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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蚁新酿 红泥正好-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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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羽衡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又急又气,差点要晕过去,只因他扶着自己,才稳住心神勉强站着,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就偏开头不再对着他,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应大人,你带他换过干净衣物,立刻离开这里。”
  迎面对视的时间虽然短,也足够容温云看清她的面容。原本白皙淡雅的脸苍白消瘦了许多,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眸也凹陷下去,迅速掠过他面上时带了心痛和不忍,却再不肯回过身来。
  他知道她是怕传染了他,更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离开,心里却蓦然委屈起来,眼里又热又胀,甚至没有心思去管身边还站着的几人,飞快地伸手从她身后圈住了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肩上。
  他手上用了极大的力气,几乎是死死抱住她。但这世间男子的力气较女子来说本就小上很多,华羽衡并非挣脱不开,只是怕动作大了伤了他,一时不敢乱动,只任由他抱着。
  肩背上缓缓蔓开的湿意让她心头一震,细细碎碎的心疼越来越厉害,僵直垂在身边的手终于覆上容温云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轻轻摩挲着:“傻孩子,这里环境太杂乱,你的身子受不住的,快回去……听话,好不好……”
  “羽衡……羽衡……”
  伏在她肩上的男人不断摇头,无声地呜咽着颤抖,四下站着的人开始是被她的言辞喝骂震住,此刻才都纷纷反应过来,看着男人隐忍无声的哭泣,微微颤动的身体,也不由觉得动容,很快退了出去。只留下伺候华羽衡日常喝药用膳的人留在外间候着。
  华羽衡恨不能立时将他拥在怀里,却又怕他染上病,只得克制又克制,尽力平稳着声音劝他。然而容温云却像是铁了心思,无论她怎么说,他也只是无声地摇头,不肯听从她的安排。
  “王爷,你站了这么久,该坐下来喝了药休息了。”

  第 57 章 病势

  第五十七章 病势
  说话的是从容温云进门后就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穆清飞,华羽衡面上不由有些复杂。这个少年明知她有心相欺,还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许多天,言语里只希望她能早些好起来,眼见她病势一日重过一日,背着她的时候也没少掉眼泪。
  然而她心里早就认定了感情必须是忠诚于彼此的,与容温云几年相处,更是恩爱非常,以前总觉得穆清飞有所图谋,自然算计地心安理得,现在知道了他对自家的心思既真又重,便有些尴尬。
  何况容温云刚到,她却叫他瞧见了另一个男人守在床边,虽然她清醒时都会留下一两个旁的人在身边,极力避免了孤男寡女的情况,却总觉得容温云会不快。
  但紧紧贴在她身边的男人并没有恼的意思,听到穆清飞一句话,还不及思考他为何守在这里,便先忙着扶她坐回床上。
  他不肯听话离开,默默地扶着她,替她堆起了枕头靠着,华羽衡又想把他好好抱抱,又想让他早些离开,任是往日极有决断的性子,这时竟也拿不定主意。只沉默地靠在床头不开口说话。
  穆清飞自然懂得他们两人的心意,不由又是羡慕又是黯然,低着头托着盘子将药端到容温云面前,便一欠身退出去了。容温云十成心思倒有八九分落在华羽衡身上,只是匆匆点着头,接过来到床边。
  “羽衡……把药喝了……好么?”
  华羽衡想起以往多数时候总是自己在照顾他喝药,一心只想着把他的身子调理得好些,可如今自己却病得七荤八素……反倒要连带他受苦……
  她心里一阵苦涩一阵甜蜜,才转过头来想再劝他,却见他捧着还在冒着热气的药碗跪在床边,眼里不断落下泪来,乱七八糟的心思顿时都成了心疼,飞快地伸手拿掉了碗,捧住他的手仔细察看。
  “烫着没有?”
  药入口还是很热的,那手上自然烫出了一片红色,华羽衡心疼地连声唤人拿药来给他擦。容温云听她到底是开了口,心里一松,眼泪更是抑制不住地扑簌掉落。华羽衡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拉着他起来,动作停顿了片刻,还是将手掌按在他背上轻轻拍抚:“别哭了……乖……是我不好,不哭了……嗯?”
  “我想你……很想……”容温云伏在她肩上呜咽着,不再是方才的那种隐忍,而是一声声都带着委屈和恳求:“不要让我走……我陪你,呜、我想和你……和你在一处……”
  华羽衡虽然伸手抱住了他,却极注意地不正对着他说话,轻声地哄着应了他,便伸手将他推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见他虽然眼眶微肿,面上也都是赶路的疲惫,精神却还好,心里才稍微放松:“留下来凡事可一定都要听我的。”
  容温云见她心软松口,自然忙忙地点头,一边伸手要去抹眼泪,生怕她看到满面的泪痕,手上动作还没完,却被华羽衡一伸手狠狠拥进怀里:“别动,别正对着我说话,就这样让我抱一会……一会儿一定记得拿预防的药把全身泡泡。”
  这个拥抱极有力,完全感觉不到她的虚弱,他甚至觉得,她想用力把他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甚至连原本平缓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和粗重,却意外地叫他安心踏实。因此只是轻轻地点头,温顺而甜蜜地伸手回抱着她。
  容温云重新想起来要伺候她喝药的时候,才发现方才还滚烫的药已经凉掉了,他生怕误了药效,想要重新去熬,华羽衡却已经一仰脖将药汁喝下肚去了。
  “别忙活了,这药喝了这么些天,也就是不好不坏地拖着罢了,”华羽衡有些自嘲般笑了笑,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模样,却又不忍心叫他失望伤心:“你也别急,前些日子孙医正来,换着法子瞧了几次,好像正在琢磨方子呢。她……咳,她是杏林国手,定会有法子的。”
  容温云见她才这么一会儿就累成这样,心里一痛,一边替她拍着背顺气,一边已经埋下头去。华羽衡知道他心里难受,又怕惹自己再伤神而不敢表露,不由伸手抚着他的长发,低声安慰。
  两人虽是这般互相安慰,却也敌不过华羽衡已经很是严重的病情,还未说上半个时辰的话,华羽衡的声音便渐弱,歪着身子昏睡过去。
  容温云只道她是累了,轻手轻脚地扳着她的身体躺好,正要抽出她身下的枕头,却发现她紧紧抿着的唇边溢出一丝血红,指尖不由重重一颤,狠狠咬了咬下唇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手轻揉着她的面颊让她张开嘴,一边轻轻擦去了鲜血。这才扶着床站稳了身子,打帘唤了候在外面的小药徒去叫孙医正和应仲尧进来。
  他是沁王正君,又是钦封的一品诰命,既然华羽衡病得神智不清,以他的身份,自然是可以差遣其他人的。因此两人听到是他传唤,并不敢怠慢,很快便赶了过来。应仲尧怕他要问一些具体的,还周全地将历次的药方都带了来。
  “孙大人,容某一介男子,原本不该这样失礼地要您来回话,不是说这疫病只是类似风寒咳嗽的症状么?可是王爷方才呕了血,温云实在担心……”他攥紧了衣袖,隔着帘子示意她看桌上的方帕。孙蓉日日为华羽衡诊脉,自然是知道这咯血之症,只是不知如何对他解释,暗自看了应仲尧一眼。
  应仲尧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王君,最近孙大人和下官一直在调整药方,以求……只是,方子调了几次,却也……”
  容温云也知道她们是尽心尽力的,可是看着榻上气息逐渐低弱的女子,只觉得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拧了起来,越来越难喘过气来。
  “孙大人……能不能、找些人同时试药?”他张了张口,大约是还在迟疑,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道:“这样,也好早点配出合适的药来。”
  “王君所言有理,我们原本已经找了几个死囚,让她们与王爷同处一室,可王爷……”
  平日里王公贵族得了什么疑难病症,若是会过人的,买几个死囚,让他们染上同样的病来试药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奇闻。只是容温云本身是经历过困苦的,要他提出这一点,却实在是勉强了,因此孙蓉没有答话,应仲尧与华羽衡多日相处,与她也算气味相投,听得他问,也就不顾及那么多,直言道:“是王爷不许下边这么做,说是个人造业个人还,没有道理牵累别人。”
  容温云沉默下来,再开口的时候,连语气也颓然了许多,只低声向她们道谢,请她们继续为华羽衡费心,便让她们退去了。
  “王君,后面已经准备好了每日沐浴的汤药,”听雨隔着帘子在外面回话:“请您先去沐浴更衣吧。”
  “不,不必了……”
  “王君!”听雨似乎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不由提高了一点声音:“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顾惜腹中的孩子吗?说不定、说不定她就是王爷唯一的嗣女……”
  他这话说得极不恭敬,若当真论起来,是咒骂主子,要逐出府去的。容温云却只是沉默着,听雨知道他是听进去了,才放下心来,起身服侍他,一边叫了另两人进来守着。
  孙蓉和应仲尧自被他叫去询问过后,便让人向太守从城中死牢里求几个身子骨健朗的死囚。期待他能劝得华羽衡回心转意。
  那太守因着赈灾的事,对华羽衡半是感激半是畏惧,听说是她这里要人,哪里敢有敷衍,竟然亲自挑了人,连夜一路押送到宅子外头,听说华羽衡病得很重,才没有递帖求见,讪讪地回去了。
  下面有人来禀容温云的时候,正是他陪着华羽衡用晚膳,华羽衡养了半晌的精神,此时恢复了一些,便将先前自己把实情告诉穆清飞的事都说给了他听,一边接过他递来的点心往嘴里送。
  “你下厨去做的?”
  容温云笑着点头,听到外面嘈杂起来的人声,便微微皱起眉来,他知道华羽衡病着的时候尤其讨厌声响,因此想着起身去看看。
  华羽衡在他臂上轻拍了一下,只朝一边凳子努了努嘴:“你脸上比我这个病人还不好看,别劳累了,叫个小厮去问问便是。”
  她略歪着头想了想,似是还不放心,又嘱咐他待会儿让应仲尧看看,自己也伸手想要替他把脉,奈何想到自己的病,又怕传染了他,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让应仲尧帮他把脉更稳妥些。
  容温云哪里想得到她心里转的那么多曲折心思,只听她担心自己的身体,这才醒起腹中还有他们俩的孩子,不禁犹豫起要不要立时把这件事告诉她。
  “羽衡……”
  他打定主意若是她不问其自己的身体,就先将消息瞒下来,以免她一心要赶他走。却又希望她知道这个喜讯能好得快些,左右为难着唤了她一声,还是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幸好院子里一时闹将起来,华羽衡也不及问他想说何事,只皱眉道:“去吩咐华风和赵林,把不相干的人都赶了出去。”
  容温云应了一声站起来,到门口问了几句话,却有些迟疑,不断向屋子里瞧了好几眼,才吩咐了几句下去。
  他是沁王明媒正娶的王君,下面人自然不敢违抗,虽然对他把死囚送去客房住有些疑惑,却还是一一按着他的吩咐去做了。
  华羽衡用了点饭,才开口问他方才的事,容温云没有瞒她,只把自己央人带来死囚试药的事告诉了她。
  “胡闹!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华羽衡原本正要去端茶,听到他说了个大概,就明白了他的心思,立时将手边的茶碗掀翻在地,猛然立起身来。
  她往日里从来都对他呵宠有加,何曾这样怒斥过他?容温云没有想到她竟会为了此事勃然大怒,更没有料到她的身子病得虚亏日久,根本立不稳,只靠撑住了桌子才没有跌倒。然而已经晃了一晃。
  他惊骇地上前搀她坐回椅中,甚至顾不上去想方才被她怒喝的事,急忙在她身边跪下来为她顺气:“是我不好……羽衡,你别……”

  第 58 章 取舍

  第五十八章 取舍
  应仲尧原本等在屋外,想让他劝得华羽衡回心转意,不一会儿竟然听到他的惊呼华羽衡的名讳,不由大惊失色,推开门冲了进去。
  容温云仍跪在她身边,椅上的人却好似失去了知觉,只靠他伸手扶住了才没有滑落下来,两人连忙将她半扶半抱地弄到床榻上躺好,应仲尧一边皱紧了眉开始诊脉,一边回头去看容温云。
  “她、她怎么样……?”
  男人面上是近乎透明的苍白,扶着床沿趴在床头,仔细地看着妻主熟悉的面容,看得出是在强忍着恐惧。应仲尧有些不忍心,想到还站在外头的那几个死囚,却又不得不开口询问:“王君,王爷她怎么说?”
  容温云紧盯着床上的人,似乎连思维也变得迟钝,隔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事,也只是沉默着慢慢摇了头。
  应仲尧面上表情更难看了些,一边拉开门吩咐小厮去请孙蓉来,一边连声叹息:“王爷救了那许多人,漫说只是几个死囚,就算是城里的百姓,也是愿意舍生忘死来替她试药的,她却怎么都不肯……”
  男人并没有分神看她,只全心全意地盯着昏睡的人。应仲尧见孙蓉进来,便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华羽衡依旧不愿拿人试药。
  孙蓉也是默默叹气,道了一声“王爷宅心仁厚”,便取出随身带着的金针,辨准穴位扎下了十几针。
  “王君,这套针法能为王爷聚集元气,过半个时辰才能取下,期间若是王爷醒来,请务必让她不要移动,”孙蓉擦了擦额上的汗,见容温云依旧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劳烦王君费心了。”
  容温云听她吩咐完,才知道这就是暂时没事了,虽然榻上的人呼吸低弱而略显急促,也不由生出感激上苍的心,点了头跪坐在她身边。
  应仲尧搬了计时工具过来,见他满心只牵挂着华羽衡,也不再多说话,向他揖了一下退到了外间。
  “温云,对不起……温云……”
  窗外是一阵阵马蹄声,往来不断的信使带着河西道各地递上来的呈报。昏迷的人挣扎着想要醒来,眼睫不断颤动。西垂的阳光在树荫之间落下来,散成点点光斑,不算刺眼的亮光却让意识不清的病人辗转着握紧了拳,终于猛地睁开眼来。
  天色已是向晚,伏在枕边的,正是她在昏沉里念叨着的男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指,然而她方才那样大的动静,他也只是皱紧了眉,全然没有转醒的意思。
  他眼下是淡淡的乌青,嘴唇紧紧抿着,一脸的认真,华羽衡心酸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容温云的睡眠从来不深,只有在激烈的情事后,伏在她怀里才会睡得很沉。此刻若不是累得厉害,怎么会睡得全无知觉?
  为什么要对他发火,为什么,要坚持不让人来试药呢?
  这个世界里,有真心待她好的母亲和父君,未曾谋面的、拼着性命不要生下自己的亲身父亲,名为主仆却亲如姐妹手足一般的华风,于她亦君亦姐、亦师亦友的华宇斐……这些,都能够让她觉得生活得真切而充实。
  而后,便遇到了这个男人,坚忍峻拔,温和细致,种种的矛盾在她看来都好到了极致,也都让她想用尽全力去呵护珍惜。再而后,与他成婚,甚至和他有了孩子。
  她真正地,感到知足。从心底感谢上天将她从一段生命的终结带到了这段生命的开始,从此将过往的种种,都当做一段前尘往事,封锁在过去。
  她以为十多年的生活早已让她习惯了这个世界的思维和道德,却连她自己也是到了到了此刻才知道,在心底深深封锁起来的那一片地方,始终还存留了一点执念,是她作为一个医生,甚或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最后底线。即使不能治病救人,也不愿以别人的死为自己多换一分希望。
  她轻轻伸手抚了抚男人束着的发,小心翼翼地拔下他发上的簪子,眼前却浮现出她当初为他插上时,他染着绯红颜色的沉静面容。
  然而她昏迷前,同样的那张容颜上出现的,却是惊恐和愤恨不甘的神情,是她从未看到过的容温云。
  只是在那个瞬间,忽然就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她捧在心头的人,竟然因为她私心的坚持而那样痛苦,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呢?那一点执念,哪里值得她放弃这个男人的期待和快乐?
  是的,没有哪个人的性命,会一定重于别人。可是……她想要留下来,陪这个男人走到最后。
  “温云,温云……”
  温暖的手掌按着男人肩上轻轻推了推,容温云似乎从睡梦中挣扎出来,迎上妻主满是笑意的目光,竟魔怔般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
  微微扬起的眉,笑起来总是弯弯翘着的眼梢,明明都还是原来的模样,为什么,为什么却要一天天地憔悴下去?
  “羽衡……”压抑着的声音终于克制不住地从喉间滚出,容温云收回轻颤的手低声道歉:“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华羽衡微微摇了头朝他笑:“没,不是你的错,去叫她们吧……”
  “你……”
  “我没事了……去叫她们安排那些死囚进来吧,”华羽衡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伸手摸了摸他消瘦下去的面颊:“去休息一会儿,你太累了……”
  容温云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她这是同意了,虽然尚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却隐约能察觉她态度的改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一时只知道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去叫人。
  他走得很急,到了门口又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柔柔注视着他的妻主:“羽衡……你、你不愿意的话……”
  “不,我想活下去,”华羽衡对他笑了笑:“别想那么多,快去吧……”
  神色复杂的男人咬了咬唇,终于推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就有应仲尧带着一干女囚进来,那些女子虽然眼神木然,在面罩被解开时,却还是露出惊恐的表情。
  “应大人,告诉府台大人,这几个人的性命,本王借用了,”华羽衡支起身来靠坐在床边,缓缓向几人点了点头:“若是我们侥幸得以治愈,本王作主免了你们死罪;若是不幸,本王也会留下遗命让府台照料你们家人,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跪着的一干犯人出乎意料地抬起头来,见她神情认真,不似信口胡说,便纷纷急着磕头:“谢王爷,谢王爷……”
  与她的心不在焉不同,被选来的十个死囚竟然对试药的事极为上心,在她跟前伺候,从无推脱或逃避。
  她知道这些人也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家人谋个安身之法,不由心生怜悯。容温云依旧每日里来陪她,倒是穆清飞,自从容温云来后,就不见了踪影,连他随身的几个近卫也不知他的下落,只说他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是有急事要处理,办完后自会回来。
  穆清飞的身手比她还好,人情世故上也是一等一的,想来不会出事,华羽衡也就不是很在意他的去向,更何况,几日试药下来,十名囚徒中竟没有一人染上病,连孙蓉也开始一筹莫展了。别院中上上下下,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羽衡,再喝一口……”容温云再也不肯听她的劝说,索性日日守在她身边,甚至将原先覆着的面罩也揭了下来。
  华羽衡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见应仲尧和孙蓉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终是无奈地笑了笑,拉住男人的手拿掉了粥碗:“别忙了,上来陪我睡会儿……两位大人,今日就到这里吧……”
  确定她的病不会传染后,两人在她身边的时间也多了不少,却依旧找不到有效的法子,听她这样说,虽有些沮丧赧然,还是行了礼退下了。
  容温云送走两人,才顺从地在她身边躺下,伸手环在她腰上。华羽衡也拥住他亲了亲,任由他埋进怀里。
  “温云……”
  男人听若未闻地将脸埋在她怀里,只微微动了动当做回应。华羽衡好笑地在他背轻拍,低下头来看着他:“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她的身体越发地虚弱下去,连日来昏睡的时间甚至比清醒的时间还要多出许多,靠在她怀里的身子一震,想来已经警觉到她要说的绝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话,连忙紧紧地贴上去,不断摇头。
  华羽衡眼里一柔,反手圈住了他,用力按向自己:“温云……别这样……”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动作弄得难受了,怀里的男人挣动了一下,竟然推开了她趴在床头连连呕起来。华羽衡惊疑不定地捉住他的手腕,眼里的神情渐渐复杂,伸手抱着他狠狠紧锁在怀中。
  瘦削的身体不断颤抖,容温云伸出手来抓紧她的手,用力地在自己腹上按着,一边贴上来亲她毫无血色的唇,喘息着开口:“羽衡……不要丢下我和宝宝……不要那样对我……呜……羽、衡……”
  如果我离开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这样的话,无疑是用钝刀一点点割开他心里的层层的,那些她以为能够全部抚平、治好的伤口。
  一句话,在心里排演过无数次,却都被这个带着痛苦和哀求的亲吻堵住。容温云痛苦地大口喘息,在她掌下的暖热肌肤近乎痉挛地颤着。
  她要有多残忍,才能忍心把那些话说出口?

  第 59 章 代价

  第五十九章 代价
  其实她早已对华风和听雨下过严令,若是她哪一日睡下再也不醒,定会拼死将容温云安全送回京城。
  然而每次从漫长的昏沉中醒来,看到的都是他透着关切和期待的目光,她到底,是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即使知道能够好转的希望微乎其微,即使每一日能够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只要他还想守着,她不能,也不敢放弃。
  “羽衡,你饿不饿?”容温云趴在她身边,轻轻地喊她:“池子里的荷花开了,我做了芙蓉糕的……”
  华羽衡朝他笑了笑,伸手在他脸上蹭了蹭,慢慢点头,正要说好,却被门口冲进来的人带起来的气流呛得咳了一声。
  不悦地眯了眯眼,才发现站在床前的竟然是十几天不见踪影的穆清飞,清绝的面上不知被什么划伤了,留着一道道绯色的伤痕。
  “王爷,是我害了你……”
  “清飞!”随后几步冲进来的,却是方诺,不仅打断了他的话,还伸手给了他一巴掌:“你胡说什么!”
  “爹爹……”
  穆清飞唤了他一声,慢慢地跪了下来:“您知道我不是在胡说,求您救救她……”
  “你……”方诺要伸手拉他起来,他却倔强地跪着,伸手拉住了他的袍角,哀求般喊着“爹爹”。
  方诺退开一步,不愿正视他。却见他跪着转过身子,重重地拜了下去:“王爷、王君,是穆清飞愧对你们,王爷染的不是病,而是毒。可惜清飞纵然知道是出自谁人之手,却苦无方法为王爷解毒,唯有一命以偿王爷。”
  “清飞!?”
  方诺惊骇地将他拖起来带到身边,见他满目哀伤痛悔,精致的面容都是深深浅浅的伤,床榻上的两人却是十指相扣,旁若无人。不由惊怒交加:“你看清楚!你千里迢迢为她奔波,她可曾对你有一点上心?”
  穆清飞咬牙看向他,并不辩驳,只是磕了一个头:“爹爹,她对我虽然无心,却从未有过伤害欺瞒。我对她有意,却害得她一病不起。如果是我的情意置她于如今的险况,我哪里有颜面去要她上心?”
  方诺一时竟觉得无言以对,张了口,却只是讷讷说了句“这不关你的事”,就不知该怎么劝他。
  穆清飞仰起脸来笑了笑,却是莫名的凄婉:“爹爹,娘的执念是国家,您的执念是娘,清飞不巧,也有放不下的东西……”
  他说完,接连对方诺磕了两个头,转而膝行到床边:“王爷,所谓的“和亲”,不过是缓兵之计,边境战火已经重燃,若不是你将河西疫情控制下来,贵国皇帝恐怕早已内忧外患,焦头烂额。”
  “娘亲御驾亲征,宫中侍卫好手尽出,为的就是刺杀凤华王朝的文武重臣,京中已有十四名高官被毒鸩、刺杀……”
  “你中的毒,名为金碧,由九种花草配成,若是不知道每种花草的分量,是不可能解开的。”
  方诺站在一边,没有再试图阻止他,华羽衡和容温云相视了一眼,便慢慢握紧了手。听到最后,华羽衡才笑了笑:“这金碧辉煌的名字想来是你母亲取的。”
  她话音落地,屋中几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有容温云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见她动了动,忙扶着她坐了起来,并未注意到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王爷……那日我以‘穆清飞’的身份请你原谅,原本以为,‘紫蓿’只是过往云烟,终有一天可以在时间里淡化。”穆清飞咬了咬唇,抬眼看向她:“今时今日才知道,穆清飞不过是母亲随意牵动却始终不自知的木偶,不知不觉让你踏入这布好的死局,其实,还不如当初的紫蓿。”
  他眼里是说不清的悲凉,方诺心里一凉,恍然惊觉这个聚少离多的,当年玉雪粉团一般的孩子,早已经有了不输于自己的心智。
  “殿下不必自责,王爷会来这里,并非全然因为您的缘故,”说话的是容温云,华羽衡看了他一眼,了然地笑了笑,并没有阻止,只是有些疲倦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微微眯着眼。
  “除去殿下的事不说,王爷也是想来这里的,”容温云柔柔地看着伏在自己肩上的女子,不着痕迹地侧过身挡住方诺和穆清飞的视线:“殿下方才说的那些事,将来自有国法来处置,国师和殿下都请回吧……”
  华羽衡伏在他肩上不断地笑,弯着眉眼点了点头,穆清飞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对他们郑重地拜下去:“王爷可以不计较,清飞却不知该如何释怀,唯有去黄泉之下向王爷赔罪。”
  他依旧跪着,方诺虽然没有松口,目中却露出痛苦之色,华羽衡向侍立一旁的华风使了个眼色,她隔空一指,已点了穆清飞的昏睡穴。
  方诺伸手接住了软倒在地的儿子,却并不看他们,转身要往外走,守在门外的赵林自然不肯放人,容温云却只是点头笑了笑,示意随他们离去。
  “温云……你说方诺会把配药的分量告诉我们吗?”
  华羽衡轻笑着问道,一边拉着他在身边躺下,双手揽在他腹上。那里虽然还是一片平坦,却不似平常的柔软,微微有些发硬。
  容温云似乎有些羞窘,虽然没有拿开她来回抚摸的手,却埋了头靠近她怀里不肯答话,只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要来这里,是因为不想愧对‘华羽衡’的这个身份,”她低头在他发上亲了亲,并不管他有没有听懂话中的意思,自顾自般道:“为她做完了这件事,我才能心安理得地带你离开……”
  这个‘她’,指的是‘华羽衡’,容温云不了解其中的深意,却能够体察到她的心思,当初才没有要她放弃来河西的事。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彼此都觉得心满意足,容温云盯着她昏睡过去的面容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翻身下了床。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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