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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匆匆-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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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一年级时她暗恋过一位师兄,天天在篮球场外偷看他打球的英姿,其实她是体育盲;每天走过他偶尔会经过的那条小路,其实要绕路;去加入他任社长的社团,其实她对台球毫无兴致……那时小心隐藏着小小情绪,在心中自悲自喜,其实只有单纯又傻气的念头,未来有一天若能重逢,一定要对他说“曾经有一个人暗恋你……那个人就是我”,然后坦然一笑,将朦胧初恋真正地完美结束。其实去年她真的在一次培训课程上遇见他,整整一天的时间,那么多的机会,却完全失去打招呼的勇气。不只如此,甚至故意躲避,仓皇逃离,生怕被认出。原来一个人心中最美的暗恋,也会被岁月磨蚀成污点,再也不愿被提及。
  当然还有江浩洋。曾经他们各骑着一辆自行车到效外去野炊,整整骑了四个小时,弄得灰头土脸,并且迷了路,险些回不来,最后脸被晒伤。她捂着脸不让他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江浩洋一边扯着她的手一边笑:“反正你将来都是要嫁我的,多丑的样子我都能忍受。”而今天,他们的距离不过二十厘米,却努力装作陌路相逢。
  贺秋雁昨天在电话里感慨说:人生如同乘车,而我们是那司机。途经每一个站点,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开始陪伴你的人多半中途便离开,而真正陪你到终点的总是少数,甚至是一个都没有。

'11'11。 过客,匆匆 (11)

  沈安若想,人生其实更像一座旅店,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店主,天天见路人神色疲惫,来去匆匆,有人累了歇歇脚,有人饿了吃顿饭,也有回头客重温故地,但总是没有人会久留,大家终究都要走。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往复循环,人便渐渐地老了。总是不知道,今天谁要来,明天谁要离开,暂时留下来的又会是谁。
  第三章装模作样
  如果我们没有忘记过去,从来都不是因为怀念别人,而是怀念过去岁月中的自己。
  ——沈安若的Blog
  春节前的工作总是繁杂。或许沈安若平时积累的人缘还算好,虽然升职突然,却少有人刻意刁难她。当然除了蔡一祥,那么一大把年纪,竟然玩打小报告这样低级的事,起因不过是她替新来的见习员工掩饰一点小错误,免得最后影响去留。害她被领导批倒也无妨,何苦让刚踏入社会没几天的小孩子这么深刻地感受到世间险恶。
  最后当然不了了之。沈安若抬头便可见蔡一祥胖胖的后脑勺,很想把文件夹摔过去,但当他若无其事满脸谦逊地说“沈部长,有个问题需要请教”时,仍脸上含笑柔声道:“蔡哥,你还是喊我安若就好。”
  是谁说职场就是一个恩怨江湖,分明就是一团面筋糨糊。本是一堆堆芝麻小事,偏偏有人添柴有人灌水,最终熬成芝麻糊。
  程少臣近日应酬也多,除了周末,晚上几乎不回家吃饭,但回家的时间却很早,不像以前动辄便是下半夜。
  安若回想,两人的电话,十之八九总是关于吃饭。
  比如:“今晚不回家吃饭。”
  或者“今晚吃什么?”
  或者“今晚到××饭店吃饭,×点到。”
  再或者“晚上出来吃,下班后我去接你。”
  真真正正的饮食男女。
  农历小年恰逢周日。
  前一日安若请了钟点工帮忙清理卫生,准备过春节。这一日又自己动手收拾各处小角落,一忙又是大半日。
  难得程少臣一天都在家,虽然一直待在他自己的书房里,很少出来。整理到他的房间时,竟没走开,帮她把桌子上的东西一一移开,甚至帮着她擦最高处的架子。
  程少臣一向是倒了油瓶都不肯扶的人,所谓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竟肯主动干活,实在是奇怪。
  他俩同时在家的时间不太多,偶尔有之,也是各自待在不同的屋内,话都很少说。
  但程少臣突然有兴致时,也会做些奇怪的事。
  沈安若总是湿着头发就躺下睡,大多数时间他都不管,但有那么两三回,他以湿着发睡会头痛为由,找来吹风机亲自帮她弄干。

'12'12。 过客,匆匆 (12)

  有时会在她扔了满床的衣服也想不出该怎样搭配去代表公司参加晚宴时,热心地替她出主意,甚至还顺便帮她挑选口红颜色,逼着她把原来已经涂好的擦掉。
  偶尔也会在吃完饭后,主动地帮忙洗碗擦桌子,虽然次数屈指可数。
  昨晚更奇怪。沈安若也有轻度洁癖,她做饭时嫌剥蒜麻烦,又绝对不肯买超市里已经剥好的,所以总是买一包,一颗颗全剥净了外皮,放进玻璃瓶子。昨天晚上她也是一边看着影碟一边剥,结果剥到一半的时候,正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仿佛在散步的程少臣竟坐到她身边,帮忙把剩下的蒜一颗颗全部剥好,而且他剥得比她快也比她好。
  沈安若只能归结为他心血来潮,觉得好玩。
  快到傍晚时,安若正专心在厨房擦一套很贵的水晶玻璃酒具,突听程少臣在背后说:“晚上到姑姑家吃饭。”那声音突然冒出来,吓了沈安若一跳,她险些把手里的杯子扔出去。他常常这样无声无息出现在背后,吓到她心脏要脱落,安若为此抗议多次。
  程少臣的这个姑姑近日刚举家迁至本市,与安若的公司在同一区,从家里出发,近一小时的车程。
  当天傍晚便开始稀稀落落地下起小雪,落地即化。天空阴霾,云层极低,天色渐黑。
  天黑前还是到了。程爱华女士长相端庄,气质很好,年轻时必为美女。程少臣的模样有几分似她。不过她一开口,便气势惊人,全无第一眼的优雅相。
  安若他们到时,程姑姑已在门外等候,看见她便拥入怀中:“安若,还是这样瘦?怎样,有情况没?”又转身搂住程少臣,边使劲拍他背边骂:“少臣,你这个死孩子,姑姑都来了好几星期了,你现在才来看我?白疼你了。”
  两人好不容易摆脱她的蹂躏,进到客厅,便看到本区新任领导齐绍棠,向他们含笑点头。
  晚餐在家吃,厨房里已有人在忙碌,程女士得意地称是从澄香阁请到的大厨。齐绍棠陪着他俩闲聊,程爱华女士则厨房客厅两边转,每回一次客厅,便发言几句:“安若,你太瘦,这样可不行,一定要多吃,千万别学别人减肥。”
  一会儿又回来:“少臣,你多久没给家里去电话了?你是不是想气死你爸?”
  齐绍棠直赶她:“做好你的临督工作,别让他们做太辣太甜太咸。”爱华姑姑立即奉命走开。齐姑父直摇头叹气:“小敏就是像她妈妈,全无半分文静气质。”但眼睛里分明全是溺爱的笑意。
  一会又问:“少臣,你那公司运作得如何?年轻人有魄力最好,不过大哥年纪大了,最近身体又不好,而少卿的专长根本不是在这方面,我看他撑得辛苦。”见程少臣低头不语,又转向沈安若:“我前几天又见到你们倪董,对你赞誉有加。”

'13'13。 过客,匆匆 (13)

  正聊着,门铃又响,齐绍棠刚说一句“应该是小敏他们回来了”,程爱华已经一路小跑亲自出去开门。
  程少臣问:“今天还有客人?”
  “算不得外人,小敏的朋友。安若,你认识的。”
  沈安若心里一沉,只希望自己的预感不要那么灵验才好,但念头才刚从脑中滑过,已经听见齐敏之脆生生的声音传来:“爸,我们回来了,少臣哥,安若姐,好久不见。”
  沈安若起身回应,只见齐敏之如芭比娃娃一般亭亭玉立地站在客厅门口,而站在她旁边那名斯文儒雅的男子,果然是江浩洋。
  一桌的饭菜色香俱全,可惜大家吃得都不多。齐绍棠因三高的缘故,吃得极小心,沈安若最近犯胃痛,也频频放筷,而那一对可爱的母女则说得远比吃得多。算起来,满桌竟只有程少臣与江浩洋两人,吃得斯文优雅,专心致志。
  沈安若坐在程少臣旁边,正在江浩洋斜对面,一抬头便见得。恰好江浩洋也抬头,视线对个正着。他面容平静,一个无奈又无辜的浅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弧度极小,转瞬不见。安若几乎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匆匆低头。
  安若也不晓得自己表情如何,只觉得屋内空调似乎不好,乍冷还热。心里有几分懊悔学生时代没报名戏剧社进修表演课,不然此刻便知道,当下情境该用哪种表情面对。这位置,实在不如两周前巧遇的那一回,虽两人相邻而坐,却是眼不见为净,也没有这添乱的一堆人。
  江浩洋倒是泰然自若,不时与身边的齐敏之说笑几句。沈安若觉得自己修为到底不够,小场面尚可应付,遇上这等大阵仗,阵脚有点乱。
  亏得齐敏之与母亲一样健谈,满桌只听得她笑如银铃,妙语如珠,从小学时跟男同学打架一直讲到在法国留学时的街头艳遇,也转移了安若不少注意力。那一双父母听得连连叹气,连听得最津津有味的程爱华都忍不住开腔:“你这丫头真是疯,一点不矜持,将来谁敢娶你啊。学学你安若嫂子,人家才比你大几岁?怎么就这么沉静。”
  “安若姐若不是独一无二的,少臣哥怎么会心甘情愿跌进婚姻坟墓呢?”齐敏之歪头浅笑,朝程少臣挤眉又弄眼,“至于我未来老公,放心吧,他不追我,我会去追他。”
  大家一阵哄笑,齐敏之又说:“江浩洋,给我包个菜卷吧,你包得比我好。”
  齐绍棠大笑:“浩洋,瞧我这闺女被惯得,最是刁蛮任性。你务必要认真考察,耐心教育,觉得不妥就收手,千万不要有思想压力,免得日后懊悔。”

'14'14。 过客,匆匆 (14)

  程爱华立即瞪他:“我呸,这是当爹的该说的话吗?你得多往女儿脸上贴金,怎可当众揭短……哎,少臣,你看安若都不怎么吃,多照顾着她点啊。安若,是不是菜不合你胃口?”
  “没有,姑妈。菜很好,只是最近胃不太好。”
  “胃口不好啊……哎。啊?是不是……那个啊?”程爱华面露喜色。
  “没有没有……”沈安若见一桌子人齐刷刷望向自己,窘得头皮都发麻,只得向众人浅浅一笑,夹了一大筷子菜往嘴里塞。
  又听得对面齐敏之说:“哎,江浩洋,我刚想到,安若姐是你学妹呀,你念书时就见过她吧?”
  安若刚夹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却没留心里面有一块辣椒,只觉得像一团火塞进了喉咙里,忍不住掩住嘴,微微侧身,咳嗽起来。程少臣一边帮她轻轻拍背,一边端了汤凑到她嘴边。喝了几口,听他柔声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声音很轻,但恰好能让满桌人听见。
  他人前人后都不曾这么装模作样的体贴过,沈安若觉得头更大了,只听齐敏之在对面放肆地大笑:“啊,二哥,少臣哥,原来你也是妻奴一只。哈,你也有今天!不过,怎么安若姐爱吃什么你都不知道啊?你这做丈夫的还是不够称职啊。”
  满桌人都看着他俩,沈安若面皮笑得尚得体,心里又窘又羞可是撑得辛苦,再低头时,却见盘中的菜已被程少臣夹得像小山一样高。
  酒其实也喝了不少。程少臣与江浩洋都借口开车只喝一点,齐敏之觉得这两个年轻男人甚是无趣,忽悠着沈安若陪她一起喝从法国带回来的干邑,竟然一直喝到见底。那样明媚的笑容,她难以拒绝,何况酒是掩饰尴尬与提升勇气的好东西。
  这顿饭终于吃完,齐绍棠去书房接电话,程爱华到厨房去监工,客厅里只剩他们四人。安若坐在程少臣旁边,那两人坐在另一组沙发里。电视上演小品联播,都是老段子,只有齐敏之笑得前仰后合直打滚。程少臣说:“你的笑点真低,这小品都好几年前的了。”
  “人家在国外没机会看嘛,你最爱泼冷水,真讨厌。”
  “那边不是也能收到朝廷台吗?”
  “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我看朝廷台干吗啊?”齐敏之突然想起什么事,神秘兮兮地邀请沈安若去她的房间,不由分说拉着她便走。沈安若在楼梯上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见程少臣与江浩洋宛如多年老友一般,程少臣递了烟给江浩洋,而江浩洋掏出火机先给程少臣点上。
  返家时路经正洋集团,沈安若从车窗内看到集团大楼的直射灯坏掉一个,恰隐去一个“正”字,十分别扭,立即拨了手机要求保安将灯全部关掉,又打广告公司工程部的电话,这么晚当然没人接听,于是她留言,要求他们明日下班前务必修好。

'15'15。 过客,匆匆 (15)

  程少臣不以为然地笑:“你工作的样子倒是与平常很不相同,居然这么认真,实在看不出来。”
  沈安若白他一眼,他只当没看见,继续淡淡地笑:“姑父说你最近升职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也好帮你庆贺一下。”
  “跟程总您的大事业比起来,不值一提,有什么好庆贺的。”
  那时雪已下得很大,洋洋洒洒,漫天飘絮,几乎看不清路。车内外的雨刷全打开,才能勉强前行。
  静默了片刻,程少臣不经意地问:“你一个人在家时,都住这边你以前那房子吧。”沈安若“嗯”一声。
  “那小区规划与治安都不好,前阵子还出过案子不是?”
  “有一些同事住那边,可以相互照应。”
  “那个不顶用。你公司附近又有几个小区要开盘,户型也合适,你喜欢几楼?”
  半晌也不见沈安若回应,仿佛睡着,程少臣闲闲地说:“算了,就当我没说。”
  车内空调很热,沈安若觉得全身泛汗,酒意上涌,索性打开车窗,冷风立即卷着雪片钻进车内,倒是令人神志顿时清醒,头痛也减轻。
  “请关上窗,你要把我们俩都害感冒了。还有,别把胳膊放到车窗上。”
  “今天喝得多了些,有点头痛。”沈安若没理会他的要求。最后程少臣将她从窗边拉开,并将窗关上。
  沈安若瞪他一眼:“你无视女士的要求。”
  “你确定你的头痛与不舒服与喝酒有关?”程少臣微微斜眼看她,很悠闲地笑了。
  他的笑容总是有些莫测高深,沈安若觉得很碍眼。有时候他明明在笑,却眼神冷淡;有时他板着脸看似严肃,眼睛里却明明全是戏谑笑意。判断他是真笑还是假笑是个很费神的活,安若一向懒得去钻研,索性不深究。
  大概因为他微笑或者抿唇时,就会露出右边脸的酒窝,笑意加深,或者唇线紧抿时,酒窝就更深,很能隐藏情绪,迷惑人心。现在他那酒窝就在深深地忽闪着,安若用眼睛余光都看得到,恨得人想用手指狠狠戳上去。
  “你不要这样阴阳怪气,我都要错意地以为你在吃醋了。”头痛已经很难受,懒得与他捉迷藏。
  “阴阳怪气?有吗?还有,谁吃谁的醋呢,应该是某些人吃我的醋才对。”程少臣笑意更深。
  “你少来了,人家事业感情两得意,有必要吃你的醋吗?”
  “咦,吃醋的既然非我又非他,难道是程夫人你吗?”程少臣终于笑出声来,似乎十分愉悦。沈安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又中了他的计,自己掉进大坑里,索性扭过头,再不肯理他,任他如何逗她都不再回应。

'16'16。 过客,匆匆 (16)

  车内开着灯,玻璃窗蒙着一层水汽,沈安若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玻璃上画图。握紧了拳从侧面印下一个印子,再用手指按上五个小圆点,就成一只小脚丫的形状。整整画了五六个,画满整面车窗玻璃。眼角余光见到程少臣似乎正歪头研究她画的什么,于是不顾玻璃冰冷,用手掌快速抹去,将玻璃抹成大花脸,看他又别过脸过,便觉得十分快意,自己也承认,真是无聊到极点啊。突然想起,这在雾玻璃上画小脚丫似乎是江浩洋教她的,心里突然觉得犯堵。
  接下来又是一路无言。这段路程少臣通常只需五十分钟,也许是天黑路滑下着大雪,他又喝了一点酒的缘故,竟开了近一个半小时。安若在车上昏昏欲睡,还好,终于到家了。
  电梯里,她正盯着液晶数字逐个地向上跳,程少臣突然出声:“我事前并不知道。”
  正专心看数字的安若被突然的声音吓一跳,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但心下突然释然了几分,只好应一声:“哦。”
  两人进屋后就各做各的。沈安若觉得口干,喝了杯酸奶,又给书房里的程少臣送去一杯,本以为他在办公或者上网,去了却见他正在用电脑看《猫和老鼠》,觉得十分无语。
  洗了澡便早早躺上床,那高度白酒与红酒的后劲混杂着一起涌上,觉得有些晕眩,床仿佛在原地旋转。她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梦见求学时代终于放假回家,在候车大厅里苦候几小时,正轮到她要上车时,火车却启动了,明明很慢,可她就是上不去,向列车员求援,却怎样也喊不出声,而他们的视线穿过她,仿佛她是隐形人;一会儿又回到考场,卷子发下来,却每一题都不会做,急得想哭;恍惚又回到更小的时候,躺在游泳圈上浮在海面看着蓝天,飘飘荡荡仿若儿时摇篮,突然忘记身处何处,一翻身便落入了海中,无边黑暗袭来,水从鼻子、耳朵里灌入,巨大的水压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突然便惊醒了,发现已出了一身汗,口干舌燥。
  她起身摸着黑找水喝。屋内十分黑,完全没有光线,又十分静,连钟都没有。终于摸到手机看了下,已经十二点半,想来程少臣今晚不会到卧室。他俩的作息时间一向不一样,为了不影响另一人,便约定,若是过了一点还不睡,就到自己的书房或者客房去睡,免得吵醒已睡着的人。程少臣经常下半夜回家,沈安若也常常上网或看碟熬到半夜,说起来,两人有一半时间都是各睡各的。
  再躺下便不那么容易入睡,明明大脑十分疲累,闭上眼却好似能够看到有无数绵羊在奔跑,睁开眼又见漆黑一片。安若数着绵羊自我催眠,朦胧间,有人拉开被子,在她身侧躺下。她侧身向外,没有动。

'17'17。 过客,匆匆 (17)

  过了半晌,程少臣从背后拥住沈安若,将她扣在自己怀中,手指隔着薄薄的睡衣,轻轻地抚弄她的胸口,沿着柔软的曲线来回游移,下巴则靠到她的肩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窝里。安若仍然斜卧着装睡。
  后来身后不再有动静,程少臣的呼吸频率也渐轻渐稳。安若侧卧许久,觉得身体有些麻,于是轻轻翻过身来,生怕惊醒了他。不想刚转身,便有两片灼热的唇贴上来。程少臣轻轻一翻身便将她压到身下,他的吮吸渐渐用力,一路贴着她的耳垂、脖子、锁骨、胸口直至小腹,她的那层薄如蝉翼的睡衣也在纠缠时褪至腰间。当他轻轻啃噬她时,沈安若觉得似有一道细弱的电流击中自己,轻喘一声,张开双臂紧紧环抱住程少臣的肩膀,将手指深深插进他微湿的头发里。
  第四章前尘往事
  世间哪来的这等好事,要爱,又要自尊,要关怀,又要自由,全部好处都占尽。我们总只能选择有限的几样,要拿得起,放得下,万万不可犯傻。
  ——沈安若的Blog
  沈安若刚毕业就进入正洋,最初是在正洋的产业公司,一年后便被调入总部。
  那时正洋的集团化运作刚开始,总部公司也刚正式成立,所有人员皆司龄越过三年,经验丰富,只除了沈安若。并且她是唯一的女子。
  那时她原先的部长张效礼已被调至总部,力排众议要将她一起带走。张效礼说:安若虽司龄短,经验少,做事却是条理漂亮,再多的头绪从不见杂乱慌忙。最难得对任何人员皆一视同仁,对职位高者不卑不亢,对职位低者亦有礼有节。
  几年后沈安若升职,人力资源部照例抽调人员进行考察。临时项目组的同事说,沈安若有见解,无锋芒,肯尊重他人意见。清洁工说,沈小姐待人和气,不张扬,这么多年,从未见她发脾气。她的现任上司批语:安若工作努力认真,性格沉稳平和。
  沈安若自己知道,自己火气明明很大,只是甚少人前发作。
  儿时的她心情不好时,曾偷偷点过蜡烛烧自己的头发与手指,看着几丝头发嗤嗤几下,在烛火几厘米处便蜷成一团成了灰,而手指则感受到灼热的微痛时,心里的郁闷就渐渐地散了。
  后来年纪渐长,便不再这样伤筋动骨。贺秋雁给沈安若总结三条发泄方法:剪头发,虐待胃,浪费钱。

'18'18。 过客,匆匆 (18)

  沈安若留长发,但总是没有特别长,只因为她常常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拿了剪刀,咔嚓一声便剪下一寸。有时候剪得过狠,便不得不去理发店请人重修。她平常吃得不多,常常饥一顿饱一顿,但是抑郁的时候,便跑去最喜欢的店里,一直吃到撑。后来看《瘦身男女》,那些男人女人因失恋将自己吃成巨胖,忍不住冒汗,似乎见着自己未来写照。在外念书时她大多时候一个人逛街,总是坐到公车的终点站,离学校远远的,在旧书旧货市场转一天,买回大堆好看不实用的东西。有时候也买衣服,并不贵,一下子买一包,大多扔进柜里,连穿的机会都没有。于是她出门尽量少带现金,因为总会花光。有一回,只给自己留了公车路费,却不想已经没有公交车,只好打车回校,在楼下打电话请室友送车费下来。
  贺秋雁说:沈安若,你貌似平静,其实骨子里有一种毁灭因子,真是可怕。
  沈安若其实从小便不与人交恶,与人客气,让人三分,印象里几乎从没与同学或者小伙伴们吵过架。同样的,她也便没有特别交心的朋友。闺蜜也算有几个,但也甚少互抖隐私。聚到一起,大多是因为有共同爱好,比如同喜欢一位作家,同喜欢一部电影,或者同是运动盲,体育课总要补考。
  贺秋雁是个例外。两人并无太多共同喜好,但兜兜转转,每次回首,不管哪个方向,这人总是在那里,从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到踏入社会,于是便默认了这缘分。
  贺秋雁总说,沈安若,像你这样明明有脾气却忍着不发作的人,最是自虐,早晚窝出病来。不如学我,虽然有失淑女风度,但是多么爽。那时候她刚结束一段恋爱。还在僵持中时,男方这边尚未分手,那边已经另有别人。她们俩恰在餐厅与那姿态亲昵的一对碰个正着,贺秋雁端了杯子过去,礼貌地打过招呼,然后将酒泼了男方一脸,又一个巴掌甩过去。
  直到几年后安若想起当时的场面,仍是笑到发抖。贺秋雁说,笑什么,我还有更英武的事迹你没亲眼见到。安若带一点敬意说,我十分庆幸你没去泼那位女士。贺秋雁一脸认真:我当然分得清是非,欠抽的是男人们,我们女子同胞定要互相珍重关怀,为何要内讧。
  安若在这一点上十分崇拜贺秋雁,因为换作她,打死也做不到。她想,她只会装作没看见,安静地转头走掉。或者躲不掉时,便落落大方地上前打招呼,然后回家自己将这个心结慢慢消化。
  其实这种情况也真的有过,很凑巧地亲眼见了妙龄女子对江浩洋投怀送抱。她真的什么都不问,安静地走掉,反而是江浩洋沉不住气:安若,你为什么都不问?问她是谁,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19'19。 过客,匆匆 (19)

  你若觉得有必要解释,自然就会主动说。如果没有必要,我又为什么要问。沈安若答得心平气和。
  那个时候,两人已经完全闹僵,就如蜘蛛网,明明细细密密纠缠不清,偏偏看起来那样脆弱,仿佛被风吹一下都会破,死撑着一天算一天。有一阵子江浩洋被派到下面乡镇去锻炼,这样两人便整整几星期都不见面,沈安若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有天晚上同事聚会,在一起喝了不少酒,划拳说笑猜谜语,热闹非凡。后来又去唱歌,唱王菲的《催眠》,几乎把嗓子喊破。那天她觉得十分轻松快乐,又忍不住怅然地想,为何与普通朋友在一起相处这样容易,反而是所谓相爱的两人,却是整日里互相折磨伤害。
  “不如一切这样吧,你和我就算了吧。谁都害怕复杂,一个人简单点不是吗?一个人简单点生活吧。”
  当时有同事唱《边走边唱》,突然便觉得犯堵。那天她提前走掉,却不想在公司宿舍楼下见到了江浩洋。他一脸倦容,仍站得挺直。
  那天本是她的阳历生日,因为这天本是个节日,所以连她自己也忘掉。江浩洋一向不去记各种纪念日,觉得十分的无聊,不想几周未见的今天,他竟然出现了。
  本来前几晚上两人打电话,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安若说:“江浩洋,我们现在这样子,还要怎么走下去?”江浩洋的声音在另一边也同样没有温度:“你说怎样就怎样。”“那好,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大家都解脱吧。”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声音,沈安若的心也越来越冷。其实她也只不过要一句话,只要他轻描淡写一句“不”,或者哪怕他轻蔑地说“你别想”,她都觉得那是一种心灵的安慰。可是根本连句话都没有,天地间几乎只剩下安若自己的呼吸声。终于还是她先沉不住气,一言不发挂掉了电话,就这样一直到今天晚上。
  回到宿舍,虽然已经吃很饱,安若还是努力地又塞下大块的水果蛋糕。两位室友也有份,于是集体倒戈:“安若,你真不像话,浩洋等你整整三个小时。”
  那天晚上沈安若挤在何双艳的床上睡了一晚,将自己的房间留给江浩洋。何双艳直推她:到你自己屋里去,我们什么也看不见。沈安若后来想,正是因为心中有那样的不确定与不安,所以才始终不愿将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天还未亮,江浩洋便要赶最早的长途车回他目前的工作地,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两人四点半便出门,在路边摊吃了豆浆油条,安若送他去车站。两人一路无言,一直到江浩洋的车要开动,江浩洋突然打开车窗,探身出来:“安若,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20'20。 过客,匆匆 (20)

  那是《春光乍泄》里的一句台词,那一年,哥哥刚刚离世,安若觉得有一瞬的伤感。当时太阳刚刚升起,向着安若站立的方向投射出万道虽然没有温度却灿烂夺目的光芒,直晃得她睁不开眼睛。江浩洋背向着太阳,安若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见他被笼在一层光晕里,觉得心底又有东西在坍塌,融化。就这样,总是这样,反反复复,在她左思又想,辗转难眠后,终于又一次下定决心要离开时,他轻描淡写一句话,便留住了她。
  这究竟是第几回闹,安若也记不清。第一回闹分手,安若把当时已经几乎齐腰的长发剪得比赫本当年更短,她以为可以干脆利落地了断,其实到底还是输。江浩洋后来总爱将她短得像男孩子的头发揉乱,又用手指帮她梳理整齐,带点宠溺地笑:“这样好,显得精神多了。”于是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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