,眼眶也微微泛红。
元叉更加发作起来,盯着她怒吼道:“觉得委屈是吗?觉得委屈就快滚,少在本王面前装模作样!”
王妃终于忍不住,掩着面,泣不成声地跑出房间。
寝房里随之寂静下来。
被打翻的透明的温水,在光滑的地面慢慢扩散开来,冒着白色的水汽,像冷冬旷野里的冰河,迷迷蒙蒙的,冻着人的心。
第97节:困兽犹斗恨难平(5)
元叉望着水中的倒影,心底一阵喟叹。他并不想折磨这个无辜的女人,是她不该闯入这片不属于她的领地。这片领地,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此生唯一的主人,这中间的心酸无奈,有谁能够明白?
人们只说他在大婚之后就变了,变得冷漠、世故,无比殷勤地周旋于宗亲之间,迫切地想要亲近权力。殊不知,这全都是因为他隐藏在内心深深的欲望和仇恨!
他真正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个女人。
哪怕再大的权力,也只不过是接近她的一把钥匙而已。
三
次日,天气晴朗,大朵大朵的流云悠悠掠过皇宫之上蔚蓝的天空。
御花园的荷塘边杨柳依依,柔软的枝叶不时随风轻摆,元恪身穿常服,独自行走在水榭间,观赏着池中的游鱼。一池春水在碧空的映照下闪烁着粼粼波光,金鳞赤尾的鲤鱼在碧绿的荷叶下成群地嬉戏,与岸边的垂杨交相辉映,组成一道迷人的风景。
身后轻轻走来一个身影。
元恪没有回头,却能直唤出来者的名字:“小怿,你来了?”
元怿微微一顿,赶紧见礼:“清河王元怿给皇上请安!”
“平身吧。”元恪微微一笑,“过来跟朕一起看鱼,这可是南朝送来的锦鲤,咱们大魏难得一见的奇珍。”
元怿赶忙快步上前,来到水榭边,放眼望去,只见池塘里一片彩鳞翻飞,如同水中翻涌的万匹锦缎,鲜艳得令人窒息。
“这南朝的锦鲤果然名不虚传!”他忍不住叹道。
元恪又是一笑,淡淡地说:“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与朕一同在建康城,欣赏那华林苑里的锦鲤?”
华林苑,那可是南朝萧梁的皇家园林!
蓦地,元怿的视线定格,皇兄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使他的心骤然一跳,他转头望向元恪线条完美的侧脸,狭长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精光,那一瞬间,他立刻明白了皇上在想什么,回答的声音也是淡淡的:“皇上已有心南伐了吗?”
元恪自手中的锦袋里掏出一把鱼食,漫不经心地向清澈的池中抛去,眼见一圈圈的涟漪漾开,他不动声色地说:“这是父皇的遗志,也是朕毕生的誓愿!只是目前,以我大魏的实力,仍不足以南伐!”
元怿想了想,略感迷惑地说:“如今我朝兵强马壮,国库充裕,怎会不足以南伐呢?”
元恪轻轻一扬唇角道:“兵强马壮、国库充裕都只是表象,只要朝中的党派纷争一日不能平息,朕就一日不敢轻易挥师南下!”
聪明如元怿,当然知道皇上在说什么,他望着水中争相抢食的鲤鱼道:“党派纷争,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若能巧妙斡旋,就能变不利为有利,以皇上的英明睿智,必能处置妥当!”
元恪没有正面回应,却将话锋一转,抛出一句惊人之语:“朕欲立高贵嫔为后,你觉得如何?”
元怿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尽管这个消息并没有超出他的意料,可是,真正从皇上口中听到确凿无误的答案,他还是受到不小的震动。
“怎么不说话?”见他愣了许久,元恪催问了一句。
元怿回过神来,低头道:“这是皇上的家事,臣弟不便过问。”
元恪笑了:“怎么会是家事?对朕而言,这纯粹只是一件政事。”
他说得自信、轻松,且不以为然。
虽然高英是他的贵嫔娘娘和血缘相近的表妹,可是,在谈及她的时候,他的眼神同语气,与讨论朝中任何一位大臣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元怿望着他淡漠的黑眸,胸腔里泛起一阵说不明的意味:“皇上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平息朝中的党派纷争?”
元恪仍然没有回他的话,自顾自说道:“朕还打算封彭城王元勰为司空,咸阳王元禧为太尉……”
这席话更加令元怿感到震惊,司空、太尉,这可都是朝中执掌实权的高位,既然皇上有意让高贵嫔为后,难道这样的位置,不是留给同样是高氏一党,而且居于核心的高肇吗?
“皇上,臣弟不懂。”他的眼中闪过迷惑。
第98节:困兽犹斗恨难平(6)
元恪仿佛已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继续解释道:“知道朕为什么把司马显姿打入冷宫吗?不是因为她有野心,也不是因为她对太子图谋不轨,而是因为朕不能把后冠和朝政大权统统送进一个人的手里。”
元怿皱起眉头,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情绪:“皇上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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