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第33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王金也是有计较的,他知道凡是大官必自重身份,肯定不能跟海瑞那样牙尖嘴利,这样自己撤出皇上来,就能把他压住,便朝沈默稽首道:“这位大人请了,敕建玉芝坛,乃圣上的旨意,您的属下却敢这样无中生有

    胡搅蛮缠,这不是欺君之罪吗?您也不管管他。”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沈默身上,沈默却两手一摊,淡淡笑道:“他可不是本官的属下,我…俩不是一路的。”

    “那为什么在一起?”王金大感意外道:“尊驾是哪个衙门的?”

    “凑巧碰上的,”沈默微笑道:“本官没有衙门,闲散官员一个,

    到叫王大真人劳神了。”

    “原来是个散官。”王金大松口气,恢复了拽拽的神态道:“怎

    么,也想来管这闲事儿?”

    “本官虽是散官。”沈默微笑道:“但来这不是管闲事。”说着

    面色一正道:“我是奉皇命而来。”

    “不是唬人的吧?”王金先是一惊,然后狐疑道:“若是钦差,当

    有圣旨拿来看看。”

    “我接的是口谕。”沈默淡淡道:“王真人若不信,可去跟去见

    皇上查问此事,自然便知真假。”

    王金生生被沈默这份从容给逼慌了,直咽吐沫道:“你……你到底是谁呀?”

    沈默也不隐瞒,缓缓道:“本官沈默,奉圣旨前来察看玉芝坛工程,王真人有礼y”他还真不是骗人,嘉靖是跟他说过,抽个空过去看看,别让那些人偷工减料啥的,不过沈默现在用出来,就纯属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听了沈默自报家门,众百姓窃窃私语道:“原来是六元公,他老人家不是替皇上管着东南吗,怎么这会儿回来了?”百姓们虽然对这位传奇人物保有相当的好感,。但听说他是奉旨耒察看工程的,心下顿时凉了半截,暗道:▲官官相护,六元公不会帮咱们的,没指望了。’

    众官员先是一惊,听明白沈默的目地后,又心下大定,赶紧朝他

    再次大礼参拜。

    只有王金不明所以,小声问王思齐道:“这人很厉害吗?”他进京不到两年,正好跟沈默错开了,再说他一心哄骗皇帝,作威作福,也不关心政事,根本不知道此人的手段。

    “厉害,”王思齐小声道:“牌子硬,关系广,本事大,仙师还是和他客气点吧。”边上的周德符也符合道:“是啊,仙师,此人说得出,做得到。您是方外之人自然不怕他,可我们头上的乌纱不保,您就照应照应咱们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让王金明白了,对面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家伙,便抱拳道:“既然都是为皇上办事,沈大人就帮着劝劝这些愚民吧,皇上修建玉芝坛是为了让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最终受惠的是亿万百姓,他们怎么就不能舍小家,顾大家呢…0”

    “这叫人话吗?”海瑞恨不得揍他一顿,道:“修个坛子就能国

    泰民安,那以前的君臣也太蠢了……”

    沈默微微摇头,示意他少安毋躁,对王金微笑道:“真人说的不错,这坛子确实异常重要,但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十分小心,万分慎重。

    “是吧?”王金大点其头道:“还是沈大人见识高,不知您有何见

    教?”

    “见教不敢,看法有一点。”沈默的目光缓缓掠过场中,那一张张绝望的面孔,写满了愤怒与无奈,那是足以焚灭一切的业火啊。心中暗叹一声,他正色道:“这里的风水自然不错,但绝不能大兴土木。

    场中气氛一滞,所有人都呆住了,王金满脸疑惑的问道:“为何?”

    “北京乃是我大明帝都,其每一处的设计,无不经过无数风水大师反复推演,其城内的风水格局,乃严格按照星宿布局,故称之为成为·星辰之都’。”沈默说着看看王金道:“王真人当然是明了的,在下多嘴了。”

    王金额头见汗,心说不会李鬼碰见李逵了吧,万一真要是风水上有问题,皇帝肯定要吃了我,便艰难道:“呵呵,那依大人的意思,是哪里有情况呢?”——

    分割——

    昨天忙死了,可能是歇乏。晚上实在撑不住,想眯瞪一会儿再写呢,谁知竟然睡到天亮,晕啊……

第七五三章 玉芝坛(中)

    一面是陷入病态狂热的皇帝,另一面是即将无家可归的百姓,沈默想起了一首歌道:“左右都不

    是,为难了自已。”近于无奈之下,他只有用这招稍显无赖的‘以彼之矛、玫彼之盾’,既然你

    说这里风水最好,那我就说这有问题,反正风水一道,从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但

    有一点沈默可以确定——只要有争议存在,皇帝在昏聩,也不可能答应动工的。国为这个年代的人

    ,是最讲究堪舆的,尤其是事关国运龙脉啊,风水啊什么的,更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

    在北京城里动土,本就是个犯忌讳的事儿,所以沈默相信,哪怕自已胡扯一顿,也会引起很多人

    的不安,从而让这事儿生出变数。更何况,身为唐顺之的薪火传人,沈默于《左》一道也有不浅

    的造诣,至少蒙人是足够了。

    但是,他绝对不会在这里讲。面对王金的追问,沈默正色道:“真人说笑了,这里人多嘴杂,

    怎么是讲机密的地方呢?”

    王金仍不死心道:“那咱们单独谈谈?”

    “也不必了。”沈默淡淡一笑道:“我回去后,便马上给皇上上本阐明此事,之后如何决断皆听

    圣裁,真人不必担心。”

    王金这才发现,这个和言细语的沈大人,比那牙尖嘴利的海瑞还难搞,用他们老家话说,就是‘

    焉坏焉坏’的,把你的好事儿搅黄了,还让你有火发不出来。

    这下在没定论之前,谁也不敢再开工了。眼看着天都黑了,官差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王思齐小

    声对王金道:“仙师,今儿黄坚就这样了,待明日禀明皇上后,再作计较吧?”

    王金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事不可为,郁闷的一甩拂尘,对沈默稽首道:“沈大人,咱们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改日在圣上面前讨教您的高招”

    “随时奉陪”沈默笑眯眯的还礼道。

    “走”王金愤懑的转身往轿子走去。此时天都黑了,地上到处是瓦砾,王思齐和周德符赶

    紧提醒道:“仙师当”‘心’字还没说出口,便见王金一脚踩在一片瓦砾上,扑腾摔倒在地上。

    王周二人并一众小道士急忙上前,扶起摔得真叫唤的王仙师,将他塞进轿子里,灰头土脸的溜走

    了。

    “呸!”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海瑞狠狠啐一口道:“一群魁魅魑魉!”

    “刚峰兄消消气。”沈默轻声道:“这京城之内,像这样肮脏的事情层出不穷,依着生气还不把

    人气死?”

    海瑞还要说什么,但见胡同里的居民涌了过来,便住了嘴。

    “要不是二位大人搭救……”那去求援的白发老者,上前深深作揖道:“我们今天就真家破人亡

    了……”他身后的百姓一起点头,虽然天黑看不清表情,但沈默想,一定是满脸的悲愤吧。

    “穷家破口的,也没什么能谢谢大人的,”老者便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叩首道:";让我们给二位大

    人磕个头吧……";

    “使不得,使不得……”海瑞连忙去扶老者,可却拦不住其他的百姓下跪下。

    “大家都起来,”沈默感觉脸上一阵阵发烧,侧身想躲过,但四面八方都是下跪的百姓,他转向

    哪儿都没用,只好面红耳赤道:“你们这一跪,我受不起啊,是朝庭没有把事情做好,才让你们

    遭此一劫,应该是我们代朝庭向你们赔礼才是。”说着深深一躬道:“要是再不起来,那我也跪

    下了。”竟真的作势要跪。

    那老者连忙道:“大家都起来吧,可不能让大人跪咱们啊。”众人这才都站起来说话。

    沈默清他们放心,自已会一直关注此事,夫论最后是拆还是不拆,都不会让他们吃亏的。得了沈

    大人的承诺,大家心下安定许多,才意识到已经过了饭点了,纷纷请他去家里吃饭。

    “不了不了,”沈默婉拒道:“家里已经做了饭,等着我回去吃呢”

    众人依然坚持,还是那老者出来道:“行了行了,家里都冷锅冷灶请大人还不知道要饿多久,大

    人也不差咱们这顿饭,有这份心意就好了……”

    “是极,”沈默点头笑道:“老伯说得是极”便对海瑞道:“刚峰兄,咱们走吧。”海瑞点点头

    ,两人便朝众人告辞。临别时,那老汉小声问道:“大人为咱们和妖道结下梁子,他们会不会报

    复啊”

    “报复?”海瑞面无表情道:“我也没跟他们算完呢……”

    见那老汉一脸错愕,沈默笑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人家不必担心,邪不胜正嘛。”

    老汉闻言使劲点头道:“对,邪不胜正!”说着一脸感慨道:“老汉我今年六十八,见过刘谨,

    见过严世蕃,他们不都倒台了吗?可就是都把老百姓给害惨了……”却又声音低低道:“但愿还

    看到这些妖道完蛋……”

    “不会等太久的。”沈默微微一笔,自信道:“相信我说过的话,这回他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了。”

    “当然相信了。”老汉展颜笑道:“便等着那一天呢,到时候二位大人可要来咱们这里,喝一杯

    庆功酒哇!”

    “一定,一定。”沈默和海瑞一起拱手,跟老汉做下了约定,挥手回到大街上,已是月上柳梢,

    华灯初绽,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海瑞担心道:“大人是不是该赶紧面圣去,以免恶人先告状。”

    沈默摇头笑笑道:“糊涂了不是,宫门这会儿早落锁了,除非王大人会穿墙术,不然他最早也得

    等到明天。”

    “原来如此。”海瑞这层级的官员,跟皇宫扯不上一点关系,而且他又刚进京不久,自然不了解

    宫里的规矩。

    “那,大人明日一早就去,千万别让他们抢了先。”海瑞抱拳道:“下官家就在前面,胡同太窄

    ,轿子都抬不进去的,舍下也没有个坐处,就不请大人进去坐了。”

    “唉,路过你家而不入。”沈默却摇头道:“老夫人会怪我的。”说着笑道:“我这里正好有些

    滋补品,正好拜会老夫人。”那些东西是太监们孝敬的,但沈默估计要是说了,海瑞一准给扔掉。

    听他这样说,海瑞只好道:“大人请。”

    两人便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胡同里,倒数第二个门,便是海瑞家。院门虚掩着,海瑞推门进去

    ,大声道:“母亲,沈大人来看您了。”

    见院子极小,沈默也吩咐卫士们不必跟进,在胡同里侯着,自已则快步进去,还没走两步,但穿

    过了院子,来到屋前。

    这时海老夫人推门出来,一看果然是沈默,不由欢笑道:“这是哪阵风把大人吹来了?”

    沈默笑道:“是南风,把小侄一阵吹回京,落地就先来拜见老夫人”

    “快快里面请。”老夫人依旧精神矍铄,耳聪目明,开心笑道:“我说怎么老听着喜鹊叫呢,果

    然是有贵人驾到。”

    进了屋,沈默请老夫人上座,然后退到堂中给他磕头,这都是惯例了,所以老夫人也不谦让了,

    但依然让海瑞替自已还礼,给沈默也磕了头。

    海瑞又请浑家出来见过,沈默赶紧朝嫂夫人行礼,第老夫人呵呵笑道:“还要谢谢从人请李太医

    ,让我第家香火有续了……”原来经过三年的悉心调养之后,海瑞的妻子终于有了身孕。

    “娘,还不一定是男是女呢。”海瑞见妻子脸红了,不由小声道。

    “说说怕什么?”海老夫人满不在乎道:“看过的大夫都说,这一胎准是小子。”见儿媳妇的头

    都快垂到胸口了,他才挥挥手道:“带你媳妇下去吧,她如今是功臣了,咱得小心待着。”海瑞

    应一声,扶着妻子下去。

    沈默心说老夫人心肠太好,可就是嘴上不饶人,但人家的家事,自已当然不好插言,只是一味的

    恭喜就好,老海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待海瑞出来,老夫人吩咐道:“你在这里陪大人说话,我

    去厨房把饭菜热热,再切些腊味,炒个鸡蛋,沈大人不是外人,知道咱家就这个伙食。”

    “老夫人是知道我的,”沈默笑眯眯道:“就好一口粗茶淡饭,整一桌山珍海味,我还享受不了。”

    “险些忘记了,大人爱吃老身烙的菜饼,”海老夫人被哄高兴了,笑呵呵的起身道:“稍待片刻,我这就去做。”

    “不要麻烦了。”沈默赶紧道。

    “不麻烦不麻烦。”海老夫人开心道:“大人能来吃饭,老身高兴得不得了。”说完去厨房做饭去了。

    老夫人一出去,房间里顿时静下来,海瑞蹲在炉子边烧水,沈默则打量着这间正屋,只见内里的

    陈设极为简陋。火炉左边有一椅,右边有一几一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墙上也没有任何装饰

    ,墙皮还脱落的很历害。

    见沈默四处看,海瑞轻声道:“四月接到任命,六月才进京,找到这房子已经八月了,本来要刷

    刷墙再挂几幅字,但一想马上就入冬了,还是保暖要紧,就等到明年开春再说。”

    “这房子一年多少租金?”沈默问道:“在京里生活有困难吗?”他估计以海瑞两袖清风的做派

    ,原先有官衙住着,家里还能生活。现在进了京,得自已花钱租房子,肯定会有些吃不消。

    “一年八两银子,我还是找了好久才找到呢。”还瑞有些头沉道:“一进京便觉着日子难过了,

    我这个五品官年俸是三十两,但朝廷总是发一部分纸钞,每月拿到手里也就二两,除去房租连吃

    饭都不够,还得靠老退房和媳妇来摇纺车补贴家用。”虽然从来不说,但他其实是把沈默当朋友

    的,不然万万不会说这些。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沈默不由摇头道:“你到好,当了八年父母官,还过得这样叮

    当响。”

    “不义之财,非吾有也。”海瑞却淡淡道:“不能因为别都靠贪脏而肥,我但认为贪脏是对的吧?”

    “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沈默尴尬的笑道:“还有很多人,本身就家境殷实,不一定靠贪

    脏致富的。”

    “我不否认有大人这样的例外存在。”海瑞道:“但家境富裕的官儿未必不贪,甚至贪得更历害

    ,”说着吧口气道:“总是有一两只白乌鸦,却也不影响天下乌鸦一般黑。”

    “唉,”沈默没法和他争了,叹息一声道:“贪腐乃亡国之祸啊,真不知该如何去解决。”

    “还得靠严刑峻法!”在炉火映照下,海瑞的表情有些狰狞,只见他咬牙切齿道:“要我说,现

    在对贪官的处罚太松了,甚至等同虚设!大明朝夫官不贪,这已是妇孺皆知,但你看每年才有几

    个官儿,因为贪腐被查办?”说着他愤怒的一捶膝盖道:“千中无一啊!这样宽松的环境,当然

    让人的贪念肆夫忌惮,胆大的大贪、胆小的小贪,好好的大明国,就让这帮蛀虫给噬空了!”

    “有道是乱世用重典。”海瑞大声接着道:“要肃贪成功,就得重拾太祖时的严刑峻法,贪污六

    七十两银子就可以判处死刑,抄没的家产两成归举报人,并把大贪污犯扒皮填草,悬在县衙里,

    看哪个还有狗胆试!”

    沈默这个汗啊,虽然海瑞都说了他是个例外,可他还是感觉背后嗖嗖进冷气,心说好家伙,真要

    这样一搞,哪满朝文武,全都成稻草人了。不由干笑:“这法子未免有些躁进了。”

    “事有轻重缓急。”海瑞却正色道:“我大明现处在最危险的境地,若不施以重典,宽刑简政,

    以救人心,恐怕真要国将不国了。”

    说着面色阴沉道:“但这些只是我在地方时的想法,自从成为京官之后我的看法逐渐变了。”

    “那就好,那就好……”沈默暗暗擦汗道,心说能放弃这危险的想法,真是再好不过了,谁知他

    高兴得太早,又听海瑞如金石般的声音道:“如今我明白了天下混乱的祸根在什么地方。不先把

    祸根治好了,天下的贪官就会一批又一批,杀也杀不尽。”

    沈默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他隐约能猜到海瑞的矛头所向了,虽然自已对那个人从无敬畏,甚

    至也是一肚子的怨恨,但从没敢对人表露过丝毫。他相信,不光是自已,天下有识之士,没有不

    怨恨那个人的,可谁也不敢说出来,反而还得搜肠刮肚的称颂他,讨好他,一丝一毫也不敢有所

    非议。

    但现在,海瑞却毫不客气的指出了天下症结所在,道:“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否,上头是

    块萝卜、下边就是屁,正因为有一个不务正业,不问民间疾苦,一味只知修玄享乐、宠信奸臣的

    皇帝,才使大明朝奸臣当道,上行下效,夫人以搜刮民膏为耻,无不以不务正业为荣;一群道士

    、佞臣……弄得朝堂上乌烟瘴气,虎狼满地。中央枢重之地尚且如此,地方上自然更加不堪!”说着目光炯炯的忘向沈默道:“这道理我相信大人肯定懂;满朝公卿也肯定懂!”

    沈默被看得心慌意乱,这状态几乎从没出现过,他只感觉自已的心跳过速。额头上渗出汗珠,喉头如火烧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大人不否认,就是承认了。”海瑞咄咄逼人道:“为什么满朝公卿不进忠言,不让皇上幡然悔悟!”

    沈默这才回过神来,一摸额头的冷汗,苦笑道:“谁敢说啊?还要命吗?”说着吧一声道:“当今圣上刚愎果断,说一不二,这二年来更是喜怒难测,谁敢稍有忤逆,轻则廷仗六十,重则充军流放,今年一年就有十几位官员蒙难,也别怨大家都不敢言语了。”

    海瑞却不服道:“我尝听百姓民谣唱道:';嘉靖嘉靖,家家户户,干干净净';。老百姓这样怨声载道,我们为官的岂能独善其身?”说着重重一吧道:“难道为了保身家性命,就全不问民间疾苦,任君父一错再错?这岂是为臣子、为父母官者应该有的作为?”

    一番话说得沈默面红耳赤,多少年了,一直都是他教训别人,但今天却让海瑞给削了,且还没有一点脾气。

    他这才知道,一个人说话的底气,不止来自其官位出身,到时候来自他的思想和道德。至少在海瑞面前,自已是完败的……

第七五三章 玉芝坛(下)

    沈默被海瑞好一通教训,但,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好戏还在后头呢。海刚峰不是个话多之人,今日跟沈默掰扯这么些,一来是一吐胸中块垒,但更是有目地的。他见沈默脸红耳赤,却仍然往火里添柴道:“我们大明的臣子都在干什么……我听说皇上要设瞧祭天,降旨群臣撰写青词贺表,果有此事乎?”

    “确有此事。”沈默点点头道。

    “二位大学士都写了吧?”海瑞语带讥讽道:“部院九卿们也写了吧?翰林词臣们自不消说,更是在搜肠刮肚、费煞推敲吧?”

    “也许吧”,沈默干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应付交差罢了。”

    “也只有大人这样想吧”,海瑞冷意笑一声道:,朝堂官员九成九,可都把这青词看得比道德文章还重。那种给鬼神看的玩意儿有何用处?无非就是堆砌辞藻、昏言昏语罢了,只是因为皇帝喜欢,写得好便会得到皇帝的赏识,会骤然富贵,甚至入阁为相!“说着狠狠啐一。道:“青词宰相,一词,可是世上无两的,这一我嘉靖朝的独创,叫下官好恨呀!”

    “只是寻求晋位的途径罢了。”沈默笑笑道:“心里未必把那青词当回事儿。”他觉着有必要给这位,愤怒的老青年,降降温,否则一定惹出大麻烦来。

    “那就更可恨了!”海瑞却更加生气道:“明知道这样不对,却不思劝谏,一味的只知迎合,怪不得人家把大明朝的公卿,比作一味药材呢!”

    “什么药?”沈默问道。

    “甘草。”海瑞淡淡道。

    “怎么讲?”沈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海瑞虽然口口声声把他排除在外,但在他听来,每一巴掌都打在自己脸上,那叫个下下着肉唉……

    “谀辞顺意使人欢喜,便如那甘草之味美;忠言逆耳令人不悦,亦如那黄连之味苦。”海瑞侃侃而谈道:“皇帝也是人,是人就喜欢甘草、不喜欢黄连,喜欢谀辞、不喜欢忠言。”他目光中的怒火有如实质道:“但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当今圣上一意修玄,不理朝政,以致内灾外侮,民不堪命;尔等近在帝侧,便有辅佐君王、匡扶社稷之责,本当直言谏君,为民请命!怎能一味顺从,满腹乡愿,一个劲儿歌功颂德,但求个人荣华呢?”——

    沈默默默点头,他是彻底被海瑞打败了,颇有些引颈就戮,今晚一次被骂个够的意思了。不过他面上虽然发烧,但心里却在为海瑞叫好,因为这些话一针见血,句句都是他想说而不敢言的,今天听了,除了害臊之外,却也有如马杀鸡般痛快。

    “大人觉着海瑞说的对?”海瑞问道。

    “刚峰兄妙论高言,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沈默点头道:“不过这话……

    “这话如何?”海瑞望着他道。

    “这话咱们自家兄弟说说也就罢了。”沈默轻声道:“切不可拿出去说。”

    海瑞一听就郁闷上了,心说感情我一顿口舌全白费,你怎还是不愿出头呢?但他对沈默期许很深,耐着性子道:“大人呐,大明如今已是内忧外患,几近不国了,我们为官者,如果再不谏君、励精图治,又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列祖列宗?!”

    “你说的都对。”沈默缓缓点头道:“可奈何皇上自幼痴于仙道,至今快一个甲子,早已是根深蒂固,病入膏盲了,如果真能听得进劝,也不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说着叹口气道:“唉!事已至此,恐怕再没有什么劝谏,能让皇帝翻然感悟了。”

    “大人说的不错,皇上病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苦口婆心,巧言劝谏能管用的了。”海瑞认同的点点头,但他并不像沈默那样任命,而是昂然道:“有道是,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皇上这病,必须要下猛药了。”

    “什么猛药?”沈默如坐针毡,他感觉海瑞这是要玩火了。

    “皇上吃了几十年的甘草,早就被甜言蜜语哄得不辨是非。”海瑞沉声道:“只能让他改吃黄连,苦得他一时,方能使其幡然悔悟,起死回生!”说着他起身朝沈默深深一躬道:“请大人明日借着玉芝坛的事情,向皇上力陈是非,把大明如今的状况,毫无保留的讲出来,让皇上知道,国家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如果继续沉迷方术,不理朝政,亲近小人、疏远忠臣,那么大明亡国之期,不远矣!”

    “你这猛药……未免也太猛了。”沈默听了面色发白,使劲摇头道:你可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久病之躯,体亏气损,须用中和之药,缓缓而治,方能收办……”说着使劲搓搓脸,缓缓道:“急不得,急不得啊……”,

    “怎能不着急呢?”

    ……海瑞着急道!l,你能等得,天下的百姓等不得了,……——

    “欲速则不达啊,刚峰兄。”沈默把脸偏向一边,不敢看海瑞那急迫的眼神道:“按照你的办法,后果实在难料啊……我们的生死倒是小事,万e被那小人趁机兴风作浪,残害忠良,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吗?”说着几近乞求道:“不要冲动啊,刚峰兄。”

    “我哪里有冲动?”海瑞却一下冷静下来,语调也变得缓和道:“还记得当年,大人去淮安看我,我与大人痛陈天下之弊吗?”

    沈默点点头道:“当时你说,天下的弊病,在不均,最大的不均在藩王。”

    “我当时便想上书,言此天下之大不公。”海瑞低声道:“但后来被林御史抢先一步,竟与我的内容不谋而合,我不想被人说是跟风投机,便暂且按下了。”顿一顿道:“可后来我越想越不对,藩王再坏,其实已经没有权力,他们之所以还能继续侵占民田,拒不纳税,是因为当今圣上的纵容庇护。”他深有感慨道:“如此一想,天下的弊端便豁然开朗了。譬如说方士乱国,如果没有皇帝的宠溺,他们凭什么穿蟒袍、缠玉带,耀武扬威呢?”

    “再说国政,都说大明的天下,都是被严家父子搞坏的,那严嵩父子固然罪孽滴天。但若不是皇上深居禁苑,二十年不见外臣、不理朝政,我大明的权柄,又怎会被他们父子把持?”说着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面色沉痛道:“说皇上被蒙蔽也是胡扯,那不是二十天,不是二十个月,而是二十年啊,严家父子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欺瞒皇上二十年。”

    “唯一的解释是,皇上是故作糊涂!不管其目的是什么,都是对百姓和祖宗社稷的不负责任!”海瑞沉痛道:“前些年朝政紊乱,人人都道严嵩之故。如今严嵩已死,怎么朝政依旧萎靡不振,百姓仍然疾苦重重?因为根子上的毛病还在,只要皇上不醒悟,大明就永无希望啊!!”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你们都不敢谏,我来!虽然我一个小小的郎中,人微言轻,但是拼得颈血洒金阶,也要让皇上有所触动,也好给诸公做个表率!”

    沈默看着海瑞,突然想起了安徒生童话中,那个道破皇帝新衣的小男孩,其实海瑞所说,满朝公卿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但为什么谁都不说?包括自己在内,大家都在怕什么?怕得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怕的是一言可以定生死的皇权,怕的是无所制约的皇权!

    哪怕自己来自后世,但在大明生活十多年后,心中也已经深深烙下对皇权的恐惧,哪怕是有再多不满,可一见到皇帝,就忍不住违心说软话,哪敢触龙颜、批龙鳞?

    想着,想着,沈默对海瑞所言的抵触情绪,渐渐消失了……其实从开始,沈默为什么那么失态、那么害怕,那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前世虽然对大明的历史了解不多,知道的人物也屈指可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