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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有只白骨精 清歌一片-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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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去了的……”
杨敬轩透过雨帘看向对面的女人。 暮雨中的黄昏黯淡,但或许是额发和脸颊被雨水打湿了的缘故,她的一双眼看起来反倒更晶莹。
耳边雨声还在哗哗不停,他却又想起了昨天那个晚霞斑斓的黄昏,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他骑马往桃花村疾赶,只是凭了一时的念起,想要早点把钱交到她手上好叫她放心——之前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听到自己开口说借她钱时,笑容又是那样的释然而甜蜜,连他的心情也跟着松快了几分。
她的婆婆丁氏肯为旧恩舍子,这样的大义,叫他十分敬重,这也是为什么解甲回乡之后,他不但瞒下了她儿子在战场上不大光彩的死因,甚至假托官府之名叫老杨家的寡母遗孀每月来领这几百钱。数目虽微,在乡下也能抵半个月的口粮,也算是给这位母亲的一点慰藉。
他不是族长,也无意去当族长,但应该是受祖上的影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在潜意识里始终觉得照管这一爿地的乡人也是他的责任,这仿佛已经成了他骨子里磨不去的印记。所以从昨天林娇找到他诉说给能武治病的难处之后,他就一直有些内疚,觉得是自己从前忽略了村头老杨家这一对日子过得不大容易的叔嫂,决定往后尽量多照顾下。他认为就是因为这个极其正当的原因,自己昨天才一时念起,甚至等不及到今天再回去。然后他的老马载了他奔上通往村口的半月坡坡顶时,他极其意外地看见远处的下坡脊道上,她独自面向西山而立,晚风徐徐拂动她的鬓发,而她仿佛沉浸在了面前的夕阳斜晖之中。这样的宁静一幕,他竟有些不忍打破,于是勒马停在了坡顶路边的一丛酸枣枝旁,等着她自己先回村。
夕阳很快沉下西山,她也终于转身——他觉得自己仿佛也终于松了口气的时候,一只刚学会飞不久的小鸟撞到了她的额头,掉落在地。他看着她拎了小鸟涉下缓坡站上石头,一边躲避着愤怒大鸟的攻击,一边踮脚尖想把鸟放回窝中,只是终究够不到。又见她四处张望,似乎想再搬块垫脚石来,一时竟也心痒欲动,正想下去帮她一把,忽竟见石青山从坡上的树丛后现身,帮她把鸟放回了窝中,又见他目光热切握住她手,隔了段路,听不到坡腰上的二人说什么,只随风送来他唤她的一声“阿娇”清晰入耳。这一声“阿娇”叫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很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在她眼里看到了惊惶,那刻他竟觉到了一丝被欺的愤怒,再不想再多看一眼,驱马便离开了,昨夜寻到杨太公议了件考虑已久的事后,清早便回城,在外奔波一天,至晚回衙去见李大人时,却听门房说她在外已经等了大半日:“走了没多久哩……”
乍听到这消息时,他一时有些茫然,也不知是什么心情,不过犹豫了片刻,抬头见阴霾压顶,已经有几点雨滴落下,且又近天黑,她独自出城回去的话,还有几十里的路,再没多想,从门房处拿了雨具便朝她出城的城门赶去。果然被他追到了。但是现在见她笑着朝自己说了这一通话,语气很是轻松,心里竟生出一丝微微的失望。
原来不过是这样一个缘由。
一阵风从背后来,卷了雨柱扑向檐廊里的女人,女人仓皇躲闪了下,只半截裤面还是立刻被打湿,紧紧贴在她的双腿之上。
杨敬轩立刻抬高视线,盯着她身侧那块被雨水冲洗得闪亮的黑漆招牌,却感觉到她的目光正直直地驻留在自己脸上,心里忽然像被一根羽毛轻刷而过,连带着全身的毛孔都微微舒张了开来。
“你……现在要去哪?”
他捏了下左拳,迟疑片刻,终于开口问道。
林娇皱眉看了眼檐廊外的大雨,抬手把帖在面颊上的湿发捋到耳后,无奈笑道:“还能去哪?去寻家脚店歇脚,等明早再回了。”
杨敬轩沉默片刻,忽然看着她说:“你跟我来!”转身到了老马腹侧,从鞍袋里抽出一把黑伞,回到林娇跟前,撑开了伞递过,便不再言语,只回身牵了马沿着街面朝前大步行去。
林娇有些意外,接过伞怔怔看他牵马踏雨而去的蓑衣背影。又一阵风过,打了个冷战,这才惊觉,忙跟了上去。
遇到这样的疾风骤雨,两边街面上的铺子大多已经闭门打烊,连几家栈店也怕店堂被风雨侵湿,只留半扇门面透出里头的杯盘灯火和几声笑谈,好吸引游方客人疲倦渴休的脚步。
林娇握着伞抵住风雨,跟着前面十几步外的那个背影默默前行。天空渐如墨倾,两边铺子人家的门缝里也渐透出潮湿而昏黄的灯光,整个世界,除了耳畔窸窣下落的雨声和马蹄在青石板上踩出的规律踢踏声之外,仿佛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林娇忽然觉得心里很是踏实,赶紧疾走几步,稍稍拉近了些距离。向右,直行,再向左,她一直跟着他,而他始终没回头。行了一段路,她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便放慢了脚步,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前面的男人还是自顾向前走,直到一人一马的身影越来越小,就要被吞没在昏暗的迟暮中了,林娇忽然又觉得没意思了。捏了下伞柄,正要跑着追上去,看见前面那个男人终于停住了脚步,回头望过来。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了他回头看自己时的那种无奈,心情一下又好了,咬唇偷偷笑了下,急忙追上去。
仿佛绕了半个城,最后终于停在了一处街面的一家铺子前。借了沿街挑出的一盏灯笼的微弱之光,林娇看见铺子上挑出的幌仿佛是家杂货铺。
林娇看着杨敬轩拍门,很快,门里响起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好像是在问谁,杨敬轩应了一声,门板很快就被下了,探出一个女人,手上执了盏油灯。
灯火不是很亮,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但还是能看清,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看起来比杨敬轩小几岁,身形有些丰满,却很漂亮,带着少妇才有的风姿。她看见杨敬轩的时候,露出笑容,立刻伸手扯他进去,十分熟稔亲昵的样子。杨敬轩仿佛也在对她笑,然后附耳对她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女人便松开了拉住他衣袖的手,望向站在几步之外昏暗里的林娇,飞快地打量了下她,表情惊讶,然后立刻朝她招手,说:“外面风大雨大的,快进来吧!”又对杨敬轩说:“把马从边上后门里牵到后院去,别弄脏了我的前屋!我晓得你宝贝这老东西,我等下亲自去喂料。正好还剩点碾磨成细糁的豌豆面儿,干脆贡了!”
杨敬轩呵呵笑了下,回头望了眼林娇,便牵马往边上的巷子里去,大约是听了这少妇的话从后门入。林娇压下满腹狐疑,只得跨了进去,一边收伞,一边飞快打量了眼四周。确实是家杂货铺的样子,柜台和角落里堆着各种山货,还有不少看起来像是药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干燥味道,却并不难闻。
“你身上衣服都湿了,赶紧跟我去换一身。这天令虽眼见是要收麦,可吹风淋雨了着凉也难讲。”
少妇很是爽利,看了眼林娇便带她穿过用作店面的前堂往后面去。
林娇跟着少妇进了间屋子,陈设简朴,却收拾得清清爽爽,炕上有两个小孩正在闹着打滚,四五岁的样子,居然是对双胞胎,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少妇骂了声“猴崽子”,赶跑停止了打闹好奇看着林娇的两个小孩,这才一边从衣柜里拿衣服,一边笑道:“我这两个娃,闹得不得了,愁死了人。我就奇怪了,他俩的爹平日就跟个闷嘴葫芦似的不说话,怎么就养出这样两只猴子来。我倒真想抱个闺女呢,稀罕死我了……”
林娇想起刚才这少妇和杨敬轩说话时两人的亲昵样儿,那俩小孩虽不过一个照面,瞧着脸模和杨敬轩倒有几分神似,再听这少妇说这俩娃的爹是闷嘴葫芦不说话……心里忽然像是被夯重重捶了下,一下堵得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闹了半天,这个人在县城里居然已经有老婆了,不但有老婆,连俩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没听村人提过,但人家或许另有隐情。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居然对这男人动过念头,甚至一度想收了作己用,还故意叫罗虎误会他和自己的关系……
现在他显然也是出于同情心,这才带自己过来,叫他的女人收容自己一夜。
这都算什么事啊,林娇脸一阵上火,自觉无耻之极,这屋子是一刻也没脸再多待了,低头正要离去,那少妇已经拿了套衣物,笑眯眯转身到了林娇跟前说:“我男人入山去收山货了。你晓得如今那些顶级的好货,都要自个儿亲自入山去收,送上门的都是次等,家里头没别的男人,你安心过夜就是。肚子饿了吧?家里有山货,我去烧几盘。我那个哥啊,你别看他就在县城里,可一两月也未必会路过我这儿。今天可真是稀客了,正好烧几盘让他也尝个鲜。妹子你先换衣服吧,旧是旧了些,却干净。我从前刚嫁人那会儿穿过几回,生了娃就长膘,早穿不进去只能压箱底,你身段瞧着好穿,可别嫌弃。”
少妇一口气儿说完,转身轻快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林娇傻了,半晌才回过了味儿,总之最后是长长吐出口气,赶紧换衣服。
原来她就是杨敬轩的那个妹妹……
林娇已经想了起来,之前确实听说过,他当年就是嫁了妹妹后才离开桃花村去打仗的。只怪搜集的信息不全,只知道他妹妹是嫁给了邻村私塾先生的小儿子,却不知道人家现在搬到了县城里开铺子,这才乌龙了一把。
他妹妹很细心,从里到外的衣服都拿了,还有双鞋。衣裳确实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有点旧,但颜色却还很嫩,桃红的底面撒黑色海棠纹的小碎花,别说这辈子,连上辈子林娇也没穿过这样出挑的色,不过上身后大小倒差不多,唯一有些绷的地方就是胸口。林娇拉扯了好几下,又整理了下头发,觉着不好意思干坐着等吃食,便拿了照明的油灯,开门出去想到厨间帮忙,一时又摸不到厨间在哪儿,大晚上的在别人家里乱闯也不好。走了几步听见边上那屋里有那对双胞胎发出的咯咯笑声,便想过去联络下感情,顺带叫带路。哄小孩儿,她自信还是很有一套的。正要迈步过去,忽见那里门帘一掀,杨敬轩已经一手托着一个从屋里出来。不知道之前说了什么,昏黄的灯火里,见他正破天荒地在大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模样是放松而愉快的。看见林娇手执灯火立在对面,一顿,立刻收了声。
林娇见对面那一大两小六道目光齐齐射到自己身上,饶是她从前见过些阵仗,此刻也有些别扭,尤其是这一身衣服,从头到脚都觉不对劲。赶紧把手上的油灯放到边上的一张桌上,尽量让自己躲到暗些的角落,这才朝还盯着自己看的左手边的那小孩招了招手,刚想开口,那小孩已经一手吊住杨敬轩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嘀咕起来:“舅,我前几天还听我娘说,要给你找个舅妈带到咱家来。我知道舅妈来了就要给我见面礼。她就是舅妈?”
“二毛你个笨蛋!说那么响干嘛?她听到了会害羞,要是害羞跑了咱们的见面礼怎么办?”
右手边的小娃赶紧伸手捂住小毛的嘴,自己的声音却比二毛还要大。
☆、第 21 章
林娇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害羞,反正看对面那个舅,倒好像是有点害羞。见他张了下嘴满脸尴尬,立刻对那俩娃说:“弟弟叫二毛,那哥哥就叫大毛了?”见俩兄弟点头,又笑道:“大毛二毛猜错啦,我可不是你们的舅妈。不过见面礼呢,不一定只有舅妈才能给,姨也是能给的。叫我声姨,下回我就给你哥俩带过来。都想要啥?”
大毛二毛对视一眼,立刻整齐响亮地叫了声“姨”,又扭着从杨敬轩胳膊上下来,跑到林娇跟前,一个说:“我要好吃的!”另个说:“我要好玩的!”
林娇看一眼杨敬轩,见他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略微抿了下嘴,收回视线摸摸俩兄弟的圆脑袋,一手牵了一个说:“好吃好玩的。行,记住了。现在陪我去灶间好吗,姨怕黑,一个人走路有点怕呢!”
两兄弟开心大笑起来,争着在前面领路。
杨敬轩看着那抹桃红背影随了油灯的昏黄光晕消失在走道拐角处,刚才的那一幕意外终于归于平静,整个人刚松了下来,眼前却又浮现出片刻前她出言解围后,灯影里望向自己时的那道似笑非笑的眼神儿,胸口的那块地方忽然觉得有些闷堵。
***
林娇跟了大毛二毛入灶间,见桌上已经摆上了盘菜,手脚利索的女主人正在香气四溢的灶台前忙着,看见林娇进来说要帮忙,一边炒着锅里的菜,一边忙说:“哎不用不用,这屋小,人多反倒转不开,我自个儿就成。再说你是客,哪有让客人钻灶膛的理儿?大毛二毛,别只光顾撒泼,领客人到外面去歇下。”
大毛扯住他娘的裤腿仰脸说:“我本来要喊她舅妈,她让我喊她姨,还说不喊舅妈也有见面礼,我跟二毛就喊她姨了!”
林娇这下才真觉得尴尬了,正想开口解释下,杨氏一怔过后,很快便噗一声笑出来,看着林娇道:“妹子你别怪。都怪我前几天多念了几句要给他俩找个舅妈的话,他俩便牢牢记住,刚瞅见你才乱叫一气的。”说着便举起锅铲赶两个儿子,又催林娇也出去。
林娇见她已经替自个圆了话,便笑道:“我年岁比你小一点,所以就照年岁厚脸皮叫你一声姐了。我在家也是下地干活的人。今晚本来就是叨扰你了,怎么还好意思当甩手客?我菜做得不好倒是真的,不过烧火打打下手什么的还行。”
杨氏轰走了两个腻歪歪的儿子,笑着说:“见你也是爽快人,那就不跟你客气了。帮我摘下这木耳黄花,昨天发了还有剩,正好还可以炒一盘。”林娇应了声,正摘菜时,忽见两个娃又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大毛说:“娘,舅舅叫我过来跟你说一声,他突然想起来有急事!”
二毛接着说:“要走!”
杨氏一怔:“走了没?”
大毛说:“我没让他走!”
二毛说:“我也不让!”
“行,知道啦!”杨氏说,“这样就对啦,俩小子总算知道干件正事了。别在这里闹,去陪下你舅玩,等下就好吃饭了!”
“可是……”两小孩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又说,“舅最后还是走啦!”
杨氏哎呦一声,骂了句“没见过这么腻歪的娃,一口气说完会闪舌啊”,把手中锅铲一丢,围兜也来不及解,匆忙出去拦人。林娇见俩娃一脸委屈,忍住笑摸了下他俩扎在头顶的辫,犹豫了下,也跟到后院。见院子里雨檐下拴着的马已经不见。杨氏连雨具也来不及拿,开了后门就要追出去。林娇忙抓起靠墙的一柄伞跟过去递给她,见她追了几步,脚步慢慢缓住,转头对着林娇埋怨道:“你看看,哪有像他这样当哥的,说走就走,什么天大的事这么急,连饭都不吃就冒雨要走!下回再来,看我还给不给他开门!”
林娇探头看了下后门的小巷,见伸出去的墨黑夜色里,雨仍在哗哗地下,哪里还有那一人一马的影迹?心里掠过一丝微微的失落,只很快便对杨氏笑道:“可能真有急事呢!”
“算了!我哥就这性子,他要走,追也追不上,”杨氏关上了门说,“还是咱们自个儿回去吃饭去!”
***
杨氏很好客,吃饭的时候,林娇被她硬是多盛了一碗。吃完饭俩小兄弟回屋里玩,林娇陪杨氏一道洗刷时,杨氏望她一眼,笑问道:“我哥先前跟我说你是村口老杨家的那个媳妇,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当年我出嫁那会儿,你还是个黄毛丫头,没想到如今竟成这模样了!”又打量了林娇一眼,叹着说:“还是年岁不饶人啊。这衣服穿你身上,标志的模样倒叫我想起以前自个儿没生娃前的时候了。”
林娇忙客气了几句,又恭维她几句,杨氏摆摆手,忽然说:“妹子,我性子直,有话也藏不住,有个事想问下你,要是问得不好,你别怪。”
林娇心微微一跳,请她放心问。
杨氏说:“我第一眼看到我哥带你来,真的吓了一跳。这么些年可第一回见他边上有女人。后来听他说你是老杨家的春娇,我才晓得了……”看她一眼,又笑着说,“春娇妹子,你和我哥平日走得近?”
林娇忙说:“姐,我和敬轩叔以前也就在村里碰过几回。他人好,有关照我小叔子能武。今天也是凑巧,我进县城回去晚了,又碰上下雨,城门边等车的功夫正好遇到敬轩叔,他大约是见我一女人家不方便,这才领我到姐这里的。别的就没什么了。”
杨氏哦了一声。面上神情似乎是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笑了下不再言语。
雨渐渐停了下来。林娇躺在杨氏铺好的炕上,听着外面檐头上垂落到地面小水坑里发出的滴答声,一会儿想着能武会不会心焦等她回去,一会儿想着杨敬轩抱俩外甥从屋里出来时撞到自己时的那眼神,一会儿又想着他最后的匆匆离去,一直辗转到了深夜才睡过去。第二天大早醒来,换回自己已经晾干的衣服,被杨氏留住吃了早饭,要告辞时,见她递了个包袱过来说:“妹子,你到我家住一宿也是缘分,我瞧你挺合我眼缘的,包了几件衣裳,你昨晚穿过的也在里面,旧是旧了些,只也没狠穿过,你别嫌弃。”
林娇忙诚挚道谢,接了过来,见那俩兄弟正扒在门框后面一左一右地露出个头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一个眼神里写着好吃的,一个眼神里写着好玩的,忍住了笑到他俩跟前,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俩娃哦哦拍手笑嘻嘻说:“姨要早点来!”
林娇回到桃花村时,已经过了中午,远远就看见能武等在院门外一脸焦急,听到她的声音,这才露出笑,只眼圈也一下有点泛红,林娇赶紧解释了一番,心里暗叹口气。自己昨天没及时回,就是想向杨敬轩解释误会,没想到误会没解释成,反倒凭空叫能武担心了一夜。算起来真又是失策。
***
此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林娇再也没看到过杨敬轩。无论是在村里还是接下来那个月去衙门领钱的时候。不过也无关紧要了,现在她每天过得,真就只有“充实”“忙碌”这两个字眼儿可以概括了。地里的麦陆续到了收获时节,那些种在坡地上因了少水率先熟亩的人家已经开始收割,村道上到处可见嘎吱嘎吱走过的木头轮子牛车。因了今春还算风调雨顺,丰收的喜悦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林娇请了石寡妇到自家地头走了一圈,石寡妇说:“麦要九分熟割。你家这几爿地,再过两天就行。婶子家的还要晚几天,先帮你割!今年可算是老天爷开眼,收成不错!新麦磨粉做烙饼,可香了!”
麦子从去年秋埋种下地,经历冬发,春长,直到现在才收获。这样一个漫长的辛劳过程,林娇虽只不过是半道□去的,并且也时常在心里为种地的辛苦而抱怨,巴不得立刻就跳出田地过舒服日子,但现在站在田垄上,手心里捧着被麦穗压弯了腰的青黄麦地,心里还是感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满足,就好像是自己辛辛苦苦终于扒拉着养大了儿子考中状元一样。
除了即将到来的丰收,林娇更期待着放出去的那十两银子的收成。一晃就一个多月过去了,只要顺利,再没多久,她大概就可以得到人生的第一笔投机回报。前几天有一次,她留意到春杏去了趟县城,回来时神色有些怏怏,晓得她大约是牵挂罗虎,进城没见到人,这才失望而归。心里就盘算着等收了麦,自己再进城去城隍看下。这几天晚上,她都已经开始盘算着收钱后的计划了。
罗虎当时说顺利的话,大约有十倍的利钱,她保守些,就算七八倍,那也有七八十两进账,还了十两给杨敬轩,剩下的钱留一半送能武去看眼睛,还有一半,自然再留着做本,看罗虎的意思,第二趟自己能入多少。当然,在还钱这个名正言顺的接触机会中,她会尽量从杨敬轩那里再探一些能叫自己在这投机买卖中站住脚跟的信息。她当然不会傻到因了问话引起他的警觉,但旁敲侧击,也是可以分析出蛛丝马迹的。
只是……不晓得这人现在到底在忙什么?居然这么久都没回桃花村一趟。
林娇在糅杂了各种兴奋、期待、不安、沮丧情绪的盘算中睡了过去,第二天精神抖擞地起床,到了约莫□点钟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村道上响起了锣声,有人在吆喝:“都去祠堂!有事要话!”
☆、第 22 章
林娇和能武过去祠堂时,祠堂前的大场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都在议论纷纷,看表情仿佛也不大知道这个突发族会的原因。林娇牵了能武站到了个角落之处,过了一会儿,人越聚越多,石寡妇张望了几下,看到了林娇,推开人挤到她跟前说:“能武也来了啊?”
林娇笑应着说:“是啊,他总不大愿意出来,一个人老闷家里不好,所以我拉他过来的,就当透透气。”
石寡妇嗯嗯了两声,眼睛梭巡了下四周,凑到了林娇耳边说:“阿娇,你晓得今天这是要干嘛?”见林娇摇头,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我也是今一大早从杨老二家那里听来的。说春杏出事了!”
林娇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立刻跳出从前在高粱地里撞到的那一幕。难道……
“说春杏前几天一早一准吐,她婆婆起了疑心。昨天见她又一个人摸出去,就悄悄跟在后面,见她竟到了黄潭村去找土郎中,过后盘问那郎中……”石寡妇卖了个关子,顿了下才说,“居然是有了!求打胎的药哩!”
石寡妇后面还在絮絮叨叨,林娇却无心再听。这个意外的消息让她一下有些懵了。怪不得前几天那一回看到春杏进城,回来神色怏怏的,现在想来,何止是怏怏,简直就是面如土色。应该是她觉察到了自己不对,所以才进城去找罗虎,人没见到,这才急着到别村找郎中?
“婶子,她会怎么处置?”
林娇赶紧打断石寡妇的话,问道。
“怎么处置?这种偷野汉子的事都干得出来,死不要脸,浸猪笼呗!”石寡妇还没来得及开口,边上突然蹿出了大马猴似的杨老二家的,就是那个住春杏边上的李氏,撇着嘴,一脸的鄙夷和厌憎,“亏我以前还以为她是个正经儿人,还和她娘想着去给她弄个牌坊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下贱货色,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我就说么,当寡妇的,第一要紧的就是少不了别人在边上敲打下,这要三天不敲打下,难保就不会动点什么心思……”
李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林娇的,却一时大意忘了边上的另个人也是寡妇。石寡妇骂道:“我呸,你还仙鼠头上插鸡毛了,你算个啥鸟?我站这地头几十年堂堂正正,用得着你来敲打?”
李氏没想到自己图嘴快惹恼了石寡妇,赶紧赔笑:“石家婶子哟,你可冤死我了,谁不晓得你是啥样人,我哪敢啊,我说的可不是你……”
这里两人还在吵,林娇看见大场另一边人头涌动,分开了条道,杨太公和前次那几个老人一道出现了,个个都板着脸,人群里喧声渐渐消了下来,石寡妇和李氏也住了嘴,看着杨太公等人往祠堂大门口去。
林娇下意识地往杨太公来时的路看去,除了两只土狗跑来跑去,空空如也,心中微微一沉。
杨太公站到祠堂大门前,咳嗽一声,目光威严地扫过一圈全场,开口说:“众位族亲,如今正当收成,本来不该把大家伙叫来的,只是出了件不得不办的事,这才开了这个族会!”见大场里的人交头接耳,哼了一声继续说,“咱们桃花村千百前来,以礼义治家,承传百世,更出了不少贞洁烈妇,”拐杖一指祠堂后高高立着的一个石头牌坊,“看看,这便是百年前节妇林氏所得牌坊,屹立至今,正是后来女子的效仿楷模!”
林娇抬眼望向那座几乎算是村里最高所以天天抬头可见的建筑,青石牌坊中间刻了“清河嫡裔杨守成妻节妇林氏”几个大字,牌坊上满布了风雨侵蚀的斑驳痕迹。
“但是如今,同样也是林氏,却出了一个伤风败俗的无耻之人!把她带过来!”
杨太公话音一落,就见大场后春杏被麻绳绑住两手手腕,被人推搡着押了过来,按着跪到了地上,大场里一时嘘声四起。
“林氏,你的奸夫是谁,从实招来,念在你知错的份上,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杨太公顿了下拐杖,喝道。
林娇透过人头的缝隙看向春杏。她低垂着头一语不发,虽然看不清楚,却也可见脸色死白,肩膀在微微颤抖。四顾看不到她的公婆,大约是嫌丢脸,躲开了去。
杨太公又问了几声,见春杏仍像死人一般没反应,大约是觉得丢了面子,怒道:“既然你顽固不知悔改,你那公婆也交你出来,那就休怪我动用族规了!二弟,族规里对女子通奸犯淫,如何规定?”
“通奸犯淫者,女沉河以示惩戒,男鞭笞一百,没收田地归公亩,并驱逐出去,永世不得返乡!”
边上一个老者立刻说道。
“林氏,你可挺清楚了”
杨太公对着春杏问道。
春杏整个人抖得几乎要趴地上了,却仍没说一句话。
“既如此,那就照族规来办!”杨太公阴沉沉道,“把林氏关起来,明天午时缚石沉塘,以儆效尤!”
杨太公话说完,大场里的人顿时炸开了锅,众人反应各异。
族里虽有这么一条规矩,只百年来,除了黄二皮的那个媳妇以前跟人跑了之外,还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现在居然突然冒出这样一件事,难免如石投湖,一下激起了浪花。人群分为三个派别,一派点头赞同的,以黄二皮最激动,上蹿下跳地指着春杏破口大骂,恨不得立刻就拖去了沉塘;一派中立,纷纷摇头叹息;还有少数女人,终究是觉得不忍,石寡妇便喊了出来:“太公,这族规虽这么定的,只春杏有苦衷也指不定,再说杨大人不是还没来吗?”
杨太公哼了一声:“林氏犯奸确凿,族规森严,别说大河,就是县官来了也插不上话!”
林娇看着春杏被人从地上拉起来,几乎是拖着送进了祠堂后一间平日用来存杂物的黑屋子,门一关,锁落上,杨太公说:“看着,别叫她逃了!”
“得嘞,爹您就放心,我带了人轮流看,苍蝇也跑不掉!”
杨太公的儿子杨通宝收了钥匙,大声说道。
大场里的人还不肯散去,仍聚在那里议论纷纷,猜测着春杏的奸夫到底是谁,黄二皮猥琐的笑声隔着老远都听得见。林娇带了能武回家,心里又犯起了愁。
出了这样的事,春杏明天眼看就要被沉塘。自己救还是不救?
不救吧,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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