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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宝刀(高庸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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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沉思,吴嫂已自顾爬了起来,道:“贵宾光临,这地方太简陋了,小翠姑娘,你好生招待杨大侠,我这就去告诉老妈妈去……。”

何凌风忙道:“不必,我马上就要走了。”

吴嫂巴结地道:“那怎么成呢!杨大侠既然看中咱们家小翠,这是她天大的福分,纵不留宿,也得由老妈妈备杯水酒,让她陪杨大侠好好聊聊呀!”

铁头小陈也接口道:“小的去通知田爷一声,再邀罗爷他们一齐过来热闹热闹……。”

何凌风望望小翠,知道今夜是绝对无法再追问下去了,长叹一声,黯然松手,取出一锭银子塞给铁头小陈,道:“我还有事,非走不可,这个给你们买碗酒喝,但是,今夜我到这儿来过的事,千万不可对外声张,知道吗?”

铁头小陈道:“连田爷他们也——。”

何凌风道:“也不能告诉,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今夜的事。”

铁头小陈眼珠子一阵转,暖昧地笑道:“哦——小的明白了,其实,杨大侠大可放心,田爷他们都是杨大侠的知交好友,这种事,他们绝对不会……。”

何凌风不再多说,挥挥手,跨出了木屋。

小翠低头啜泣,默然无语,既没有抬头,也未相送。

吴嫂却跟着送出门外,满怀歉意地道:“杨大侠,您该不是还在生老婆子的气吧?今儿夜里没空,什么时候再来呀?杨大侠。”

何凌风迈开大步,简直是以奔跑的速度,匆匆“落荒而逃”。

唉!真是好事不出门,“臭”事传千里。

何凌风白花了一锭银子,并没有封住铁头小陈的嘴,第二天一早,“长耳”小田就得到风声,赶来了“天波府”。

尽管田伯达怎样赌咒发誓,绝不会泄漏片语只字,事情仍然被冯婉君知道了。

若依何凌风的脾气,知道就知道,有什么了不起?

难就难在他现在是杨子畏的身分。

偏偏杨子畏又是个怕老婆的人。

何凌风既然承认自己是杨子畏,就不能不“继承”杨子畏的个性,无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准备受罪吧!……

冯婉君的脸色,冷得就像一块冰,不过,她终是大家闺秀出身,倒没有搬出尿壶、算盘等等“家法”,只冷冷问道:“听说你昨天夜里雅兴不浅嘛!居然走马章台,扮起风流人物来了?”

何凌风无话可说,只有嘿嘿干笑。

冯婉君又道:“那里的女孩子想必都很知情识趣,为什么不留宿一宵,尽情享受享受,又回家来干什么?”

何凌风苦笑道:“婉君,你听我解释……。”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冯婉君的声音和脸色一样冷,语气却充满了委屈,道:“并非我捻酸吃醋,本来,男人家逢场作戏,偶一为之,无伤大雅,但你不该一个人去,更不该偷偷地去,那样反而显得无私有弊,一旦传扬江湖,岂不辱及‘天波府’的声誉。”

何凌风点点头,道:“话是有理,可是,你知道我是去做什么吗?”

冯婉君道:“去那种龌龊地方,还能做出什么干净事。”

何凌风道:“你错怪我了,婉君,我去‘凤凰院’,绝非为了冶游,是去凭吊一个人,也可以说是去尽点心意。”

冯婉君一怔,道:“噢!为谁?”

何凌风道:“你还记得我这次生病,硬说自己是姓何的事吗?”

冯婉君道:“不错,你一直不承认自己姓杨,口口声声说是叫何……何什么风……。”

何凌风道:“一点也不错,我昨夜私去‘凤凰院’,正是为那位姓何的。”

冯婉君道:“那姓何的不是已经死了么?”

何凌风道:“正因为他死了,我才偷偷去凭吊一番。婉君,你不知道那天我昏睡的时候,曾经做了一个怪梦……。”

冯婉君诧道:“什么怪梦?”

何凌风道:“我从来没有去过‘凤凰院’那种地方,可是,在梦里却恍惚自己变成了姓何的,不但常去那里,而且对那里的情景很熟悉,那儿有些人的名字,我还能一一叫出来,门户方向、屋中陈设,都记得清清楚楚……后来清醒了,越想越觉得奇怪,所以偷偷去查证一下。”

冯婉君道:“结果呢?”

何凌风道:“昨夜我去亲眼目睹,果然跟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哪儿有道门,哪儿有台阶,全都丝毫不差,你说奇怪不奇怪?”

冯婉君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骇然道:“真有这种事?”

何凌风道:“记得‘凤凰院’的情景还不算奇怪,我还认识那儿许多人,还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只是他们却不认识我了。”

冯婉君连忙掩住耳朵,道:“别说了,别说了,叫人听来汗毛凛凛的。”

何凌风索性再吓吓她,又道:“我本来只想去凭吊一下梦中情景,但踏进‘凤凰院’,忽然觉得那儿有一股阴森逼人的气氛,好像隐藏着凶险。”

冯婉君道:“你是说那儿闹鬼?”

何凌风道:“不,我怀疑那儿有黑道人物藏匿,暗中怀着阴谋,而且是企图对‘天波府’不利。”

冯婉君吃惊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念头?”

何凌风道:“我也说不出原因,反正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譬如说,好端端怎会做这种怪梦?那姓何的死得不明不白,会不会是他死不瞑目,灵魂托梦给我,有意向我示警……。”

冯婉君越听越心惊,怒意早飞到九霄云外,代之是一半惊疑,嗄声道:“七郎,你也相信鬼魂托梦的事?”

何凌风道:“怎么不信,人身本有精、气、神,普通人死后,灵魂随躯壳化散,从此消失,但含冤而死的,躯壳虽然腐化,精、气、神却不甘散去,时而随风飘荡,时而凝聚成形,那就是鬼魂,必须等含冤得伸,怨气得泄,才肯化散……。”

冯婉君摇头道:“好了,不要再说下去了,就算真有鬼魂,只要咱们没做亏心事,何必去理睬它。”

何凌风道:“如果事情跟咱们有关系,怎能不理睬?”

冯婉君道:“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何凌风道:“那姓何的鬼魂不去别家,单单托梦给我,这就表示事情可能跟咱们有关。”

冯婉君道:“七郎,你的意思是——。”

何凌风道:“我觉得那位姓何的死得可疑,‘凤凰院’内暗藏凶险,对这件事,咱们不能袖手旁观,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冯婉君道:“姓何的死因,不是有田伯达在查证了吗?”

何凌风道:“小田公然派人留在‘凤凰院’里,如何能查出真相,这种事,必须暗地着手才会收效。”

冯婉君道:“那就告诉他,叫他换换方法,改由暗中调查便行了。”

何凌风道:“不,婉君,咱们得亲自出动,不能假手他人,因为这件事很可能对咱们‘天波府’有影响。”

冯婉君道:“你准备如何着手?”

何凌风道:“今天晚上,咱们一同去‘凤凰院’,暗中探查一下。”

冯婉君不悦道:“什么?你竟然要我去那种肮脏的地方?”

何凌风知道她不会愿意,却正色道:“婉君,你一定要去,如果怕碰见不堪入目的场面,可以在外面替我接应,咱们是恩爱夫妻,我不愿你对我误会。”

冯婉君忽然笑了,欣慰地道:“原来你拖我同去,是为了避嫌?”

何凌风道:“瓜田李下,本来应该避嫌,昨夜我就应该先告诉你的,岂不省得今天这场误会。”

冯婉君微笑道:“其实,我何尝真的误会你,只不过试试你对我诚不诚实罢了,今天晚上放心去吧!有我批准,许你便宜行事……。”

话音略顿,又接道“不过,你回来以后,必须把经过情形,一字不漏向我报告,若有半点隐瞒,可别怪我‘家法从事’。”

何凌风笑道:“谨遵阃令。” ’

冯婉君道:“先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定你在前面,我会悄悄跟在后面,但有丝毫逾规行动,回来有你的罪受。”

何凌风口里连称“不敢”,暗暗却喜心翻倒。

有了这道“阃令”,尽可正大堂皇前往“凤凰院”,当面向小翠问个明白。

不过,他还是决定暗中去,因为小翠言语支吾,显然有难言隐衷,如果正面相询,决不敢说实话。

还有那个吴嫂,也必须避开,那老婆子行动诡异,常常在紧要关头突然出现,极可能负着监视小翠的任务。

主意打定,当天夜晚便再度来到“凤凰院”……。

“凤凰院”似乎并未受到“死人”的影响,仍然灯红酒绿,弦歌之声不辍,燕呢莺嗔,热闹一如往昔。

何凌风有了上次的经验,不再冒失,先在附近一家酒店里,独酌自饮,直到深夜,估计院中嫖客该留的已经留宿,该散的已经散了,然后结账起身,缓步走进了梧桐巷。

他先在巷子里绕了个圈,见院门已闭,灯火已熄,这才加快步子,踅近后院围墙外。

为防万一被人撞见,泄漏了“天波府”主人的身分,又用一幅丝巾,掩住大半个脸部,提一口真气,飞身越过后院墙头。

落身处,正在木屋右侧不远。

院中一片沉静,木屋内也漆黑无光,看来,小翠可能已经入睡了。

何凌风蹑足掩近门前,伸手试了试,门是由内闩上的,连窗子也加上了插楔。

轻扣窗门,屋里却无人回应。

何凌风不愿叫门声惊动旁人,只好寻来一块薄木片,从门缝中插进去,轻轻拨那门闩……。

“吱呀”!

门开了。

何凌风侧身而入,低唤道:“小翠,小——。”

声音忽然在唇边凝住,一股寒意,猛可涌上心头。

屋梁上悬空吊着一个人,小翠。

死者舌头伸出口外,尸体已经冰冷。

估计断气的时间,至少在一个时辰以上。

换句话说,也就是前院喧笑正盛之际,小翠已悄悄在后院上了吊。

她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何凌风昨夜来过之后,突然自杀?是为了逃避纠缠?是被人逼杀灭口?……

何凌风由于过分吃惊,连悲伤也忘了,急急将尸体从屋梁上解下来,平放在床榻上,先检查致死的原因,又查看屋中陈设。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查到。

尸体上除了颈部被勒的绳印外,并无任何外伤。

房里的陈设也整整齐齐,毫无挣扎零乱的痕迹。

看来,小翠的确是自缢而死,而且死前很平静,死志很坚决,因此未留下片语只字的遗言。

然而,她为什么要觅死呢?

就只为了另外一个“何凌风”暴卒在她床上?

抑或是为了内心那件无法吐露的隐衷?

她的死,无论属于前者或后者,都是因何凌风而起,可惜这份情意,却只为何凌风留下无限疑惑和迷悯。

她既然有死的勇气,为什么没有勇气把内心的秘密说出来木屋中一片漆黑,无灯、无语,好阴森!好寂寞!

何凌风木然站在床前,默默注视着床榻上的尸体,不言不动,仿佛一尊木雕泥塑的人像。

他所看到的,似乎并非一具冰冷的死尸,而是依偎在自己怀中,那柔情万种的红粉知己。

往事历历,如在眼前。

再想重温往日旧梦,却已不可能了。

何凌风忽然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脸上痒痒地,一股暖流,缓缓爬过面颊,渗进了嘴角。

他一向游戏风尘,不识愁苦为何物,如今,第一次尝到了这种酸涩的滋味……。

“笃!笃!笃!”

木门上突然传来一连声轻响。

何凌风一惊,旋风般转过身子,低喝道:“谁?”。

“是我。”

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道:“温存够了吗?该回去了。”

何凌风听出是冯婉君的口音,忙拉开房门,道:“婉君你来得正好,快进来……。”

冯婉君穿一件墨绿色劲装,背插双剑,显得既婀娜,又英挺,跟在“天波府”的盛装浓抹,风韵迥异。

不过,她这时的脸色,却不怎样好看,沉着脸,扬了扬眉,冷冷道:“现在进去方便吗?”

何凌风忙道:“婉君,别误会,这儿出事了。”

冯婉君道:“噢!出了什么事?”

何凌风道:“你先进来再说吧!站在门口,被人看见了不好。”

冯婉君一脚跨进门槛,略一迟疑,又缩了回去,道:“去把灯点起来,我可不愿意随便走进这种又黑又肮脏的地方……。”

没等她话说完,何凌风一探手,已将她硬拉了进来,急急掩上房门,低声道:“姑奶奶,你就委屈一些吧!屋里放着一个死人,怎么能点灯?”

冯婉君骇然道:“死人?谁死了?”

何凌风道:“就是那名叫小翠的姑娘,跟我托梦的何凌风,就死在她房里。”

冯婉君道:“她怎么会死?莫非也跟那姓何的一样,你们刚才——。”

何凌风道:“不要胡猜,尸体在床上,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冯婉君凝聚目力,望了望床榻,吃惊道:“这是被勒死的征状,七郎,是你下的毒手?”

何凌风苦笑道:“你怎么尽往歪处猜,就不能把我想得正派些吗?告诉你,她是上吊自缢而死的,我来的时候,已经断气很久了。”

冯婉君道:“既然如此,你就该赶快离开,以免嫌疑,还躲在屋里干什么?”

何凌风道:“我在查验她的死因。”

冯婉君道:“有什么好查的,一个妓院的姑娘自杀死了,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如果被人撞见堂堂‘天波府’主人躲在死人房里,传扬出去,那就变成天大笑话了。”

何凌风道:“可是,我总觉得她的死因可疑,其中或许隐藏着诡密阴谋……。”

冯婉君道:“那是她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何凌风道:“本来跟咱们无关,但姓何的既然托梦给我,咱们又恰好遇见这椿事故,事关两条人命,岂能袖手不理呢?”

冯婉君顿脚道:“我的爷,你怎么这样笨?咱们就算要查这件事,也得先离开此地,等明天再由田爷他们出面,正大堂皇着手查询,现在若被人撞见,问你为什么深夜越墙潜入妓院,我的爷,拿什么话回答?”

何凌风道:“这——。”

冯婉君道:“别忘了,你不怕人笑话,我还要脸面去见亲戚朋友,赶快跟我回去。”

说着,拉起何凌风的胳膊,硬拖出门外,何凌风实在不愿意离开,无奈强不过冯婉君,为了保持“怕老婆”的习惯,只得“妇唱夫随”,黯然离去。回到“天波府”,已是黎明时分。

何凌风迫不及待,立即吩咐去请田伯达……。

…………………………………

 

第 五 章

“长耳小田”就是这么善解人意,当你最需要见他的时候,总会及时出现在你面前。奉派去邀请他的人还没动身,田伯达已经自己到了“天波府”。

才见面,顾不得寒喧客套,田伯达便先提到来意:“杨兄,你可听到一个意外消息,‘凤凰院’又出了人命了?”

何凌风一怔,假作诧异道:“噢!谁又死啦?”

田伯达四面望望,压低嗓音道:“就是前天夜里,杨兄去偷会过的那个小翠,不知道为什么,昨儿晚上突然上吊自杀了。”

何凌风故作吃惊,道:“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自杀?”

田伯达道:“说起来,这件事恐怕会累及杨兄声誉,小弟得到消息,心急如焚,才连夜赶来。”

何凌风道:“与我何干?”

田伯达道:“杨兄,恕小弟说句冒昧话,千不该,万不该,杨兄前夜晚去,不该易装改扮,偷偷去后院见她。见她倒也罢了,不该又被妓院里的仆妇吴嫂撞见,现在小翠突然不明不白上吊死了,那吴嫂又是个嘴上不稳的长舌妇,以讹传讹,少不得就把事情牵扯到杨兄身上了。”

何凌风道:“她怎么说?”

田伯达道:“那种没有知识的妇人,还能说得出什么好话,自然是信口开河,加油添醋,说你杨兄跟小翠之间有私情,为了姓何的暴卒之事,杨兄去妓院迫问小翠,活生生把她逼得上了吊。”

何凌风轻哂道:“话由她说,也要人家肯相信,堂堂‘天波府’主人,会私恋妓女,逼死人命?”

田伯达却正色道:“杨兄,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天波府’在武林中是何等名望,绝不容有点滴玷污,这话若传扬出去,对‘天波府’来说,实在是很重的打击。”

何凌风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一定要无中生有造谣,难道教我用针线把她的嘴巴缝起来?”

田伯达道:“不用杨兄出面,小弟已经替您料理安排了。”

何凌风道:“你是怎样安排的?”

田伯达向门外一招手,道:“拿进来。”

应声进来的是何凌风见过一面的“铁头”小陈,双手捧着一个长方型木盒,躬身施礼,将木盒恭送到何凌风面前。

何凌风道:“这是什么东西?”

田伯达低声道:“请杨兄过目。”

伸手揭开了盒盖。

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并放在木盒里。

一颗是吴嫂。

另一颗却是“凤凰院”看门的那名龟奴。

何凌风心头一震,变色道:“小田,你怎么可以下这种毒手?”

田伯达谄谀地笑了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杨兄,为了维护‘天波府’声誉,为了永绝后患,只有断然处置。”

何凌风道:“但事先总该先跟我商议商议。”

田伯达道:“时间来不及了,小弟得到消息时,吴嫂已经准备把杨兄去过的事告诉妓院鸨母,幸亏小陈拦阻,飞报舍间,小弟若再请示杨兄,事情可能泄漏,才毅然吩咐先绝后患。不过,杨兄请放心,咱们已经将两具尸体衣裤剥光,合放一床,弄成因通奸引起争风的形状。这椿无头公案,绝对不会牵连到‘天波府’。”

何凌风长叹一声,道:“小田,你太冒失了,这种杀人灭口的手段,岂是咱们侠义中人能够做的。”

田伯达笑道:“事急从权,小弟完全是替杨兄着想,‘天波府’声誉得来不易,又岂能任它毁在小人之口。”

何凌风摇头道:“话虽不错,这样总嫌太过分,叫人问心难安。”

田伯达道:“杨兄若觉得问心不安,多给他们几个钱,让他们死后落个厚殓哀荣。也就是了。”

何凌风无可奈何,只有摇头叹息。

他本想托田伯达出面,调查小翠的死因,这一来,也只得放弃了。

事实上,他纵然不想放弃,也将无从着手。

因为“凤凰院”中连续发生四条命案,都是死得不明不白,寻欢客相率住足,不多久,便关门歇业了。

莺燕分飞,人去楼空,“凤凰院”已变成荒凉庭院,纵有千万疑团,又从何查起?

何凌风所寄望的线索,这一来,等于全部中断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留在“天波府”,顶替那名满武林,却“怕老婆’的杨子畏。

然而,这并非表示他已经承认自己就是杨子畏。

他心里明白,这可能是一个圈套,一个阴谋,有人利用自己傻冒杨子畏,一定怀着可怕的目的。

是什么目的?他不知道。

但他相信,总有一天,这“目的”一定会显露出来,而且绝不会太久。

所以,他只有等待、等待,耐心地等待下去……。

等待总是令人心烦的,尤其何凌风顶替着另外一个人,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他必须时时小心,处处谨慎,以防露出马脚,而又必须随时探查,以求了解“天波府”的规矩,杨子畏的起居习惯,甚至下人仆妇的姓名称呼等等。

这一切,居然都很顺利。转眼月余,何凌风对“天波府”的种种都已大致熟悉了,最妙的是,跟冯婉君之间“夫妻”的相处,竟然也过得十分“融洽”。

冯婉君对他的“管束”并不太严厉,只要他不离府外出。不跟年轻丫环们调笑,生活倒也颇“自由”。

罗文宾和长耳小田一班朋友,几乎无日不聚,或饮宴作乐,或赌钱博胜……。

日子过得挺舒服,整天只想着如何吃喝玩乐,一件正经事也不干。

一个多月下来,何凌风总算知道豪门世家过的什么生活了,这些人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除了喝酒赌钱,就是动女人的脑筋,自以为风流,其实却是十足的下流。

所谓“侠义中人”,只不过披了一层人皮,未必做的都是“人”事,偶尔行件把善举,却是为了沽名钓誉,就怕人家不知道是他做的,就怕人家不替他渲染传扬。

善欲人知,岂是真善?何凌风虽非正人君子,看了这些豪门世家的可鄙嘴脸,简直恶心透了,若不是为了大局着想,真恨不得把这批家伙全踢出门外去。

当然,他不能。

因为他正等待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而且这座“门”,也不属于他所有……。

日复一日,何凌风渐渐有些不耐了。

这天午后,他忽然觉得心烦意乱,趁大伙儿正在前厅聚赌作乐,独自抽身回到后府。

天气显得很闷热,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问梅儿,知道冯婉君刚返卧房午睡,一时半刻可能不会醒,后府静悄悄的,丫环仆妇都躲着乘凉去了。

何凌风沐浴一番,换了件薄衫,懒得再去前厅,便独自一人,走进花园闲逛散心。

信步所至,不觉又到了“掬香榭”。

坐在阴凉精致的水阁里,面临碧波,清风徐来,飘扬满室幽香,令人油然而生倦意。

何凌风打个呵欠,索性在一张躺椅上仰面靠下来,以肘支头,闭目养神。

正昏昏然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忽然听见一阵窃窃私语声。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话声随风飘入水榭,虽不十分真切,字意却也清晰可辨。

何凌风初以为是府中下人在花园里私约幽会,本来懒得去理睬,谁知越听越不对了……。

只听那男的道:“……据准确消息,二马猴子昨天已到风陵渡,就在这一二天内,必可抵达,到时候,你要特别小心,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女的道:“我真有些胆怯,听说那二马猴子精明得很,万一他——。”

男的道:“你不用怕,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尽管放大胆量去应付,只要记住务必少开口说话,其他不会有破绽的。”

女的道:“东西到手以后,干嘛不早些抽身,还要等什么?”

男的道:“不行,那猴子精得很,暗中可能也有布置,如果被他发觉太早,必然穷追不舍,反而更麻烦了。”

女的道:“我只担心夜长梦多,姓何的会露破绽。”

男的道:“放心吧!姓何的比你更用心,这一个多月下来,已经觉得差不多了,到时他自然会谨慎应付,用不着咱们替他担心……。”

何凌风心里“卟通通”狂跳起来——“姓何的”,这不是指我何凌风还会是谁?好大胆的家伙,果然是设下圈套,想利用我何某人骗取一件“东西”。

那是一件什么东西呢?

二马猴子又指的什么人?

何凌风精神陡振,倦意全消,当时便想跃身而起,循声追过曲栏桥,看看那两人究竟是谁……。

然而,他没有动。

因为水榭距岸颇远,目标显露,那男女两人又隐匿在一片茂密的花树丛中,确切方向很难判定,如果循曲栏桥追去岸上,可能人未抵岸,已经被对方发现了。

何凌风身子虽未移动,两颗眼珠子却在骨碌乱转,一面测度那两人藏身的方位,一面寻思越过水池的方法。

话语声继续随风传来,只听那女的道;“……我看那姓何的不笨,这一个多月以来,公然以杨子畏自居,绝口不提从前事,会不会心里有什么诡计?”

男的道:“他现在已经身不由己,还有什么诡计可施?纵然说出实倩,也无人相信。”

女的道:“上面有没有交代,东西到手后,怎样处置他?”

男的道:“没有。即使有交代,那也是别人的任务,跟你我不相干,咱们只负责盗取东西,旁的都不管。”

女的默然片刻,才道:“好了,你快些出去吧!耽搁太久,他们会起疑心。”

男的道:“好,我走了,记住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千万要全力以赴……。”

何凌风听到这里,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一挺身,跳了起来。

他没有循曲栏桥追出,却凌空翻身,飞上了水榭屋顶。

站在屋脊上,居高眺远,园中情景尽收眼底。

果然,西南方花树丛里,分别窜起一男一女两条人影。

男的一身宝蓝色长袍,女的着翠绿色衫裙,可惜距离太远,面貌和身材都看不仔细。

何凌风急了,顾不得隐蔽,吸一口气,从“掬香榭”屋脊上一飞冲天,横空掠过水面,向西南方扑去。

那两条人影正分头离去,男的奔向前厅,女的奔向后府楼房,突然发现何凌风掠空而来,同吃一惊,急忙闪身隐入花丛中。

何凌风沉声道:“朋友,你们躲不掉了,乖乖给我出来吧!”

花丛中寂然无声,不闻回应。

何凌风已逼近树丛外,又道:“不吭声也没有用,我早就看清楚你们是谁了,还不自己滚出来,难道等我指名相请吗?”

何凌风冷哼一声,飞身冲入花树丛中……。

咦!奇怪,树丛中空空如也,何尝有半个人?何凌风楞了,若非亲眼目睹,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男女两个身法会如此快捷,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像鬼影子一般消失了。在花丛中搜寻了一遍,毫无所获,何凌风急急转身,直奔后府楼房。

他不去前厅而选择后府,一则因为前厅人多,其中好几个都穿着宝蓝色长袍,查证不易,二则后府楼房比较近,楼上仅有少数丫环,不难封闭通路,将那女的搜出来。

冲进楼门,迎面却见梅儿随着冯婉君,正从楼梯上下来。

冯婉君穿一件鹅黄色薄衫,鬓发犹带凌乱,仿佛刚刚睡醒的样子。

梅儿身着浅红色短袄,素色百景裙,仍是先前那一身装束。

冯婉君微诧地望着何凌风道:“七郎,你是怎么啦?神色这样奇怪,直瞪着咱们主婢俩打量什么?”

何凌风道:“你们刚从楼上下来?”

梅儿道:“是啊!夫人午睡刚醒,有什么不对吗?”

何凌风不答,又问道:“你们下来的时候,可曾看见有人奔进这座楼房?”

梅儿愕然道:“没有看见呀!”

冯婉君道:“七郎,你要找的是谁?”

何凌风道:“一个女的,穿翠绿色衫裙,我亲眼看见她向楼房这边奔过来。”

冯婉君道:“那女的怎么了?你为什么追赶她?”

何凌风道:“她躲在园中花树丛内,跟一个男人相会,被我无意中撞破,就向楼房逃过来了。”

冯婉君吃惊道:“这还了得,七郎,你看见她的面貌没有?”

何凌风道:“可惜匆匆一瞥,没能看清楚。”

冯婉君登时沉下脸来,对梅儿道:“传话下去,叫后府丫环全都到这儿来,今天非查出她是谁不可,光天化日居然胆敢约男人来花园幽会,这简直太不像话了。”

梅儿道:“夫人,后府丫环有好几十人,是否——。”

冯婉君道:“统统传来,一个也不能少,吩咐她们不准更换衣服,立刻就来。”

何凌风道:“不,婉君,这样兴师动众不太好,只需派人先封闭往前府的通路,暂时别动声色,咱们暗地查寻,不难把她找出来。”

梅儿忙道:“爷说的不错,后府丫环有三四十人,差不多都有件把翠绿色的衫裙,如果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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