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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肉身-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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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完没了的抱怨磨损了爱情。  也许,雅努什看到艾娃站在寒夜的雪地里产生了同情,这种同情推开了自己作为丈夫的责任,甚至对妻子的感情。  在这平安夜,责任与同情哪一个更重要?或者哪一个责任更重要?  他回到楼上对妻子说,邻居看见有人偷了他的车子,得去警察局找。雅努什依从同情,对责任撒了谎,或者说因这一责任对另一责任撒了谎。无论因为什么,他撒谎对吗?  雅努什载艾娃上路,去警察局、医院。一路上艾娃不停地说话,分析丈夫的可能去处,想方设法把丈夫的失踪弄成一宗悬案,与雅努什一起追究。平安夜的街市,人车两空,只有雅努什与艾娃驱车寻找一个虚构的失踪者。雅努什其实心里明白,艾娃的丈夫不是失踪了,而是早与她分居了。雅努什没有戳破艾娃的谎话,那会伤害她在寒冬的节日里的孤单。有好几次,雅努什觉得不耐烦了,觉得不能为了陪伴艾娃,让妻子在孤单中度过平安夜。对艾娃的同情成了雅努什对妻子的无情。艾娃也清楚,雅努什与她驱车寻找丈夫是出于同情。  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忍受同情。有的女人把同情视为侮辱,把责任视为伤害。艾娃不是这种女人,她只需要自己所爱的男人能陪伴自己。  这两个人在一个虚构的理由中一起度过了平安夜,他们寻找到的,对艾娃来说,是同雅努什在一起的时光。天快亮时,艾娃对雅努什说:“一个人过平安夜很难,我已经连续三年一个人过平安夜了。今年实在不行了。我跟自己打赌,如果把你留在身边直到早上七点,就可以活过来。”  时间正好七点,艾娃从衣袋里摸出两粒毒药,扔在地上,用脚踩碎。雅努什在教堂中看到的思想死亡的目光是真的。  雅努什回到家。为平安夜的欢聚准备的一切原封未动,妻子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雅努什把头靠在妻子的肩上,妻子惊醒过来,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把他抱住,仿佛需要安慰的不是她,而是雅努什,需要道歉的不是雅努什,而是她。她谅解他。  妻子的谅解并不让雅努什释然,他觉得对不起她。其实,雅努什答应艾娃陪她找寻谎称失踪的丈夫,也不是同情,而是谅解,知道她撒谎而谅解她的处境。在这个平安夜,如果雅努什不能谅解艾娃的撒谎,她一定吞了那两粒毒药。谅解是对人性的脆弱的体谅,谅解比同情、责任都难,谅解才能解开情感的缠结。  如果雅努什不答应艾娃,艾娃会谅解吗?如果她能谅解,就不会敲雅努什家的门了。谅解是一种明智的心性,这种心性是性情的结果,不是可以习得的。  也许有人会认为,类似的伦理困境过于偶然,纯属例外,根本就不必在意。然而,伦理困境被看做例外,是由于道德规则的存在。道德规范安排了一个抽象的生活秩序,具体的生活自身就显得是不断产生的例外。生活中的伦理困境其实才是真实的道德生活本身,不是道德规范在活着,而是具体的个人在活着。正如有了法律规范就有了犯罪,有了道德规范就有了道德困境。  人在具体生活中往往难以尽到道德责任,即便人尽力想要尽到。自由主义伦理学承认生活中充满伦理困境,就是不承认生活织体本身是按道德戒律编织起来的。对于律法论或决疑论的伦理学来说,不存在两难伦理处境。关注、正视生活中细微的两难伦理处境——像雅努什遇到的那样,是自由主义道德意识的首要品质。在一个伦理国家中,个体的人并不需要独自面临伦理困境,有各级党组织可以依靠,如果你不愿意依靠,各级党组织也会非要你依靠。如果撇开伦理国家的道德秩序,只是设想个人的道德处境,那么,伦理问题就是个体人与一个复杂、具体的生活世界的性情关系问题。《十诫》中的人物大都是自由职业者:建筑师、教师、医生、歌手、律师。基斯洛夫斯基觉得,这样可以避开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让人们的目光聚集在个体伦理情感的困境中。   txt小说上传分享
偷窃亲情?(《十诫》之七)
这又是一个伦理的例外事件。  偷别人的东西(钱包、小车)是刑事犯罪。对人身私有财产的法律性保护,是个人的外在自由的基本条件之一。  如果人心灵的私有财富不能得到法律的保护,个人是否可能获得内在自由?偷别人感情上的东西,算不算犯罪?算什么犯罪?  要确定什么叫做偷一个人心中的私有财富,相当困难,但在现实生活中,的确可能经常发生一个人偷另一个人心灵上的东西的事。例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爱他(她),得到了他(她)的感情,然后又转身走掉了,而他(她)却因为这些情话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此跌入不幸,算不算心灵上的东西被偷窃?  梅依卡的母亲生梅依卡时难产,虽然母女俩最终都平安无事,梅依卡的母亲却再也不能生孩子,本来她很想再要孩子,为此她一直很伤心,怪罪梅依卡使她不能再生育。母亲经常对梅依卡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梅依卡得不到母爱,从小养成了忧郁的性情。父亲很爱梅依卡,梅依卡心里难过时,他就吹箫给她听。  梅依卡十七岁那年,快要高中毕业了,教艺术课的老师波伊特克对她说了好多含糊其辞的情话。忧郁了十几年的梅依卡在波伊特克的情话中得到了从父亲那里无法得到的安慰,而波伊特克却让她怀了孕。波伊特克对梅依卡说,自己还没有当父亲的心理准备,有了孩子会断送自己的艺术创作前程。他劝梅依卡堕胎,梅依卡无法接受。  梅依卡的母亲也反对堕胎,但对梅依卡说,她还是个学生,怎么可以有孩子?为了梅依卡的前途,母亲说当作是自己的女儿给梅依卡的孩子报户口,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孩。如今,梅依卡已大学毕业,女儿玛嘉已经六岁。梅依卡想要回女儿,母亲回答说:“你可以每周看一次玛嘉,但她属于我,我死后属于你。”梅依卡觉得母亲当初说为她好,其实是偷走了自己的女儿,波伊特克是她母亲的偷窃行为的同谋,他们为了各自的意愿偷了自己的感情。“实际上,波伊特克是为了避免一宗丑闻。他与我的恋情只是他的无数次恋情经历之一。他对我说过,艺术家需要不断有新的感情经历的刺激,才能保持艺术生命力的旺盛。承担感情的后果,不是艺术家的事。”  梅依卡决心带着玛嘉出国。  她申请了护照,乘一次儿童联欢会的时机,抱着玛嘉哄她去公园玩,把玛嘉“偷”走了。  梅依卡带玛嘉找到波伊特克,想拾回过去的爱情。波伊特克很冷淡,不愿意归还当初从梅依卡身上借去的情感。他对梅依卡说,要么把玛嘉送回去,要么他去别处。波伊特克与梅依卡的母亲一样,不愿归还当年从梅依卡那里偷去的女儿。  谁是偷窃者?  按法律,玛嘉是梅依卡母亲的女儿,从孩子的情感经历来说,梅依卡的确算偷了孩子,甚至偷了孩子的感情。玛嘉一直叫梅依卡的母亲“妈妈”,梅依卡央求玛嘉叫她“妈妈”, 玛嘉总对她直呼其名。玛嘉经常在半夜哭,说是梦中遇上恶鬼,梅依卡的哄抱不管用,她已经习惯了梅依卡母亲的哄抱。  梅依卡的母亲拒绝承认偷了梅依卡的女儿,她说当初梅依卡自己同意把女儿给她。波伊特克也拒绝承认偷了梅依卡的情感,说梅依卡当时自愿同他发生感情。梅依卡当时只有十七岁,还不懂得什么事。她母亲和波伊特克不认为这是一个理由。他们问,说偷另一个人心灵上、情感上的东西,这个问题真实吗?被偷的人会说,自己不小心、年幼,就像一个人没有把钱包放好,没有太提防(小心心灵扒手)。可是,人们会不小心随意放置心灵和情感?心灵和情感需要保管好?人与人的感情纠葛可以用〃偷〃来界定?  顺手随便拿走别人的情感和心灵,算不算偷?  基斯洛夫斯基会说,这样的问题不易回答。  偷的人不会说东西是偷来的,而是说顺手拿来的。偷是趁别人没有防备时拿走东西,如果一个人趁别人情感脆弱或疲惫时拿走情感,就是偷一个人的情感。可是,母亲当初说为梅依卡好的那些理由都是真的,并没有要欺骗她。波伊特克当初对梅依卡说的情话,也是真的,只是后来对她的情感变了。要寻找到这件事在道德上的对错,根本没有可能;人与人之间情感上、心灵上的牵缠和受伤,是无法追究道德罪过的。  梅依卡只好带着女儿出逃。第二天早晨,母亲和波伊特克在一个小火车站追上了梅依卡和玛嘉——玛嘉对梅依卡的母亲叫着“妈妈”,奔了过去。  梅依卡带着被偷得空荡荡的心,独自上火车走了。她母亲在站台上喊:“女儿,你回来。”从梅依卡紧贴在车窗玻璃上的那双也想对玛嘉这样喊的眼睛来看,忧郁症会陪伴她一生。  生命个体的偶在性与社会的伦理秩序的规范性不相吻合。对伦理问题的思考,是从伦理秩序的规范性出发,还是从生命个体的偶在性出发,完全不同。基斯洛夫斯基和皮斯维茨的伦理思考从生命个体的偶在性出发,但他们又以“十诫”来命名自己的思考,而“十诫”的伦理思想明显是从伦理秩序的规范性出发的。  《十诫》的叙事是依据旧约《申命记》中的“十诫”的诫命之意来编写的。基斯洛夫斯基和皮斯维茨花了一年半的时间,研究了好些释经书,才写出脚本。但是,他们并不想为摩西传达的耶和华的“十诫”做现代注疏,也不采取道德律法论或道德理想主义的立场来思考现代伦理问题。找寻《十诫》与“十诫”的释经学关系,不仅徒劳,而且会错过理解《十诫》的机遇。旧约的“十诫”只是基斯洛夫斯基用来激发现代社会生活中个体的伦理感觉的符号,如他所说:“确定《十诫》与圣经的十诫的关系最恰切的字眼应是借口。”  在波兰,既有社会主义的人民道德,又有天主教的教规道德,它们都是社会的规范性伦理秩序,离开了这样的规范性,个体偶在性的道德裂缝就显露出来。从这样的意义上看,自由的伦理必然会是艰难的伦理。基斯洛夫斯基说:“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神秘的结。隐秘不可告人的一隅。” 《十诫》的叙事关乎的不仅是道德意识的冷漠,更多的是道德行为的艰难。  《十诫》的伦理思考从生命个体的偶在性出发,避开了社会制度及其意识形态与伦理问题的牵连。《十诫》以人民民主制度的波兰为叙事背景,但基斯洛夫斯基有意抹去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生活符号,避免可以让人联想到社会主义生活场景的细节。这不是为了躲过意识形态检察机关的审查,而是要让《十诫》的叙事探讨“纯粹”的伦理问题——作为现代性问题的伦理问题,成为一种叙事的元伦理学。  这种思考对于现代社会——无论哪种政治制度——中个体的人,都是有效的,无论在人民民主社会还是自由民主社会,什么叫诚实、谎言、友爱、亲情、负疚,都是每个人在自己的生活中时时面临的私人问题: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相?何谓诚实?何谓不诚实?它们的本质如何?我们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它们?  基斯洛夫斯基说,这就是《十诫》提出的基本问题。  
我想信任却没有能力(《十诫》之九)
在浪漫主义时代,施莱尔马赫曾经写过浪漫的“十诫”,其中有一条戒律说:“你不该缔结必然要破裂的婚姻。”这显然是一句浪漫的废话。谁愿意缔结必然会破裂的婚姻?谁在结婚时会设想婚姻的破裂?  可是,在现代社会,人们缔结的必然要破裂的婚姻越来越多,因为实际已经破裂的婚姻越来越多。  为什么?  传统的婚姻是由神性或天意的绳索系起来的,人们把婚姻看作姻缘也好,看作上帝的安排也好,看作八卦排得顺也好,总之不是个人能够单独决定的。婚姻自由最能表明现代的个人自由伦理的精髓:婚姻是由人意的绳索系起来的,这人意就是个体人的性情——所谓两情相悦。然而,个体人的性情恰恰最不可靠。这还不是说人的性情易变,因此不可靠;而是说,个体性情极具差异,个体性情中的欲望极其多样,如果婚姻以性情为基础,就是不可靠的。缔结以性情为基础的婚姻,几乎就等于缔结必然要破裂的婚姻,除非两个人运气好,碰巧性情相合。在传统的婚姻关系中,信任并不太重要。自从婚姻由人意的绳索系起来后,相互之间的信任就变得重要起来,它成了以个人性情为基础的婚姻的安全网。如果这网破裂了,人意的,而非神意的婚姻的碎裂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洛麦克是个外科医生,那天他从老同学——一位性科医生那里回来,已经走不动了。  老同学告诉洛麦克,他身上突然出现的性无能不是心理性的,而是功能性的,很难医治。洛麦克觉得这无异于宣判了自己婚姻的死刑,作为一个医生,他科学地认为没有性能力的婚姻是不可能继续下去的。  这天晚上,洛麦克与妻子汉嘉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懒洋洋的月光,不停抽烟。夜过三更,洛麦克终于对妻子说,自己的性无能已难治愈,她最好改嫁。  “夫妻之爱并不仅是每周两三次的五分钟呻吟,不在两腿之间,而是在心里。我只要能抱着你就满足了。”  汉嘉说完这话,就趴到洛麦克身上,紧紧抱着他。  “你还年轻,会有需要。”  “我会自己解决。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拥有的,而不是没有的。”  现代的生活感觉中,性归属了个体人的性情,而且是自在自为的性情。有每周五分钟的呻吟,不等于有夫妻之爱,没有这五分钟的呻吟,也算不上夫妻之爱。洛麦克相信汉嘉不是说的假话,她的确爱他。他们已是十多年的夫妻。但汉嘉的性需要很真实,她真能忍受?洛麦克不想骗自己。  性的需要归属于个体的总体情愫,要抑制它比较容易,一旦性欲成了自在自为的性情,要抑制它的渴求,就相当艰难了。洛麦克不太相信汉嘉能自己解决性的渴求,因为他自己清楚这种需求的自在自为。现代文化对性渴求的塑造,使它成了人的自我人格的标志。  汉嘉果然陷入情与欲的挣扎。一天,洛麦克听见汉嘉接电话的声音有些紧张,开始监听汉嘉的电话,发现汉嘉在与过去的同学斯普勒约会。斯普勒以前喜欢汉嘉,被汉嘉回绝了。如今,汉嘉借父母空置的住房与斯普勒偷偷相会。  洛麦克跟踪汉嘉,坐在汉嘉和斯普勒幽会的房门外的楼梯上,尖起耳朵倾听他们在房间里展开肉体之欢的声音。洛麦克觉得吃醋是衡量两性之爱的天平,不吃醋,也就等于对汉嘉没有欲望了。洛麦克干脆偷偷配了汉嘉父母的房子钥匙,潜入房内躲在衣柜里。  那天,洛麦克从衣柜的门缝中看到汉嘉先进来,她显得有些慌张。一会儿斯普勒也进来了,他要抱汉嘉,汉嘉把他推开:“我今天约你来,是要告诉你,我们不要再来往了……在你的怀抱里我感到感情受到伤害。我不是说你对我不好,你对我再温柔不过了。我指的是自己对自己的伤害,我会失去已经拥有的想与他一起生活的人的拥抱。”  斯普勒闷闷不乐地走了。  汉嘉突然看到洛麦克藏在衣柜里的眼睛:“监视我?为什么监视我?我软弱,但我在挣扎。我想得到你的信任,而不是监视。”  婚姻就这么破裂了。  也许,如果汉嘉没有与斯普勒幽会,洛麦克会信任她。  洛麦克对妻子的信任以什么为基础?以汉嘉的清白为基础?  基斯洛夫斯基会说不是这样。信任不以什么为基础,他是对汉嘉的爱,包含体谅她的软弱和过错,理解她的挣扎,理解她选择的艰难。信任不是猜疑的反面,而是爱的支撑,对方跌倒时抱住对方。无论汉嘉会做或做过什么,如果洛麦克爱汉嘉,就应该信任她。洛麦克一开始就没有信任汉嘉,那夜里的交谈后,洛麦克心里留下的是恐慌和不安。他担心汉嘉会守不住自己的身体,而不是信任汉嘉对他的爱。汉嘉与斯普勒的幽会,不是洛麦克对汉嘉失去信任的原因,而只是印证了他对汉嘉的猜疑,然后以搜查、窃听、跟踪来对待汉嘉的挣扎。信任的丧失是爱的丧失,猜疑、不安、恐慌只是爱的丧失的结果。  爱的丧失往往是因为一个人把自己的爱的对象想象为天使,想象为诗歌或小说中的语言,想象为一个自己梦想出来的人,总之是自己的性情虚构出来的一个人。对于现代人来说,伦理行为变得艰难,首先不是因为社会的道德观念秩序混乱,何谓善、恶已经没有了社会共识,人们难以找到可以遵循的道德品质,而是虽然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诚实、什么是信任,却做不到。自由伦理的艰难表现为个体的道德能力的软弱,有心愿,甚至有意志向善,却没有体力为善。就像有爱的欲望,却没有抱住爱者的能力。这有些像保罗说的人的罪。  我竟不明白我所做的;因为我所愿意的,我不去做;我所恨恶的,我倒去做。…  …既然这样,我所做的并不真的是我在做,而是我里面的罪在做的。……我真苦啊!谁能救我脱离这使我死亡的身体呢?……我的情况就是这样:我自己只能在心灵上顺服上帝的法则,而我的肉体却服从罪的法则。(保罗,《罗马书》,7:15-25)  身体在性的罪不是一种道德的恶,而是个体人的身体性情的欠然,这欠然的身体性情使人做不到自己所意愿的。由于个体人的身体性情成了现代人的自由伦理的基础和首要的根据,现代人往往看不到身体性情中的在体性欠然。  什么是个体人身体性情中的在体性欠然?——个体欲望。  如果从生命个体的偶在性出发思考伦理问题,首先得面对个体人的性情,而不是一些已成文的教导人应该如何的道德命题。人的性情在传统伦理学中从来就是基要问题,只不过在中古时代的伦理学中,所谓性情主要指人的自由意志,在现代伦理学中,所谓性情主要指个体人的欲望。中古时代的人的伦理意识认为,人的自由意志是有欠缺的,只有上帝的自由意志才是整全的;现代人的伦理意识以为,人的自由欲望就像从前上帝的自由意志。  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霸气书库
虚构的亲情?(《十诫》之四)
麦克今天早上离开安卡走了,好像不打算再回来。要是安卡还把他当作父亲,他是不会离开安卡的。  安卡叫麦克父亲,从小就这么叫。但麦克是否真是安卡的亲生父亲,安卡不知道。她生下来时,并不知道谁是自己的父母,与麦克的父女关系是在共同生活中形成的,他们一直以父女关系相处。但人伦关系还有别的形式,比如两个性情契合的朋友、两性之间的情侣。安卡与麦克尽管是父女关系,却好像是两个性情契合的朋友,甚至两性之间的情侣。  安卡在艺术学院表演系学艺,念三年级。上小品课时,老师对安卡在爱情场景中的做戏总不满意,说她搞不清亲情与爱情的差异,掌握不好自己的感情意向。  从表演理论上讲,亲情之亲有三种可能的基础:血缘的、两性的和随机的共同经历。但这些都只是机缘性的基础,并不牢靠。真正牢靠的亲情基础是个人的性情。性情的契合并不需要用前世因缘之类的理由来解释,由此产生的亲情也不是一种自然的血缘亲情或两性自然联姻的亲情。自然之情其实脆弱得很,自然的本质上是随机的,并非亲情的必要条件。恶劣的母子、母女、父子、父女关系或令人厌恶透顶的夫妻关系,任何时候都不少见。两个性情相契的人的相逢产生的亲情,不是由既有的人伦关系构成的,相反,性情相契的相逢产生的亲情在构成关系。但由此构成的关系又是随机的,可能是血缘亲情式的(父女、兄妹),可能是情爱式的,可能是朋友式的。  世界上相契的个人性情可能不少,但绝少的是相契性情的相逢。  安卡觉得自己与麦克就是这种难逢的相契,但她对已经养成了习惯的父女关系感到不满足,她想、她要、她渴望成为……  麦克以前告诉过安卡,她出生五天,母亲出了事。具体什么事,麦克没有讲,不是车祸、船难,就是空难。小时候安卡爱哭,也许因为没有母亲抱,她想有温暖的手臂抱。安卡哭的时候,麦克总是轻轻抚摸她的背,给她唱歌。  麦克的歌声有些混浊,嗓音不好,但温暖极了。安卡喜欢他的抚摸、他的抱、他唱的歌。为了让麦克多抚摸、抱、唱歌,有的时候安卡假装哭。有一天,麦克突然发觉安卡的乳房长大了,就不再抱她。  两年前安卡开始有男朋友。  当时,安卡有一种背叛谁的感觉,与男朋友有过肉体之欢有一种负疚感。她问自己,是谁让她有这种背叛感,她感到对谁负疚?  安卡得出的结论是麦克。每当男朋友抚摸安卡,她感到幸福,是因为觉得这被抚摸的感觉就是麦克的手在抚摸;安卡与男朋友亲近,有重复与麦克在一起的感觉。  “他有相同的感觉吗?为什么他有一次撞见我与男朋友在床上,好些天闷闷不乐?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再婚?他还不到五十岁,他在等待,等待谁?等待我长大?”安卡想。  麦克上周出差时提醒安卡别忘了付放在抽屉里的房租和电话费账单。第二天安卡却在抽屉里发现一个桔黄色信封,上面写着“给安卡,请在我死后拆开”,字迹完全陌生。  安卡带着信来到河边的树林里,用剪刀剪开信封。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白色信封,上面写着:“若我出事,请把它交给我女儿安卡。”  为什么写的不是“我们的女儿”?安卡一阵子激动,跑回家去翻麦克的旧物。这些旧物放在阁楼的皮箱里,安卡一直没有碰过,那是麦克的私隐。安卡忍不住要侵入这些私隐,打开了皮箱。里面有一些女人的什物:女式皮包、手饰、小艺术品之类。还有一张发黄的照片,是两个女人和三个男人在一起的照片。“其中一个是母亲,”安卡想,“麦克跟她是好朋友,也许还恋过她,但她已经另有所属。我的父母肯定出了什么事,把我托付给麦克。”  麦克出差回来,安卡对他说拆开了那封信,信的内容是母亲的遗言:  “亲爱的女儿,你长大了,不知你是什么样子,是黑头发?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麦克不是你的父亲。谁是你的生父,已经不再重要。错误已经铸成,请不要责备我,这是无法挽回的。麦克会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们在一起会幸福。幸福,你知道吗?那是在一起神怡的感觉。”  背诵完母亲的遗言,安卡对麦克说:“幸福?我知道什么是幸福,可是幸福就在我身边,我抓不住它。为什么你要骗我,要让我失去幸福?我说要马上结婚,与随便哪一位男朋友,有许多男同学追求我。我这样说是要刺激你,我害怕你说,这是你自己的事,你结婚吧。难道你真的不懂一个女人对你说要与别人结婚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把我抱紧点。我想要你而不是别人抱紧我,我只要你的抚摸……”  麦克承认见到安卡与男朋友在一起心里难受,而且他也不知道安卡的母亲在信中写了些什么。他指着那张发黄的照片上的一个女人对安卡说:“这是你母亲,她身后的两个男人中的一个是你父亲。哪一个是,我也不知道。我有时甚至嫉妒你的生父,有时怀疑你母亲是否弄错了,但她毕竟把你托付给我,我只能把你当女儿来爱。”  “我害怕你再婚,你也害怕我与别的男人结婚,我们都害怕失去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幸福。你知道,去年我与男朋友有了一个孩子后把孩子打掉了,因为这不是你的孩子……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想给你生孩子。我要你抚摸我的感觉,只有你的抚摸才让我兴奋。我不能与别人有孩子,不能做不可挽回的事……”  那天晚上,安卡和麦克点着蜡烛谈了很久。  安卡想改变同麦克的关系的性质:不再是父女关系,而是情侣关系。她脱去内衫,把自己的身体呈露给麦克。  安卡的身体很美,她自己清楚这一点。安卡渴望自己的身体属于麦克,他最熟悉自己的身体,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熟悉,而是一种相属的亲熟,为之而兴奋的亲熟,激活生命感觉的亲熟。安卡的身体呈现在麦克面前,她感到向上翘起的变得坚硬、炽热的乳头对麦克的抚摸的渴望:  “我不是你的女儿,我已长成成熟的女人。你想不想抱我?”  麦克走到安卡身边,没有抱她,拿起内衫披在安卡身上。  麦克不愿意进入安卡的身体,不是他不欲进入,而是不愿划破现有状态的幸福光晕。  至今的父女关系是幸福的条件,尽管这种父女关系可能是虚构的,但他不敢拆除这种虚构。他知道欲望的限制,欲求太多,失去的可能更多。安卡欲望更深、更彻底的幸福,对更美好的生活的欲望促使她要改变与麦克的关系;她感觉到欲望抵挡不过时间,如果作为女儿,自己总有一天会嫁出去。  那天夜里,安卡整夜在做恶梦。  第二天清晨,安卡被出门声惊醒了。  她从床上跳起来,发现麦克走了。她在窗口呼喊他,对他说,那封信是虚构的,她没有拆开母亲的信。她只是骗他,就像小时候假装哭,为了求得他的抚摸和歌声。  “我不再要求别的,我仍然叫你父亲,我还是你的女儿,只求你别离开我。我已经把信烧掉了,不让它再妨碍我们的幸福。”  真有那封信吗?  基斯洛夫斯基觉得,这并不重要。  这信只是一个生命线团,生活中的各种可能性机缘碰巧缠结在一起的线团。要清楚地认识、理清这个线团,人的知性力不能及。重要的是安卡对幸福的欲望,这欲望要求更多真实的亲情。  什么是亲情的真实,什么是幸福的真实?——两个人切身感受到的心怡的性情状态。  无论父女,还是夫妻,只是一种伦理规序,不一定会产生幸福,没有那种神怡的性情状态,纵有父女、夫妻之名,也不算幸福。  问题是,欲望是不是完全自由的?现代伦理意识在肯定个体欲望的自然权利时,是否同时夸大了个体欲望的自由?  自由伦理的根基是依自不依它的自如欲望,所谓的自律伦理是道德上自我立法的伦理,自我立法的正当性根据就是个体对自身幸福的欲望。出埃及时,摩西召聚心色惶惶的以色列人到自己身边,对他们颁布“十诫”。摩西说自己是传达上主的话,所以“十诫”尽管出自摩西之口,经上记的却是上主的“我说”语式。“十诫”因这种语式具有了神性权威,摩西的道德从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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