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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剑落秋霜-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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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岗哨缩着脖颈,两只脚不断动来动去。万古雷心想,南方人怎耐北方奇寒。
再过些时候,只怕冻也冻伤他几万人。
俄顷,他蹿上去点倒了两人,没要他们的命。然后蹿回柳锦霞等人所在地,对他们说,要深入敌军中心滋事,方能扰乱大军,让大家跟着他走,由他开路。
不一会儿,他带大家过了第一道岗,然后往里走。遇有岗哨,被他及时点倒。
他发觉,越往里去,岗哨越少,走起来越是顺利。走了一阵,发现已处在敌帐的包围中,四面八方都是营帐,就像进了森林一样。
柳锦霞道:“动手吧,别再往里走,少时脱身只怕难。把人分四个方向杀过去,一刻后往回撤,绿林好汉就爱这么干!”
万古雷道:“好,照薛兄说的,各走一方,由耿牛兄弟喊撤,包管各位都听得见!”
他们站在营帐与营帐中间的室地上说话,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毫无顾忌。
可见士卒们太劳累,睡得死沉沉的,居然没吵醒他们。
杨大刀笑道:“奶奶个熊,死到临头了,还睡得跟死猪千样,待咱吓吓他们!”
一顿,扯开嗓门大喊道:“杀啊!冲啊!杀啊……”
其余人也跟着他大喊杀,分头冲进帐幕。
万古雷取出火种,在地上擦燃了,点着一处营帐,烧起了火。耿牛等人也照事称谋划到处放火,只要从营帐中冲出人来,挥刀就砍。
此时已经一片大乱,惨哼声、惊呼声直冲夜空,惊得远处营帐的岗哨擂起了鼓,吹起了笳,把瑟缩在地铺上的士卒惊得懵头转向,他们抓起兵刃冲到帐外,黑漆漆的夜色中哪里分得出谁是不是自己人,只要见人他们就挥刀杀了过去,于是双方大打出手。浑不知是一家人。被烧了火的营帐四周,万古雷等被四周涌来的士卒困住,展开了一场激战。但三十人都是武功高手,片刻间就砍翻了敌军的百十人。
敌军主帅帐中,主帅闹不清有多少敌人来袭,只命令士卒守好军帐四周,严阵以待。
万古雷等人只为了疲敌,因此并不久战,半个时辰不到。
由耿牛吼一声“撤”,三十人便顺利回到城下,无一人受损。
第二夜起,扩大了扰敌人数,由天豹卫和三大帮会加柳锦霞的关东好汉组成,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出城扰敌,斩杀了数千敌人。
李景隆似乎不会体恤士卒,白天的攻城战从未停止,夜间又被万古雷等扰得不敢睡觉,士卒哪有不疲乏的,因此攻城锐气顿减。
这天下午万古雷正在宫中睡觉,突被人叫醒,却是道衍法师和李杰。
道衍法师道:“贤侄,知道吗?彰义门已被敌将瞿能父子攻入,所增敌军无后继……”
万古雷立即跳了起来,道:“快走……”
法师笑道:“老衲已命天豹卫将敌军赶走,城门已无恙,不必担心。”
这才放心坐下,道:“李杰,出了这等大事,你为何不叫醒我?”
李杰道:“法师命我不要惊动大人,天豹卫由郭大人、曹大人率领前去破敌。”
道衍法师笑道:“李景隆聪明人也,今日他要是给瞿能派后援,北平城就只好易主了。”
万古雷一愣:“聪明人不派后援,这话何解?难道笨人才派后援破城吗?这……”
道衍法师一笑:“他要是派了后援,这破城的功劳,岂不是被瞿能父子抢去了吗了”
万古雷道:“他是主帅,功自然是他的。”
道衍法师笑着,却转了话题,道:“是吗?”一顿,续道:“老衲叫醒你,实有要事。经与王妃、世子商议,敌军锐气已减,攻城之势渐弱,今日已退兵十里,但燕王殿下去了何方,为何不来夹击围城之敌,所以决定让贤侄辛苦一趟,冲出包围,寻找殿下,报禀守城情形,然后将殿下意图带回城来。此行至关重要,贤侄带几人去为好?”
万古想了想,道:“我一人去吧,人少好突围,不易被人发觉。”
法师道:“耿牛武艺高强,携他作伴,彼此好有个照应,速去速归。” 万古雷道:“也好,免得一人寂寞。”
入夜,万古雷与耿牛换了衣服,来到东门准备出城。却见士卒平民肩挑水桶,一个个沿石级往城垛上挑,不禁大是奇怪。登上城楼,见到守城指挥和五虎堂堂主曾志云等人,一问才知是法师下的命令,军民挑水灌城,沿城墙泼水。此时天气寒冷,水泼墙上,一会使结了冰,这就像给北平城墙披上了滑溜溜的水甲,叫你朝廷大军爬也没法子爬,不禁大喜。
耿牛笑道:“和尚师叔办法多,城墙披水甲,亏他老人家想得出来!”
万古雷笑道:“这就好了,我们走了也放心,走吧!”话音一落,人朝墙外跃去。
耿牛也立即跳下,惊得城上的士卒民众叫了起来。两人落地后,朝城上人众挥了挥手,便朝敌方军营飞跃而去。
此时天寒地冻,敌军营中吃够了骚扰的苦头,加派了巡逻士卒。两人在营帐中穿来穿去,无人发觉,只听帐中士兵鼾声奶雷,此起彼伏。不多时两人蹿到了骑兵处,盗了两匹马,朝永平府方向飞奔而去,一路马不停蹄,一直跑到天明,方才下马歇息。
下午,两人进了永平府,见到了原燕山右卫指挥使张大勇,同知王超、徐忠等人。
张大勇立即设席为他二人洗尘。听说燕王去攻大宁府,不禁十分诧异。
张大勇笑道:“老弟,莫说你听了吃一惊,当时咱们大家都不以为然,大家说永平府已解围,应立即回师北平,以免城池陷落。燕王力排众议,说北平城池坚固,敌军难以攻破。我军乘机去攻大宁,大宁精兵聚集松亭关,家眷均在大宁,攻克大宁后安抚其将士家属,松亭关之兵哪里还有斗志?各位只管放心去大宁,不必牵挂北平。于是,众将听令,……老弟,北平城被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围困,咱们一直放心不下,快把城中情形讲个清楚明白!”
万古雷把连日来攻防战的情形讲了个大慨,张大勇等人听得激动不已,皆赞徐王妃勇冠三军,为百姓尤其是妇女的英勇行为感叹。
饭后,万古雷、耿牛早早歇息。
翌日早,两人又上马赶路。一路打听燕军消息,待赶到刘家口时,才知燕军已赴大宁。
三天后,两人到了大宁,燕军正驻城中;二人找到了燕王宿处,见到了季国盛、王兆康、刘继贤,彼此都十分高兴。当即引他俩去见燕王。孙锐锋、方天岳在后院值卫,凡来见燕王殿下的大小官员,必得二人允许才能通报。
孙锐锋一见万古雷来到,有些惊奇,但只用平淡的口吻问道:“咦,万兄来了?是奉命来见殿下的吧,北平城难道出了差错?”
方天岳则十分热情:“万兄,别来无恙,守城一定是辛苦万分的丁,多亏你们奋不顾身,浴血苦斗,才保得老家平安!”
万古雷笑道:“孙兄、方兄,北平城固若金汤,请二位放心。王妃、殿下牵挂着各位,故派小弟前来,一则问侯,二则报平安。”
孙锐锋点头道:“幸好北平无恙!老弟要面见殿下是吗,请随我来。”
走过天井,孙锐锋让万耿二人稍候,自己掀帘子进了正室,俄顷就出来让两人进去。
室内燃着两大盆炭火,燕王居中而坐,有十多人分坐下旨两排,万古雷顾不得看是哪些人,便和耿牛快步走上躬身行礼。
“微臣万古雷、耿牛参见殿下!”两人齐道。
“免礼。赐座。”燕王注视着二人,心想该不是北平城被攻破了吧。
侍卫抬来两张椅子,支在两列座椅之后。
万古雷没有坐下,道:“启禀殿下,微臣奉王妃殿下、世子殿下之命……”
“北平城可是有了差池?”燕王插道。
“禀殿下,北平城固若金汤,可保无虞!”
话一出口,他清楚地听见两边的人都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这才知道大家都盯着他哩。
燕王面上有了笑容:“你带来了好消息,把守城的情形对大家讲讲。”
万古雷一五一十、有条不紊讲了守城经过,直听得大家感叹不已,情绪激昂。
燕王也极为兴奋:“难得王妃、世子如此英勇,身先士卒,激起士气,难得城中百姓不分男女老少,个个奋勇争先!各位将军,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众人纷纷赞叹,都说北平城不破,我军必能击溃李景隆,叫他丢盔弃甲而逃。
万古雷又说临来之际,道衍法师下令以水浇城,北平城墙完全成了冰甲,听得大家又惊奇又高兴,都说道衍法师计谋多。
金忠笑道:“殿下英明,留下老和尚坐镇,李景隆怎是他的对手?”
张玉道:“家里安全,咱们放下了心,这就回师北平,砸扁了李景隆那小子!”
燕王道:“爱卿连日赶路,下去歇息,这一两天就回师北平:你随大军一起走吧!”
万古雷、耿牛随告辞出来,孙锐锋依然冷冷淡淡地问了一句:“家中人都好吧?”
这“家中人”说得含糊,但万古雷知他问谁,便道:“都好,赵前辈、沐前辈、季姑娘跟随王妃督战城头,但都平安无恙!”
他回答得巧妙,连带上赵芝兰、沐香菊。
孙锐锋目中闪出一丝热情,但立即便冷了下去,道:“万兄去歇息吧。”
方天岳则道:“万兄若不走,再来会面。”
万古雷答应着,出了天井,回到前院,季国盛等人带他们到一间屋坐下。
季盛道:“城里能住的地方都住了人,你二人就和老夫等挤一挤如何?”
王兆康道:“大家在一起叙谈,热闹些。”
万古雷笑道:“正欲与各位聚一聚,晚辈有许多话想问个明白哩!”—顿,续道:“在路上听说大宁的二十多卫士卒都降了我们。”
季国盛道:“不错,我们到大宁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城池,安抚军民,各卫司士卒见眷属无恙,相继来归。如今我军尽收大宁都司辖下二十多卫士卒,兵力大大强盛起来,比从北平城出来时,大不相同了呢!”
万古雷喜道:“好极好极,这回不愁对付李景隆了,我恨不得插翅飞回,禀报佳音!”
刘继贤笑道:“歇息一日,明日再走不迟,反正大军也快要起程了。”
万古雷道:“殿下命我随大军一同起程。”
季国盛道:“这不更好吗,见识见识这支大军,尤其是蒙古三卫,全是剽悍铁骑。”一顿又道:“知道吗?这可是一支精兵哪?还有,宁王的三卫也归顺了我们。朝廷在燕王反后下调令宁王进京,宁王不去,属下三卫被削夺了兵权。燕王一到,三卫自动归降。”
王兆康道:“非但如此,宁王和燕王见了面,两位殿下感慨万分……”
正说着,张玉、朱能笑哈哈来了。
张玉道:“老弟,你来得巧,明天起程回北平。你带来的消息,使大家高兴得坐不住了,直催殿下快些起程,找李景隆小子算账!”
朱能道:“老弟回天豹卫吧,二千多人马都健在,仍由老弟统率如何?”
万古雷道:“朱兄掌印,我跟着走就是了,又分什么彼此?只是王妃和世子殿下盼我带回佳音,我还是禀明殿下先回城吧!”
季国盛道:“说的也是,该有人先回城报喜,安定人心,贤侄这就去禀报殿下吧!”
张玉笑道:“老弟不必操心,明日自有人前往报信。”
万古雷讶然道:“派谁前往?”
朱能道:“议定大军明早起程时,侍卫队方指挥使禀报殿下,由孙指挥使前去报信为好。他说万指挥使刚来,说不明这一路上的情形,孙指挥使就在殿下身边,事事亲身经历。殿下当即答应,命孙指挥使明日起程,任王宫侍卫指挥,随侍世子护驾。”万古雷道:“既如此,小弟就放心了。”
张玉道:“走,到城里饭馆为贤弟接风,咱们好好喝上几杯,明日走也!”
当晚,大家快快活活吃了一顿。
第二日,大军出发。万古雷见蒙古骑兵果然个个剽悍,心中喜不自禁。有这么多的精兵,当可与皇太孙逐鹿天下。
宁王为燕王亲自送行,在郊外设酒饯别。
万古雷和朱能走在前,仅在侍卫队之后,把送别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宁王年岁比燕王轻,有儒将风度,据说善谋。此时见宁王端起酒盏高举过头,恭恭敬敬递给燕王。燕王接过,一口喝尽亮底。之后又相互行了礼,看来是依依惜别。顷刻,宁王又施一礼,带着从人转身欲走。突见方天岳和关中四剑冲了过去,把宁王围了起来。宁王侍卫大惊,不及动手,已被方天岳等制了穴道。
万古雷惊得目瞪口呆,这是干什么呢?
遂见燕王对宁王又说了些什么,侍卫队里有人牵马过来,宁王便翻身上马,关中四剑则紧跟着他。宁王那几个亲随被解了穴,上马回城而去。但大军仍不出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问朱能:“朱兄,宁王……”
朱能笑道:“请宁王一同赴北平府,这于燕王于宁王都好,亲兄弟嘛,共肩道义!”
万古雷道:“原来如此。”心里却在想,亲兄弟也施谋算,这不是拉兄弟下水吗?
半个时辰后,几辆豪华马车驶来,是宁王眷属。她们一到,大军随即起程。
天豹卫充先锋,走在最前。第二日到达会州。
燕王在会州重编军队。分为中、左、右、前、后五军。张玉率中军,朱能率左军。
万古雷的天豹卫,足足成了五千人。
这一路去,少不得过关斩将,半月后到达孤山扎营。据探子飞报,李景隆大军驻扎在郑村坝,此地离北平城仅二十来里。其用意不难明白,欲在此迎战燕王。
而且已派出了由都督陈某率领的万余铁骑为先锋,渡过白河到达东岸,以阻击燕军。燕王与诸将合议后,决定了对付的策略,命大军避开陈某,渡河而西,直扑郑村坝李景隆大营。万古雷被朱能叫下去,如此这般吩咐一番,万古雷遂依计而行。
此时已是严冬季节,朔风阵阵,雪花翻飞,周遭大地皆成了冰雪世界。
万古雷骑在马上,踏雪而行。来到白河,天已黑尽。他亲启下马来到河边探查,河水有没有结冰。在河上走了一会儿,估计人马可以过河,便下令渡河,并命人飞报朱能。
他边走边想,这情景颇像唐人诗句所描绘那样:“水声冰下咽,沙路雪中平。”
这荒凉的河边明天就会展开一场大战,这宁静的景象大概就不复存在了,不知会有多少人葬身此地。
陡然间,他想起了娇娇。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呢?有谁陪伴着她?算来有一年没见面了,她是不是长大一些了呢?记得前年在京师,公冶勋奉命离京,她来家中对他说,她大哥走了,临走留下话,要他善待她,到什么地方去玩都得带上她,要对她好些,不得冷冷淡淡。更好笑的是,她居然编造说,公冶勋要他听她的话,有求必应,什么事都要顺从她的意思,不得惹她生气,做个听话的好哥哥……哈,想起来真好笑,娇娇又顽皮又天真……可是,你说她不懂事吗,前年她请汤师叔带来的诗,还有她和公冶兄来北平府时说的话,都是情深谊长、柔情缱绻,哪像个小孩儿?她对自己深情款款,看来不是一时的高兴。唉,但愿她成熟些,信守诺言,别改变了心意才好……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朱能传令止行。
第二天,大军全都过了河。有的继续前行,不知去什么地方,万古雷则把部下掩藏在一片枯木林里。怀中藏的馒头已硬如砖石,又不能起火烧水烤馍,以免引起故军的警觉、没奈何,大家只有忍饥耐渴。他站在一株杨树旁,耿牛则蹲在一边,后面是弟兄们和马匹。天豹卫是骑兵,在燕王麾下的马步军中也属精锐之师。朱能让天豹卫和一卫步卒待命,等李景隆那支先锋劲旅过河后突然发起攻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大战前的等待,真叫人难耐。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白河方向,发现有两个小黑点迅速往这边移动,猜想是探子回来了,敌军一定开始渡河。河上结冰,很快就可以走过。燕王料定,他们一定会追来,出其不意杀回马枪,必然获胜。他对燕王的谋算十分佩服,从离开北平府到进袭大宁,施行的策略无不成功。
此刻,两个黑点已显出一人一骑的轮廓,果然是派出的探马。片刻后探子向他禀报,敌先锋果然渡河来追赶燕军。
是时候了,他传令上马,又派人知会朱能,他让马儿慢慢走着,估算对方万余骑过河来需要的时间。走出树林,来到宽敞的开阔地,四野茫茫,天空灰暗,朔风阵阵,寒气袭人,但万古雷的心却是滚烫的,即将来临的厮杀激励着他。每次交战前,他都感到激昂振奋。他这时什么也不会想,想的只是打败敌人,取得胜利。他两眼紧盯着前方,搜索随时可能出现的敌军。又走了一会儿,他抬手止住队伍。一个人朝前奔出了二三十丈,然后静心谛听。一阵细碎而零乱的马蹄声已隐纺约可闻,敌人来了。
他兜转马头跑了回来,与耿牛和旗手并辔而立。这面旗是另做的,王妃亲自绣制的他留在了北平城,那旗子应属于四百勇士。
渐渐地,马蹄声越来越响,弟兄们都清楚地听到了。万古雷抽出剑朝天空一举,旗手挥动了大旗,五千铁骑立即排开了阵式。
成百上千双眼睛紧紧盯着光秃秃的旷野,如鹰搜寻它的猎物,忘掉了寒冷、忘掉了饥饿,忘掉了恐惧,数千人的意志结成了一股凶悍野蛮的力量,一般残忍可怕的力量。
万古雷的心激烈地跳动着,对方的马队已经出现,他两腿一夹,马儿慢慢跑动起来。五千铁骑有条不紊地跟在后面,让马儿小跑着。
双方的距离拉近,敌军看清楚他们时显然愣住了。去奔袭大营的燕军,怎会回头在这儿出现呢?这个念头还未转过来,燕军铁骑就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像数千支射出的弩箭,势不可挡地冲了过来……
“杀——啊——”万古雷最先喊出了声音,紧接着是五千儿郎的疯狂应和,如山呼海啸。
铁蹄震撼着大地,喊杀声如猛兽的咆哮,震慑着、动摇着敌军的意志。
他们匆促展开队形应战,但毕竟是太仓促了点儿,前面的阵脚已经冲乱,后面则立足未稳,于是在混乱中接战。双方都是骑兵,他们手舞马刀,砍杀着任意碰到的敌人。
万古雷专找领兵官厮杀,见到旗手也不放过,他一连砍倒了二十多人,每次只要一出手,顶多两个回合,就把对方打下马。为使敌军很快动摇,他一路冲杀过去,试图找到先锋杨都督。写着“杨”字的旗号被他砍倒了,却不知这位都督在何处。他好多次被人阻拦,甚至同时有十多骑向他冲来,但没人能挡得住他,在他后面,有几人紧紧跟着,那是临时抽来的护兵,也有队伍中的官佐,其中有个百户张善明。但他并没有回头,只顾一往直前。
他的勇猛引起了敌人的恐慌,有的转身就逃,有的想把他劈倒。当然,交手的结果是自己落马,横尸荒野。万古雷一直深插敌阵,他相信弟兄们正以他为龙头,紧紧跟在后面。从他看到的景象,敌军已乱了阵脚,再有一猛攻,必会溃败。
所以他马不停蹄,直向前冲。
忽然,他看到前面有一伙人正回头跑,从那前呼后拥的情形看来,必是敌军中的重要人物,说不定正是先锋杨都督。
他奋力拍马追上去,横里竖里不断有人来拦阻,都被他砍下马来。追了一程,那伙人感到了他的威胁,有两人掉转马头来拦他。一人使雁翅刀,一人使柳叶刀,一左一右夹击过来。
万古雷未将他们放在心上,仍然直冲。
抢先一步到他面前的是使雁翅刀的官佐,刀光一闪,雁翎刀夹着罡风劈了过来。他随手举剑相迎,这一瞬间两人打了个照面,同时惊呼出声:“是你!”后一步赶到,使柳叶刀的骑士连忙住手,没把刀子劈过来。
万古雷惊得瞠目结舌,呆望着对手。
使雁翎刀的是杨正英,使柳叶刀的是沙天龙,都是从小和他一块长大的伙伴。
沙天龙又是他师兄。在京师时,他们不辞而别、说是去了镇江府、怎么又出现在李景隆的军队里呢?
“杨兄、沙兄,别来无恙!”他尴尬地说。
杨正英道:“原是万老弟……”
沙天龙冷冷道:“杨兄,现在可不能称兄道弟了,他可是反叛朝廷的逆贼,你我是朝廷征讨大军的官佐,彼此已成为仇敌!”
万古雷心中难受,道:“沙师兄,小弟投奔燕王,实属情非得已,锦衣卫逼得我走投无路,……唉,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两位不是去镇江府了吗?怎么也进了军旅?”
杨正英道:“说来话长,终日躲避锦衣卫不是办法,正好烽烟匝起,就……”
沙天龙道:“战场上不是叙旧的时候。万师弟你不该依附燕军谋反,若你良心未泯,就随我们去归顺朝廷,愚师兄和杨兄在杨都督跟前替师弟求他情,让师弟戴罪立功……”
万古雷听不下去,岔话道:“我既入燕军,自当忠于燕王。皇甫楠毁了我的家,皇上也并未替我主持公道,这些情形你们都是知晓的。如今两位入朝廷军旅,小弟在燕军效劳,这叫各为其主。但你我自幼长大,总有一段情,私下里彼此仍然是兄弟……”
沙天龙道:“你已成叛逆,不忠不孝,这兄弟之情能大于忠君吗?想不到你竟然走到了这一步,也不想想,燕京弹丸之地,能抗得住中原大军的征伐吗?待叛乱平定之日,你有何面目见昔日的亲友?有何面目对万伯父在天之灵,又怎对得起万家的列祖列宗……”
万古雷板起了面孔,冷冷道:“够了,是忠是奸,不由你我评说。我既然走这一步,自有我的理由,何须旁人指手划脚。两位,告辞!”
他把马头一带,人斜刺里直奔河边。
沙天龙、杨正英也掉转马头,去追赶杨都督。万古雷勒住马,怔怔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心中说不出的一股滋味。没想到从小长大的伙伴,今日竟在沙场上成了敌人!
他的护兵和百户张善明仍跟在后面,他们清楚地听到了双方的对话。
此刻,周围的局面仍然混乱不堪。但杨都督的队伍已经溃败,大批的骑士掉转马头向河边奔,天豹卫的弟兄则在后追杀。
万古雷定了定神,纵马往河边奔去。
当他来到河边时,景象惨不忍睹,他不禁目瞪口呆。大概由于马蹄的不断践踏,河冰被踩裂开了冻,不少敌军骑士被冰冷的水吞没,马嘶人嚎,响彻上空。
不敢渡河的则被斩杀在岸边,尸体如冬天倒掉的枯木,沿河堤睡满。岸边的河水冰面上,涂满了浓浓的鲜血。
然而厮杀没有停止,天豹卫的弟兄追杀着四散逃走的敌人。犹如猎人追逐猎物。
沙天龙、杨正英大约已过了河,但愿他们去了吧,他可不愿意见到他的尸体。
他不再追杀这些亡命的敌军,命令士卒俘获战马,战马是军中最宝贵的财富。
此时,他才见到耿牛,只见他满脸兴奋之色,兴冲冲跑了过来,道:“万师兄,俺天豹卫大获全胜,杀得小子们喊爷叫娘!”
万古雷一笑:“你猜我遇到谁了?”
耿牛大笑:“你把杨都督老小子砍了?”
“不对,我遇到沙师兄、杨大哥。”
“什么?他们怎会到这里来?”
“想不到呀,他二人已入了军旅成了对头!”
“啊哟,在阵上遇到咋办?”
“你说呢?”
“俺不会与他们交手,大家是弟兄呀!”
正说着,朱能命人传令,天豹卫火速向北,会同大军进击郑村坝,直捣李景隆大营。
万古雷立即下令吹起军号,带着俘获的战马,集队赶往郑村坝。行了一程,朱能半途送馒头来,这是蒸软的新鲜馒头,来得正是时候。
万古雷饥肠辘辘,抓起就啃。
朱能笑道:“老弟你立了头功,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万余先锋铁骑击溃,这可是个好兆头!殿下决心于午时与敌决战,你们吃完饭赶了去,还正是时候!”
万古雷道:“殿下神机妙算,李景隆恐怕不堪一击!”
朱能道:“李景隆虽无能,但他兵多将多,其中不乏智勇双全之士,不可轻敌。”
万古雷笑道:“我只管厮杀,冲锋陷阵,这用兵之道,有朱兄你谋划,我却省心。”
朱能看看坐在雪地上狼吞虎咽的将士,道:“真难为了弟兄们,空着肚子打了一仗!”
耿牛埋头大吃,顾不上说话。
半个时辰后,朱能传令上路。到达阵地时,蒙古骑兵已经冲入敌阵。
燕王骑在马上注视着战况,方天岳等在后跟随,关中四剑却不见,大概监视宁王去了。
朱能和万古雷来见燕王,在马上行礼。
燕王道:“两位来得正好,李景隆来不及摆开阵势,我就命蒙古三卫杀人敌阵,你们看,能不能冲到大营?”
张玉插言道:“殿下,三卫骑兵只怕冲不破敌阵,敌人势众,后军已摆开阵势。”
万古雷定睛注视前方,只见三卫蒙古骑兵已经受阻,敌骑兵不断从后军涌出,还有更多的步卒像活动的城墙,一排排接踵而来。这样打下去,蒙古骑兵只怕要糟。但燕王和诸将仍沉得住气,自己不便多言。
此刻忽听燕王道:“后军分出两卫,右军出两卫,隐伏在郑村坝左右,听我命令行事,万不可急燥,更不能擅作主张,鲁莽行事。其余各军,按左、前、右、后、中列阵,骑兵当先,步卒在后,各位当知这一仗事关燕军生死存亡,务必奋勇争先,克敌致胜!”
“谨遵台命!”众人齐声回答。
朱能对万古雷道:“老弟,天豹卫当先锋,愚兄率步卒殿后,走吧!”
万古雷拔出神罡剑,运起中气吼道:“天豹卫弟兄们,杀啊——!”
他纵马飞驰,一马当先,冲向密密麻麻的敌人。天豹卫的弟兄高举马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策马飞奔冲向敌阵。
敌军立即派出一支,呼喊着冲上来。
万古雷热血沸腾,与迎面冲来的敌骑首脑遇个正着,他出手一剑砍去,被对方举刀架住。两人错肩而过,又遇上了另一人,万古雷一剑将他戳下马来。紧接着四面八方都有人来攻他,他左闪右避,横砍斜劈,片刻就杀翻下十来个人。但他并未冲到敌人营盘中去,总是不断有人向他冲来,不断地倒在他的马蹄下。
喊声、咒骂声、呼救声、兵刃的铿锵声,飞箭流矢的破空声,惨叫声、马嘶声和荒野中不断刮来的风声……这所有一切声音合起来的喧嚣,震撼着这茫茫冰冻的旷地,他记得小时曾随父亲到过京郊,农夫站在田里弯腰刈稻,那一望无际的金色的田野,像是永远都割不完似的。他现在又有了这种感觉,但刈的不是金黄的稻谷,而是活生生的人。他砍翻一个又来一个,有时一次来几个,他得不断地挥动胳臂,不断地驾驭坐骑,杀,杀,杀,不停地杀。
他不可能停下来,也不可以不杀。
他动了恻隐之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但你不杀对方就杀你,你把他刺伤他还要来杀,你只有要了他的命,他才乖乖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但这时候,又有人咆哮着向你杀过来。
杀吧,杀,仿佛他生下来就为的是杀人一般。他不想杀也不成。一个人掉进河里,你总得要游到岸边才安全。现在你只有把人杀光,你才能得到安全、得到安静。
最初冲动的激昂之情消失了,他十分冷静地在挥舞神罡剑,平静地看着敌人在嚎叫声中倒了下去。他十分奇怪,敌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就像小时候看农夫刈稻一样,觉得他们永远也割不完。这会儿,他却是杀不完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部下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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