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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茧-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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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与封青交手的紫袍人突然“咦”了一声,虚招撇开封青,折身跃向叶其安。
叶其安奔得脱力,正头晕目眩,又被脚下石子拌住,重重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紫袍人朝自己扑来,无力闪躲。正在这时,一个人影骤然自暗处跃出迎向紫袍人。紫袍人冷叱一声,化抓为掌,“嘭”的一声,双掌相击。紫袍人借掌力向后弹开,轻盈落地,从容不迫地回身又接上封青的攻击。
挡在叶其安前面这人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伴随着血雾直直跌落下来。叶其安直觉地伸手去接,被冲力震得喉头一甜,嘴里霎时涌起更加浓重血腥味,抬头看清自己怀中的人,顿时忘了手上的剧痛。
“双福?!”
双福一张娃娃脸即便在火光下也是一片死灰。听到叶其安唤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想要说话,却先咳了起来,口中又涌出更多的血。
“好双福,别说话,”叶其安声音发颤,带了哭腔,“我叫封青来救你……”
“主子……”双福无力地喊了一声,偏头看向正战得难解难分的两人,唇边扯出一抹笑,自嘲地说,“那人叫察尔斤,是皇上亲点的禁军总教头……小的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超过他,原来却连他一掌都抵不过……”
“笨蛋,打不过还去打?”叶其安像往常一样的语气骂他。
双福嘿嘿一笑,随即表情一滞:“主子,开封城……是小的假传圣旨要宁大人转道的……昨日入宫,也是小的……”
“别说了,好双福,”叶其安摇摇头,向他微笑,“我早就说过,我并没有怪你。”
“是,主子……”双福浅笑着,望着她,眼神渐渐涣散,“……主子,有些时候,主子心如明镜似的,好像什么都知道,有些时候,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小的现在才知道,主子不是不明白,只是不在意罢了……主子,”他的眼底突然一亮,精神好了一些,“主子,小的能求件事吗?”
“嗯。”叶其安点点头,竭力压制着心底因他回光返照而涌起的伤痛。
“以后小的恐怕不能跟随主子了,小的家里有母亲和妹妹,主子能不能替小的去瞧瞧,若是活着,就对她们说小的先去找爹了,若是都死了,便替小的在坟上烧点纸钱吧。”
叶其安忍着心里剧痛,点头答应:“好。”
双福闻言灿烂一笑,凑近叶其安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随即眼中神采尽失,再没有了气息。叶其安眼中泪水奔涌而出,点点滴落在双福笑意未失的娃娃脸上,再顺着他的脸流下来,看上去,好像双福也在流泪。
叶其安心里更痛,轻轻将双福放在地上,抹去泪水,起身死死盯着那个叫察尔斤的人。
“察尔斤!”她大喊,也不管对方在没在听,“如果你今天死了也就算了,要是今天你歹运没死,而我也没死的话,你清清楚楚地记住,我!叶其安!迟早有一天,要从你身上讨了这条命回来!”
那察尔斤还没反应,叶其安身后却响起另一个声音,跟先前那声“将那妖女拿下”似乎同属一人:“总教头何等人物,也会怕了你这妖女么?”
伴着语音,走出一个人来。正是皇帝身边的那个老太监。
老太监瞥了一眼地上双福,不屑地哼声说:“这贱奴,若不是他与东宫报信,又怎会让你这妖女逃脱?吃里爬外的东西,死了最好!”
叶其安愤怒地盯着他,眼光几乎要在他沟壑满布的脸上烧出洞来。
这时,封青、察尔斤二人对了一掌后骤然分开。封青后跃几步一把抱了叶其安,借势跃起,几个腾跃便消失在了阴影中,只听见叶其安一声喊了半截的“双福他……”
老太监焦急地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连连催促察尔斤追剿,后者却不为所动。
“总教头,可是要违抗圣旨么?!”老太监怒极,连连跺脚,声音愈发高亢刺耳,正要喝令手下听命,突然周围几声闷哼,伴有重物倒地的声音,下一刻,似乎火把已经换在了另一批人手中。
老太监大吃一惊,随即手颤抖指着察尔斤,接连几个“你”字,却吐不出多余的话。
“曹公公,”察尔斤好整以暇的望着他,阴恻恻地笑,“您老人家为皇上辛苦半生,也该将息了,在下特来送您一程。”话音刚落,黑暗中伸出两双手,将手中的白绸套在老太监的脖子上,慢慢勒紧。
察尔斤俯视着老太监双眼几乎突出眼眶的扭曲面孔,故作怜惜地摇摇头,冷酷地微笑。
“曹公公,要怪只怪你得罪了那位,”他手上对着东边遥遥一指,“所谓作茧自缚,以为您做好了局等人钻,却不知自己已钻入了别人的局。不知周王给了您多大的好处,您这样尽忠竭虑?您口中的妖女,不过是引您手下暗桩出来的棋子罢了。曹公公,您就安心去吧,后面的事,自然有人会办……”
第二十三章沙粒
一路上再没有遇到追兵,但封青根本不作停顿,一鼓作气出了皇宫,不回皇太孙为叶其安准备的宅院,也不去临江阁和医馆,而是径直离开皇城,直到偏僻无人的郊外才停住了脚步。
“封青,”叶其安抚着痛疼的手臂,环顾四周天色渐明而显得更加诡异的树影,“这里是……”
她话未说完,封青突然身体一晃跪倒在地,吐出口鲜血。
“封青!”叶其安大吃一惊,扑过去用肩膀支撑住他,“怎么了?”
“别慌,”封青喘息着,摇摇头,“宫中竟有如此高手,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你我二人今日恐怕便逃不出来了。”
叶其安低了头,咬牙克制着心里翻腾的怒火,最终低低吐出了一句:“他杀了双福。”
封青自怀中掏出药瓶,倒出药丸,自己服下一颗,又碾碎一颗和了草叶上露水轻敷在叶其安手上的手臂上,撕下衣袍紧紧包裹了,道:“骨裂了,你再撑得一时,待我稍事调息,便为你疗治。那人武功太高,背后还有皇家撑腰,即便要报仇,也是日后之事,须得从长计议。”说完,他盘膝坐在树后一处干地,合上双眼,气息渐渐绵长厚重。
敷了药的手很快减轻疼痛。叶其安也在封青身边背风处坐下等待。时间慢慢过去,身体快要冻僵,她的心绪却始终无法平静,眼前老是晃动着双福笑意未消而没有了生气的脸,鼻子一酸,眼泪又争先恐后地落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更亮,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叶其安吃了一惊,抬头望着声音来的方向,正想示警,身侧的封青已经悠然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眼。晨光中,他脸色如常,眼瞳清明,看来应该没有大碍了。
“无事。”他起身轻抖衣袍,又将叶其安扶了起来,在她身上推拿几下驱走寒意,“我入宫之前便安排了接应之人,定在此时此地。”
不一会儿,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出现在视野中。赶车人将车停在十步之外,解下车辕上另一匹马,朝着这边一抱拳,然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封青并没有立刻走向马车,却捡了颗石子,运了内力,击向车厢,同时喝了声:“出来!”
“唉呀”一声惊叫,一团人影从车厢里滚落下来。封青立刻跃上,反掌就要击下,却听见娇声喊叫:“师哥!是我!”
“雪妹?”封青吃惊地收了掌,瞪视着地上一身丫鬟打扮、眉目绝尘的少女。
“是我,师哥。”少女翻身而起,笑意嫣然,“可叫我找着你了……”
“香儿?”叶其安惊诧地上前几步,瞪着地上另一个与小白虎滚在一起的女孩子。
小白虎几下扑腾,兴奋地往叶其安腿上抱。
“主子。”香儿挣扎起身,惶惑拜倒。
封青神色数变,终于摆摆手:“速速离开此地再说。”唤了几人上车,自己坐在车夫位置,赶了马车,往北离开。
……
……
车行途中,封青一番严厉质问,雪儿老实交待了封青送她回家后的事情。
原来封青前脚送她回家,她随后又乘家人不备跑了出来,一路打听着来到京师,探到封青的住址,兴冲冲找上门去,封青和叶其安却已不在,留了一个香儿正为叶其安的失踪惶惑无依。她便自作主张拖了香儿、带了香儿说叶其安视作至宝的小白虎,找了师门故人,好不容易才搭上了封青安排来接应的马车,终于有了之前相遇一幕。
封青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想到自己一番安排居然连这个小师妹都没能瞒过,又怎么避过耳目遍及天下的皇家,大为恼火,黑了脸专心驾车,任师妹如何唤也不再理会。
车厢另一边,叶其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趴在腿上的小白虎的皮毛,怔怔地望着窗外,好似没看见香儿自上车便额头贴着地板、双肩隐隐颤抖着跪在面前。
好久,被封青冷落嘟了嘴坐在一旁的雪儿起了同仇敌忾的心,冷声说道:“姐姐好狠的心,一眼都不看。即便是奴才,也不该如此打发。”
叶其安慢慢转回头,看着雪妹那张原本白璧无瑕,却因为封青的一颗石子,眉角起了个红包的艳丽脸蛋。
“不是么?”雪儿撇撇嘴,“香儿为姐姐担心,才跟了来,一心服侍姐姐左右,这样忠心,姐姐为何不理?”
叶其安眼光在香儿身上驻留片刻,扭开头叹了口气,轻喊了声:“封青,停车。”
封青闻言回头,却没有多问,缓缓将车停在路边。
叶其安望向车外,淡淡地说:“你回去吧。”
虽未指明,其余三人却都知道她在对谁说话,闻言面色各异。香儿更是瞬间煞白了脸,全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中随即无声滚落大滴泪水。
雪儿看得心中不忍,对叶其安越发不满,正要开口,却因为叶其安寥落的神色犹豫了一下。
车厢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香儿刻意压制的哀伤抽泣。
半响,叶其安终于又叹了口气,表情更加寂寥,回头望着香儿:“你何必这样。如果怕不好交待,回去跟你的主子说,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要杀要剐,还不是在他一念之间。我又能逃得到哪里去?”
“主子!”香儿哀哭喊道,“奴婢的主子只是姑娘一个,主子要赶奴婢去哪里?”
叶其安重又回头望向车外,声音里带了些冷意:“主子吗?刚才出城门时,你拿了个什么东西给巡查的兵卫看?”
香儿猛地一震,大眼直直看着叶其安,脸色白得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血。
“皇帝要杀我,这一路走来,却一个追兵也不见,你说是我运气好,还是另有原因呢?”叶其安继续说着,说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声,“又是谁下了命令要你来跟着我?到底要我做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谁管过我要不要、想不想!我一没武功、二没势力,不过是老天爷开玩笑从几百年后丢过来的一个可怜虫。你们到底在顾忌我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煞费苦心地监视着我——你不走是吧?好!我走!”说着,她猛地起身,却是一阵头晕目眩,幸好封青回身一把扶住。
“小心!”封青迅速替她搭了一下脉,又查看了手臂的伤,没见异常才松了口气。
雪儿眼也不眨看着他们二人,艳丽无双的脸上渐渐罩了一层严霜。
“主子!”香儿满面是泪,连连磕了几下头,额上很快红肿一块,“遣我出宫之时,殿下已跟奴婢说过,从此之后,奴婢的主子就只有姑娘一个。那块腰牌,的确是殿下所赐之物,要奴婢放在身边,若是姑娘遇到难事,便将它拿出来。主子,奴婢知错了。主子别动怒,奴婢这就走……奴婢不在主子身边,主子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她重重磕了三下,提了自己的小包袱下车去,又立刻跪在路边。
见叶其安沉默不语,封青也不劝阻,坐回原位驾车上路。
雪儿挑开了车厢布帘往后面张望。
不知不觉地,叶其安的视线也从车窗转了过来……
马车走出一段后,香儿才从地上站起身来,呆立在原地目送马车。看到马车走远,她突然朝前跑了几步,随即又硬生生止住,缓缓垂下了头。
寒风凛冽,那个单薄瘦小的身体怀中抱着包袱,在狂风中摇摇晃晃,像极风中的落叶,飘零无依。那满身的凄苦绝望即便隔了很远都能感觉得到……
“封青。”叶其安忽然轻轻开口,“麻烦你……”
马车掉了个头,沿着来路返回。很快,小小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中,仍旧垂着头,失魂般站在路边。听到马车声音,她惊讶地、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开始不停地抹着眼睛,却好像怎么也抹不去越来越汹涌的泪珠……
“封青?”叶其安向后靠倒,慢慢合上了眼睛,“能不能点了我的穴道,让我一觉睡着不用醒来?好累呢……”
一滴泪不经意从她合上的眼角流出,飞快地滚落腮边,消失在领口中不见……
……
……
也许真能一睡不醒的话,也就好了。
只可惜,原来逃避和面对一样难。
叶其安的夜晚变得越来越难熬,常常睁了双眼等着天亮。即使白天发疯般地要封青教自己学武,没有内力,就练拳脚、练体力、练速度,直到头晕眼花、精疲力竭,即使是这样,仍旧会在半夜醒来,然后清醒地等待白天的来临,周而复始。
朱允炆说,要她“流落江湖,等待云开雾散”。那时,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如今离开京城渐行渐远,心里终于有些了悟,原来她这个朝廷缉拿的钦犯,也不过只是挂在城门口不起眼角落的一张古怪的头像,惹人注目的白虎变成了几行潦草而无人关注的毛笔字,而且离京城越远,城门关卡便愈加显得应付了事。欺上瞒下、浑水摸鱼、偷工漏时……封建官场的种种陋习,真的仅仅是让她“流落江湖”而已。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开国君主或许真的老了,成了一个溺爱儿孙的迟暮老人,已抵不过直冲云霄的少年霸者。
可是,在这其中,双福的死,变得好像是个玩笑。这令叶其安感到愤怒。她非常清楚自己向那个察尔斤发出的复仇宣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在这强者环伺的汹涌波涛中,一个普通人无比渺小而微不足道、无奈无力又不甘心,更使她的愤怒情绪常常临界在崩溃的边缘。
然后,不知是哪一天,她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是谁,曾经在青涩的年纪、在踏入大学校园的惶恐一刻,半知半解地记住了意外流过耳边的那句:改变你能改变的一切、适应你不能改变的一切。
那时把它当作口号一样来呼喊,原来真的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也许……”那天,当这个冬天最后的一场雪开始融化的时候,叶其安望着带了凉意的阳光,轻声地说,“老天爷把我丢来这里,并不是叫我做个看客那么单纯吧……”
正替她用药推拿着瘀伤的封青没有答话,眼底却沉浸了怜惜和哀伤,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崩塌,却偏偏无力挽救。
第二十四章流落江湖
漫无目的兜兜转转,从又一拨前来应差的锦衣卫手下逃脱之后,雪儿师妹失了耐心,又不肯离开封青回家,玉葱手指决然朝南一挥,嚷着要去看海。余下的人都无所谓去哪里,南下因而成行。于是弃车就船,顺运河而下,数日之后,杭州已近在咫尺。
叶其安站在船头,不理会仍旧冷冽的风,只是裹紧了身上的棉袍,沉浸在沿途两岸风光的日益明媚中。脚边日渐长大的小包趴在船板上,聚精会神用前脚抱了只大概从厨房中偷来的熟鸡啃食。
脑后劲风突起,叶其安身体朝一侧微斜,有些狼狈地接下了那颗暗器。
封青缓步走来,对她邀功似的眼光抱以恨铁不成钢的叹气。
叶其安嘿嘿笑着,将那颗被当作暗器的药丸丢进了嘴里。
“呜……好苦。”她立刻皱起眉头,“大神医,不是跟你说过放些糖吗?这样吃药,没病死也苦死了。”
封青冷哼一声,不理会。
叶其安不以为忤,继续自顾自地说:“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我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个病秧子,经常药不离口。现在是你,以前是韦谏……”话音一滞,断了。
“那是贴补药品,你内力全无,只能如此调理,让身体强壮些。”封青却突然开口说话,而且带着一贯涉及药理时的笃定。
叶其安神色重新变得自然,继而带了戏怩的笑,眯了眼斜斜望过来:“若不是这一趟出来,还不知道原来封青居然有着江湖第一医的名号,要是让江湖中人知道你就为了几块残参甘心追随我,还不英名扫地?这可是我知道的那些你不知道的医术都补不回来的哦。”
绕口令样的一句话,封青却几乎跳了起来,语气中全是愤满:“你的医术!每每露个一丁半点,却令我穷思苦想不得要领,真真困煞我了……”脚下没注意,一退踩在了小包尾巴上。小包丢了鸡,扭头就是一口衔住他的小腿肚。“啊呀!”他痛呼一声,差点栽倒。
看他一人一虎纠缠,叶其安正在好笑。船舱口突然晃过一道红影,一声清叱“放开我师哥!”接着便是一片黄雾。封青“唉呀”着,一手拎了小包,一手揽过叶其安闪开几步,等黄雾随风而散,然后才对着那红影喊道:“雪妹做甚用毒!”
雪儿嘟了嘴:“谁叫那小畜牲咬你?”
“小包通晓人性,与我们朝夕相处,何时见它伤人了?”封青正了颜色,循循善诱,“倒是你,轻易便用毒,若是遇见高手,吃亏的只是你。拿来!”
“要我拿什么?”雪儿面色不善地看着封青向自己摊开的手心。
“解药!”
“我方才用的不过是迷药,清水便能解。”雪儿虽然辩解,还是拿出了个精致的荷包。
封青接过荷包,转身递给叶其安:“雪妹善下的毒解药都在这里,我再去配些给你。这袋子是天山冰蚕丝所织,不惧水不畏火,可随身带着……”
雪儿气得脸色煞白,眼圈儿也红了,欲言又止,最后用力跺跺脚,转身跑了。
“你又干嘛故意把人家气跑?”叶其安将荷包的带子套在手指上甩动,别有用意地笑。
封青难得没有回嘴,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好半天,摇摇头叹了口气,负手立于船头,痴痴看着远处风景。
叶其安收起了笑,与他并肩而立,心里渐渐也惆怅起来。
突然,船后传来一声重响,紧接着是香儿的惊呼声。
封青脸色一变,与叶其安对视一眼,说了声“你留下”便向声响处掠去。
叶其安怔了一怔,还是唤了小包尾随而去。
船尾,几个船工聚在一处,正朝着水面指指点点。香儿瑟缩地站在一旁,面无人色,见到叶其安,立刻惊惶地扑过来,揪住她的袖子,喊道:“雪姑娘她跳了水,封先生他也……”喊了几声,突然间憋红了脸,烫手般地缩回手去,无措地就要往地上跪,嘴里连连说:“主子,奴婢……奴婢……”
叶其安心里一软,伸手拉住她——明明是因为双福的事情迁怒,苦了自己,也苦了旁人。
香儿被她一拉,有些吃惊,抬头看她,大大的眼睛水蒙蒙的。
“以前有个叫我主子的人,已经因为我的缘故丢了性命,你不怕吗?”叶其安放开她,轻轻开口,“如果不怕,就记住别再自称奴婢、别再朝我下跪……”
香儿先是一震,然后慢慢地,似乎明白过来,几乎又要跪下地去,总算硬生生止住,只是眼中的泪水却又滚滚而出,收也收不住。
船工们喧嚷起来。随后,一个人自水中跃上船来,全身湿漉漉地呆立在甲板上。
“封青?”叶其安迎上去。
封青盯着甲板,面色铁青,平常斯文秀气的脸上或许因为水滴的关系,添了几分硬朗。他抬眼看了看叶其安,一言不发地低头回去自己舱房。
询问了船工和香儿事情大概,叶其安吩咐了厨房准备些热水送去舱房,带着香儿和小包回了船舱会客室,就了茶水,慢慢吃着点心。
很快,换了衣服的封青回来,面色已经好了许多。没等叶其安问,他已开口解释:“无事,雪妹自小精通水性。耍耍性子,气消了便会回来。”
“你知道她往哪边去了?”叶其安递上一杯茶。
“左右不会走远。”封青恼恼地说。
叶其安扯扯嘴角,很想说明明舍不得还故意装酷,但是看看封青的样子,没开口。她自己不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两人各有心思,相顾无言,都不自觉地转了眼睛去看拨弄香儿长长裙边,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包。
过了一会儿,叶其安突地扑哧一声笑出来。
“封青,我们这个样子,好像结婚许多年的老夫老妻啊,哈哈……”
封青初是一惊,然后窘迫,然后恼羞成怒,呼地站起来,指着叶其安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上青青红红,瞬间数变。
叶其安好笑地望着他,脑子里就冒出了语文课本上的一句话:脸上像开了个大染坊……
“到了杭州,咱们去看雷峰塔吧。”她忍住笑转开了眼,看向船外一片水光,“一直对白娘子很是同情啊……”
……
……
净慈寺前,雷峰濒湖勃然隆起,林木葱郁。
虽是冬末春初,但天气仍旧凉寒,出游的人并不多。
眼前这座八面五层楼阁式高塔,便是千古传诵的名塔。若是这世上真有鬼怪,那这塔下就压着那位勇敢追求爱情的蛇妖白娘子。
没有经历战火、人祸,此刻的雷峰塔仍旧保有木构檐廊,金碧辉煌,巍巍峨立于雷峰之上,夕阳影映中,绚烂在湖光山色里。
“也不怎么样嘛。”叶其安绕着望了几圈,颇有些失望,“现在看上去,不过也就是个漂亮的建筑物而已,美则美矣。啧啧。”
“小叶,你说此塔日后被倭寇焚毁?”封青不以为然地欣赏着满目美景。
“是啊。”叶其安点头,“不过我也是听故事听来的。那次烧了外层的木结构,再后来有人偷盗,挖了很多土,塔基被毁,终于在很多年后的一天突然倒塌了。那时还有很多文人墨客写了庆贺塔倒的文章呢。”最有名的自然是鲁迅先生的《论雷峰塔的倒掉》。
“庆贺?为何庆贺?”
“那是因为……”现在来做反封建反强权的宣传似乎太突兀,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讲起,叶其安最终摇了摇头,笑,“因为塔一倒,压在塔下的白娘子就可以获得自由了啊。”
“你那白娘子的故事,民间确有流传。”封青挑眉看她,“人妖殊途,的确难容俗世。不过,那白娘子有情有义、不让须眉,倒是令人敬佩。虽然是妖,却比这世上许多人真性情。”
“嗯。”叶其安看着塔底,“她很勇敢,勇于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丝怅惘轻轻掠过心头,转瞬即逝。“不过,”抬起头,眼角瞥见听故事听得脸色微微泛红的香儿露出不解的表情,不由好笑,“不过勇是勇了,却有些无谋。”
“哦?”封青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又要冒出什么鬼念头来。
叶其安嘿嘿一笑,动作熟练地抖抖长袍下摆,老学究般地摇头晃脑:“兵法上说,三十六计,打不赢就跑,何必与那老和尚硬碰硬。自己千年的修行,也得讲究点战略战术什么的……”
不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笑。
封青敛了笑容,轻轻摆手,要叶其安和香儿退到自己身后。
小道上慢慢转出几个人,驻足朝这边望来,脸上似乎都带着愉悦的神情。中间一人侧头朝左侧青衣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青衣人便朝这边走来。刚走两步,一声惊喊从另一方传来,青衣人便折回头,与同伴一起消失在小道转角处。
“看样子,”叶其安扭头张望了一下,“可能是城里的达官贵人微服出游吧。”
封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天色不早,方才你不是嚷着饿吗?”
“是是是。”叶其安答应着,打了个唿哨。不一会儿,一个白影从密林中窜出,三两下落在她脚边,嘴里叼着根木棍。“你干嘛呢?”她将木棍拽了出来,“小包,你不是狗,是只老虎啊。再怎样也得符合进化规律的嘛。走了走了,回去了……”
乘了来时租用的小船,沿西湖返城。天色渐晚,回望雷峰,塔起金轮,更有一番滋味。西湖上帆影渐逝,唯余两岸灯火如繁星,隐隐可闻飘忽丝竹声。
后面远远传来一声艄公号子。小船随即缓缓靠向湖面一侧。很快,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从旁越过,涌起的水浪颠簸得小船好像摇篮一般。
“有钱人啊……”叶其安仰头望着卷了寒风越过的大船咂嘴,旋即回头,“香儿,咱们剩下的钱真的不够租这样的大船了?”
“够是够,可得防着主子何时遇着穷苦人家,又捐了一笔出去。”
“若是如她那样用,你我迟早也是要沦落为乞丐的。”封青接口说,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责难。
大船船舱里走出个人来,看到小船里的叶其安等人,便朝着这边抱抱拳,面露微笑,点头示意。
大船渐渐行远,只剩下模糊的巨大黑影。
“我们认识的?”叶其安不解地指指离去的大船。
封青摇摇头:“是方才在雷峰塔边遇上的那几人。”
第二十五章楼外楼
小船靠岸。打消了租车的念头,叶其安拿香儿的包袱皮替小包裹在身上,令小虎在昏暗的天色里看来像是只白腿黑身的大狗。三人一“狗”徒步沿着繁华喧闹的街道往前闲逛。
不远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好像某个大商场换季打折时的景象,顺着人流过去,原来是个饭庄开业,正在大宴宾客。
围观的人群纷纷攘攘,发出各种各样的议论感叹。
“……这清江园的老板派头不小,来的客人非富即贵……”
“老兄这话说的,如今谁不知南方如日中天的便是那韦义庄。韦义庄开的店铺岂有小气的。”
“不错,想那韦义庄,当年盛极一时,享有江南第一庄之名。可惜八年前不知为何满门被灭,全庄毁于一场大火。不料两月多前,韦义庄竟又重现江湖。新任庄主比那老庄主还要本事,短短时日,竟已霸足江南。就如这清江园,一开业,便已将那临江阁压了下去。”
“这新任庄主听说是老庄主亲儿,不知如何逃出生天。如今怕是为那百余冤魂讨债来了。听说了么?前几日,苏州城南一个大户人家,一夜之间鸡犬不留。京城里面都来人了。听说啊……”
叶其安像双脚被钉在了地面,呆立着,任由人群推攘,映在清江园灯火下的面容有些颓废而恍惚。
封青轻唤了声:“小叶。”
“哎?”叶其安转回头来,立刻绽开笑容,“临江阁啊,听到没?走,看看去。”
“你又何必?这里既是韦义庄所开,不妨……”
“封青,”叶其安轻柔而坚定地打断,“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封青不再说话,却在叶其安转身去找人打听时,喃喃自语:“不强求别人,便只能强求自己。却又何苦?”
隔了清江园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果然傍湖而起一座三层楼阁,虽没有像清江园门庭若市,却也没有冷清到一个客人也没有,相较之下,反而清静雅致。
不过这楼阁样式眼熟得很。
尤其两个明亮灯笼照映下,正门上方匾额上清清楚楚三个字“临江阁”,像极了叶其安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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