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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奴左三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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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忙乱中没想到这层,忘记给李振中留下几个熟悉边关的人……难道……裴陵想到这里,倒是一个机灵,左三知在战场上的凝重回眸不期然撞入脑海:仔细回想,以左三知的能力,足可以打倒几个胡人抢到马匹追赶自己,可他没有。难道他是为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眼竟然让自己想起了初次见到左三知的情形。
他在一群疯狂的兵士中表现得异常冷静,目光没有丝毫浑浊,每一个动作也带着特有的目的,能理智地判断着一切,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超过了在场所有的兵士,甚至超过了旁观的自己。
而辱骂也好,重责也好,甚至压倒他、贯穿他也好。哪一种方式都无法将他眼中的骄傲损害分毫。所以他非常不甘心,不甘心在军中除了刘时英,还有别人的气魄能压过自己的。
「时英,难道我的心胸比自己想象得还狭窄。」裴陵自嘲地笑了,他看看包扎后还有些渗血的伤口,伸手拽了件干净的外袍穿上,决定去城楼上,跟士兵们一起守夜,为众人打气。
***
望北城被困三日,李振中那边仍未有一点消息。而围城的胡人军队则是整天忙着攻城,就像裴陵预想的那样,仗着人多,轮番上阵,把守城的士兵累个半死还不敢休息。
裴陵这三天只睡了不到五个时辰,满眼血丝,一直跟众将士守在城楼上,谁劝都劝不下去。他怕自己一离开,手下人也泄了气。刚才望北城的文官还没眼色地过来问他退敌之计,气得他踢了那人一脚,然后叫裴勇、裴义满城贴告示,请城中的青壮年男子协助守城,共度难关。
「二少爷,回去睡一下吧。」裴勇、裴义看裴陵摇摇晃晃,便上前扶住裴陵。
这三天,很多人面对多于己方数倍的敌人都有些胆怯,裴陵怕军心动摇,就挨个地方讲些以少胜多的战役来鼓励大家打起精神,何况城中粮草充足,足以坚持到援军到来。
那帮人听裴陵这么说,而且面带笑容,才安心守城,打退了胡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可他们不知道,裴陵其实已经累到不行,脸上的血色都是暗中喝了酒冲出来的。
「不,给我沏些浓茶。然后让城中有酒的人家把酒都拿出来,等胡人攻势猛的时候就往他们身上倾倒,然后点火烧。」裴陵冷笑,他前天就告诉大家节省箭矢,加上城中油也有线,最后关头才能用,所以,先拿些酒来充数也不错。
「是……二少爷,还是睡一下吧。」裴义件裴陵眼眶都有些黑了,便想强拉着裴陵去睡。裴陵太过劳累,挣脱不过两人,骂了两人半天,还是被两人往城楼下拖去。
旁边的兵士也希望裴陵去休息,便没阻拦裴勇、裴义。裴陵实在倦极,勉强合上了眼睛靠在两个家丁身上,想让两人搀自己去城楼下找个地方睡片刻就好,可他刚开口,却听到城外远处传来了喊杀声。
「怎么回事?」裴陵振作精神,挥手让裴勇上去看看,但还不等裴勇上去,就看到一个兵士连滚带爬从城楼下跑下来,单膝跪在裴陵面前,神情激动,眼里泪光闪动,口里结巴半天,才完整地吐出两个字:「援军。」
什么?援军!
裴陵听到那两个字,忽然双腿一软,但随即,他像是忘记了身体的疲倦,满脸兴奋地跑上了城楼。
搭守遥望,在胡人大军的后面,卷起一股烟尘,那马蹄声跟喊杀声震天响起,还有无数火把,投向了胡人的营帐中。胡人阵脚大乱,攻城的兵士也匆匆撤下。
是大周军,那是大周军!看旗号,不仅仅是李振中的兵,还有一部分西路军。
「两处合兵了?来人啊,把休息的都给我叫起来。李千户,你带一千人留在城楼,其它人都跟我去。」裴陵转头,望着同样兴奋的将士们大声道:「兄弟们,机会到了,不怕死的跟我一起冲出去,围杀他们!」
「围杀他们!」
「围杀他们!」
「围杀他们!」
随着裴陵脚步所到之处,将士们全体高呼。望着提枪上马的裴陵,他们抹去了脸上的血迹,握紧了手中的刀枪。
城门打开了,满脸杀气的裴陵高举红缨枪,踹蹬策马,大吼着冲入了胡人的阵营,而他的身后,数千将士紧紧跟随,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插入了敌营的腹部。
众人怒喊着,把这几天守城的闷器都发泄在溃散的胡人兵士身上,他们跟着裴陵砍杀,不畏死亡地横冲直撞,将本就散乱的敌营搅得斗志全无,跟外围的援军一起,让那些掠夺了自己兄弟生命的人付出了代价。
血沫四溅,人的零碎肢体在刀下飞散。杀红了眼的大周军让边关局面发生了巨大的逆转。从上午打到太阳偏西,胡人疯狂后撤,大周军一路追赶,夺回了关隘,将活着的胡人全部赶回了草原。
残阳如血,为战场染上一层悲壮。裴陵望着遍地的死尸,心里生出凄凉。他跳下枣红马,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已经结束战斗的战场上徘徊。大战刚结束,忙着休息、疗伤,所以死去的同伴还来不及掩埋。看着己方兵士的尸体和敌方兵士的尸体,裴陵发现他们至死还怒目相视。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死亡。


裴陵伸出手替同伴合上了眼睛,转身,也替胡人的兵士合上了眼睛。他看到,那胡人也很年轻,手中还捏着红色的小袋,似是女子送他的,让他临死都还不忘。
为什么会这样?同样都是有妻儿父老,如果开放边关贸易,如果对待胡人的策略再怀柔一些,多加安抚,恩威并施,是不是就不会让这么多年轻的儿郎埋骨边疆?
无力感忽然拥上了心头。裴陵觉得白日里杀敌的豪气变成了一股悲伤,他站在无数死尸中,觉得眼前模糊一片。
「二少爷,二少爷。」远处,裴勇、裴义喊着像裴陵跑来。
在裴陵军队和李振中军队会合歼敌之后,这两人就奉命去找李振中所在的营帐,并请示战后事宜。李振中命令他们把裴陵找来,他们在营房那边寻不见,便问了几个兵士,结果都说裴陵在战场上。
「如果不打仗该有多好。他们都这么年轻,肯定都有妻儿在后方等着他们回家。」裴陵缓缓回头,眼底有着淡淡哀伤。
「二少爷,您还管这些干什么,将军找您呢。」裴勇没有注意裴陵的表情,他踢开挡住自己去路的尸体,跟裴义一起拉着裴陵去见李振中。
营帐中,李振中满面春风跟几个手下聊天,见裴陵进门,便很和蔼地招手,让裴陵过他面前去坐。
「将军,末将失职。」裴陵没有坐,而是上前一步,先单膝跪地跟李振中见礼。
「哪里,哪里。」李振中知道裴家是大皇子的人,所以疑心裴陵在这次事件中也有参与,但后来听望北城内守军讲,才知道裴陵不眠不休,是准备与城共存亡。
此刻见到裴陵的疲惫面容,心里也涌起爱惜,上前扶起裴陵道:「是不怪你,是那关隘手将不察,我方才派人去,听说那人在胡人大军入关时被杀了。唉,死无对证,算了,日后再说。你好好休息,这几日,望北城能死守下来都是你的功劳。」
「一切都是将军的决策英明。末将只是侥幸,如不是将军回军及时,望北城之危怎能轻易解救?」裴陵听李振中的口风,心里石头落地,但他明白这不过是暂时的安定,等事情到了朝廷上,说不准又会受什么牵连。
「小子谦虚了。英雄出少年,将来,这天下都是你们的,哈哈。对了,那天断后,那个给你牵马的左三知跟不及你的脚步,便留在我的队伍中。这次,他立了不少功劳。唉,我老糊涂了,你也累了,先下去包扎休息吧,一切庆功会上再说。」李振中捻着胡须呵呵一乐。
「是,末将告退。」裴陵点头告退,出了帐棚。战事结束后,他便让裴义去找左三知的下落,可裴义没找到,方才听李振中那么说,想来左三知应该是在李振中麾下的伤兵营了,没来见自己,显然伤势还颇重。
裴勇、裴义正守在门口,见裴陵心平气和进去、满面怒意出来,便问道:「二少爷,您这是……」
「你们两个去把我背囊里的伤药取来,有个笨蛋受了重伤。」裴陵冷笑道。
「谁啊?」裴义呆呆追问。
「啊,难道左三知还活着?」裴勇反应快,拽住裴义就跑去取伤药。两人跟着裴陵在伤兵营七找八找,终于打听到左三知是单独住在一个帐蓬里。
「将军说左三知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派小的们好好照顾左大人。」那帐篷门口的兵士跟裴陵如此解释,裴陵听罢皱眉,让裴勇、裴义先代替那兵士守在外面,自己带着药进去。
左三知经历数日的苦战,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刚刚军医来过为他上药,又给他喝了点什么,他身上疼痛,便闭上眼睛,昏昏欲睡。但半梦半醒之间,感觉什么放在了自己的鼻子前,好像是探看自己的呼吸,而紧接着,有些冰冷的气息就包围了自己。
「别、别,赶紧躺下。」裴勇上前把左三知扶住,转手将裴陵给的祖传伤药递给军医。那军医闻了闻,知道是上好的东西,便用药酒将其润湿,糊在左三知刚刚洗净的伤口上。
「左大人,下面的兵士都这么称呼你了,不错嘛。」裴陵发现左三知的呼吸还均匀,便抬手给了左三知一个嘴巴。但他手劲甚轻,像是抚摸一样,在左三知的脸颊掠过,还带着掌心那暖暖的体温。
是裴陵!左三知听到这个声音,忙睁开眼睛,要起身叩拜,结果被裴陵狠狠按在伤口上,强迫他又躺下。
「乱军之中你弃我而去,不错啊,我治你个擅离职守的罪如何?」见左三知疼得眉头都拧在一起,裴陵得意地笑了。
他用手掀开左三知的衣服,从上到下查看左三知的伤势,见到左三知胸口附近那又深又长的刀口,便又冷哼,握手成拳,在那伤口上狠狠锥了一下,疼得左三知低喊。
「大人,当时敌军太多,小人实在追不上您。」左三忍着疼,拽住裴陵还要捶自己另外几个伤口的手。
「追不上?你骗谁?」裴陵讪笑,避开左三知的推拒,把手放在左三知的腿根处摸抚,「用性命换来的功勋果然不错,连李振中都大加赞扬你。」
「将军他过奖了。」左三知勉强笑道:「我一个普通兵士能有什么能耐,不过是敢于拼命罢了。」
「别绕圈子了。跟我说说,他是怎么赢的。」裴陵邓了左三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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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他用兵有术,且打且退,依靠附近山谷险要狙击敌人,又派人跟西路军求援,两方夹击,击退敌兵后又分了部分兵马从小路疾行,来援助望北城。」左三知避重就轻。
「他怎么知道附近有山谷?他又是从哪条路派兵求援的?难道李振中大人有千里眼?」裴陵逼问,又把手上的伤药丢在左三知的脑侧:「我裴家的祖传伤药,等下找人来喂你吧。左、大、人,哼哼,李振中都说你劳苦功高,你升迁一事看来是定了。」
「大人,你何必逼我说明白。我当了多年的军奴,跟随大军在边关各处迁移,所以对很多地方都有记忆。」左三知苦笑,继续道:「加上在你帐下读了不少书,也陪大人你看了不少地图,自然记得何处有什么险要。」
「哼哼,我就知道……左三知……如果,如果……」裴陵听到想要的回答才满意。他想了想,觉得就左三知的能力,足可以给左三知升个官职。
可转念又想到,自己因为这场仗弄得前途未卜,而李振中的态度又表明他对左三知十分器重……
现在,由自己给左三知升官已经不妥了。裴陵苦笑了下,坐在左三知的旁边,用手抚摸起左三知的身体。他总有种预感,预感这个彷佛被自己握在掌心的人开始不受控制,似乎要跳脱出去,而那跳脱,又是自己不能阻拦的。
「大人……」左三知不明白裴陵要做什么。他见裴陵满身尘土和血迹,知道裴陵还没休息就来了,可裴陵现在还有精力做那样的事吗?想到军医说让他好好休息的话,又想到裴陵任意妄为的个性,左三知皱了皱眉,还是咬牙翻身,要把后面露出来让裴陵发泄。
「算了。」裴陵知道左三知想歪了。守城就让他精疲力竭,如果不是看到援军一时激奋,他恐怕连带队出城的利器都没有。
仗打完,还急着找左三知的下落,现在安心下来,才发觉身上每块骨头都异常疼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伸出手抚摸左三知的脸颊,发现这场战役中消瘦的不仅是自己。裴陵笑了,他看着左三知诧异的样子,伸手握住左三知的手,头一歪,身体一软,就躺在了左三知的身旁。
「裴……大人……」左三知见裴陵忽然倒下,慌忙撑起身体,用另只手放在裴陵的鼻下,待发觉那气息稳定,才放下心来:裴陵没事,只是劳累过度睡着了。
深红色的战袍破烂不堪,脸上也有许多泥渍、血渍,左眉上一道细小的伤口还渗着血。那个平日里英武的男人就这样带伤熟睡起来,貌似平和,眉宇间却有些形容不出的忧伤。他在想什么?他又在担忧什么?又有谁,可以替他分担那些?
左三知抬手,轻轻放在裴陵的脸上,抚摸那干裂、布满血泡的唇瓣。此刻,那曾在无数个夜里吐出残忍话语的柔软嘴唇却向在述说,面前的男人是当之无愧的好汉。
这就是裴陵吗?这才是裴陵吗?
犹豫着低下头,左三知的舌尖碰到了裴陵干裂的唇。可挨上的那瞬,却如被火烫到,猛地收了回来。
重新躺好,没有抽回被熟睡中裴陵握紧的手。左三知闭上眼睛,发现裴陵掌心的粗糙不亚于自己。
第五章
边关这场战役让朝廷震惊。李振中上了个奏折,把事情经过很隐晦地报给了皇上。
结果数日后,朝廷下旨让李振中先主持庆功,粮草将源源不断运送到边关,直到胡人真正投降为止。至于那些有嫌疑故意纵敌的人,则全部押解进京,交给大理寺审判。
战事稍歇,屯田营地恢复如常,西路军仍回原地,李振中的军队则绕望北城扎营。所有的兵士都休养生息,以待下一次战事的来临。
因为李振中住在望北城外的营盘,所以裴陵他们几个将领也都住在这里,随时待命。
左三知的伤也在日复一日的调养下渐渐痊愈。在军医说他可以下床继续练武后,他便重新拾起刀枪,日夜练习,想把浪费的时光弥补回来。裴勇、裴义来看他,他便问两人自己什么时候能回裴陵身边伺候,可裴勇的回答得吞吞吐吐。
「左三知,二少爷说你这次立了战功,可能上头会有赏赐,所以,你暂时不用回去伺候他,还是先养伤,调养好身体。」
裴勇挠挠头,搞不懂裴陵在想什么,不过前几日他让裴义去李振中那边打探,听那边人说李振中似乎对左三知器重有加,希望可以把左三知调到他的麾下出力,如此说来,裴陵不让左三知回到身边,可能也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
「不会,我一个小小的兵士,打仗也都是为了皇上和百姓,论功行赏的话也轮不到我。」左三知笑着,心说李振中在战场上对自己赞赏有加,按他的个性,应该会提拔自己,难道裴陵因为这点有所顾忌?
「这都说不准。」裴义琢磨了一下:「主帅新来前方。这边大多是年轻的将士,他从前的手下不多,按理,他会培养自己的势力。咱们二少爷好歹是裴家的子弟,算是大皇子那边的人,即使李振中想重用,可能也会被大皇子掣肘。」
「我哪有那样的好运?还是老实地遵循自己的本份吧。」李振中是否青眼有加都是后面的事情,关键是裴陵要怎么处理自己呢?左三知收刀站稳,摸娑着下巴,回想那天裴陵举止的每个细节,隐隐猜出些什么。
三人各持己见时,一个兵士过来跟三个人打了个千:「裴大人请三位去一趟。」
哦?心中有什么决定了?左三知跟裴勇、裴义两人进了裴陵的帐篷,就看到裴陵指着自己的书柜问:「裴勇,我这里的书少了很多啊。」
「这个,小的……」裴勇心说坏了,左三知看完那些书就交给了自己,自己忘记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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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裴勇是看那几本书有些发黄,怕被虫子蛀了,才拿出去晒晒,晒完收到我们的帐篷里,忘了拿回来。」裴义嘻嘻笑着,拉着裴勇的衣袖道。
「边塞风沙大,书不干燥到脆成粉末就不错了,还说什么怕虫子蛀?」裴陵听了裴义的胡诌便狠狠瞪了他们两人一眼,转头问左三知:「你伤好的差不多了。明天起,你回我帐下,还像从前一样伺候我吧。」
「二少爷,这……」裴勇、裴义听了这话非常吃惊,心说左三知立了大功,怎么也得升个小官啊,为什么还调回去伺候人呢?
「是,将军。」左三知倒没犹豫,很痛快地拱手。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裴陵看两个家丁替左三知鸣不平的模样,便斥退他们两人,走到左三知面前道:「心里不甘愿是吧?」
「怎么会?这本来就是小的应该做的。」左三知低头答道。
「你以为我相信你的回答?」裴陵抬起左三知的脸,便伸手用指腹在那唇上摸娑着,沿着那起伏,逐渐加大自己的力度,「不管怎样,在李振中最后下命令前,你就先留在我帐下伺候我……你这里还有道伤口啊。」
裴陵的手摸到左三知的耳际,发现他耳后后面还有小小的伤口。
「乱箭飞来,自然是无法躲开。」
「嗯,你先出去吧。」裴陵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放开左三知,摆摆手。
左三知躬身退出,掀起帘子前又回头看了眼裴陵,发现裴陵好像很累一样坐在椅子上,满脸寂寞的表情。放下门帘转身,左三知又看到本该离去的裴勇、裴义在不远处招呼他。
「怎么了?」左三知见两人一左一右拉自己远离帐篷,不知道两人搞什么花样。
「左三知,听到二少爷的决定,我有些不服气。便找了人去李振中将军那里打听。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裴勇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小疙瘩。
「左三知,其实事情也没那么严重,可能二少爷有他的想法吧。」裴义虽然口里是这么说的,但神情却表示他这话有些言不由衷。
「究竟是何事?」左三知追问。
「我听说……」裴勇压低嗓音道:「我们被二少爷找来前。二少爷刚从李振中将军那里回来。李振中将军当着好几个人的面说想调你到他帐下效命,可被二少爷拒绝了,说你不过是他手里一个仆役,还是留在他帐下伺候他好了。李将军有些生气,但碍于二少爷态度坚决就没说什么,但在二少爷走后,就骂二少爷不识材,说要强制二少爷放你到他那边。」
「左三知?你不要怪二少爷,李将军那边你也没有熟人,说不定看你受到将军的器重还排挤你。」裴勇拍拍左三知的肩膀,觉得自己刚才那些话似乎对裴陵有些不敬。
「是啊,左三知,二少爷虽然让你伺候他,但他对你很好啊。而且,他虽然外表个性暴烈,但骨子里是悲天悯人的。」裴义跟着点头。
左三知瞧两人一唱一和,也不点破,反正这个事情决定全都在裴陵跟李振中手哩,他们几个人的想法也左右不了什么。
而像是印证他的念头一样,几天后随封赏诏书下来的还有兵部批文,上面提升了一批官员,左三知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从一名普通的兵士变成带领百余名兵士的百户校尉。
对于一个没有军学背景的普通兵士而言,这算是很大的提拔了。
左三知不知道李振中是如何报奏自己的攻劳,但接下来的换住所、换服饰,却让他真实地感受到,他已经不再是伺候裴陵的那个亲兵了,而是裴陵麾下可以出征打仗的勇士。
「新官上任的感觉如何?」裴陵瞧着左三知一身新衣,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他带着手下的几个百户、总旗去赴李振中举办的庆功宴,一路上,遇到不少将官,那些人跟他打招呼倒还拘束,但跟左三知打招呼便热络了许多。
李振中对左三知的赏识太明显,而裴陵这次立功又没有被朝廷表彰,任谁都明白,裴陵已经开始失势,而左三知却开始出头。
「大人折杀小人了。」左三知连忙躬身。他也不喜欢那些人的趋炎附势,但既然进了官场,就得按照新规矩来。
李振中把庆功宴办得盛大,地点选在望北城外的营盘。除去轮值的兵士只能吃饭不能喝酒,其它的兵士皆允许放开胆量吃喝,营妓们也彻夜接客,让这些经历大战的兵士们好好享受一番。
裴陵一行进帐篷时,其它将官差不多都到齐了。大家看到裴陵,一起打招呼。裴陵也不客气,自己挑了个好地方坐下,又命左三知给自己倒酒、夹菜,在左三知的伺候下开始吃喝。
左三知虽有了官职,但官阶微小,加上还在裴陵手下效命,所以听裴陵让自己伺候,倒也没说什么,就老老实实地给裴陵倒酒。可李振中看到裴陵这样支使左三知,脸上却露出不满,当初以为裴陵说拒绝也是因为惜才,但这样看来,却好像不是那样了。
「裴陵,来,你这次守城有功,老夫敬您一杯。」李振中决定再次跟裴陵讨要左三知。


「。」看,李振中本想发作,但想到这次裴陵被降职,他倒也能理解裴陵的心境。毕竟如果没有裴陵带人来会合,自己不会赢得那么痛快,而且裴陵最多也是平调,不应该被降职。如此说来,肯定是朝廷上有人对裴陵不满,但为何对他不满呢?好像又没有理由。
「谢将军。」裴陵摇摇晃晃上前喝了那杯,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旁边的左三知看裴陵喝完酒腿有些打颤了,便上前扶住。
「滚开,我自己能走。」裴陵皱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骂了一句,还甩手给了左三知一个嘴巴。
这个巴掌声非常清脆,加上刚才那句骂,不由让李振中和周围敬酒的几个将官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安静下来。有机灵的,马上又张罗大家喝酒,重新带起了气氛,而李振中沉下脸,瞪着裴陵。
「裴陵,左三知现在不是你的手下,是朝廷的命官了。」李振中点了裴陵一句,又端了杯酒亲手递给左三知:「左三知,这次你的功劳很大。」
「谢将军褒奖。」左三知宠辱不惊,单膝跪地地受了那杯酒,一饮而尽。旁边的几个将官则鼓掌叫好,赞叹左三知的气魄。
「不过一个军奴出身的下级兵士。」裴陵见状反而撇嘴。
「英雄不论出身,为国选材,怎能有门第之见?」李振中回营后便派人查了左三知的一切,知道后更觉得左三知是个有志气的好汉。
「呵呵,将军自然得是任人唯贤。」裴陵笑笑,抬头看了眼左三知,发现左三知的神色仍未有改变,眼里波澜不兴,让人看不透想法。
「既然裴陵你也认为如此,那么把左三知掉入我麾下如何?我这里正好缺个了解边关形势的人,左三知在边关生活多年,很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
李振中当着众人的面问裴陵,他知道下面那些喧哗的将官们都在留意自己和裴陵的谈话。
裴陵听了这话,便慢慢道:「他本是伺候末将起居的人,侥幸立了点功劳有了官职,既然将军赏识,那下个调令不就可以了,何必问末将意见?」
「你……」听到裴陵话里带刺,李振中挑起了眉毛。旁边的左三知一看不好,便连忙跪下接道:「都是为了大周的疆土跟百姓,小人到哪都是一样的。」
「呵呵,好。」李振中听到左三知回答,觉得十分满意,他眼角堆笑,拍了拍左三知的肩膀以示鼓励,又转头看向裴陵。
「既然如此,一切听凭将军吩咐了。」裴陵举杯,又敬了李振中一杯,「将军,末将不胜酒力,先告退了。」说罢拂袖起身径直往营帐外走去,走路间还碰倒了一些杯盏。那些将官们也都很明智地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继续吃喝闲聊。
「将军,裴大人守城时死了几位得力手下,因此心情一直不好。请将军不要见怪,小人先出去送裴大人,感谢将军赏识栽培,三知定会努力,以求不负将军期望。」左三知见裴陵出去,才抱拳跟李振中施礼,随便找个理由解释裴陵的失礼。
「好,好。」李振中捻须笑着,频频点头。他旁边的几个将官也都觉得裴陵今天有些异常,但见左三知如此,便都在心中夸赞左三知得体,而裴陵不识人。
***
夜色还是一样的黑,围坐在篝火旁,兵士们的粗言鄙语也透出兴高采烈,唯一低沉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心境吧?
裴陵牵过枣红马,慢慢爬了上去。他让裴勇、裴义回帐中喝酒,自己则用脚跟一磕,让马儿便穿过堆堆火焰和兵士,小步跑出了营盘。
此时该是月上中天,可或许是近日风沙作祟,一朵朵乌云在空中漂浮,挡住了所有的光亮,让裴陵看不清前面的路。他回头望去,却见身后远处的大军营盘火光闪烁,映得周围的草木也清晰无比。
相比之下,自己的身影真是孤单呢。裴陵笑笑,拽住缰绳,继续策马向黑暗中走去。
来到边关近十年了,从一个普通的小旗兵升到了卫指挥史,其间虽然也有父亲的护佑,可那些战功哪个不是自己亲手立下的?
在边关,家世和军学的出身或许能让同僚们有所顾忌,但手下那些粗野的兵士看得只是身为男人的真才实学。
要服众,就要真的超越他们所有人。
裴陵低着头,抚摸枣红马的脊背。他和马已经走到了荒草茂盛之处。这里,草长得比膝盖还高,裴陵骑马踏进去,连踩在马镫上的脚都被没了,靴子则和那些荒草摩擦着,发出清晰的声音。裴陵见四下无人,便勒住缰绳,跳下了马,把披风随手丢在地上,躺了上去。
鼻子里面都是草叶的腥气,还有泥土的味道。风吹过,有些凉意,却还是带不走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裴陵闭上眼睛,拽了根草到嘴里嚼着,尝到苦涩后又吐了出去,重新揪了根放在口中叼着。
左三知此时在哪里呢?是不是在给李振中敬酒?他成了李振中的部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总比跟着自己好吧?
自己都从这圣旨中感觉到自己的前途渺茫,左三知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自己不被提拔,肯定是因为二皇子孝王那边有人分析了什么,说不准皇上已经明白大皇子勾结胡人、试图取边关的军权……
裴陵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手,想起刚才就是这只手,打了左三知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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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巴掌虽响,可打的力道很轻。裴陵想到左三知挨了巴掌后的不动声色,不知道左三知是否明白此举背后的深意。这相当于割袍断义的一巴掌虽然让自己在众人心目中变得恶劣,却也让他们知道左三知并非他的心腹。
这样左三知就可以摆脱曾是裴陵手下的阴影,免得日后别人因为自己跟他产生芥蒂。现在看来,自己还蛮成功的。
裴陵笑笑,觉得打了左三知的那只手隐隐作痛,再摸摸自己的额头,上面也冒出薄汗——陈年好酒劲头足。
在这里躺下去,可能会着凉生病吧,但还是不想回营盘啊。那些喧哗笑闹,那些所谓的军功战绩其实又能算是什么呢?无非是虚伪和虚名而已。
人生在世,好比一张枯叶,纵使飞过万水千山,最终还不是泯灭入了尘埃?钱财好比粪土,富贵犹如浮云,究竟有什么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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