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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蚁新酿 红泥正好-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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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无比公式化的一句话,却让少年露出如蒙大赦的表情来,很快振作了精神,扯出一抹笑来:“清飞从前,曾对王爷和王君多有冒犯,今日是特地前来告罪的。”
  华羽衡只是沉默不语,容温云虽不愿华羽衡开罪他,奈何一时也想不到解围的法子。他有些尴尬地顿了一顿,又道:“从前种种,是清飞的错,回国后,特地命人寻来雪莲两株,恳请王爷和王君收下这份歉意。”
  容温云无可无不可地看向华羽衡,却见华羽衡面色十分阴沉难看,沉声道:“殿下若当真有愧于心,就请贵国师收回美意,为殿下另觅佳配。羽衡的结发夫郎是温厚之人,衡爱他至深,绝不愿委屈了他。”
  这般坦坦荡荡的宣告无疑是在穆清飞面上抽了一巴掌,少年面上立刻涨得通红,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容温云不清楚昨日殿上的事,一时只觉得沉醉其中,半是羞半是喜,竟没有察觉出他的反常。
  “穆清飞可以立誓,与王爷成婚后,倘若对王君有一丝不敬之心,定叫我半生凄苦,尸骨无……”
  “王爷,过去的事清飞可以任由你和王君问罪,只请王爷相信,清飞对你的情意是出自真心的。”穆清飞很快走到两人面前,屈身一揖:“清飞绝不会就此放弃,恳请王君成全。”
  “不必立誓,我不会娶你。”华羽衡淡淡地打断了他,将束手站在一旁的容温云带到自己身边:“我们走吧……华风,送客。”
  “王君……沁王是当朝贵胄,却只有你一人为夫……”
  有些出神的男人在这一声里惊醒一般侧过脸,顿住了步子。华羽衡虽然不想他停留,却也没有出言阻止。
  “殿下……王爷是温云的妻主。若是王爷有意,温云绝不会阻挠。可,王爷对殿下无心,说、咳咳、说老实话,我心里只觉得、觉得欢喜,就算明知道自己声名会更、咳咳,更差,也不想去管了。”他咳了大半夜,声音有些嘶哑,话里却是说不出柔情,华羽衡看着他,眼里是自己也想象不出的温柔爱怜。
  “可是王君,若是皇上下了旨,你也要听任王爷抗旨不遵吗?”
  站在门口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容温云又咳了起来,华羽衡心疼地侧了侧身子,替他挡掉寒风,伸手在他背上轻拍着,一边回头看了看穆清飞,眼里的寒意叫少年直直地怔住了,恍然惊觉他一时冲动叫住容温云是十分失策的举动,用言语逼迫这个沉静的男人不只会给这个男人重压,还会激怒华羽衡。
  少年紧紧握着拳,眼里是不甘和执意,盈盈蓄着的眼泪几乎就要落下来,把他乌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不管怎么样,这一次我都不会放弃了……”
  “皇上有什么旨意,就不劳殿下费心为我们妻夫考虑了,”华羽衡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解下身上的披风裹在容温云肩上,拉起帽子挡住他大半张脸:“见了风更难受,我今早上找太医商讨了一个方子,你忍一忍,我这就去熬药……”
  男人的应答声闷在厚实的衣物里,显得模糊而不真实,却能分辨得出满满的柔顺和知足。叫穆清飞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说,直回到了行馆还是恹恹的不肯说话。
  方诺唤了他好几声,才得到一声简单的应答,不由担心地转到他面前,低下头仔细地看他。
  “怎么了?清飞,你怎么了?”
  少年红着眼眶埋进他怀里,一时只知道摇头:“爹爹……我不想放弃,就这一次,说什么也不想……”
  他孩子气的话却叫方诺心里一阵酸楚,甚至比他更快地落下泪来,抱住了他:“抱歉,是爹爹不好……都是爹爹不好……”
  “爹爹、呜,爹爹,我不想这样的……”
  方诺懊恼地抱着他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生在草原人都敬仰的鹰神传人之家,爱上的女子更是万人之上的君主,一辈子能给他的就只有这个孩子,还有一个“国师”的身份。
  可是既然爱上了,日子再苦再难,他都没有怪过穆涯,身在皇家,有几个人能够随心所欲?即使是在他产下孩子不足一月,孩子就成了正宫凤君嫡出的“六皇子”后,他悲痛伤心,也不曾有过怨怼之心。
  然而,看到唯一的孩子哭成这样,纵是他经历过多少磨难,早已淡漠了世情,此刻也觉得钻心的疼。
  “王子殿下早上刚刚告辞,国师大人下午就登门造访……小王真是不解,莫不是我这王府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成了京中一景,才惹得远道而来的客人屡屡到访?”
  华羽衡淡淡地在一边坐了,命人奉茶待客……午后太阳很好,容温云晚上没睡好,方才也生了睡意,她好不容易把儿子哄好了,正想陪着夫郎孩子悠闲地睡个午觉,却被这个不速之客打乱了计划,想起殿上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口气没有多好。
  “殿下是真心喜欢你的,答应了对你只会有好处,绝不会有害处。”
  华羽衡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对方诺的开门见山很有兴趣,抬手叫来了安宁,轻声吩咐他去容温云那里守着。
  “我知道你宠爱夫郎,殿下也不会要你将他下堂,只要你按照两头大的规矩来,殿下是不介意喊他一声‘大哥’的。”
  背对着他的女子忽然嗤笑了一声,抬头时多了一点戏谑,张口缓缓道:“殿下不介意,我介意……”
  他的殿下不介意难不成还是对她和温云的恩典?还要她感恩戴德?天知道她所愿的不过就是守着一个人到老罢了,怎么就会冒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来呢。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介意,”华羽衡看着他,本不欲多说,然而想到他此次正使的身份,还是开了口,尽量柔和了语气,让自己的话显得不冒犯:“国师可有深爱之人?”
  “国师的妻主可有三妻四妾?可会将国师放在心上?可曾遇到过国师需要她她却陪在其他男人身边的事?”
  “小王无意冒犯,”见方诺面色虽还是如常,眼里却渐渐阴郁起来,华羽衡也就见好就收,略停了停,才又道:“我不知道一颗心可以装进多少人,但是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总是有限,说得实在一点……好比我夫郎今日病了,我想要陪着他,可是殿下今日却也伤心了,我若是对殿下动了情,恐怕此刻又要对他牵肠挂肚,国师觉得,我该去陪着谁呢?”
  方诺沉默了片刻,许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许是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良久后还是叹了一声,缓和了口气:“沁王爷是情深之人……”
  “国师过誉了,小王只不过是个惫怠的妻主,不愿每一日费心去安排该陪着哪个夫侍罢了。”华羽衡淡淡地勾起笑来:“何况,国师想来也听殿下说过,内子身体不好,小王绝无再娶之意,这一点心思,还望国师大人体察。”
  “王爷果然是好口才,好心思……”方诺重又坐下来,伸手为两人添了茶水,才开口:“清飞现下的心思,王爷已经知道了,可是清飞的过去,不知王爷可愿听我说上一说?”
  华羽衡没有拒绝,她知道就算自己拒绝了,这个方诺也是不会干休的,恐怕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听这一段不知是真是假,却定然不会太过平凡的事迹。
  “清飞是我为国主生的孩子,他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国主抱进了宫,认了凤君做嫡父,到记事起都不曾见过我,更不知道我是他的生身父亲。”
  他刚开始就说出了最大的秘密,华羽衡虽然从他们的面容上猜到一二,但她知道方诺这个国师在北戎身份尊贵,不亚于王族,才一直不敢确定。听他说了,倒也不是十分惊讶。
  “我父母都是凤朝人,清飞长相与我相似,偶尔穿上凤朝男子的衣物,竟也没有丝毫突兀之感,他对语言极有天份,汉话说得比北戎的译使还好……更何况,他容貌极美,撒赖起来,寻常人,哪怕是宫中侍卫,都不忍心拒绝。国主瞧得多了,渐渐就动了心思有意让他随着商队到中原来,慢慢了解南人的各项习性。”

  第 52 章 七苦

  第五十二章 七苦
  “接下来的事,沁王爷想来也猜到了……‘紫蓿’是北戎的探子,眼看着国家大败于贤王之手……又会多番得罪了王爷和王君,虽然清飞任性,有些事做得太过,可那些并不是他的本性……”
  “国师把这些事坦然相告,难道就不怕本王在皇上那里参上一本么?”华羽衡冷下了面容:“还是说,国师有恃无恐?”
  方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语气,低头敛容,竟是微微福了一福:“从十四束冠,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凤朝,却从未有过哭闹抱怨,他的兄弟有的许多东西,他都不能有……”
  “他只求过我一次……定下盟约之后,他请求把和亲的对象从凤朝皇上换成你,幸而国主怜惜,答应了他。”方诺露出一点欣慰的笑意,全然不似殿上冰雪般的淡漠冷清:“国主和我,都只希望他能如愿一次……”
  “我将这些事告诉王爷,一来是知道王爷绝非落井下石之人,更要紧的,却是希望王爷知道清飞的苦处,清飞对王爷一片赤忱,也绝非气量狭小之人,方诺只恳请王爷能够摈弃前嫌,公平一些待他。”
  华羽衡像是有些恍然,又有一点出神,等他说完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国师可是说完了?”
  方诺略一迟疑,从她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也就如实地点了头。华羽衡了然地一点头,随即扬声唤了华风进来。
  “天色近晚,夜路难行。小王就不多留国师了,华风,送国……”
  “沁王爷就打算这样敷衍我么?”
  华羽衡一笑,收回正要迈出去的步子,只是依然没有回头:“既然国师已经说完了,何来敷衍一说?”
  “你……”
  “本王相信国师所说的都是实情,也了解国师的意思了,”感受到方诺压抑着的怒火,华羽衡终于叹了口气,转回身子:“若是国师果真想为令郎挑一个恩爱的妻主,礼王和檀郡王都是一等一的品貌,檀郡王对令郎更是情根深种,想来都是不错的人选。”
  “王爷还是不肯原谅清飞做过的事么?”
  凛冽的风从拉开的门里灌进来,让人禁不住缩起身子抵抗寒冷。华羽衡无奈地笑了笑,迎上方诺丝毫不肯退让的神色,终于摇了摇头:“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殿下原本也不曾当真伤到我府里的人。”
  方诺神色一喜,正欲说些什么,却又听得她开口:“但是我会记得他曾经试图伤害我最重要的人,恐怕有生之年都很难忘记,更罔论接受他成为一家人。”
  她说完,便不再去看方诺的神色,只留下华风送客。从方诺的言谈举止间,可以看得出他是真心疼爱穆清飞的,她话已至此,想来方诺不会再坚持要她娶穆清飞。
  世间哪里有父母不希望孩子好呢?又有哪个父亲能够眼看着疼爱的儿子嫁给心怀怨怼的妻主,承受独守新房的苦涩?
  穆清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亲在出门一趟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接连着带他出席了皇帝的几场宴席,都没有看到华羽衡的身影,也只字不肯对他提及华羽衡的情况。
  但以他在京城中暗中经营多年的势力,要瞒着穆清飞探听出华羽衡的动向,却还是轻而易举的。
  她的王君病得昏昏沉沉的,似乎很是严重,她日日在太医院和王府之间来回,把所有的拜帖都推拒了。
  她的王君稍微好些了,她带着夫郎孩子去了京郊小住。
  河西灾荒严重,她领了皇帝的旨意连夜赶回京城,在户部与一干同僚挑灯拟定赈灾计划,拨发赈灾粮款。
  而明明河西大灾,他却觉得皇帝越发热衷于召见他,每每总有所谓的“俊杰”列坐一旁,而他爹爹竟然也没有反对。
  “爹爹,你去见沁王了对么?她和你说了什么?”
  “清飞,”方诺一边将面纱摘下,一边转过身:“不要这么固执,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求不得的,向来是最多。”
  “爹爹……”
  “如果你不愿进宫,不如考虑一下几个还没有正君的王爷,我看……”
  “爹爹!”
  穆清飞已经跪了下去,方诺一惊,忙要拉他起来,他却怎么也不肯:“爹爹,两位姑姑一直都劝您不要留在朝廷,您每回看了信都要难受很久,可是从来不肯回去。以前我不懂,现在却懂了。”
  “就算明知道求不得,也还是想试试看。求不得,总也好过爱别离……”
  方诺沉默下去,盯着自己的手指瞧着,仿佛能在上面看到什么决断一般,许久才看向一脸认真的少年:“非她不可?”
  少年默默点头,不用再开口应答,他相信父亲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北戎的使臣在行馆一住不走,虽然并不提出什么要求,作为正使的国师也不再施压,却开始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屡屡拒绝皇帝和各亲贵大臣的邀请,明眼人都瞧得出这个一直蒙着面的“六殿下”是铁了心要嫁进沁王府。奈何皇帝没有表示,沁王更是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叫人琢磨不出这两位的意图。
  “皇姐,左右不过是一道旨意,你若是实在撑不住,下了也就下了,”一身紫袍银带的女子眯着眼笑了笑,似乎在享受冬日难得的大好阳光,一边朝一旁空着的贵妃塌遥遥一指:“恕臣妹不能起身相迎……”
  华宇斐狠狠瞪了她一眼,瞧着枕在她臂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男子,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你以为抗旨是闹着玩的?”
  娴静的小院里静得很,连风都不见,暖暖地笼在阳光里,显出一片安和,侧卧在她身边的男人面容平淡,却因为嘴角的微微翘起显得温顺安宁,侧着的脸上一半被打上淡淡金粉,另一半埋在阴影里,却是说不出的柔和。
  而她最看重的表妹瞧着他微微笑着,接过安宁递上的薄毯掩在他腰腹间,分出余光看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低头亲在男人鬓间。
  看着满心欢喜和珍爱的女子,年轻的帝王第一次觉得她所坚持的事也许是对的。
  她们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他满身都是盖不住的疲惫,浑然如处处裂缝的残垣,虽然挡风挡雨,却斑驳陆离。宫中册封时,他也还是畏缩疑惧的,而此时的安心睡着的人,周身沉静如水,虽然还是古井无波的平淡,却只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从通体斑驳风化的璞石,到温润细腻的美玉,要多少精心的呵护,多少细水长流的润泽。华羽衡所灌注的,又岂止是时间和情意。
  这其中的变化,即使是她这个没有一点点逐渐感受到的人,都能够猜到是怎样的甜蜜和辛酸。亲身经历过的华羽衡,又怎么肯让捧着手心里的这个男人再变成原先的模样?
  “算了,与其让你抗旨,倒不如朕先寻你一个不是,把你革了职流放出去?”
  华羽衡疑惑地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身体却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不动:“你就不怕得一个刻薄寡恩,鸟尽弓藏的骂名?”
  “你不是说过什么,担当身前事,不计身后评么?”华宇斐冲她笑了笑:“抗旨的罪名可轻可重,到时候朝上闹起来,就不一定是朕能够按得下的了。若是判你一个斩立决,你的夫郎岂不是要哭死,恐怕你做鬼都不会放过朕……”
  华羽衡还在疑惑她什么时候说过那两句话,就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半梦半醒的脸在她手臂上蹭了蹭,又更紧地贴过来,嘴里还嘟哝了一句什么,不由好笑地伸手抱住他,一边瞪向华宇斐:“什么死不死的,你是金口玉言,这话可别放在嘴里乱说……我还想和他白头到老……”
  容温云睁开眼的时候冲她弯起眼笑了笑,很是满足于这个暖洋洋的午觉,转眼才看到斜靠在另一边的人,却立刻僵直了身子,若不是被华羽衡抱着,恐怕就要跳下塌来行礼了。
  华宇斐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悠悠道了一句:“这是在羽衡家中,就不必计较那么多虚礼了,都坐着吧。”
  “听说妹夫前些日子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容温云有些拘谨地坐直了身体,端坐着点头回话:“是,谢皇上关心。”
  “不用这么客气,说起来,是你帮朕劝好了这丫头,朕还欠你一个人情,”华宇斐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太在意礼节:“朕是微服出宫,你就随她唤我一声姐姐罢了。”
  男人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身边的妻主,略微磕碰地喊了一声。华宇斐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终于笑起来:“看起来气色不错,前些日子河西道已经报上了疫情,这段时间你们也要多注意些。”
  “严重吗?”
  “十次闹灾荒总会有这么三四次会有疫情,”谈起国事,气氛便一时凝重起来,华宇斐有些不愿谈:“也不见得特别严重,太医院已经派下人去察看了。”
  华羽衡皱了皱眉,洪涝干旱、暴雪虫兽,都是百姓的一场灾祸,她到这世间十多年,倒是已经经历过三四次,灾后总是缺衣少食,药材更是难求,身体差些的便会染病。一旦引发了大规模的疫情,恐怕十室九空,甚至一般的小富之家都难逃一劫,往往染病的地区数十里地了无人烟。
  “皇姐,要尽快将严重的地方圈起来,严令不许人出入,以免病情扩散,”华羽衡清晰地建议:“病死之人的尸身并身前使用的器具,都要焚烧。然后派两个身体强健的太医去,尽量对症下药……”
  她面色凝重,连带着华宇斐也有些郑重地点了点头:“现在看起来,当时叫你来户部倒真是没有屈才。不过……严令不许出入自是理所当然,只是要将病死之人的尸身焚烧是何道理,这恐怕有些困难。”
  华羽衡没有法子给她解释什么是病菌存活的时间,什么是接触传染,只能笼统地概括了几句,华宇斐知道她在医道上颇有研究,连太医院的几个老太医都夸赞,也无心过问细节,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朝里派谁去才能说服百姓配合。
  “不如……我去吧……”

  第 53 章 瘟疫

  第五十三章 瘟疫
  “啊?”
  与皇帝的惊呼出声不一样,容温云只是诧异地抬起眼睛来看着她,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质疑。
  华羽衡却伸手将他的手指握在掌心,指腹缓缓地摩蹭着他掌心的薄茧,转向皇帝笑了笑:“让我去吧,以后我就算想替你做点事,恐怕也没机会了。”
  “胡说什么!我……”
  华羽衡弯了弯眉眼,点点头,却打断了她的话:“我是说真的,北戎那边你迟早要松口,就算你一直不松口,我也不想天天对上那父子两人……就趁这个机会一次解决吧。”
  “怎么解决?”
  华宇斐问得迟疑,她隐隐约约猜到了华羽衡的意思,所谓的“一次解决”,绝不会是劝退穆清飞这么简单。
  “让我这个皇上跟前的红人沁王爷‘死’在疫区,既不伤你的名声,又能让我离开京城如愿以偿,不是很好么?”
  身边的男人神色一紧,便被华羽衡轻轻抱住了,温暖的手心覆在他手上:“到时候我们就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个宅子,随便做点生意,好不好?”
  “就知道你整天想着抽身,”华宇斐白了她一眼,有些没好气:“你真是……唉,你以为平民百姓就这么好做啊?”
  “当然不好做,不过有你做皇帝,至少也不会太难吧,”华羽衡朝她笑了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乱离人不如太平犬,要辛苦皇姐为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造一个太平盛世了。”
  “罢了,你这性子,朕也知道留你不住,”华宇斐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看向她的时候已有了决断:“不再从长计议了?你就不怕真的染上病?”
  “不会的,我去的话,至少也有八九成把握……”华羽衡清晰地回话,眼神却落回了身边人身上,像是在柔声保证。
  容温云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任由她握住手。只是送走了华宇斐后,略略向她身边靠了一些,伸手圈在她腰上。
  华羽衡有些好笑地拍着他的肩背,对着这个偶尔会有一些类似撒娇举动的男人,她还真是忍不住想要把他当孩子一样宠溺:“你不想我去?”
  男人埋在她肩上的头摇了摇,却不肯抬起来,华羽衡伸手抱住他,沉默了一会儿:“要是你实在不想我去,那我就不去……我明天就去跟皇姐说,你别急……好不好?”
  “不是……”男人还是摇头,只是这一次,动作有些迟疑,停顿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华羽衡摸了摸他的头发,低下头去亲他,十分肯定地点头,在她上医学院的第二年,就遇到了非典的爆发,因此不论是理论知识还是实践经验,她都是有一些的。而灾荒引起的疫情一般不会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由于药材的严重短缺才会显得那么厉害。
  她去疫区,能不能控制灾情、降低死亡人数且不论,最不济,全身而退的把握是有九成九的。但如果剩下的那一分会让容温云觉得不安和难以忍受,她也并非一定要选这条路。
  “我跟你去,好么……?”
  男人微微仰着脸看她,显出叫她难以拒绝的表情。华羽衡狠下心摇头:“不好,你身体底子不好,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你担心的话,我就不去了,嗯?”
  “那我等你回来……”
  容温云不再看她,呢喃了一句埋进她怀里。华羽衡欣慰地抱起他往屋里去,怀里的人稍一挣扎,对上她凝视的眼眸,便收敛了全部动作,顺从地启了唇任由她吻进来,面上也迅速染了酡红。
  翌日早朝结束,沁王爷自请前往河西坐镇,暂领河西道所有事务的消息很快在京中传开来。城中和近郊的许多富商巨贾都感动于沁王心系黎民,不计安危的举动,由“醉客乡”牵头,在短短两日内,捐出了河西近一年的租税。
  “以苍生黎民为重”的理由搬出来,皇帝虽然默许了将穆清飞赐婚华羽衡,但却表示要将婚事延后到沁王爷功成归来。
  “她们中原人说‘夜长梦多’,国师……那皇帝说的分明就是拖延之词。”
  说话的女子紧紧皱着眉,正是这次作为方诺副使的贺兰确,方诺也不信华羽衡会就这样轻易妥协,但穆清飞不想逼得她抗旨,更希望她能够真正接受他。因此,他也只能传信回国,在这个行馆多待上一个月。
  华羽衡的举动却是叫人颇为不解,先是在太医院搜罗了许多药材,又到宫中绣坊讨了几个能手,用了两天时间赶制出许多面罩。
  连太医院派去协助她的年轻太医也很是疑惑,好不容易等她对站在门口相送的夫郎依依惜别完,还未上车就急着探她的口风。
  “京城传言王爷对正君宠爱有加,今日一见,果真是鹣鲽情深,叫人羡慕啊。”应仲尧曾被召到王府为容温云看过脉,也就表现得熟络一些:“下官观王君面色,较年前要好上许多……显是调理得当,王爷真是回春妙手……”
  她说得虽然是恭维华羽衡医术的话,却正巧撞对了地方,华羽衡最担心的莫过于容温云的身体,听她这样说,面上也露出一点笑意来:“应大人过奖了,”
  两人寒暄一阵,华羽衡知道应仲尧满心不情愿,却迫于无权无势,在太医院中不得重视,才会被派到河西去。想到这次之后便能带着夫郎孩子四下自在,心情大好之下也就顺口安慰了她几句,说了面罩的功效来安她的心。
  “只是加了几层纱和一点药粉就能防止染病?”
  华羽衡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也不愿多费唇舌解释其中的道理,只含糊地答应了几句,就开始看起河西道的各类呈报。太医只需要负责疫病一块,她却是要统筹赈灾粮款药材的各个方面的。
  自从华羽衡临时接手河西道的所有事务,赈灾的事便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这一来,朝上日日被皇帝斥责的官员松了口气。河西道的百姓更是交口称赞,大呼青天,对她要求的将病死之人的尸身焚烧等事,也不再有太强的抵触。
  这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她的手段不错,另一方面,也是她的身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皇帝最亲的妹妹,又是年富力强正当年,谁也不愿意得罪她,克扣灾款、拖拖拉拉的事情,也极少出现。
  然而疫情得到控制,灾民大部分都安顿下来,春种也都由朝廷发下后,却忽然传回她也染上疫病,一病不起的消息。
  原本还准备着等主人回来办喜事的王府立刻陷入了混乱,贤王妻夫二人游历在外,只留了容温云一人独撑大局,没有两日便支持不住地倒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昏倒?”
  年纪不轻的太医暗自抹了一把汗,一边暗暗疑惑宫里贵君病了都不曾见皇帝这么担心过,怎么沁王君一昏倒,却把皇帝都引来了,一边跪下行礼回禀:“回皇上,王君是有喜了,只是这几日可能、可能是忧思过度……才会……”
  说起来榻上躺着的男人除了有点劳累外,其他倒真的没什么不对劲,只是这些天华羽衡病重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她也就顺理成章地认为容温云是“忧思过度”了。
  华宇斐不由松了口气,尾角上挑的凤眼闭了一会儿,复又睁开:“你下去开个保胎的方子,熬了药送过来,这几天就留在王府伺候吧。”
  太医唯唯诺诺地应了退出去,偷眼看了看皇帝一脸凝重的神色,不解地暗自摇头,听得帷帐里有轻微的悉索声,知道床上的人醒了,也就躬身退出去开方子了。
  华宇斐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等在外面的侍从却匆匆忙忙地进来,见她面有不豫,不禁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皇上,北戎殿下在外求见。”
  “朕没心情见他,让他回去。”
  “可是他……皇上恕罪,他说一定要见到皇上,否则不会回去。”
  “放肆!他当朕这凤华王朝是他的北戎么!”
  “奴才该死,皇上恕罪……”
  华宇斐额角轻跳,想起昨日收到的快马回报,更是一肚子无名火,见听雨扶着容温云从内室出来,才勉强笑了笑:“妹夫怎么起来了,还是应当好好歇着……”
  “劳皇上挂心……”
  “免礼……快起来,”华宇斐阻止他拜下,一边吩咐一旁的听雨:“扶你家王君坐下,他有了孩子,以后你要多注意些。”
  “呃……皇上……”
  “皇上,北戎穆清飞求见凤朝皇帝陛下——”
  听雨好奇地向窗外看了一眼,才发现屋外影影幢幢地站了不少人,有些是皇帝带来的侍从,有些是府里的侍卫下人,而一身素白骑装的男子直直地跪了下来,正是方才高声喊叫的穆清飞。
  “皇上……”
  “让他进来!”华宇斐怒喝了一声,有些压不住烦躁的感觉,在意识到容温云和听雨都怔怔地看着她后,才不得不冷静下来:“宣——”
  门外的侍卫松开了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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