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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第4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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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斋公这样想,恐怕就危险了。”王襞正sè道:“您立身朝堂几十年,所见弹劾当朝?”
“不多……”,”,徐阶这下表情凝重了。
“不是不多。而是极少。”王襞道:“因为首辅身为百官之师。又为皇帝cào持国务,皇帝理应爱护。对于无凭无据的弹劾”大都留中不发……对这一点。您肯定比我清楚。”
徐阶缓缓点头道:“不错。”
“当今又是位少有的温和之主”,王襞道:“他现在却公然将这份弹章明发,其意若何,相信存斋公不会不明白。”
徐阶淡淡点头道:“这是对我不满的表现。”
“然而朝中百官,却公然上本。要求皇帝挽留存斋公、严惩那言官张齐,听说一日之内。便有二百多本递上去。”王襞道:“这固然体现您的威望,但见朝中大臣一面倒。纷起支持存斋公,于皇帝会作何感想?这不正印证了张齐那句,天下人只知有首辅。不知有陛下久矣,吗?”
“是老夫的不是……”徐阶脸sè开始发白道:“不应该任由百官上书的。”他当时一时愤懑,也存了跟皇帝置气的心。嗯要让隆庆看看人心向背,所以听说百官上书。并未加以阻拦。
,自去岁以来,老夫竟妄自尊大、反应迟缓、昏招频出”徐阶不禁暗自伤神道:,看来是真的老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那,老夫该如何应对?”徐阶心情沉重的问道。
“自古以来。和国君jiāo恶的大臣、恋栈权位的权臣,就算本身侥幸得免。也会祸延子孙。”王襞道:“杨新都、夏贵溪、严分宜,这三位都当过您的首相,前两位和国君jiāo恶而不自知。后一位则旧霸相位而不肯去”结果都惹恼了国君。殊途同归。以致身败名裂,祸延子孙。至今不得平反。”
“这就是所谓能伸而不能屈,能进而不能退的人。这样的人就算不和皇帝jiāo恶,天下柔媚无过严分宜者。但也必定遭祸,何者?”王襞继续道:“您就算没见过赌博的,也应该听说过。进行赌博的人”有的想要大下赌注以求全胜,有的想要分取获胜的利益。现在您身为两代首辅、定策国老,因《遗诏》尽收天下人心,内阁中都是您的学生,您的威望到了极点,功劳也到了顶点。”
“月盈则缺、水满则溢。这也正是别人来分取您的利益的时候了!如果这时候还不急流勇退。难免要步分宜的后尘了。为什么不急流勇退。在此时jiāo出相国的印绶。把相位让给贤能之士呢?有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您所面对的局势,将大大不一样,天下人会为您不居功、不恋栈而深深感动。您会被赞美为伯夷那样清廉而声隆日久,克享遐龄,且您的子孙也会因为您的庇护,而代代昌盛,世世荣华。假如用这些和最后身遭惨祸相比,存斋公认为究竟哪一种好呢?”
徐阶默默的听完王襞的长篇大论,缓缓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能请问一个问题吗?”
“请讲。”王襞喝口茶道。
“这是你个人的意见。”徐阶眉目低垂道:“还是代表王mén提出的要求。”
“这个……”王襞有些被揭穿的尴尬。一番jing心准备的说辞,在徐阶这种看透世情的老官僚面前”还是被轻易看穿了本质。不过想想也是。一代人杰岂能被自己这个乡村野夫所忽悠?于是他抬起头,坦然道:“这是我们几个学派商量后达成的共识。认为您在坚持下去,对您对本mén。都没有什么好处。”说着深吸口气道:“存斋公,长江后làng推前làng。一代新人换旧颜。到了该jiāo班的时候了。”
“老夫已经说过。”徐阶缓缓道:“让出王学领袖的位子了。”
“我们认为,政学合一”,王襞答道:“更符合我学的长期发展。”
“明白了……”……”徐阶慢慢闭上眼睛。
第八二四章 不如归去(中)
王襞离开后不久,张居正便到了相府mén前。
当他从轿上下来,望着眼前无比熟悉的油黑大mén上的,徐府,二字,张居正一时有些失神,就在两月之前,这道大mén还将自己拒之于外。然而现在。自己却要进去,宣布此间主人的命运,世事之无常。荣辱之难测,让人不得不心生唏嘘。
府上mén子还不知将要发生的巨变,仍然像往常那样,带着,宰相mén前七品官,的矜持,微笑着站在台阶上向他问好。
“我要面见师相。
”张居正沉声道。
“阁老请进吧。”那mén子侧身让开道。
“懂不懂规矩?先去通报!”张居正yin下脸道。
mén子陪笑道:“相爷早吩咐过,您来了无需通禀,直接进来就好……”
“通报,”张居正低喝一声。便站在mén前。一动不动。
mén子不知他én子风,只好进去禀报。徐阶听了,沉默片刻,方出声道:“开中mén相迎。来人……,伺候老夫更衣。”
mén子真纳闷了,心说这师徒玩得是哪一路把戏,相敬如宾吗?
但他也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赶紧到前面,打开中mén,把张居正恭请进来。
进了相府,张居正放慢了步履,他专注的看着府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仿佛要把此间的一切,都印在心中一般,这是他的jing神家园啊,不仅有塑造他人格的灵魂之父,还是他天折爱情的冢茔之处。
不夸张的说,这里凝聚了他的半生,他的得意与失落,磋砣与荣耀,爱情与失恋,全都属于这座规模不大的相府。这里对于他”就像树林之于鸟儿一般…………
正月里的京城寒意凛然。相府院中满是凄冷萧条的景sè。那些夏日里绿茵茂密的大树,此刻只能在凄风中摇动着嶙峋老枝,光秃秃的连一片枯叶都没有,使人心生凄凉之感。张居正的内心,被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笼罩着,他停住脚、扶着墙,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抗这种无力、无助、无奈的漩涡,避免被其彻底吞噬。
见他有异,mén子上来搀扶。张居正却摇手示意”让他走开些。自己要一个人静一静。
mén子只得退到一边,远远的看着,预备着一欺他摔倒,就赶紧过去搀扶。
张居正十分清楚自身现在的处境,不自量力的掀起胡宗宪案。结果偷ji不成蚀把米,非但什么都没赢得,反而险些将自己赔上。虽然仗着圣眷、靠着徐阶这棵大树。有惊无险的过了这关,然而名声已经受损,大敌已经招惹,如今连给他遮风挡雨的大树都要倒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难道真要学范蠡挂冠而去,以避实祸?
自己才四十多岁,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光yin啊!难道从此就只能自绝官场、落拓江湖吗?况且人家范蠡已经实现了毕生的抱负”又能和心爱的nv人比翼双飞!而自己呢?
爱情已然绝望、经世济国的才华无以展布,可谓是一事无成”一无所有。
如果退缩的话,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他的心底发出顽强的呼喊”强令自己振奋jing神,直面这惨淡的人生,发誓要在绝望中寻找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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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站直身子,mén子过来殷切的询问他。需不需要休息。张居正摇摇头。沉声道:“走吧”师相该等急了。”
穿过huā厅、大厅,来到书房所在的跨院前,张居正便看到”卸去了官服官帽的徐阁老,穿一件藏青葛布道袍。戴一顶明阳巾,正站在垂huāmén下等候自己。
张居正赶紧抢上两步,来到徐阶的面前。大礼参拜道:“让师相久等了……”
徐阶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拍了拍,用力扶他起来道:“你是来传旨的吧。”
“进屋里说。”张居正站起身来,轻轻扶住了他的手臂,搀着他走进书房。对陪在徐阶身边的李翔道:“让所有人都离开这个院子。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师相说。”
李翔看了看徐阶,见东翁点头,便朝着张居正一抱拳,退出了书房。
张居正扶着徐阶在躺椅上躺下,自己也搬个圆凳坐他身边。
徐阶一直看着张居正,见他迟迟不肯开口,心里便有数了。缓缓道:“皇上有什么旨意,你尽管说,老夫已经有准备了。”
“……”张居正两眼低垂。长长呼出口气道:“皇上,让我来问问师相”,说到这,他一下哽噎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下文。
徐阶却已从他的上半句,猜出了下半句。他将那一老手向伸了过去。声音暗哑道:“是不是问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张居正低垂着头。泪水终于从眼眶中滑落。
“呵呵呵”徐阶苍凉的笑起来道:“这才像个皇帝嘛,既然不想留我,就得让我知道,不错不错。”
张居正开始还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徐阶。却见老人的泪水早顺着深深的皱玟,流到腮边了。
“师相”,张居正带着哭腔,跪在地上道:“我们罢朝吧,让衙mén继续过年,让百官联名上书!让皇帝知道,什么叫人心不可违!”
“傻话,人能胜得过天吗?”徐阶用衣袖擦擦自己的眼角,朝张居正缓缓伸出手去,深吸口气道:“还记得当年你告病回乡,我跟你说的那几句话吗?”
“记得。您当时跟学生说的是,做官要三思,思危。思退,思变,。”张居正声音暗哑道:“可这个时候。这么多人需要师相您护着,您老这一走,大家怎么办?”说着他伸出双手,紧紧抓着徐阶那只生满老人斑的枯手,眼含热泪望着他。
“老师老了,不中用了。不能给你们遮风挡雨了,”徐阶也抓住了张居正的手”紧紧地捏着,压低了声音道:“这些年,为师护着的那些人,就要拜托你了。”
,“学生,学生……,。张居正摇着头,哽咽着答道““只怕他们不会让学生继续在朝堂待下去了。”
,“能不能在朝堂带下去,不在他们,在你自己!。。说到这里徐阶的声音变严厉道:,“老夫的教训你没看到?在这个大明朝,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圣眷是实在的”说这话时,徐阶语调中充满凄凉,但很快又恢复冷静道:,“你是皇帝的老师,简在帝心的辅臣,明着动你他们不敢来,暗着整你也不敢太过分,你只要xiǎo心谨慎,忍百般不能忍,韬光养晦。捱过这最难的一段即可……。。
,“难道只能被动挨打吗?。。张居正黯然问道。
,“当然不是,防御有被动防御,也有主动防御。。。徐阶向他的弟子,传授着高端乌龟功的心法道:,“采取主动防御,便有可能化被动为主动,使局面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那学生该如何去做?,。张居正问道。
,“你要做好三件事。第一,你把老夫去意已决的消息带回去”就可以重拾帝心了。”。徐阶缓缓道。见张居正要说话,他一抬手道:,“听我说完,非常时期行非常事,人再强强不过天”老师不能跟皇帝硬抗,不然会祸延子孙,也会让你们跟着遭殃。”,早些时候王襞的话。将徐阶的信心彻底摧毁。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打算硬撑下去,转而开始考虑,后事,了……离开后的事情。
,“但老夫的声望摆在那里。。。徐阶有些自傲道:,“如果我不心甘情愿的走。皇帝还真无法收场。劝我主动归隐。是个莫大的功劳。你要拿到。不能让别人占去。”。顿一顿道:,“不要担心朝野非议,只要老夫不在乎。谁也不能拿你怎样,至于区区蜚语,让他说去就是,大丈夫立身处世,焉能不被人议论?”,,“师相。。张居正这一声。充满了感情,他知道,此刻老头是掏心掏肺。要助自己最后一臂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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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圣眷最重要,但当今圣上柔弱”并不能保你在朝堂安稳。所以还需要再做一件事。”。说完第一件事,徐阶接着说另一桩道:,“那就是上书皇帝,把高肃卿请回来。。。
,“这……万万使不得”。若非是此情此景,张居正都要以为”是不是老头在试探自己。不由连连摇头道:“他是老师驱逐的政敌,我怎能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呢?”
,“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一切以你为重……”。徐阶的老脸上写满坚决道:,“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是皇帝肯定高兴,知道你是心向着他的;二来,高拱也会感念你,加之你们本来关系就不错,加之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直人,这种人只要你放低身段、曲意奉承着点,还是好相处的。。”顿一顿道:“三来嘛,这个活土匪一回来,肯定是要喊打喊杀的,把那些人的矛头全吸引到他身上,你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
,“这样做唯一的坏处,就是你又要受些非议。”。徐阶把张居正从地上拉起来道:,“还是那句话。些许非议算什么,世人最是健忘”过不几年就不记得了,想当年”先帝在上书房的柱子上,写了,徐阶xiǎo人、永不叙用,八个字。对我恨成那样。可后来还不是重用了我?人在官场上,要一直往前看,过去做错的事情。就让时间来弥补吧,关键是把现在的事情作对,未来一样会辉煌。
徐阶絮絮叨叨的说着,张居正垂泪听着。他知道,这是老师最后的耳提面命了。直到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有一个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老师是多么的幸福。
日后天各一方,虽然可有书信往来,但这种谆谆教导,恐悄再也没机会聆听了。
,“把这两件事做好,可以保你安稳。但想要施展抱负的话,还得才第三件事,隆庆一朝,你怕是争不过沈拙言了,那就把目光放长远,想办法去教太子吧,当今纵yu无度,不是长寿之相,未来终究是太子的。你只要把这三件事情做好,就任他们折腾去吧。看谁能笑到最后。。。说了这么多话,徐阶深感疲倦。松开张居正的手,靠在躺椅上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虽然不在了。但赵贞吉、朱衡他们都在,你们日后相互帮衬,团结一心,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们。”
见徐阶已经把他将来的路。考虑的十分周详了,张居正心下大定,师生俩又说了许多体己的话。徐阶也把最担忧的心事说出来:“这些年我一心扑在朝堂,对家里人疏于管教,几个逆子都不成器,搞出了不少是非。。。
张居正点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
,“老夫在时,自然没人会说什么。”,徐阶忧虑道:“但我一旦致仕,难保会有政敌以此攻击我。。。
,“师相放心”,张居正知道徐阶的意思。就差拍胸脯道:,“几位世兄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不会让人利用他们。给您添烦恼的。“”
,“那就多谢了。。。徐阶客气道。情绪本就低落。又说了这么多,他也真累了,便流露出送客的意思道:,“还有没有要问的?”
,“真有个问题,一直在学生心中很久了。”张居正道:,“今天不问,怕以后再也没机会问了。。。
,“问吧。。。徐阶强打起jing神道。
,“学生虽然平生从不服谁。。,张居正面sè复杂道:,“但不得不承认,沈拙言确实处处压我一头…………您为纤么会一直支持我,而选择打压他呢?。。
第八二四章 不如归去(下)
更新最快 这个问题。 亘在张居正心中已经许久”他当然曾试着自己解释。也有一些合乎情理的〖答〗案……例如,比起羽翼丰满的沈默来说,自己这个始终没有独立的学生,自然更便于徐阶日后控制。就算退回松江老家,他依然遥控指挥自己,当他的太上阁老。
再比如,沈默已经自成一派,若是掌权。自然要用自己的,夹袋中人”则徐阶的铁杆和心腹,必然要边缘化。甚至被排斥。这样会使徐阶的影响力,大大减弱甚至消失,肯定不是他想看到的。而扶植自己上台。用什么人他说了算,就没有这层顾虑。
诸如此类的假设还有很多。然而张居正仍然无法说服自己,因为他不相信堂堂一国宰相,会如此自私自利的看问题,这也完全不符合徐阶对自己多年的教诲。
“”,听了张居正的问题,徐阶沉默良久,方才定定望着他道:“通过这次的事情,你还没发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着目光透出不可思议道:“我至今仍然无法相信,他的目标会是我,大明开国二百年,敢于欺师灭祖的有几个?”
“……”张居正也沉默了。是啊,就连他也一直以为,沈默最多是想把自己和李春芳搞出内阁去,想不到这个疯子竟然绕过他俩”直接把徐阶拉下了马,虽然沈默没有直接出手。但饱尝个中滋味的徐阶张居正,都十分确定,他就是隐藏在幕后的那只黑手,和去冬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本朝以理学立国,对,天地君亲师,的绝对服从和尊重,就是这个礼教社会能够维系的根本所在。“天、地,是虚的,君、亲、师就成了大明朝二百年来的权威。臣对君的服从、子对父的服从、徒对师的服从。便是这个等级社会存在的前提。所以任何“下克上”都会被视为大逆不道,为整个社会所不容。
当然近些年来。随着王学的兴盛,〖自〗由、无拘的思想在士人阶层中广为传播,许多人开始不把礼教当回事儿。然而作为士大夫阶层,尤其是朝中大臣,还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唯恐身败名裂,还要遗臭万年。
然而那个平时看似温良恭俭的沈江南,却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虽然因为当事双方永远不会公开承认这一点。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但他毕竟是干了。
只要干了,就说明他敢把三纲五常塞到茅坑里。一旦让这么个对皇帝、对父亲、对老师没有敬畏的人,掌握了国家大权,天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
在那一刻,张居正脑海中闪过了,庆父、王莽、曹操、杨坚、赵匡胤……”等一系列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英雄好汉,不禁出了一头大汗。 然而直觉又告诉他,沈默不会是那样的人,况且大明国事虽顽”却还没到风云际会、改朝换代的时候。只要沈默没彻底疯掉。就该知道哪怕平时再多人对他发誓效忠,但一旦他要造反篡位,那些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把他卖掉。
“他还不至于,有不臣之心吧?”于是他低声道。
“那倒不至于。”徐阶缓缓摇头道:“但却有变成王介甫的危险。”又轻叹一声道:“而且我感觉。他会比王文公更危险!北宋亡于王安石乱政。我不能让大明亡在他的手里。”说着目光变得凝重起来道:“我得为祖宗社稷负责啊……,…”
“学生也有改草的夙愿。”听了徐阶的话,张居正心里竟没来由的腾起一丝酸涩道;“您就不担心,我会乱国吗?”
“呵呵,为师观察你十几年,若对你没有信心”又焉能一直将你视为不二传人呢?”徐阶捻须笑着,目光怪异的看看他道:“你和他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你看似激进,其实骨子里。是跟为师一样的人”我们的目标都是致君尧舜、救治时弊,不会跟祖宗成法过不去”,见张居正要说话”徐阶微微抬手道:“不要不以为然。人最难的就是自知,孔子曰,五十知天命”人在半百之前。是无法真正看明白自己的……”
“若是老师”张居正不想面对徐阶的评价,便转而问道:“他整天把“革旧布新,挂在嘴上……”,……”
“高拱的才干在你二人之上”但太不会做人。”徐阶却从另一个角度回答道:“让他干上几年,就把人都得罪净了,皇帝也保不住他……但他能给继任者打开局面。如果你能有办法,接上他的班的话,将会成就不世的功业。”
“那可真不容易……”张居正苦笑道。
“宫里的风、内阁的云,朝廷风云变幻。谁说的准?”徐阶却淡淡道:“再说你不是一个人在作战,老夫虽然下野,但在你没能当上首辅前,是不会罢休的。”
“师相,学生已经没了那份痴念。”张居正的笑容更苦道:“拙言和我都属鸡,却比我整整小一轮,我是靠不过他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徐阶冷冷笑起来道:“老夫自有办法断了他的念想……”徐阁老气量很是不大,平生还没吃过那么大的哑巴亏,自然不会跟沈默善罢甘休。
“老师果有办法?”张居正心中暗喜道。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徐阶却淡淡道:“只管做好自己就是”
结束了和徐阶谈话,张居正告辞出来”看到阁老从里面出来”轿夫连忙压下轿杆,掀起轿帘。
再次回望一眼那熟悉的门洞,张居正便坚定转回头,上轿坐定。沉声道:“走吧。”
暖轿缓缓抬起,慢慢向前。距离相府越来越远,张居正到心也越来越坚定……
把过去的回忆、曾经的依靠、一切的不成熟”全都留在身后的府邸中吧。
从今天起”我将是自己,而不是谁的学生。我要独自面对一切!我要证明自己,离开了老师的庇护,一样能笑对风雨、直面艰险。最终如苍鹰般翱翔九天!
因为我是张居正…
张居正一同内阁,便听说冯保来了,想必是皇帝对结果迫不及待,故而让贴身太监过来问话。
不敢怠慢。他只除下厚重的大氅,便来到西间的会客厅”果然见冯保穿一件豆青坐蟒曳撤,悠闲的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室内的陈设。这个会客厅。是张居正专用的。房子陈设典雅器具考究。就连摆放时huā盆子的小座子,都是用黄huā梨木雕琢而成。
“冯公公好雅兴。”屏退左右以后,张居正在门口出声了:“颇有些,此心到处悠然,的意思。”
“呵呵……”冯保闻言站起来”笑着朝张居正稽首道:“苦中作乐罢了。阁老就别笑话我了。”
两人家暄着就坐看茶,张居正有心和他联络感情,便不急着入正题。他打量着冯保的衣料细薄柔和且很有坠性。一看就是上乘丝品。便称赞道:“冯公公这件蟒衣的料子真是讲究,穿起来很有大家风鬼……,…”
“瞎穿而已……”,冯保嘴上谦虚,但脸上已经笑开了话道:“这是苏州织造局新进贡的面料”过年时皇上恩赏了两匹,阁老若是喜欢,回头我让徐爵给您送一匹去。
“君子不夺人所爱。”张居正婉拒道:“何况我也没穿新衣的心情,还是不要糟蹋布料了。”
冯保闻言同情道:“确实太难为阁老了。”
“我们作大臣的,为了皇上”背些黑锅也不算什么。”张居正淡淡道:“公公回去只管跟皇上说,元翁早就有致仕之心,如今去意已决,强留无益。”
见他竟圆满完成任务,且似乎,獭子过水一重皮,毛都不湿一根,。冯保不由赞道:“阁老真高手!”
“冯公公过奖了。”张居正虽知道他是称赞,无奈却总觉着刺耳,便轻舒口气道:“过年时。有人送了我几幅画,其中不乏前人真迹。元翁这一走。内阁要忙乱不知多长时间。我也没功夫品鉴了。”说着看看冯保道:“美人守空闺、宝物无人赏。都是莫大的罪过”就请公公替我赏了吧。”
“这个……”,冯保是个有文化的太监”酷爱琴棋书画,对品鉴收藏也颇有造诣,所以最禁不起这方面的诱惑。,但想到自己已经决心和外臣保持距离了,只能干咽吐沫道:“如阁老说的,君子不夺人所爱。”
张居正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则也不会己巴的行贿,便装作可惜道:“可惜了那《溪山行旅图》和《松风阁诗》,要明珠暗投了。”
冯保一听就瞪了眼,讪讪笑着改口道:“要是阁老忙不过来”我先帮着看看,看完了再还你就是。”
“甚好甚好。”张居正行贿成功。还要道谢道:“就知道永亭兄是雅人。必会怜惜这些墨宝的。”永亭是冯保的字,作为一代有文化的太监。冯公公不仅有字,还有号,双林,。
果然是拿人手短,冯保本都要走了,现在又坐定了,压低声音对张居正道:“太岳兄,有两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何事?”张居正听他又叫自己“太岳”知道这死太监还是可以收买的。
只见冯保瞄了瞄窗外,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今日这事儿,是谁的主意?”
“不知道。”张居正不动声色道。
“是陈宏”,冯保眨眨眼睛,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道:“这老东西不简单也不单纯,你以后可要小心提防。”
“他到底是谁的人?”既然冯保提起这茬,张居正不得不问一句道:“我的意思是,他和外廷哪个是一条心?”
“和谁都不是一条心。”冯保道:“他对皇上忠得很,但也有小算盘。”说着有些无奈道:“其实他能复出,大出我们的意料,因为皇上虽然一直没忘记他,但原先只想让他养老。并没有启用他的意思。后来滕祥让人查他的底细,发现是马森临走时,向皇上推荐的。之后两人还联系过。在这之间给他们传信的。好像是个叫邵芳的。”
张居正默默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还有一件事,皇上年前派人去河南来着……”,冯保心说,你送我两样宝物,我还你两个价值连城的消息,这算两不相欠了吧?便站起身道:“后面的事儿。您自己想。我不能再说了。”
“多谢永亭指点迷津。”张居正抱拳道。
送走了冯保,张居正回到值房,心中波澜起伏道:,看来皇帝也有起复高拱之心,我可得抓紧了,不然让人啖了头汤,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于是打定主意。下次面圣的时候”便正式提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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