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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第3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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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想着,沈默对海瑞所言的抵触情绪,渐渐消失了……其实从开始,沈默为什么那么失态、那么害怕,那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前世虽然对大明的历史了解不多,知道的人物也屈指可数。但偏偏其中就有海瑞,而他知道让海瑞青史留名的事件,便是上疏骂皇帝!

    更悲哀的是,他竟然不知道海瑞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历史书上没说,他也没关心过,只把它当成伞故事而已。但现在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故事就成了事故,按照沈默对皇帝的了解,这海瑞估计是不得好死了……这也符合英雄人物的宿命,不都是先舍生取义,才能永垂不朽吗?

    作为海瑞的老上级,沈默是不愿看他走到那一步,更不愿被他牵连。

    所以今日见到海瑞之后,他宁肯置家里人于不顾,也非要跟着海瑞来他家,实指望着跟海瑞讲一番,致中和,的平庸之道,希望这家伙能管住嘴巴,不要祸从口出,累及亲友。

    但让海瑞一番教训,沈默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原先的目标,而且被他说得越发心潮澎湃起来。他不由想到自己一生的志向,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却越发觉着遥不可及了呢?

    是因为缺乏勇气蜘……

    虽然已经做了很多事,但沈默深知,如果不给那肆意妄为的皇权,加一个笼头的话,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沙上城堡、镜花水月,逃不了人亡政息的命运。但心中的恐惧,让自己每每想朝那个方向迈步,却又每每蹦蹬,不由退缩。

    现在明明有个机会,能让自己向着那个目标大大的靠近一步,但代价也可能是无比惨重的,做还是不做,真的值得做吗?这些新生的问题盘旋在脑海中,让沈默无比纠结——

    整顿饭沈默都吃得心不在焉,最喜欢的菜饼一筷子也没动,草草用过之后,雅说还有事,便匆匆打道回府了。

    海老夫人母子将沈大人送到巷口,望着轿子远去,才摇摇头,回到自己家里。关上门后,海老夫人让儿子随自己进了东厢房,便板起来脸,坐在父亲的牌位边上,却让海瑞跪在堂中。

    海瑞虽然很听母亲的话,但毕竟已经四十多岁,又是朝廷命官,脸上有些挂不住道:“娘,有什么事儿吗?”

    “你是翅膀硬了,”海老夫人一杵拐杖道:“连为娘的话也不听了吗?”

    “孩儿不敢。”海瑞赶紧跪在地上道:“孩儿做错了什么,请母亲责罚。”

    “我问你。”海夫人扶着拐杖,身体前探道:“方才你与沈大人,都说了什么昏话?”

    “没说什么……”海瑞讪讪道:“闲聊来着。”

    “闲聊?”海老夫人冷冷笑道:“能把今天之骄子聊得魂不守舍,我儿真是一代铁嘴啊!“

    “也许大人有心事”,海瑞呵呵笑道:“也许不太舒服……”,

    “放屁!“海老夫人粗暴的打断他道:“你的嗓门那么大,我在厨房听听一清二楚”,说着冷笑一声道:“怎么,有胆说,不敢认?”

    “既然母亲都知道了,那还问什么?”海瑞一脸尴尬道:“是的,我就是对国事发表了些看法,沈大人也不是外人,不会惹什么麻烦的。”

    “还不说实话?!”海夫人彻底被激怒了,颤抖着伸手指着儿子道:“掌嘴!“

    海瑞马上给自己一耳光,见母亲不喊停,只好继续左右开弓打下去,他的脾气也大,人家是越打越轻,他却是越打越重,不一会儿竟然连鼻血都倘了下来。

    海老夫人见状肝肠寸断,抱着海父舟牌位哭得挠心挠肺道:“老爷啊,你看这逆子,却要伤死咱们的心了,他怎么就不能让人省心呢?”

    见母亲悲痛欲绝,海瑞赶紧停住手,膝行上前,抱住母亲的腿,流着泪道:“娘,孩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伤心?”

    “我海家三代单传,如今到你却要绝了嗣,你对得起你爹吗?”海夫人一边揪剃l子的头发,一边哭着数落道:“我一个人守着寡,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还没享两天福,你却要掇下我去找死,你这是对得起我吗?”

    海瑞无言以对了,只能默默的流泪。

    海老夫人以为自己说动了儿子,便擦擦泪,深吸口气道:“儿啊,听娘一句,要是你真能让万岁爷幡然悔悟了,那纵使搭上咱们一家,却也是值得饿可这事儿连国老尚书都不敢插嘴,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拼着命不过一声屁响,万岁爷怎么肯听?纵然肯听,也不可能改呀……别忘了狗改不了吃那加……儿啊。

    听见母亲也如此劝自己,海瑞十分难过,流泪道:“娘,您从小教导孩儿苦读诗书,效法圣贤。不是正是要孩儿为国为民,俯仰无忧,吗?现如今朝政日非,民生日敝,可笑那些大官人,为了爵禄身家,只知道明哲保身,竟无一人敢直言劝谏!适才我跟沈大人说那些话,实指望他能诤谏君王,作此天下第一该做之事。”说着叹口气道:“谁知他看似不同,实则无两,竟左右推脱,不敢答应。如此看来,指望这些人是不行了,孩儿只有挺身而出,不然君王永无悔改之时,这天下黎庶,也永无解脱之日了。”

    听了儿子的话,海老夫人面色稍缓道:“可是为娘也没叫你搭上性命啊?”说着伸手轻抚儿子那瘦却刚毅的脸道:“儿啊,你是咱们海家唯一的根,是我和你媳妇,还有你未出世的孩儿唯一的依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怎么活?就是死了,也没法跟你泉下的爹爹交代仆……”

    海瑞无言了,他在沈默面前能理直气壮,但对自己的家人,却只有满腹的歉恶

    海老夫人见劝说起了作用,点点头道:,我听说书先生讲,一切都是个运数,天降尧舜,四海生平是苍天赐福:君王无道,苍生苦难也是天定劫数,不是凡人能改动的!”说着苍声一叹道:“非是为娘贪生伯死,但圣人云:,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我儿本就不是当官的料,如今也当过知府,做过事情了,也不负了平生所学。既然朝廷昏暗,侧不如挂冠而去……琼洲老家还有几亩薄田,养活咱们这几口人也够了,还能享今天伦之乐,岂不强似受这份煎熬?!”

    听了母亲的话,海瑞终于默默点头道:,娘,孩儿知道了,我不会草率行事的……”

    见自己一番口舌没有白费,海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轻轻摸着儿子微肿的面颊,埋怨道:“你这孩子,没轻没重的,那是自己的脸啊……”,

    海瑞点头笑道:“孩儿知道,不是别人的屁蜘……”,终于把老夫人也都笑了,母子俩笑作一团,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也随着这笑声,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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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三章 鸿雁几时到(上)

    心事重垂的回到棋盘巷,天色已经不早,孩儿们正在柔娘的监督下,准备洗脚睡觉口见老爹开门进来,

    阿吉和十分顿时又不老实,缠着沈

    默要他讲,在东南打土匪的故事。

    沈默笑道:“那也得先把臭脚羊洗了吧,我说十分,你这个汗脚随谁呀,一开门就能把爹给熏倒,怎么

    开口讲故事?”

    十分无奈,害羞的低下头,把脚放进水盆里,小声都囔道:“不给生双香脚,回头还怪咱”

    边上的阿吉却兴高采烈道:“爹,我脚不臭,不用洗了吧。“说着还扳起脚丫道,不信你闻闻。””闻你个大头鬼……“沈默被气得够呛,在他脑袋上弹一下,道:“自己闻个够吧,洗脚!“阿吉痛得

    抱着头,口中却小声嘟囔道:“故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这是《苟子》中的一句话,意思是指事

    先不教商人,一犯错误就加以惩罚,不禁会导致暴力频繁,也无法帮人改正错误。

    沈默不由被逗乐了,笑道:“行啊小子,开始一套一套的了。”

    十分嘿嘿笑道:“那是,不能给爹丢人孙,”

    谁知沈默转瞬变脸,又在他头上弹一下,道:“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下次把先贤之言背完整

    了。”

    阿吉估计再说还得挨打,这才乖乖和十分头对头的洗脚。

    沈默的目光又瞥向平常,见小儿子的脚也没在盆里,而是悬在床沿kan着两个哥哥发笑。”小平常也皮痒了?”沈默吓唬他道:“怎么还不洗脚?””爹,我洗完了。

    “平常赶紧捂住头,可怜兮兮道:";求你别打平常。”

    ";是么?”沈默被两个大的弄得疑神疑鬼,眯眼kan着平常道:“真的洗了?””半常确实是洗了。“边上的柔娘笑道:“这孩子像个小闺女,远不如两个哥哥活泼。”

    ,活泼,你也太会用词了,“沈默笑道:“我kan是活宝吧?”

    这时阿吉和十分一齐道:,我洗完了。”说完两人互瞪道:“我先洗完的!”“是我先好不好!”";你

    是后洗的!“”这叫后发而先至!“

    便为谁是第一吵起来了。”别嚷嚷了,第一名没奖。”沈默给两个臭小子一人一下道:“还不滚去被窝!“阿吉和十分才磨磨蹭蹭上了床,趁着老爹不注意,便你

    戳我一下,我给你一下,片刻不得安宁。

    望着又在床上开了战的兄弟俩,沈默真心实意的对柔娘道:,你真不容易啊。”

    听到老爷的体谅,柔娘高兴的笑道:“习惯就好了,他们其实很懂事的,也很照顾弟弟,就是有点……“想一想,道:“精力过剩了。””可不是嘛”,沈默笑道:“这么大的男孩子,就像永远不用睡觉似的。”

    ";那么,可以不睡觉了吗?”听了沈默的话,阿吉和十分同时停下动作,抬头问老爹道:“我们可以出去外吗?””不行!“沈默登时黑下脸道:“从现在开始,谁要再说一句话,不仅没有故事听,还要领受我们沈家的无敌、生不如死、永生难忘

    的八十八路家法。””那是什么呢?”两个小子无比好奇,却还不忘补充道:“就问这最后一句。”

    ,试试就知道。”沈默挽着袖子道:“谁有兴趣给兄弟们演示一番?”

    这下三个孩子一起摇头,谁也不敢尝试那套听着就很吓人的家法。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三个小子都哄睡了,屋里的灯都熄了,只剩下沈默手便一盏烛台。在插色烛光的映照下,已经进入梦乡的三个

    孩子,样子那样的可爱,让他心也变得无比柔软。他坐在床边,端详着这个孩子长长的睫毛,那个孩子紧闭着的小嘴,还有偶尔伸到脸上挠两

    下的小手,真是怎么kan都kan不够。

    这是自己的孩子呵,上帝赐予自己最珍贵的礼物啊,沈默暗暗对自己道:,让他们快乐的长大,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啊。,便把孩子们的

    被角仔细掖好,亲了亲每个人的额头,才端着烛台轻轻走出了房间——

    蹑手蹑脚来到正屋中,便见若菡披衣坐在小床边打盹,但她睡得很轻,听到声音便睁开眼,打个哈欠;都哄睡了?”

    沈默点点头,走到小床边,kan着女儿睡得正香,小脸蛋完美的无与伦比,让他忍不住kan了又kan。

    边上若菡抿嘴笑道:“别kan了,闺女是自己的,啥时候kan都行。”说着为他解去外衣道:“炉子上热着银耳羹呢,想吃一玩吗?”

    ";不吃。”沈默摇摇头,自觉声音有点大,怕吵着闺女,赶紧轻声道:“我饱得很呢!””在哪里吃过了?”若菡让他坐下,为他除去厚重的

    被压迫了一天的脚丫子,终于得以放松,沈默舒服的轻吟一声,道:,在海笔架家里。”

    ,海大人?”若菡有些意外道:“他也进京了?”虽然在苏州时接触不多,但若菡对这位十分古板的清官,印象十分深刻。”嗯:“沈默点头道:“今年外察,他名列上等,被迁为户部云南司郎中,刚进京几个月。“虽然仍是五品,但外官调任京官,乃有重点

    培养之意,只要安稳度过一任,后面或者晋升侍郎,或者外放巡抚,都是可以期待的了。所以由外转内,即使品级不变,也都说是,迁,:当

    然由外转内,哪怕品级不变,也都被认为是,谪,的。

    这时丫鬟们端来水盆、胰子、凝脂、香膏、牙刷子,请老爷洗漱。若菡让她们放下便出去,剩下的活自己来做。轻声道:“按说故友相见

    ,该是眉飞色舞才对,怎么kan你面色不好,眉宇不展,莫非有什么心事?”

    ,真是知夫莫若妻啊,“沈默接过毛巾,轻轻敷在面上道:“是啊,我心里确实有事!””不妨说出来,我也好替你分忧解愁。”若菡一边给他倒洗脚水,一边轻声道:“就算解不了,你心里也能舒坦点,不是?”

    ,呵呵好。”沈默洗完脸,坐下洗脚道:“夫人啊,我且问你,对当今皇上怎么kan?”

    对于沈默的问题,若菡有些吃惊,因为沈默从没问过她,对朝政有什么kan法。但自己有言在先,只好认真寻思起来,良久才小声道:“妾

    身听说,当今嘉靖爷在位四十多年,是大明朝享国时间最长的皇帝。”

    ,不错,没有比他更长的。”沈默点点头,话锋一转道:“但长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是啊。”若菡的声音极低,唯恐被外人听去一般道:“听说皇帝爷只知道自己长生不老,不问民间疾苦煎熬。二十余年不曾上朝理政。

    自古君王,日理万机,哪有不上朝的道理?””呵呵,“:“沈默笑着点点头。若菡虽然不大关心朝政,给嘉靖扣得帽子也不太合适。但至少大家的结论是一样,就是都觉着皇帝现在

    搞得,太不像话了。”妇道人家说句不中听的,老爷不要往心里去。“谁知若菡话锋一转,变得尖锐起来道:";可气的是,嘉靖爷行事荒谬固然不对,但朝中大

    官为了爵禄唯唯诺诺,小官为了性命战战兢兢,竟无一人敢直言谏奏。依我kan,现在天下的苦难,皇帝只需负一半责任,另一半还要那些,食

    君之禄、却未忠君之事,kan来负。””说得好!“沈默驸掌赞道:“夫人有这样的见识,真是羞煞须眉了。”说着擦干脚站起身道:“听了夫人的话,学生如遭当头棒喝,羞

    愧难耐啊,“:“便一脸浩然正气道:";为夫这就写奏章直谏,哪怕触龙颜,也要劝皇帝迷途知返!”

    听沈默这样一说,若菡登时变了脸色,话锋大转道:“相公啊,你可不能有这种危险的念头亦,””我是谨遵夫人教诲啊”,沈默一脸不明所以道:“怎又不能了,夫人你把我搞糊涂了。”

    ,反正这种事儿给别人干就好了。”若菡自食其言,又羞又急,竟如小女孩般跺脚扭腰,耍赖道:“哎呀,你懂得。”

    ,呵吼,“沈默笑着上前拥住妻子,一边往床上走去,一边淡淡道:“是啊,我懂。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kan着这温馨的家

    ,家里的娇妻幼子,我哪能狠下心,把你们往火坑里推呢?”

    ,自己跳也不许。”和好如初的夫妻,竟如小儿女般蜜里调油,若菡环住他的脖颈,娇憨道:“你得安安稳稳陪我们过一辈子。””好好办,“沈默点头附和道:“我好好的,陪你们一辈子“:,“说着一挑夫人的下巴道:“不过现在我就想着,今晚怎么先把你喂饱

    了。””谁怕谁口“若菡笑颜如花,却是早已芳心萌动了……——

    深夜里,带着满足的笑意,若菡沉沉入梦去了。外面万簌俱寂,似乎整个北囧京城都睡着了,沈默却睁着眼睛,没有一点睡意。

    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海瑞的铿锵之言道:,孟子说:,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我知道纵然一死,天下百姓也不会因我而生!但

    只要忠义之士不惜性命,前仆后继,匡扶正义、为君去恶,终有那海晏河清的一天“要不然,我大明百姓的苦难无尽头,我大明的气数却快尽

    了”

    其实在海瑞那里,沈默已经定下主意,支持他做那件事了,可回到家里,kan见自己的娇妻幼子,却又起了转悠……他明知海瑞那样做是对

    的,可带来的后果,却是他无法承受的。真要是因为自己,使她们遭受苦难,他将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心念千转、愁肠百结,沈默终于披衣下地,想自己当为你一胡宗宪,便可置生死于度外,但现在却因为并不确定的风险,便愁得睡不着觉。前后对比,真的不像一人所为。他不知是自己老了,还是牵挂多了,已经没有绝然的勇气了?

    今夜无眠的,却不止他一人海瑞同样没睡,从跟母亲作了保证后,便枯坐在书房发呆,油灯熄了都没察觉。

    海瑞整五十岁了,五十知天命,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血气刚强、一味有去无回的年轻人了,他很清楚自己犯言直谏的后果,但长久来积郁

    在心中的怒火,进京后的所见所闻,以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觉,这一本如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可老母亲的眼泪又让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这就叫,忠孝不能两全,吧?以前他还不理解这句话,为什么尽忠与尽孝不能一起做到呢,觉

    着自己就能同时做好。直到这种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句话是真的。

    如果要为国尽忠,就不能养老送终,则孝道有亏!若是想尽孝道,就只有明哲保身,随波逐流,可这样就只能眼kan着君不正、民遭殃、国

    事败废。

    何去何从,难啊难,真要让人愁断肠了,海瑞苦恼无边,真想听了老娘的,就此辞官还乡,专心耕读,再不问这浊浪滔天的大明之事!

    但一有这样的念头,那早已在他心中坚不可摧舟圣人教化便会响起,他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畏难而退。还是那句话,我海瑞若不挺身而

    出,又凭什么等别人出头?!

    那老娘、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怎么办?这依然是个无解的难题。心念转来转去,又回到了那打不开的死结上,海瑞就这样枯坐一夜,到天

    亮才权且拿了个主意道:,我先把奏章写出来,然后再把家眷安顿好,把这些做完再心,“到时候要是决定不做,就把奏章烧了,辞官回家,

    也省得到时候麻烦了。,其实他已经有了决定,只是自己骗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无论如何,这样一来,至少现在他心里好受多了,困意涌上心头,索性不去衙门上那个喝茶的班,回屋倒头大睡去了——

    这厢间,沈默却没有那福气,同样是一夜未眠,他却要天不亮就爬起来,赶在宫门打开之前就到西苑们候着,唯恐被那王金恶人先告状。

    ,这就是做好事的代价啊“揉着惺忸的睡眼,他暗自苦笑道:,怎么感觉这休假比上班还忙?,

    那边王金没料到沈默会这样早,这位夜夜笙歌的,仙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想起要告状,等赶到圣寿宫时,沈默已经早走一步了。他

    还蒙在鼓里,向嘉靖禀报道:“皇上,咱们修那个玉芝坛的事儿,让人给叫停了。””叫停就对了”,嘉靖的脸色很不好kan,道:“王金,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若不是有人及时提出,你死不足惜,可坏了我皇朝的风

    水怎么办!””这这“:“王金跪在地上,艰难道:“风水一说,争议颇多,也不敢睡谁对谁错,请皇上明鉴。”

    ,还嘴硬。”嘉靖让他kan御案上的东西道:“自己去kan。”

    王金赶紧爬起来,来到御案边上一kan,原来是一副京城池图,上面用红线连出了一个……kan起像是龙一样的图案。这条龙基本上俯卧在京

    城的中轴线上,承天门宛若龙吻,金水桥似是龙的颌虬,东西长安街仿佛龙的两条长须,从承天门到午门一带走龙鼻骨部,太庙和社稷址如同

    龙眼,紫禁城恰似龙骨龙身,四座角楼好像是龙的四爪,伸向八个方向,景山、地安门大街和钟鼓楼构成龙尾。正阳门好似一宝珠。通览这条

    京城的中轴线,正呈现出巨龙锁珠之势,令人无比震惊。

    至少王金是彻底镇住了,他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心说自己也kan过不少风水书,按说水平也不低,怎么从不知道还有这一说?心中惴惴打

    鼓,汗就哗哗下来了。

    嘉靖目光发冷的kan着他道:“我京城的龙脉居此,岂能随意动土,你到底是何居心?”这玉芝坛的选址,正好是在龙尾巴上,猫被踩了尾

    巴都会叫,何况自认为龙的皇帝呢?”那个、那个……“王金本就是个狡诈之人,反应也很快,心念电转间,便编出一套说辞道:“这个巨龙锁珠之势,臣下其实是知道的,

    但龙乃东方青木之神,在龙尾上修建这一玉芝坛,岂不是大旺风水?让我大明龙脉愈加兴盛!“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王金啊王金,你也太能忽

    悠了,莫非是张仪转世乎?

    …………一………一一分割…”……………一

    昨天聚会,结果喝醉,难受啊难受……真不喜欢过年。

第七五四章 鸿雁几时到(中)

    日月如梭催人老,何况整天被丹药熬?英明果决的大明嘉靖皇帝,

    在经过光阴和铅汞的一齐摧残后,终于不可遏制的昏聩起来。

    如果放在从前,王金根本没法过关,但现在皇帝那健忘的大脑,已经忘了沈默不久前那番陈词,觉着王金说的也有些道理了。好在王金的贼胆不够,主动改口道:“当然,如果陛下有疑忌的话,咱们就另换个地方,只要风水好,在哪都是一样的。”

    “唔……”嘉靖点点头道:“合当如此,卿家快快另选一处地方

    吧。

    见皇帝依旧信任自己,王金暗暗松口气道:“臣下遵旨,一定尽快为陛下办妥。”

    “必须尽快,”嘉靖叮咛道:“不能耽误了太上老君的寿辰。”

    “是。”王金恭声表道,刚要退下,皇帝又把他叫住,道:“朕

    要去蓬莱阁看陶仙师炼丹,你也伴驾吧。”

    王金自然无不应允,边上的黄锦虽然不愿万岁爷出门受风寒,但他不是李芳,劝不了皇帝,只能一味的顺从,赶紧派人抬一乘暖轿来,又给皇帝披上厚厚的大氅,才扶着嘉靖上了轿子,一行人往专事炼丹的蓬莱阁去了。

    蓬莱阁的正殿已经完全被布置成一个炼丹房,正北的尊位挂太上老君画像,下供香案,正对着巨大的青铜丹炉,炉中烟火缭绕,烟却不像寻常人家烧火做饭时产生的灰黑色浓烟,而是一种氤氲的白烟……其实这是上好白银丝炭燃烧后的效果,只是这炭的价格比同重量的白银都贵,说这炼丹炉中烧的,是真金白银也不为过。

    炉子左右,各站着手持法器的清秀道童,中间立一个身披金色法衣,一手执铃铛,一手持篚尾的老道士,这就是来自崆峒山的陶世恩,现在转为嘉靖皇帝炼丹。

    嘉靖到了之后,竞然不敢声张,坐在龙椅上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老道手中的铜铃响起,知道今日的炼丹已经结束,才敢出声道:“陶仙师……

    那陶世恩这才装模作样的转过身来,施礼道:“贫道一心炼丹「竞不知陛下驾到,恕罪恕罪。”

    “你专心炼丹,就是对朕最好的奉承了。”嘉靖十分大度,当然也是有目地的,只见他一指丹炉,问道:“这仙丹何时能够炼成啊?”

    陶世恩赶紧道:“启奏万岁,此丹名为九转大还丹,共有九次变化。今已八变,只缺一变。但等功德圆满,万岁服上几颗,就可以仙福永享了!”

    “仙福永享……”嘉靖面上透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低声道:“真的

    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陶世恩口齿牙黄道:“贫道的师父乃是永乐八

    年出生,正因常年服用此丹,五年前才…羽化仙去……

    “哦?”嘉靖饶有兴趣道:“那得多大年纪啊?”边上人赶紧算计

    起来,黄锦小声道:“主子,是一百五十岁。”

    “真的吗?”嘉靖的目光,一下子闪亮起来,喃喃道:“百五十

    岁,已经称得上人瑞了。”

    “是啊,陛下。”陶世恩吹牛不上税道:“而且贫道的师父还因为居于深山之中,凑不齐原料、配不出药引,否则白日飞升也不是没可能。

    “哦,还可以白日飞升,哈哈哈!”嘉靖就是受不得这种忽悠,

    迫不及待道:“好啊,那需要何种药引呢?”

    “这药手卜对寻常人自然难配,但对皇上来说,却是易如反掌。”陶世恩笑道:“陛下只需降下旨意,选一百个十二岁女孩子,再配上一百个十二岁的童男。贫道就可为皇上配出这药引来。”

    边上伴驾的王金一听,大咧咧道:“我还道是什么龙肝凤髓呢,原来是区区百十个童男女,北京城中就有的是。”

    “不错。”嘉靖竞也点头道:“陶仙师,朕命锦衣卫配合你,速速找齐药引,别耽误了朕服用九转金丹。”边上黄锦知道皇帝要走,赶紧和王金一左一右的将其扶起。

    这时轿子也抬了进来,陶世恩殷勤的上前挑开轿帘道:“万岁请。

    嘉靖便在两边人的搀扶下,缓缓往轿边走去。趁着众人全都俯身恭送皇帝,而黄锦的目光又不离嘉靖身周,陶世恩那只伸进轿子里的手,快速的一抖,一样东西便从他宽大的袖袍里滑出来,准确落在轿中的座位上。

    这一切只落在一个人眼里,那就是王金,但他只是会心一笑,却没有道破。完成小动作后,陶世恩便继续保持弓脍挑帘的姿势,待嘉靖被黄锦搀入轿中,便发现座位上多了样东西,不由惊奇道:“哪里来的桃子呀?”

    黄锦和王金赶紧凑上去一看,果然见一个粉红色带叶的大桃子,坐落在皇帝的座位上。黄锦马上质问那几个抬轿的小太监道:“你们谁放进去的?”

    小太监们还趴在地上没起来呢,这下磕头倒是方便了,赶紧分辩道:“孩儿们给皇上抬轿,都得先经过搜身,哪能藏。得住这么大的东西啊。

    黄锦又问

    兵东的太监宫娥,都说没看见、不知道,别说他们方才都跪着,就是真

    看见了,谁也不敢多嘴多舌……上次有个小太监因为道破了道士们的把戏,不仅没有使皇帝醒悟,反倒被活活打死,血的教训历历在目,大家都当起了睁眼瞎。

    “我看不是他们。”这时王金在边上搭腔道:“这都快入冬了「他们上哪去弄桃子呢?”见嘉靖一脸的赞同,他又道:“我看这桃子灵气四溢,分明不是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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