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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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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猛然间,就像从喉咙间挤出来的,房内的女人爆发出一连串痉挛一般的叫唤。
    那是一种销魂到了极致、失去了理智的叫法。
    持续不止。
    白吉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的眼神愈发阴冷。吴建山和陈铭生交换了一个眼色,操起旁边的一个灭火器猛地朝门锁砸去。
    “刘伟——!你他妈玩够了没有!”
    并不牢固的老式房门被砸开了,刘伟赤着身子地跪站在床上,同样一丝不苟的女人躺在凌乱的被褥里面,仍然一阵一阵地抽搐。
    “嗬——嗬嗬——”刘伟怪怪地笑着,脸上疤痕扭曲。他有一只眼被滚烫火辣的火锅底料浇进去,视力受损,这时以一种怪异的角度看着陈铭生几人。
    “白哥你怎么来了。”
    刘伟的语气仍然是恭恭敬敬的,爬下床迎过来,手底下,却是不慌不忙地扯了条内裤套上。
    白吉冷冷地在落地灯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跷着腿,一双白球鞋在这个装饰俗艳的包房中格外的白、干净,甚至是雅致。
    他掏了一根烟点上。
    “不错啊,刘伟。”烟雾袅袅地从白吉的鼻腔透出来,让他的脸在本来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更加模糊。“生意好得很。”
    刘伟干干地笑了两声,舌头舔了舔牙齿。没待他说话,白吉猛然间吼道:
    “现在什么时候?你他妈的又吃喝嫖赌不说,还在舞厅大大方方地卖摇头丸!”
    刘伟穿好衣服,抹了一把嘴,膝说:“白哥,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分寸——”白吉想起上一回刘伟泄密的事,看着床上的女人,愈发的怒不可遏,操起旁边桌上的空啤酒瓶子就向刘伟头上砸下去——
    “白哥。”陈铭生把烟叼到嘴里,眼疾手快地挡住了白吉这一下。他向床上抬了抬下巴,“白哥,这女人我查过,没事。”
    刘伟偏过头,看了陈铭生一眼,因为毁了容,他瞄向陈铭生的表情,看不清楚,好像是在笑一样。
    但是很快,他转过头,向白吉摊开右手手掌,一支微型注射器躺在掌心。
    “白哥,试过了,九头蛇的这批货,确实是真的。”
    白吉的手缓缓落了下来。
    陈铭生吐了口烟,双眉微皱,扫向床上的女人——她紧闭双眼,仍在昏迷状态,脸上一副欲仙欲死的表情。
    他进门时便观察得清清楚楚,这女人全身皮肤白皙,并没有半点海洛因过量导致中毒后产生的紫绀。
    这说明什么?
    ——说明刘伟下的量恰到好处。
    刘伟的量下得这么准说明什么?
    ——说明那缅甸佬的货,纯度和说的一模一样。
    这批货是陈铭生主动请缨接的。和九头蛇的第一次交易,白吉很谨慎,量并不大,只有不到五十克的样品,连死刑都够不上。为了将两边的毒贩一网打尽,陈铭生示意老徐,对这次交易放了水。
    这货他也验过,白,比珍珠粉还细腻。他指头上沾了点抹在手臂上,眨眼就溶进了毛孔,消失不见了。
    只有这样的一批货,才促使白吉下定决心,干这一票大的。
    “白哥,这纯度,倒手卖到北边去,起码是四千五、五千一克,咱们再多掺些石灰、咖啡因……”
    刘伟眼睛里因为纵欲而布满血丝,闪烁着凶狠而狂热的光。
    “呵……”白吉忽然笑了一声,掸了一下烟灰,似乎是感慨说:
    “马克思说,有百分五十的利润,人就会铤而走险;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犯下任何罪行,死都不怕——咱们这是多少的利润了。”
    白吉穿得像个文化人,说话也像。
    陈铭生知道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当年蹲监狱的时候,牢里精神生活空虚,他把马克思的《资本论》给啃完了,出来之后简直脱胎换骨。
    刘伟站起身来,狠着声音说:“白哥,再给我一次机会。”
    白吉的目光扫向陈铭生,陈铭生没说话,一口一口不疾不徐地抽着烟,目光淡然而明朗。吴建山说:“白哥,我去!”
    白吉猛烈地抽着烟,烟卷很快就短了。待吐出最后一口,他用力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这一趟,我走。”
    ……
    ……
    或许是连续几次大型交易的失败刺激了白吉,也或许是天生的疑心,白吉这回了下定了决心,要亲自去做成这笔大交易。
    他甚至避开了身边的人,单线去和九头蛇联系。
    陈铭生拿不到消息,心中焦躁,但他如今已经忍得住,有耐心。
    白吉丢给他一本护照,一套钥匙,一张印着白头海雕和星条旗的信用卡。
    “薇薇我已经送去美国了。等这一票办完,你就过去。”
    崭新的护照上,是他失去右腿前的照片,容貌未变,只是尚年轻,在笑。
    白吉拍拍他的肩,道:“这条腿,我欠你的。以后就享福吧。我老了,你照顾薇薇,我放心。”
    陈铭生蓦然抬起头来。
    【等我赚够了钱,就过去养老。】
    “白哥,这回你真要自己去?”陈铭生捏着卡,有些迟疑地问道。
    白吉点点头。看着陈铭生,他脸色凝重:“你们几个也要跟着。你收拾一下,明天和郭子一路出发,带好家伙,不准带手机。”
    “怎么联络?”
    “十点半在芒市客运站会合。”
    芒市,德宏州的州府,紧邻缅甸。
    陈铭生是跟着白吉从明坤手底下一步步爬起来的。白吉本人有多谨慎多狡猾,他最是清楚。
    说是在芒市会合,却不一定在芒市交易。
    白吉应该已经确定了在缅甸交界处的德宏州交易,然而德宏州茫茫大山,白吉到底会定在什么地方?
    不准带手机。
    事实上德宏州那边许多地方通信基站还没有完全修起来,有手机,信号也极弱。
    如何告知老徐具体的交易时间和地址?
    陈铭生独自一人在房中思考。
    他有些急切,也有些期待。
    因为白吉说,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将至下半夜,陈铭生和老徐通了个电话,仍是想不出一个好些的办法。他坐在床上,丢开手机,一脚踹倒了旁边的桌子。
    白吉给的那串钥匙连着护照、信用卡一起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人的记忆,是一种极神奇的东西。它是一种声音、图像、气味、感觉,以及其他一切的混合。任何一种重复的刺激,都可能唤醒整个沉睡的情境。
    那串钥匙间脆生生撞击的声音,让陈铭生呆住了那么一瞬。
    杨昭清冷干净的脸浮现在他眼前,□在大衣外的脖颈雪白修长。
    她拿出一串钥匙,放在他手中。
    【回家等我。】
    【大门的密码锁是4763。】
    4763。
    J4763。
    陈铭生忽然笑了。
    “杨昭……”
    他拨通了老徐的电话。
    “……云A8118。让各个路卡盯住云A8118,雷克萨斯越野。”
    老徐问:“什么?”
    陈铭生这时候已经变得极其确定,清晰说道:“白吉的保命车,加厚加固过,防弹。这回和九头蛇交易,他一定会开这辆。后面可能会套牌,盯紧了就行。”
    “车在哪里,白吉的交易就在哪里。”
    ……
    ……
    芒海。
    瑞丽。
    陇川。
    盈江。
    ……
    白吉带着陈铭生等一群人几乎是在德宏州的边境线上打游击。
    每个人都极其警惕。
    尤其是刘伟,陈铭生偶尔与他目光交汇,都能从他眼睛里看到不同寻常的狠戾。
    他觉得,刘伟是把这次,当成翻身的机会了。
    九头蛇也是极精明的人。
    两边都晓得这批货出不得半点的差池,都是格外的谨慎小心。有一回在芒棒险些就要开始交易,白吉不知道怎么嗅到了些风吹草动,两边人很快便散了。又过了半个来月,又约在了盈江。
    陈铭生知道,这中间最苦的,就是一直跟踪过来的老徐和弟兄们。吸取了芒棒的教训,他们愈发的不敢轻举妄动。有时候白吉进一个小镇子,就要打听有没有外人来。估摸着老徐他们风餐露宿,都是常有的事情。
    然而缉毒这件事情,什么时候容易过?
    没有安逸。
    没有止境。
    他们只知道奋不顾身地向前。出来一个毒贩,捉一个。再出来,再捉。
    这夜是十四,月亮特别大,薄薄的,纸剪的一般挂在天上,安静又冰凉。
    陈铭生伏在草丛中,心中有着异常的静谧。透过瞄准镜,他看见刘伟、吴建山、郭子已经和九头鸟的人交接货物和美金,白吉没有出现在瞄准范围里。
    他的腿坏了,不方便直接参加交易,所以充当的是狙击与护卫的作用。
    九头蛇亦有武装。
    天晓得这芭蕉山口的寂静之下,有多少杀机暗藏。
    陈铭生在等。
    还有许多人也在等。
    老徐告诉过他,这一年他们和缅甸正式开展了国际禁毒合作,建立了瑞丽、腾冲、南伞三个边境联络官办公室。这次行动,正是他们和缅甸警方在德宏州地区的首次合作,上头指示,必须一网打尽,树立标杆。
    山林安静,月光似水。
    只有芭蕉山□易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缉毒这种事情,不可避免地会使用钓鱼执法。货,不过手,定不了罪。
    陈铭生的心情很复杂,他是紧张的,可是在那份紧张里,又带着一丝丝的安宁。
    一切都会结束在十四。
    十五便是团圆。
    他有家了。
    家里有那个女人,在等他。
    钱货两清。刘伟几个每人提了个箱子,匆匆离开。
    缅甸那边忽的一声枪响,九头蛇的团伙中,一人应声仆地。
    “操——!!”
    “快退!”
    刘伟几个飞跑了起来,几乎与此同时,密集的枪声响了起来,九头蛇的武装狂乱地扫射,掩护撤退。
    有人疯狂地在喊:“丢货——!丢啊!”
    “丢你妈!”
    郭子怒吼了一声,混乱的枪声中,他左腿一弯,跪倒在地,痛苦地嚎叫起来。
    丢了货已经跑在前面的吴建山啐骂一声,回头来拉郭子。他的整个背部正暴露在陈铭生目标范围内。
    陈铭生的眼睛漆黑,冷漠而稳定地拉开枪栓,手指压在了扳机上。
    【你也知道我,自从我老婆生孩子之后,我他妈就把命当命了。】
    锐利的十字定在吴建山的膝盖位置——他扣下了扳机。
    枪林弹雨之中,一辆纯黑的雷克萨斯碉堡一般奔突了出来,目标是郭子和吴建山丢下的那两箱货。车顶探出黑洞洞的枪口,无情射击。
    亡命之徒。
    “名哥!掩护我!”
    刘伟大叫着,箱子挡在身前,向陈铭生这边冲了过来。陈铭生身后不远处还有一辆车,这是事先策划好的撤退方案。
    刘伟身强力壮,跑的奇快。
    他冲向陈铭生的位置,陈铭生刚要转身坐起来,忽然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那种不对劲来源于他的经验,就像一根蜘蛛丝一样细,轻轻一颤,让他再次转头——
    刘伟。
    刘伟从一开始,目光就没有移开他。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慢慢露出的狰狞的笑容。
    陈铭生反射性地反手拿枪,却已经来不及了,刘伟咧着嘴,大笑着。
    “名哥!名哥——!”
    陈铭生完全没料到,刘伟对他的恨已经深入骨髓,濒临绝境时竟不首先想着逃命,却是要报复他!
    刘伟已经红了眼睛,双腿双脚将陈铭生狠狠地压制在地。陈铭生亦是和他搏命,双臂筋骨暴起。
    “刘伟,警察来了,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刘伟嘿嘿地笑着,脸上的疤痕狰狞可怖。
    “名哥,我有腿,跑得掉。你就不行了,哈哈哈——!”
    白吉的雷克萨斯抄了那两箱货,便要撤退。有人摇了窗子大喝道:“刘伟你他妈的干什么!还不快走!”
    陈铭生趁刘伟这一分神之际,猛一记勾拳打在了刘伟胃部,那寸劲十足,刘伟闷哼一声,胳膊上的劲道便松了。陈铭生猛地翻身,将刘伟压在身下,他掐住刘伟的脖子,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刘伟的脸被掐成了猪肝色,他一双手乱摸,眼睛中竟然没有半点惧色,张着嘴“嗬嗬”呼吸,吐沫星溅在陈铭生的脸上。
    刘伟的力气,好像在一瞬间松懈了一点。
    陈铭生的腿撑不住太久,他想速战速决,举起拳头朝他的鼻梁骨狠狠打下去。
    那脆弱的鼻骨在他的拳头下,瞬间变了形,刘伟的脸侧到一边,鼻腔和嘴里都喷出血来。
    陈铭生打算直接制服他,却忽然觉得大腿根部蜂蛰般的一疼。
    陈铭生稍稍一顿,一种前所未有的、猛烈的凉意从腹股沟爆发出来,暴风闪电一般袭向他的全身。他的十指指尖剧烈颤抖,头皮都在发麻。
    那一瞬间,久经毒场的经验带给他的直觉让他意识到——
    刘伟给他注射了海洛因。
    怪不得刚刚那一刻,他的力量松懈了。他是在找位置,找准位置——
    血液在人体循环一周的时间只需要二十秒。
    高纯度的海洛因溶液从陈铭生的股静脉进入,瞬间进入他的心脏、他的大脑、他的神经中枢。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他用残余的意识,伸开双臂和腿,死死地缠住了刘伟。
    陈铭生的双目直勾勾地望着天边,冰冷苍白的月色下是飘雪的影子。
    雪飘着飘着,燃烧了起来。
    刘伟的拳头癫狂地打在他脸上、胸口、腹部。“操/你妈!狗日的!我操/你妈——!”
    刘伟狠命地去掰陈铭生的手指,终于拔出自己的腿来,他狠狠地一脚踹在陈铭生的头上,拎着箱子奔向那辆车。拉开车门的时候,一颗子弹准确地击穿了他的心脏。
    “生哥!”
    “妈的,别动——!纳洛酮解毒!这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快点!你们,去接应二队,包抄白吉的那辆车!”
    枪声乱,血腥味重。人影交织,叫声起落。
    一切都和陈铭生无关了。
    他瞳孔极度缩小,皮肤开始发紫。他瞪着天边的冷月,嘴唇一张,一合。再一张,一合。
    所有的景象,都混乱了。
    它们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汁,在一瞬间,四散开来,烟雾越来越大,最后又刹那间扭曲在一起,然后一同爆炸开来。
    在那迸发的最深处、所有动态的最深处,有一幅淡淡的静止的画面。
    一座空荡荡的寺院后院,有一个女人,在低头祈福。
    十四之月,将圆,不圆。
 第68章
    毒解得很及时;但是伤害在所难免;而且深入骨髓。
    陈铭生被安排在一间单人病房里,杨昭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在休息。
    文磊在她身边轻声说:“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时常陷入昏迷;你……”
    “我陪他一会。”杨昭说。
    文磊点点头;反手关上了门。
    他靠在门上;浑身脱了力一样。
    他还记得;那天抢救陈铭生时的场景。老徐像疯了一样;在医院里大喊大叫,连跑掉了一只鞋都不知道。
    那是漆黑的夜,比什么都黑。
    抢救室外有一排凳子;可谁都没有坐;老徐使劲捶着病房外面的墙,捶得声音像闷雷一样。医院的医生护士出来,看见一排穿得脏兮兮的人,他们出言制止,老徐憋气地蹲在了门口,他按着自己的脸,手都在抖。
    一起来医院的有四个人,除了老徐和文磊,还有一个跟他们一起来的人,文磊没有留在现场,他托了个借口,去洗手间。
    他想起陈铭生的脸,想起他紧紧拉住他的手,那时他的神情已经有些涣散了,可他依旧跟他们说——
    “抓住他们。”
    文磊在洗手间哭成了一个傻子。
    纯度这么高的毒品,直接大剂量地注入,陈铭生生死未卜。
    而且,就算他被抢救了下来,如此强烈的中毒,也会给他的身体带来不可磨灭的损伤。很多不能预料的后遗症很有可能会伴随他一生。
    一生。
    文磊想着陈铭生,他最后想到的不是他的英勇事迹,而是那一天,冬日的那一天,陈铭生和他在那间小标间里,他就坐在他身边抽烟,然后从他的手里把电脑抢过去,把桌面的天气系统打开,找到了杨昭的城市。
    而后,他看着那片小小的雪花,静默不言。
    文磊把水龙头的水调到最大,把自己呜咽的声音盖住。
    杨昭来到陈铭生的病床边。
    几个月了?
    杨昭问自己,也在问他。
    她没有马上想到答案,但是不要紧,她有很长的时间,她可以坐下来,慢慢想。
    好像只有半年不到,四个月?五个月?
    可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陈铭生的手露在外面,杨昭看了一会,她慢慢抬起胳膊,拉住了他的手。
    这只手依旧很宽,很大,可是却不再有力。
    陈铭生消瘦了许多。
    他的脸色很差,非常差。
    他的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也带着伤痕。
    他的头发稍稍长长了一些,遮在眉毛上面,眉头微微皱着,嘴巴也有些干裂。
    陈铭生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杨昭紧张了起来,她以为他醒了。后来才知道,那只是他无意识地抽动。
    她很快发现,这样的抽动很多次,杨昭不知道坐了多久,陈铭生的手抖了一下,杨昭抬起另一只手,将他的手稳稳地包在里面。
    可这一次,真的是他醒了。
    他睁开眼,没有完全睁开,他像一只疲惫的鸟,好像马上就要再次闭上眼睛。
    可在他最后的一瞬,看见了杨昭。
    他的目光慢慢移向她。
    他一直、一直看着她。
    终于,他认出了她,也认出了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这是真实,是真实的她。
    陈铭生的嘴唇忽然颤抖了,他的手似乎想用力,可是却没能抓住她。
    他还很虚弱。
    杨昭低下头,她的发丝垂在陈铭生的脸边。
    窗外,是一大片火红的天。
    杨昭轻轻地说:“陈铭生,我来找你了。”
    陈铭生闭上了眼镜,他的牙也咬紧了。
    “是文磊么……”他的声音弱不可闻。
    杨昭直起腰,“你怪他?”
    陈铭生的嘴角似乎动了动,杨昭觉得,他好像是想笑,可是看不出来。
    陈铭生晃了晃头,说:“不……不怪。”
    杨昭依旧握着他的手,她说:“你累了么,休息吧。”
    陈铭生说:“你住在哪……”
    杨昭说:“我自然有地方住,你不用担心我。”杨昭说话过程中,陈铭生的手又抽搐了一下,杨昭顿了一下,说:“你好好养病。”
    陈铭生沉默了。
    门开了,杨昭看过去,是文磊带着医生来了。
    “嫂子,大夫要检查一下。”
    杨昭点点头,让开了地方。
    在医生给陈铭生做检查的时候,杨昭和文磊在屋外等着。杨昭说:“检查要多久?”
    文磊说:“十几分钟吧,很快的。”
    杨昭点点头,说:“跟我来一下吧。”
    杨昭和文磊下了楼,天已经暗了,杨昭站在路灯下抽了一根烟。
    “你跟生哥说话了么。”文磊问。
    杨昭说:“他的具体情况怎么样,我坐在他身边,他的手总是发抖,一下一下的。”
    “是……”文磊想尽可能说得轻松一点,“就是一点小毛病,没什么影响的。”
    杨昭抬起眼,直直地看着文磊。
    文磊被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忍不住移开目光。
    “别骗我。”杨昭说,“你不说,我也会去问医生。”
    文磊咬了咬牙,说:“海洛因中毒,他现在还没完全好,会有点这类的反应。”他仔细看着杨昭,观察着她的表情,然后他发现,杨昭在他说话的过程中,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文磊很快说:“不过都会好的,真的,嫂子,对生活没有影响,一点都——”
    “是因为神经么。”杨昭忽然说。
    文磊闭嘴了。
    杨昭说:“毒品中毒,应该会对神经系统造成创伤。”
    “嫂子……”文磊哑声说,“你……”
    杨昭看着他,“我怎么。”
    “你……”文磊艰难地说,“你别嫌弃生哥,真的,你别嫌弃他。对了!他现在有钱了,他也能让你过好生活。”文磊似乎对杨昭有些拿不准主意,他慌乱地往前走了一步,离杨昭近了一点,他低声说:“嫂子,生哥留了一笔钱。我没骗你!他是为了你才留的,他也能给你好日子,所以……”他手握着拳,说:“你别嫌弃他,你、你留在他身边,留下来,行么?”
    杨昭听完他急促的话语,慢慢抬起头。她没有看文磊,直接越过了他,看向夜幕降临的天空。
    她感觉到,一股深深的疲惫。
    烟,燃尽了。
    杨昭掐灭了烟头,扔进垃圾箱。
    她低声说:“回去吧。”
    医生给陈铭生做完了检查,护士就进来给他换药,陈铭生头上的伤很重,纱布摘下来的时候,杨昭看见他额头上缝了五六针,伤口歪歪扭扭,就像一条蜈蚣一样。
    陈铭生现在依旧很虚弱,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护士甚至给他排了尿。
    杨昭在一边看着,他就像一个脆弱的石像,一不小心,就会碎成片。
    等到所有一切都做完,屋里重新剩下陈铭生和杨昭两个人,杨昭来到床边,她发现,他醒着。
    他在看着她。
    只有他的眼睛,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不,也不是完全一样了。
    他的眼神比之前更沉,更深,更沉默了。
    杨昭坐在他身边,拉住他的手。
    陈铭生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依旧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目光里好像有千言万语,可是最终,依旧归为平静。
    杨昭低下头,轻轻地说:“陈铭生,这跟你说的不一样。”
    陈铭生的目光更痛苦了,他张开嘴,没有声音,但是杨昭看懂了。
    他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杨昭。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杨昭的手紧了一些,她的脸色还是平淡的,“那不是你的错,那只是你的选择。”她轻声说,“只是你的选择而已……”
    陈铭生的手回应了她。
    轻微的、缓慢的。
    杨昭看着他的眼睛,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知道了,他目光中的含义。
    他在害怕。
    这种害怕来源于很多,对已知的,对未知的。
    而这种感觉,被他自己归总在一起,最后拧成一条叫叫告别的长绳,勒住了他的脖颈。
    杨昭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陈铭生贪恋这种感觉,他的脸微不可察地向那只手的地方靠了靠。
    杨昭感觉到了,她慢慢地笑了。
    她开着玩笑一般地对陈铭生说:“陈铭生,虽然我之前说过很多次了,但是我还得再说一遍——”
    她缓缓靠近陈铭生,她闻到刺鼻的药水味,她在那味道中,对陈铭生说:“你真是一个混蛋……”
    这一回,她看清楚了。
    他的嘴角的确弯了。
    他看着她,目光里依旧有那么一丝地不确定,可是害怕与恐惧,却少了许多。
    他一直想要托起她,这是从前任何时间都没有的感觉。
    他想要托起这个女人,他想要彻彻底底地拥有她。
    可是到了最后,他却发现,是这个女人,撑起了他。
    虽然时间如此短暂,可她带给他的力量,却是无法形容的。
    她不善良,也谈不上温柔,可她拯救了他,在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用另外一种更为突出而尖锐的东西。
    虽然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陈铭生用力地握紧手,但他的手猛烈地抽动了一下,没有用出力气。
    可他们的手依旧牢牢地扣在一起。
    她的手很干燥,就像她的人一样,冷冷的,淡淡的。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你才会懂得她热烈的灵魂——那就是你们同时敞开心扉。
    像陈铭生这种人,看着坚不可破,其实只是个包着硬壳的软馒头。
    任何的不坚定,任何的迷茫,都会拖住他的脚步。
    只有最坦白的人,只有最直接的人,只有最赤/裸的人,才能把他从那个幽暗安静的角落里拉出来。
    她拯救了他,在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
    用她的自我。
    虽然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第69章
    那天;杨昭一直陪着陈铭生;到他沉睡。
    其实也没有多晚,大概七八点钟的时候,陈铭生就休息了;杨昭离开病房;发现文磊不在了;换了另外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料想文磊应该是对他说明了杨昭的身份;在见到杨昭从病房里出来后;那人打量了她一下;然后点头说:“你好,我是来看护陈铭生的,小磊去换班了。”
    他年纪看起来比文磊大一点;个头不高;中等身材,穿着一身普通的半袖衣服和短裤。
    杨昭点头,说:“好,那麻烦你了。”说完,她又问他,“他现在二十四小时需要照料么?”
    那人说:“嗯,队里的人也很关心,这次他立了大功,多亏他才把白吉一伙一网打尽,他绝对不能有事,我们肯定会全力救治他的。”
    杨昭低声说:“谢谢。”
    等到她下楼走到门口了,被人叫住时,杨昭才晃神,她把杨锦天完全忘记了。
    杨昭有些愧疚。
    杨锦天坐在一楼的凳子上,看见杨昭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经过,他喊了一声姐,杨昭还是没反应,杨锦天叫她杨昭,她才站住脚。
    “小天……”杨昭连忙走过来,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说:“对不起,姐姐待的太晚了,我——”
    “我知道。”杨锦天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久候的不耐烦,他站起身,还从一边凳子上拎起一个塑料袋。
    杨昭看了一眼,杨锦天说:“吃的,你肯定没吃东西吧。”
    杨昭的确没吃东西。
    “我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吃吧。”杨昭说。
    “你明天还要来吧,什么都不吃,抵抗力就会下降,医院这种地方说安全安全,说危险也危险,而且,你什么都不吃,也没力气照顾人对不对。”
    杨昭忽然抬头看他。
    杨锦天目光坦然,毫不在乎。
    他的角色改变了,杨昭想,他改变了,他长大了。
    “好。”她说,“拿回宾馆吧,我在那里吃。”杨昭说着,朝外面走去,杨锦天跟在她身后。杨昭来到停车场,掏出钥匙,随口问了句,“买了什么?”
    “糖醋排骨。”杨锦天说,“你喜欢吃的。”
    杨昭忽然定住了,她拿钥匙的手,也停下来,她似乎是惊慑于某种片段似的回忆带给她的冲击。
    “怎么了?”杨锦天问。
    杨昭看着弟弟的眼睛,他的目光在夜色里,很清澈,带着浓浓的关心。
    这种关心只给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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