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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罐子破摔-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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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诸葛亮是铁了心,要好好管教刘备的犬子了。
  眼看成都府迎来搬家后的第一个年,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自己却要守着哑巴孤零零地,两个人吃一碗阳春面。
  想到此处,阿斗只觉当时没直接把司马昭推进井里去,实在是亏大了。

  除夕夜·物色旧时同

  赵云来了益州,这地位仅次于关羽与张飞的首席大将,待遇自不能再与以前一样。赵子龙分到了一间稍大的宅子,亦有亲兵若干守护。姜维自是与赵云两师徒住在一处,反而疏了阿斗。
  阿斗住成都府后院,不习惯女子伺候,又受够了下人的流言指点,遂把侍婢遣得一个不剩。睡房分内外两间,阿斗住内间,哑侍住外间。一应物事,自己动手,两人倒也各得其乐。
  当然,阿斗对哑侍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似在躲着刘备诸葛亮等人,不愿与他们朝相?又或者阿斗害怕自己老爸会横刀夺爱,一见哑巴之下,对其本领赞不绝口,硬生生把他招去麾下,那可就糟糕了。哑侍是自己的人,可千万不能变成老爸的人。
  哑侍尚不知自己在阿斗眼中,已变了一块被狗争来争去的肥肉。这天正是年三十过午,阿斗住的那院内冷冷清清,一大一小坐在桌前,阿斗尽东拉西扯,无聊得紧,哑侍却随手翻着一本书。
  哑侍对诸葛亮交给阿斗,让他修习道家真气的手抄本十分感兴趣,看了又看。手指沿着图样来回比划。
  “……所以老子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当然跟谁说,谁都不信的,我看就算通晓天机,也没命当皇帝……不然会掐会算的家伙多了去了,胖子桶怎么就没想到,自己会被箭射死?”
  哑侍停了翻书的动作,头也不抬,拇指朝向自己,点了点头。
  阿斗扑哧笑道:“你信?别哄我了。”
  哑侍屈起一只长腿架着,挠了挠干净的脖颈,继续看书。
  阿斗又道:“反正我要杀司马昭,是为了师父,先生他们……”他如今仍对那事耿耿于怀,纵不觉得自己有错,亦无法反驳赵云的理论,翻来覆去,只朝哑侍不断念叨,像是在坚定自己的某个信念。
  哑侍是个忠诚的旁听者,他的点头只代表“对”与“知道了”。极少的摇头,则是表示不赞成阿斗的观点,但保留意见。
  既不像腹黑诸葛亮,两三句可以把人打趴下;又不像大嗓门马超,说几句话就会发飙炸毛。
  与这人在一起,实在是修身养性,跟哑巴成亲说不定也是件好事。阿斗心想,目光落在他翻开的一页上。
  “这是什么?”阿斗疑道:“我怎么从来没发现?”
  图为裸 体男子,全身穴道以朱点标出,又以蓝线绘出经脉,哑侍看得入神,以手指在自己身上摸索,一路朝下。阿斗好奇道:“是内功?”凑到哑侍身旁,把书从他手里拽了出来,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会,道:“考你,肩井穴在哪。”
  哑侍随手按了,便按中阿斗肩井,阿斗来了兴致,念道:“此穴被制,手臂酸麻……唉呀!唉呀!轻点!”
  哑侍收回手,阿斗又道:“风会?”
  哑侍看了一遍,竟是过目不忘,阿斗顺着那图一路念下来:“稀奇,还有笑腰穴?”
  “我没说!”阿斗被哑侍一指戳中最后根肋骨末端,顿时岔了气,手足并用要爬开,哑侍却一手抓着他臂,横拖回来,阿斗笑得眼泪直飙,连声讨饶,哑侍只是不松手,二人推来推去,搡成一团。
  好不容易在阿斗哀求下,哑侍终于笑着松了手。阿斗擦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怔道:“你刚笑了?”
  哑侍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旋又低下头去,顾着看他的书。
  阿斗一手去揉哑侍嘴角,说:“再给小爷笑一个?”却被哑侍扣起中指一弹,弹中手腕,当即半身酸麻,鬼哭狼嚎地躲了开去。
  少顷厨房上了年菜,一桌摆得琳琅满目,又有一小壶酒,丰盛菜肴多少抵消了这除夕夜的落寞之感,阿斗笑着为哑侍斟了一杯,两人碰杯,正要喝时,忽听外间响起叩门声,马超大声道:“军师请小主公去殿前吃酒。”
  阿斗询问般地望向哑侍,道:“殿上菜好吃,一起去吃?”
  哑侍摆了摆手,示意让他自己去,阿斗想了想,答道;“小师父,你先问军师,待会我去了要作诗讲笑话,看他还请我去不。”
  门外响起不知何物被碰倒的声音,想是马超吓了一跳,转身走了。
  阿斗喝了杯中酒,痞气十足,笑道:“八成不敢再让我去丢人了,还是呆家里清静。”
  过了半晌,又有人叩门,阿斗想是马超回转,正要再编话来堵。
  却见门一推,院内雪花卷入,姜维携樟茶大板鸭一只兴冲冲地奔了进来。
  “陪你过年!”姜维的脸冻得红扑扑,呵出一口雾气,笑道:“殿上一群酸溜溜的家伙在那饮酒对对子,没趣儿。”
  阿斗忙去翻那食橱中备用碗杯,莞尔道:“老子没上场,庞军师八成是对输了。”
  姜维一愕道:“你咋知道?”
  阿斗嘲道:“先生一派,庞军师一派,法正一派,对不?”
  姜维笑道:“聪明,我想好久才想明白的。”
  阿斗笑吟吟为姜维斟酒,忽地房门又一开,黄月英臂挽大竹篮一只,兴冲冲奔了进来。
  “陪你过年!”黄月英道。一见哑侍,却是愣住了。
  哑侍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黄月英方会心一笑。
  阿斗与姜维未发觉异状,姜维只失笑道:“月英师母怎么也来了?”
  黄月英怒了,说:“大年三十的把老娘叫来,尽听一群不学无术的文人拼打油诗,还让不让人过了!”
  阿斗捧腹笑道:“师母说哪里话来!你才高八斗,怎不把他们都赶回家去。”
  黄月英从竹篮内捡出花生一碟,酱熏猪肝小菜若干,嗔道:“一个女人诗压全场?纵有这心,也没这胆呐。”一言出,只笑得姜维和阿斗肚痛。
  “你,你。”黄月英笑道:“俩猴儿对着抛花生,嘴巴接了,没接到的罚酒。”
  姜维正连声叫好,择了花生米朝阿斗抛去。
  不防大门忽地又被推开。阿斗一见门外那人,险些令花生进了鼻孔。
  只见赵云兴冲冲闯了进来,一见黄月英与姜维,莞尔道:“我道你俩去哪了,原是凑年夜饭吃来着。”
  “师父没带吃的,怎么办?”赵云打趣道。
  阿斗忙道:“请都请不来呢,师父快坐。”
  赵云朝哑侍抱拳,后者亦回礼,赵云方坐了。不知为何,阿斗只觉过了这段时日,与赵云竟是隔了一层似的,那酒意微有点上涌,想拿点话来逗赵云,思来想去,却生怕说错话。只得缄默不语,任黄月英在那胡扯。
  赵云本想年三十晚上,小徒弟与哑巴二人凄清冷静,倍感寂寞,心中不忍特地来陪。不料黄月英与姜维早已先一步凑了热闹;想与刘禅说点什么,又顾忌生□八卦的月英在场,亦只得随口应和,任黄月英胡扯。
  如此师徒二人俱是讪讪不语,目光偶有交接,又似见了鬼般躲了开去,黄月英讲了个笑话,阿斗心不在焉,连说的什么都没听清,便跟着“呵呵”傻笑几声。过了片刻,席上竟是静了下来。
  赵云略有点不自在,微笑道:“夜也深了,我还得巡城,你们自乐着,师父先回去。”说完起身,告礼正要走。
  黄月英却忍不住道:“今夜不是排的三爷巡城?又关你啥事了?”
  阿斗听了便明赵云是借故回去,心里忽地仿佛有什么堵着似的,道:“那师父早点休息。”
  赵云笑着走了,阿斗全没了心思,又与姜维月英混闹了一阵,显出倦怠之样,月英见阿斗意不在此,亦寻了个藉口,拉着姜维去了。
  不知不觉,已是亥时,厨内小厮来收走碗筷,于是房内又冷冷清清,仿佛方才这许多人都没来过。此时他身旁又只剩一个哑巴。
  他唤道:“沉戟,你在做啥?”
  哑侍坐回木案前,摘下自己为他打的那副银面具,以清水洗净,擦干,又仔细收进一个小木盒中。
  阿斗看了一会,更觉无趣,惆怅道:“马上新一年就要来了。”说毕朝着床铺趴了下去。把脸埋在枕上,只觉心里憋得难受,双手抱着枕头,忽摸到枕下几个薄封。
  掏出来一看,两个红封。封里装着小银锭。
  “月英师娘给的。”阿斗端详那画了梅花的封儿。再看看另外一个,画了松树。“这个八成是师父的。”阿斗道,再伸手到枕头下,孰料又摸出一封,疑道:“这个是谁给的?”
  随手抖了抖,抖出大铜钱一枚,当啷啷滚到哑侍脚旁,哑侍装作看不到,避了开去,阿斗明白了,大笑道:“你这死穷鬼!”
  拣回铜钱,开心了片刻,阿斗侧躺在床上,忍不住又喃喃道:“都当我是小孩儿呢。”旋叹了口气,拉过被子睡了。
  远处,老君观的钟声依稀传来,又过一年。
  
  过年便是吃了睡,睡了吃;转眼便到正月十五。
  阿斗百无聊赖,在府里随处逛,只听成都府中下人议论,今日何处有庙会,明天何处又有灯节,街上有多热闹,帅哥成群……心中暗道诸葛亮这招使得着实毒辣,恐怕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不在房里呆着,又四处乱走!”马超一见阿斗便斥道:“让我一顿好找!”
  阿斗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禁足禁的是府里又不是我房间,你管太多了吧!”
  按马超那性子,本会再教训几句,然后两人一路大吵一路走,走到回廊尽头不欢而散——碰面时出演率高达九成的戏码,然而今天马超转念一想,大过年的,还是算了,犯不着再教训他,遂竭力装出温和语调,道:“整理衣冠,主公唤你去。”
  阿斗臭着一张脸,把衣领狠狠拉直,跟着马超走到殿内,刘备正坐在殿中,与法正不知谈着何事,诸葛亮却没在。
  刘备见儿子来了,待他行礼后道:“免你禁足令一日,晚上灯市收了,便须回来。”
  阿斗喜出望外,道:“为啥?”
  刘备脸色一沉,阿斗方意识到这蠢问题,忙吐了吐舌头,道:“一定,一定回来!”沿着墙边一溜烟小跑,撒蹄子奔了出去。
  跑到府门口,又见马超站在门前,阿斗心里打了个突,不会吧,出门还带保镖?
  孰料马超却道:“记得去给你先生、师父磕头拜年!”
  阿斗道:“哦。”不情不愿给马超拜了下去,马超本没这意思,一见阿斗行大礼,吓得上前把他拉起,连忙解释道:“不是说我……”又胡乱把一封红封塞进刘禅怀里,道:“快去罢,仔细夜里人多推搡,早点回来!”
  出府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诸葛亮家,只求把这事儿越早解决了越好,来到孔明家院子外,只见黄月英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朝六七名孩童讲着故事。诸葛亮则坐在门前一张太师椅上,闭着双眼,脚旁立着火炉,春意融融。
  满地俱是五颜六色的糖纸,显是黄月英刚给孩童们散了糖。
  “猴头出笼了?”诸葛亮眯着眼,笑道,显是早已知道阿斗今日会来。
  阿斗知道肯定是诸葛亮朝刘备说了,老爸才会放自己出来玩一天,便笑着上前道:“公嗣给先生,师母拜年,谢先生为公嗣求情。”说着给诸葛亮,黄月英磕了头,诸葛亮方从怀中取出红封,笑道:“公嗣颇有为师昔时风范,须得勤学苦修,不可懈怠,来日必能成就经天纬地之业。”
  这话一听,阿斗全身骨头都酥了,只觉两脚不沾地,飘然上天去。正接了那封儿,诸葛亮又道:“作首诗来为师听听?”
  阿斗嘴角抽搐,只得老着脸皮,再去抄前人/后人诗句,苦思冥想许久,道:“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诸葛亮扑哧一笑,道:“跟庞军师学的?”
  阿斗窘得无以复加,黄月英却道:“别理会他,蛮好的,接着说。”
  阿斗想不起来了,只得胡诌道:“灯映春来春似黛,月照人来,人压……人挤人。”
  这打油诗般的收尾足把黄月英笑得够呛,忙挥手让他快滚。
  离了诸葛亮家,阿斗终于松了口气,直奔赵云住处。
  “师父!”阿斗伸手一推,赵云家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亦没有,连护卫都走了个干净,想是都被放出去逛灯市了。
  赵云家没钱可偷,纵有,也没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行窃,阿斗等了许久,知赵子龙一时半会回不来了,只得失望离去。
  成都城内已是人山人海,街上挂满彩灯。
  见街上男女成双,形态亲昵,阿斗叹了口气,除非有天意做主,否则今天是寻不着赵云了。

  上元节·情味中年别

  古言“少不入川”,益州富饶无比,人民生活安逸,川中女子更是性格开朗,容貌惊艳。平生受中原礼教拘束极少,一到上元节,便都出了门,任是怀春少女还是新嫁妇,俱手挽情郎,于那绰约灯影下徘徊。
  又有欢声笑语,和着街旁戏曲传来,成都城内花灯万盏,众妍竞芳,灯市跨越东西长街,老君观上更是香火弥漫。
  人潮如水,热恋中的男女均涌向城西老君观,为太上道德天尊点上香火,祈今生好事成双成对,比翼齐飞。
  阿斗混在人群里走着,四处张望,只牵挂赵云,然而男子极多,一目看去,又哪能辨得出是谁?左看右看,只见路上都是一对对,心中忽觉说不出的落寞,挤到路旁,掏钱买了块麻糖,掂在手里抛了抛。
  “怎么?”阿斗转身,却见身旁一男孩在那发呆。
  那男孩约摸十三四岁大小,肩上扛着一根竹竿,竹竿上缝着直布旗,却是一柄张罗算命生意的招幡。
  上元节神棍满街,都趁热闹出来看手相脸相,拉着满街情侣,讲几句好话骗钱。想是哪家骗子带的学徒偷溜出来买糖吃。
  男孩矮了刘禅一头,匝吧着嘴,看了看阿斗,又看看他手中麻糖,笑道:“哥,给我也买块吧。”
  阿斗闷道:“给你了。”随手把糖朝那男孩手中一塞,便随步跟着人群走了。
  “倾世……元囊……”
  男孩笑声从背后依稀传来,阿斗听在耳里,只以为是算命的说疯话,茫然走向老君观。听耳旁情人调笑声不绝,又有温言柔语,止不住地钻进耳中来,忍了又忍,终究觉得鼻内发酸。
  老君殿上跪满善男信女,俱是手持香火,阿斗怔怔看了片刻,只觉老君容貌甚是慈蔼,目中又有怜悯之色投向自己。
  阿斗小声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旋取过香烛,恭敬拜了,喃喃道:“老君可怜可怜我吧,孤苦伶仃的。”把香插上铜炉内,见道观一侧摆着募钱的木匣,便伸手入怀掏钱,走了过去。
  “今天是上元节,让我见见师父,钱给你了啊。”阿斗掏出过年收的几个红封儿,倒了点银锭出来,便塞进香火匣里。想了想,索性把全部红封里的钱都掏了出来,只余哑侍给的那个大铜板,道:“我就留一文钱买点小玩意,没了。”
  一股脑儿把钱都扔进去后,阿斗惆怅站了片刻,嘴角微抽,又道:“老君,你该不会是连我这一文钱也想要罢。”
  正要把铜板塞进去时,肩上倏然被人一拍,铜钱脱了手,骨碌碌滚进匣子里,阿斗吓得大叫,转过身去,见到赵云。
  “真的有用!”阿斗狂喜大叫道:“师父!”
  “做什么傻事。”赵云微笑道:“我以为你还被关在府里,正想去看看你……”
  阿斗忽记起那枚铜钱,道:“最后的不算!”旋伸手进箱去掏。
  赵云忙阻道:“别胡闹!”
  “哑巴给我的铜钱……”
  “快走!都看着你呢!”
  赵云拉着阿斗要走,阿斗那手却卡在募捐箱的洞里,周围香客哭笑不得看着这一幕,议论纷纷,直折腾了好一阵,刘禅才胜利了,取出一个铜板。
  赵云颜面尽失,挟着小徒弟逃之夭夭,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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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并肩出了观,走在街上,头顶悬着琳琅满目的花灯,阿斗只觉心情大好,此刻美景良辰,方有了欣赏的兴致。
  阿斗笑着问道:“师父去老君观里祈愿?”
  赵云随口解释道:“本在猜灯谜,街角遇到个算命的小先生,指了观里让我去拜,说有命中注定的……有人在那处等我。”
  阿斗听了前半句,“啊”了一声,便没去想那后半句,问道:“小先生?长啥样?”
  赵云形容了一番,阿斗微愕,正是先前那扛着招幡的小男孩,还好给他买了糖吃,这世道高人可真不少。
  阿斗拿着铜钱对灯光端详片刻,翻过来道:“好像不是我那枚……”
  赵云哭笑不得道:“收好,想要什么,师父给你买就是。”
  这承诺不亚于情侣之间的六字箴言“这是卡,随便刷”,直听得阿斗心花怒放,想买东西的人往往不计较价值多少,却爱听此类应允,唯为那一点满足感而已。
  阿斗本没想买的物事,这时却来了兴头,随眼瞥去,见一人扛着麻杆,上插无数五颜六色风车,在春夜风里转得缭乱,心中一动,仿佛朦胧想起一件事来,却又说不真切,遂笑道:“师父给我买个风车罢。”
  赵云笑道:“还记得从前那事呢。”旋截住那人,买了个风车来,递到阿斗手里,又买了包糖炒栗子,二人沿街缓缓走着。赵云只占了靠街一旁,有意护着阿斗,免得人来人往挤了小徒弟。
  阿斗好奇问道:“啥事?不记得了。”
  两人寻河边一处干净地坐了,眼望无数浮灯沿河水缓缓飘向下游,映得黯夜水面如繁星点点,银河浩瀚。
  赵云笑道:“既真忘了,何以要买风车?”
  赵云似是沉浸在回忆中,又道:“你三岁那年,师父上元节去逛灯市,也给你买了个风车回来,你喜欢得很,搬张小板凳,坐门口看了一晚上。”
  阿斗失笑道:“有这么傻?”
  赵云笑着点头道:“我看你傻乎乎的,没想那许多,有事便走了,后来你睡着了,被侍婢抱回房去。”
  “夜里雪一下,把风车冻住,大风一来,吹得只剩根光秃秃的竹篾。”
  阿斗听了大笑,赵云莞尔道:“隔天早上一起来,见风车没了,你便大哭,直哭了许久,当真不记得?”
  阿斗摇头道:“好像记得,又记不清楚,后来呢?”
  赵云答道:“后来年年我都记着这茬,逛灯市得给你带个风车,想让你放在房里,可又不转,只得鼓着腮帮子吹一晚上,真是遭麻烦事……”
  阿斗笑得捧腹,赵云又唏嘘道:“到前几年,你便说不是小孩儿了,不要这玩意,师父才没再买。”
  阿斗忍不住问:“还有啥糗事儿,师父再给我说说?”
  隐隐约约,他对这具身躯空白的记忆很是好奇,曾与赵云有多少交集,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隧道,末端又有一点光在吸引自己不断探索。
  真正的阿斗,是否也像现在的自己这样迷恋赵云?还是只把他当成父亲一个普通的臣子,不屑一顾?
  赵云想了想,择几件趣事细细说来。
  无非就是赵云给阿斗堆了个雪人,雪人化了,大哭。学走路摔跤了,大哭。在府里被狗追了,大哭……总之只要是他的事,便无一不是与哭有关,最后都在赵云的怀抱中入睡告终。
  阿斗微笑看着赵云,有点诧异,他竟是对自己这么在意,远远超出了一名武将对小主公的关怀,且对从前的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事,记得如此清楚。
  “那只布老虎,你还记得不?你每天抱着它,睡觉被拿走了便会……”赵云说到此处,忽然沉默了。
  阿斗知道他想起了甘夫人,心中难受,忙笑着岔道:“看来我有老爸的真传么?”
  赵云被逗乐了,笑道:“你刚出世那会,水镜先生抱过你,是这么说来着,嗯……”赵云学着一副老学究的口气,正经道:“颇像其父,颇像其父!”
  阿斗与赵云同时大笑,不约而同地想到,那时刘备被司马徽讽刺爱哭,脸色定是与茄子无异。
  河面上浮火已逝,长街中花灯被纷纷摘走,人散市声收,渐入冷清之境。
  “夜深了。”赵云拉着阿斗起身,道:“回去歇下吧。”
  阿斗微有点失望,道:“这就走了?”
  赵云看着阿斗清澈双眼,笑了笑,答道:“来日方长,过完一年又是一年,何必感伤?”
  那话一语双关,仿佛在告诉他什么,然而此时阿斗却全然不懂,有什么东西正挤满了他的内心,是一种酸楚与冲动,又似乎是迷路后的恐惧。
  阿斗忽道:“师父,阿斗喜欢你。”
  赵云啼笑皆非,点头答道:“师父也很喜欢你,本事没学好的徒弟,往往最得师父宠爱。”说着为这狗屁不通的逻辑笑了笑。又道:“也不知伯约是否会怪师父与军师偏心……”
  阿斗不顾一切地打断道:“不是那种喜欢,是……师父,是月英师娘对先生的那种喜欢,是我娘对我爹的喜欢。”
  他昏了头,接着道:“是师父,对我娘的那种喜欢。”
  说完这句,阿斗下意识地觉得不妥,心头难过无比,自己又一次伤害了赵云。
  他剧烈喘息,把涌到鼻间的酸楚艰难地忍了回去,等候一个迟早要来的审判。

  锦囊妙计

  上元节的灯火仿佛筹备了整整半个正月,只为了在这游灯时节昙花一现地绽放,元夜一过,灯笼便被收了回去,干净且彻底,不留丝毫痕迹。
  那转瞬而过的欢娱尽数消失,一如阿斗在这寥落子夜的心情。
  行人三三两两从他们身旁经过,并好奇打量这面对面站着的二人,那眼神中充满好奇,以及对他们身份,关系的揣测,是父子?师徒?公子与他忠厚的,执着的侍卫?抑或是另有其他?
  阿斗只觉嗓子干灼,几次想转头离去,却终究迈不出第一步,只得等候赵云的回答。
  许久后,赵云道:“阿斗,你知道荆州江畔,渔家养的鹅不?”
  阿斗茫然摇头,赵云微笑道:“雏鹅于蛋壳中破出时,第一眼见到之物,必将把它当成父母,于是便认了个死理,譬如第一眼所见是人,终日便跟在人身后,所见是块红布,亦会日夜守在布旁。”
  阿斗明白了,赵云想说的是雏鸟情结,他无力反驳,只得任由赵子龙仿佛遥远的声音传入耳内。
  赵云又道:“师父不是草木,很承你的情,但……”
  说到此处,赵云踌躇不语,似在思索该如何对阿斗说,方能令他稍稍好过。阿斗看在眼中,忽对自己生出说不出的厌烦与疲倦,答道:“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他只想转身逃离赵云的面前,却被赵云一把拽住手臂,沉声道:“公嗣!”
  他认真看着刘禅双眼,道:“公嗣,你不过是未分清这依恋之情,倾慕之心,你终是要娶妻生子的,师父此生唯一的期望,就是能有朝一日,亲眼看着你当个快活的小皇帝,坐在龙椅上。”
  “为此事,师父纵是粉身碎骨,亦不会有丝毫怨言。”
  “之后呢?”阿斗道。
  “之后。”赵云沉声答道:“你让师父去哪,师父便去哪。我可为你镇守边疆,战死沙场,统领禁军……你用沉戟给你的那一文钱,便可买到师父的命,”
  “然而现下,你若仍把我当作师父,便不得再想此事。”
  “终有一日,你会长大,会想明白,到那时候,师父已经老了,你亦会有你的家。”赵云微笑着摸了摸阿斗的头,道:“在你想明白之前,师父决不会离开你身边。”
  阿斗道:“师父,你喜欢我娘么?”
  赵云点了点头,不再瞒他,答道:“你已长大了,看到你,我便想起倩儿。”
  阿斗明白了,他喃喃道:“我不过是棵枇杷树。”
  赵云不解道:“何来此言?”
  阿斗摇了摇头,道:“师父,马超小师父叮嘱我,来向你磕个头。”旋即拜了下去,把额头碰在砖石地上,一阵生痛,再起身时,赵云却不伸手来扶,目光中露出一丝自己所熟悉的温柔神色。
  “我回去了,师父早点睡。”那是上元节过去之前,阿斗对赵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走过冷清长街,街上漆黑而空无一人,不用回头也知道,他的保护神正默默站在远处,目送着自己走向那未知且阴暗的归宿。
  他转过街角,选了一僻静处蹲下,想认真地哭一会,忽听赵云喊道:“阿斗!”脚步声起,子龙大步追了上来。
  阿斗却起身就跑,在疾喘中跑回了家。
  
  明亮且温暖的房间,与窗外无边无际的寒冷黑暗,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哑侍依旧是独自一人,坐在案前,不知捣鼓着什么小玩意,阿斗在门口站了片刻,与哑侍对视一眼,哑侍又漠然低头,聚精会神地贴着什么。
  阿斗忽然觉得自己早就该回来的,不,也许上元节这夜,本就不该出去。
  他端起哑侍手旁的杯子,喝了几口热水,旋即走进内间,扑倒在床上,酝酿一会,呜了起来。呜了一会,哑侍正如他意料中的没有半点反应。
  阿斗又大嚷几声。转身一滚,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
  “我去逛灯市了,哑巴。”阿斗喃喃道,他忽有点愧疚,上元节顾着自己,却把哑侍给忘了,早知道该叫上他。
  接着,他把今夜的事一五一十地朝哑侍说了,说着说着,又道:“兴许师父说得没错……我只是仰慕他。”
  这个理由连自己亦骗不过,阿斗心里难过得很,叹了口气道:“但我天天想着他,一刻也不想离开他,看到他就很高兴,看不到他就很难过,他在荆州,我在成都,我天天念着,今天好不容易敢说了,结果、结果……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承认吧,你这个废柴,你被发好人卡了。”
  “他只是把我当成他和我妈之间的一个纪念,看到我,就想起我妈……”阿斗突然想到一件令人心里发毛的事,背脊涌起凉意。
  正要细想时,哑侍却做完了活计,把手中一物用三个手指拈着,放在刘禅枕旁的小架子上。
  阿斗转头看了看,好奇道:“这啥?”
  哑侍给他做了一个小兔子灯笼,插进一小截蜡烛点亮了,火光在白色的兔子肚里跳跃不定。
  哑侍走出外间,吹熄了灯,上床睡了,只余阿斗看着那灯笼发了一会呆,道:“他不会是我爸,想太多了。”
  “哑巴,谢谢。”阿斗道:“明儿起来说不定我就忘了。”旋把被子朝头上一捂。
  漆黑的夜里,只余那只小兔子温暖、安静地发着光。
  插在床头的风车轻轻转动,把那一条条的影儿投在墙上,仿佛无尽的时间、光暗的回廊,融进太多的往事,太多的酸甜。
  
  第二天站在刘备与诸葛亮面前的时候,阿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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