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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第3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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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清楚了朱五点头道:“是这样的,当年为御偻寇,南京方面招募了十几万的军队,这些人吃马嚼。加上兵甲饷银、每年的花费海了去了,南京户部一直都很难受,但当时打仗最要紧,东挪西凑还能勉强撑着。但这几年偻寇已在江北绝迹,十几万人白拿银子没用处,户部就不乐意了,开始变着法子裁减军费支出

    “按例,每年春秋仲月,青黄不接时,每石折银半两。但从两年前,马部堂便奏减折色银为四钱,并且责成审核每月各卫支册的黄侍郎,连续不断的进行审查,以保证把减员从支策中去掉,后来又嫌不够,竟奏请将士兵的“妻粮,减免

    “按旧制,南京各营官兵,无妻者每月领米六斗,有妻者可领一石,这多出来的四斗唤作“妻粮这回出事儿就在这上面了。”朱五道:“本来士兵们的饷银连遭克扣就怨气颇重,听到要停发妻粮的消息,更是十分生气

    “说详细些。“沈默轻声道,他需要尽可能的细节,来支持自己的判断。

    “这时候,马部堂已经接到圣旨,要赴北京任户部尚书,新任南京尚书蔡克廉,因病不能视事,所以由黄侍郎署理户部,官兵们以去岁大饥,米每石贵至银八钱,要求户部恢复原额每石折银五钱,黄侍郎不予理睬。且按规定,每月应于上旬发给军粮。而本月时至中旬,户部犹未支给,又风传不发军饷的原因,是等着朝廷批准减免“妻粮。后再发,于是军中怨气沸腾

    朱五舔舔干裂的嘴唇,接着道:“六天前,南京兵部尚书张鉴到振武营中阅军,诸军围住他要求发饷,其间和张鉴的护卫发生了冲突,张蔡逃出重围,要求军官严惩闹事的士兵,在逮捕数人之后,振武营大哗,士兵们解救出被捕的同袍,并越演越烈,趁势围攻户部衙门,引发了这场事变

    两人正在交谈中,戚继光走了过来,似乎有话要说。

    沈默朝他点点头,示意但讲无妨,戚继光便沉声道:“大人,末将方才趋近城墙侦查,发现城门洞开,叛兵三五成群出入城内外,身背包袱,露丹胁民,抢掠财物,甚至公然殴捶百姓,状若匪类、毫无军纪,似乎完全没有防备

    “你的意思是?”沈默望着暮色中的南京城,仿佛一座沉睡中的巨兽。

    “兵贵神速”。戚继光道:“末将愿立刻率领本部夺下城门,解围六部衙门!”

    “元敬说得有道理。小朱五在边上道:“南京城驻军十几万,挑头闹事的,虽是振武营之兵。但现下继起者已然不少,襄武营、广武营、勇毅营等五六个大营起而响应,剩下的几个营兵众俱已摇动,军官弹压不住,眼看也要进城了。而且他们可不都是南京本地人,当街抢劫、殴打百姓的事件已经普遍发生,如果不用雷霆手段震慑住的话,恐怕会愈发不可收拾。沈默没有马上作答,而是静静听着,然后盘算许久才道:“你们想过没有,城内的官员们会不会自救?。

    两人一愣,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何止是可能”沈默负手踱步道:“南京虽然是留都,但六部衙门俱全,其中满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大人们,现在距离兵变开始,已经过去五天了,他们不可能一直束手待毙,必然已采取了自救说着站着道:“现在首要的是,知道他们都干了什么,进行到哪一步了,在这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如果因为他们的行动,打断了里面人的自救,死上几名官员,那可就责任大了。

    “全凭经略吩咐。”戚继光和朱五立马保留意见道。

    “五爷,还是得劳你再跑一趟。”沈默对朱五道:“务必弄清楚我刚才所说的问题,这关系到下一步如何行动

    朱五笑笑道:“我这就去办说着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沈默又对戚继光道:“元敬兄,南京城防图你拿到了吗?”

    “已经有了戚继光点头道。

    “我要你设计出几套预案来,如果强突该如何如何,如果解救该如何如何沈默沉声道:“万一发生兵乱。该当如何制止等等”可能遇到的情况,都预先考虑好。该从哪里进攻,该控制什么地方

    “就是在崇明岛上做的那种?”戚继光问道,当时最坏的打算,是跟俞家军火拼,沈默便让欺继光做过这种预案。

    “不错。”沈默颌首道:“准备的越充分,到时发挥的效果便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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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耐心的等了半夜,三入刚”朱五回来了,坏带回来个小厮打粉的年轻

    “大人,这是南京守备太监何绶的长随。”朱五道:“会一手飞檐走壁的轻身功夫,趁夜色从衙门里逃到我们锦衣卫的据点了。”

    借着火光,沈默看看那小太监,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七那小太监磕头道:“是何公公的随堂太监,受何公公的命令,出来报信了,想不到经略爷爷这么快就来了。”

    “起来说话吧。

    ”沈默点点头道:“衙门里到底怎么个情况?你速速与我道来

    那太监一脸心悸道:“振武营的那帮子亡命徒,五天前发了狂似的冲进南京城,那些王八蛋守军也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假模假样的阻挡几下,就在边上看热闹,让他们把户部衙门围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别的营有样学样,也把其他衙门围了,要求立刻发饷。兵部张部堂和我们公公试图让他们撤军,却被轰了回去。后来双方僵持了一天,又是振武营的耐不住了,冲进户部衙门,想要抓两位尚书,结果没找到人,便把黄侍郎并几位郎中、员外郎抓住。小

    沈默的眉毛已经拧成字形。但没有做声,继续听那小太监讲道:“同时他们冲进户部银库,发现里面一干二净,以为被户部提前藏起来了。便情绪激动起来,将黄侍郎拉到钟鼓楼上,扒光衣服捆在鼓上,喊骂乱打,逼迫户部发饷。后来局面失控。那些丘八一顿,便把黄侍郎打死了,这才罢了手

    “不过没要到银子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小太监道:“又继续攻打其他的衙门,逼迫张鉴和我家公公与他们谈判,为了避免再出人命,张部堂和我公公只好答应尽快发放欠饷。先设法筹措了两万两银子。哗变兵士不答应,还是平息不下。后来没法子,又自掏腰包凑了三万两银子,凑足五万,分发下去。振武营的情绪才稍稍缓和

    “可想不到按下葫芦浮起瓢,其它闹事的大营也要发饷,还有暂时没闹事的也掺和进来,说也不能亏待了他们。小太监小七道:“可要把欠饷补发,至少得四五十万两银子,就是砸锅卖铁也出不起这个钱,我家公公请求宽限些时日,但到了今天,他们又激动了,说天亮前见不到钱,就再攻打一个衙门,杀上几个大官

    这小太监讲话掺七杂八,但沈默好歹是听懂了,他点下头道:“你家公公让你出来,是不是有什么任务?”

    小七想了想,一拍脑袋道:“哎呦,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家公公让小得出来,让锦衣卫的兄弟帮着借钱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摞借条道:“这是我家公公和张部堂签字画押的借条。请经略爷爷千万要帮忙啊

    沈默接过那一擐借条,数了数数额,统共有五十万两之巨,看了看落款处,两人好歹没昏了头,加盖的都是私印。

    见沈默不再说话,朱五便示意小七跟着下去,不打扰经略大人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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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已经基本上了解了城内的情况,现在是做出决断的时候了,他很清楚,当下首要任务是解救被困官员,不能出一丝砒漏,身为这个群体的一份子,必须有以这个群体的利益为最高利益的自觉,否则便难容于这个群体,所以任何官员的死伤都是他承受不起的。

    同时,兵乱也必须立刻平息,兵者凶器也,这么多沾染过血腥的凶器横在城中,还有许多蠢蠢欲动的,局势复杂,危在旦夕,如果处理不当,便会引起大祸。要是蒙受这样的污点后,自己的政治生命也就宣告结束了。

    这两点压倒一切,至于严惩凶手、惩前毖后之类的,现在根本不重要。

    打定主意,沈默深吸一口冷冽的夜风,头脑一阵清明,一个大胆计划便浮现出来,反复推敲几遍,他对身后的三尺道:“把戚继光和朱五找来

    朱五干练无比,转眼便到了。戚继光一直在弄那些个预案,通宵未眠,所以也很快到了,两人见大人正在询问那小七城内卫军的情况,便静静等在一边,待小七退下后,才上来施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我已考虑周详。”沈默沉声道:“从现在起尔等必须严格听命于我,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大人两人还没见过这种对责任大包大揽的领导呢。

    “不必多言,时不我与”。沈默一抬手道:“天亮之前说着看了看东方,见已露出鱼肚白,不由苦笑一声道:“夜可真短了说着正色道:“尔等听令,戚将军你迅速点齐以前兵马,夺下正阳门!”其实距离他们最近的是通济门,但沈默舍近取远,那是有道理的,因为南京城与严格按照“九经九纬、南北中轴,而建的北京城不同,它,小”引踢龙魅。酒俗点说,也就是依照山势地形而红,干城在整个南京城的最东边,而所有的部院衙门,也都集中在皇城的东南角。

    戚继光已将南京地图烂熟于胸,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城内的街景”进了正阳门,是金吾、留守卫军驻地,再往北是东西向的崇禧街,过了崇禧街,便是对列于皇宫轴千步廊两侧的六部衙门,再往外则是詹事府、翰林院、通政司、锦衣卫之类低一级的衙门,整齐的列在紫禁城南面,仿佛在参拜皇宫一般”老朱皇帝的控制欲也可见一斑了。

    便听沈默吩咐道:“拿下正阳门后,立刻控制住两府卫军,我的中军也会前移到金吾卫衙之中。”说完又转向朱五道:“你和手下穿起官服,仪仗整齐,打起东南经略大旗,进城晓谕诸军,向他们传达三件事说着伸出三指道:“第一,新任东南经略已经到了;第二,本官体谅众军卒生活困苦,不得已才聚集部衙前请饷,可以体谅、也可以原谅,只要他们悬崖勒马,本官可以宽大处理;第三,停发妻粮子虚乌有,折色也会立刻恢复,并尽快发清欠饷。”

    朱五费劲的记着,不由苦笑道:小得们都是粗人,这么多词儿,怕是记不住的

    “那就这么喊,”沈默想想道:“大帅有令,妻粮停发乃是谣言,一切饷银按原先发放,诸军速速回营。保证既往不咎。”

    “这好记多了。”朱五笑笑,看着沈默脸色小声道:“不过是不是换个称谓东南官兵已经习惯了,大帅是指胡宗宪。

    “耍的就是这个错觉沈默自嘲的笑笑道:“当兵的可不是当官的,他们只认带着他们打仗的,谁买我这个初来乍到的经略的账?”说着轻哼一声道:“说不得,还得借借默林兄的威望和感情”

    最后他沉声下令道:“大军便在正阳门外等候,呈分散阵型,广立旗帜,显得人数越多越好。”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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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晓十分,戚继光带队出发了,戚家军名不虚传,无声无息的绕过一段城墙,天光渐明时,已经出现在正阳门外。戚家军这才发现大明朝南都的正门,已经变成了乱兵狂欢的穹庐,一堆堆篝火将熄未灭,满地是吃剩的碎骨、喝光的酒坛,还有臭烘烘的便溺之物。鼾声大作中,一个个坦胸敞怀的乱军,醉气醺醺的躺了一地,竟没有发现有大军靠近了。

    看到眼前的景象,戚继光深感痛心疾首,数年前他在苏州时,多次和南京守军配合歼敌,那时他们的军纪和战斗力都属上乘,斩获颇多,战功累累。不意别去经年,这些兵卒竟军纪败坏害民若斯,叫人气愤之余,又十分心痛。

    深深吸口气,他有力的一挥手道:“直接进军,占领东西二府,不必理会些许散兵游勇!”

    于是戚家军将士开始跑步入城,整齐的脚步声惊醒了城门下的乱兵,他们揉着惺怪的睡眼,看到一支衣甲鲜明的军队已经开到眼前,登时吓得不知所措,许多人一动不动,差点被大军踩踏致死。

    大军一开进城,便分左右开进,一路杀向西边的金吾卫衙,一路杀向东边的守备衙门,路上碰到前来查看的乱军,根本不睬不理,直奔目的地而去。

    后面穿着耀眼官府,打着帅旗的锦衣卫,则在朱五的率领下。向千步廊奔驰而去,虽人数不多,却气势十足。

    戚继光去的是守备府衙,这里是南京城卫军的指挥所,到是守卫森严,看到戚家军冲进来,紧张的问道:“什么人?”

    “东南经略麾下,戚家军!”回答声如雷贯耳,顿时将守军石化,毫无阻止的意思,

    戚继光畅通无阻的进去。见到了张皇失措的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以及一干守备将领。

    国公爷望着跪在阶下的戚继光,竟然淌下泪来,颤声道:“你,你们可算来了,”

    戚继光暗叹一声,徐达后代竟然窝囊若斯,真给自己的偶像丢脸。但他面上仍毕恭毕敬道:“末将奉沈经略之命前来,救驾来迟,请国公爷恕罪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徐鹏举如释重负的笑道:“沈经略现在何处?”

    “就在城外,旋即便到戚继光恭声答道。

    “哪能劳他大驾呢。”徐鹏举激动的对众将道:“快快随我前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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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一章 定风波 (上)

    沈就果然不久便进了南京城,来到守备府衙,魏国公徐鹏举帅众将齐到大门迎接,两人曾经是打过照面的,只是当时沈就不过小小知府一枚,而号称岳飞再世的徐饿举则是新鲜出炉的国公爷,自然不会将前者放在眼里。

    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年那个小知府,已经成了朝廷重臣,东南文帅第一的经略大人,而平素举动乖舛的国公爷,却在振武营兵变中狼狈而走,被乱卒呼为草包,丢尽了祖宗的脸面,自然把大尾巴夹得紧紧。见了沈就也将姿态放得低低的。

    而待人接物向来是沈就的长处,不会因为地位的变化而退步,所以两人见面显得格外亲热,仿佛重逢的老友,相互倾诉别情,寒暄毕,国公爷才迎经略进入了衙房。

    徐瞒举见经略一行满身风尘,尤其沈就更显得倦容颇重,面带土色,知道这是连日奔行所致,心中顿感不安,道:“请经略先稍稍打盹,沐浴更衣,再来议事不迟……”

    沈就摸一把脸,发现两指皆黑,不由笑道:“这下子,演张飞不用化妆了。”引得众将笑出声来,一直十分紧张的气氛,登时放松了不少。

    徐瞒举又请沈就去更衣,却被沈就拒绝道:“城中哗变,军情如火,咱们还是先议事吧。”又安抚众将道:“诸位留守,也多辛劳,咱们都咬咬牙,过去这一关,但睡他三天三夜也无妨。”又引得众人一阵笑)徐鹏举道“经略大人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呀一一一一一一”

    沈就笑道:“您就别捧我了,不然在下非找个洞钻下去不可。便和众将进号屑堂。

    上堂之后,徐鹏举请他上座,沈就坚决不允,两人推让了片刻,最后还是并肩而坐,面朝众将。徐瞒佼侧身对沈就道:“请经咯大人训话。”

    沈就口称不敢当,但心里其实已经颇了这套繁文松节,略略客气后,使出声道:“本官在杭州筹划衢州平叛,惊闻南都发生兵卒哗变,又得张总宪传书,便火速点起兵马,日夜行军三日而至。但闻叛兵公然围困部衙,攻击府院,杀害官员,所作所为,形同敌寇!军纪荡然如此,不意君等知否?”说到这他的笑容渐息,面色严峻起来。

    经略的威严,此刻尽显无疑,方才还笑声阵阵的大堂上,变得针落可闻。

    诸人面面相觑,不知沈就意欲何为,俱不敢出声回答,徐鹏举只好打马虎眼道:“好叫经略知道,南京拍慕之兵因为缺饷日久,致无纪律,才去部院衙门前鼓噪的,现闻经略驾到,凛于督帅之恩威,必然屏息敛迹,转眼便归营待命。”

    都这时候了,还不肯面对现实,沈就心头蹿火,但因对方是地位尊崇的国公爷,不便驳斥,只淡淡一笑:“公爷,下官虽然身为东南经略,但按例是不管南京的,我本可置身事外,却在这种时候进城来,就是要跟大家和衷同济,共度艰危。”又摇摇头道:“难道我是表错情了?”

    这时,有将领端上铜盆,请经略洗脸,沈就笑笑道:“失礼了。”便起务到屏风后收拾去了,剩下徐鹏举和守备将领们面面相觑,赶紧小声商量起来。

    在屏风后,那武官要伺候沈就洗脸,沈就却笑笑道:“你请了,我自己未便可。”他以为这是经略大人的怪癖,也不敢多问,便回避了。

    沈就将浸温的毛巾敷在脸上,顿感浑身毛孔舒张,一双耳朵却听着外面的窃窃私语,心中暗暗嬉l笑道:‘就知道你们有哨己的算盘。”他为什么入城之后,不去管那些哗变官兵,而是先把两府控制起来?因为诗圣说过,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当然并不是说,这起叛乱是由这些将领操纵的,沈就相信他们也没这个胆子,但他相信解决问题的关键,却落在这些人身上。看起来这些将领不过是懦弱无能了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但若是冷静的分析一番,必能发现问题一一

    众所周知,大明的军队是世袭制,父子相袭,兄终弟及,然后这些人相五间通婚联姻,形成一个个军界圈子,他们同气连枝,共同进退,水泼不进,针扎不入吗,是最牢固的同盟……虽然抗倭后东南的兵员以招募为主,但中上级军官的组成,却没有丝毫改变,仍然脱不出这个篥臼。

    现在九大营哗变,这些处于南京军界最顶端的将领们,却表现的如此软弱无能,虽然不敢说绝对是在演戏,但一定有表演的成分。沈就敢说自己不是在臆断,因为这里是南京城,那位雄才伟略的朱皇帝为自己营建的都城,自然有着最完善的防御体系。

    打开南京地图,你便会看到,宽阔的护城河是第一道屏障,只要将吊桥一升,马上就万夫莫开!当年那五十余倭寇前来骚扰,便是这条宽宽的河道立功了。

    好吧,就算守军反应不及,没来得及升起吊桥,朱皇帝又令人在内城墙后,挖了深深的壕沟,平时人走在上面看不出来,但只消搬动机括,便可形成吞噬人命的巨口,后面还有一道道女墙、马面,足以使飞檐走壁的高手也无法逾越。

    在此之后,还有左右两府卫军,皆是以一当十的军中选锋,驻扎在城门两侧,崇禧街前,就像左右门神一样,护卫着后面的六部官衙和皇宫禁内。

    如果说是承平日久,军备懈怠,无法应付突发事件到还好说,但这两个条件都不成立。一来,抗倭战争的硝烟刚刚散去,现在的守军还是经过战争洗礼的那批,看到倭寇都不害怕了,见到同袍冲过来「更不可能手忙脚乱。二来,这次哗变是积郁已久的怨气爆发,事先征兆明显,不存在应付不及的可能。

    所以,他敢说,是这厅堂上的将领们故意放水,目地吗?很可能是转移士兵的怨气,也可能是为了教训某些人,反正是不缺动机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些家伙怎么把乱军放进来的,就得怎么弄出去!

    为了给外面的人留出时间统一思想,沈就洗脸的时间都足够洗两硖澡了。等他神清气爽的转回,看起来众将的态度老实了许多,原原本本的道出真情。

    他便叹息一声道:“南京是我朝留都,重若京师,发生如此严重的哗变,该当如何处置平息?”

    徐鹏举便使眼色,一个三品武官起身道:“经略明察,事情起因乃是此地驻军缺饷,士卒困窘不堪。为首者虽~u是一营,继起者却不少,各营兵众俱已摇动,形势确实十分危险,但我等与公爷商议后,一致认为,粮饷才女■症结所在,这个不解决,我们这些人贸然出面,只能增加乱兵的怨气,于事无补。”

    又有一武将道:“当兵的也是人,也得养家糊口,情况确属可惘,缺饷达四月之久,若非是末将等竭力约束,恐早已生事了。朝中兵部,户部所司何事?应当查问!”

    另一个二品武将接着道:“是啊,经略大人,俗话说,‘当兵吃粮,有奶是娘”这事儿根子还在军饷上,把饷银解决了,我们马上就能在官兵那里直起腰来,说话自然有人听。”

    众人便一起恭维说:“幸得经略驾临,一切问题必然迎刃而解,乱兵必将慑伏待命。”

    沈就见自己还没问责呢,这些人便先一堆二五六,把自家摘得干干净净,心中当然十分不快,虽然没有发作,却坐在那里沉吟不语。

    见经略大人不说话,众人只好劝闭了嘀,心下悒悒起来,但已经商量好了对策,该说的还是得说,徐鹏举便硬着头皮道:“现在除三圣营未动之外,九大营均有哗变。俗话说‘法不责众';,我认为要法外施恩,不能遍责。起始是乱兵胁众而起,继则露刃围府,通索饷银,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把银子筹起来。”沈就依然严颜不语,诸将终于不敢再乱说,包括徐鹏举在内,全都闭上了唱。

    半晌,他才移目徐鹏举道:“敢问公爷,南京的九卿各官,有无遭及祸乱?诸位部堂今妥在,怎么不见在座?”

    徐鹏举喉头颤抖几下,竟立时汗如雨下,嗫喏着说不出话来。下面的武将赶紧为他解围道:“当时事变发生…后,南京九卿便齐聚兵释商议对策,谁知被乱军围了个正着,一个都没跑出来。”又赶紧开脱道:“不过兵部本身就有数百直属兵卒,足以拱卫衙门,保护诸位大人了!”

    “所有的官员都在兵部?”沈就的声音冷意森然,从牙缝中蹦出一行字道:“钟鼓楼上的那些个穿官服的,难道是唱戏助兴的?”他的目光扫过众将,这些养尊处优的将军们终于坐不住,一个个噤若寒蝉的站起身来,只有徐鹏举还坐在那,却倍感局促不安。

    外面戚继光已经帅兵将整个衙堂包围,他反握着宝剑站在衙门口,威风凛凛,状若天神一般。

    沈就站起身来到了堂上,从一个个披盔栽甲的将军身边走过,长叹一声,话头却别到了爪哇国道:“我朝开国武将地位尊崇,但自土木堡之变后下降的厉害,便变成文尊武卑了,时至今日,同级的武将见了文官要行礼,文官却对武将记若无物,甚至有个别狂妄之徒,对武将呼来喝去,视若奴婢……”见众将面露不忿之色,沈就知道自己把对了脉,便接着道:“这确实是大铝特错,文官治国,武将安邦,本应是相辅相成,互相尊敬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真让人羞愧啊……”说着深深施礼道:“我不能代表所有文官,在这里,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向你们道歉了。”众将虽然听得痛快,哪里敢受他的大礼,赶紧统统跪下,齐声道:大人切莫折杀我等!那起先说话的三品武将竞红着眼道:“今天能听到经略此番公道之言,末将真是无地自容……”“是啊,方才我们那些话,实在是太混账了……”毕竟是武人,意气重了些,容易动感情,纷纷认起错来。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根本的问题并不在此,但在这个时候避重就轻,用一些更容易得到谅解的话题打动对方,从而建立同理心,其实效果也是很好的,且更容易达成,这是一种谈话的艺术。

    “我在许多场合都宣扬过,文官武将是我大明的左右腿,哪根偏废了,都要摔那种爬不起来的大跟头。”沈就也动情道:“原先的错误,正在慢慢纠正,但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让所有人改变观念。”说着提高声调道:“但这需要大家共同努力……现在文官被围在高墙之内,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如果我们见死不救,那因为共同抗倭建立起的感情,可就要化为泡影了,从此文武视若仇寇,大家的日子都会越来越难过……“大人不用说了。”众将嚷嚷道:“我们这就去劝那些畜生回营!”

    “不急不急。”沈就知道一时激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与其让他们去而复返,跟自己说无能为力,还不如_次说清楚呢。他便笑着招呼众将坐下,转而和颜悦色的对徐鹏举道:“公爷说的是,只有架起锅子煮白米,不能架起锅子讲道理。

    徐鹏举亲眼看着沈就将下面那些难缠家伙的态度,像烙饼一样翻了个个,惊得半张着嘴巴,心中的钦佩之情,那真是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听到沈就呼唤,他才回过神来,擦擦嘴角那亮晶晶的一条,干笑道:“是啊是啊,不能煮白米,哦不,煮…道理……”沈就呵呵一笑,道:“那么我们就解决一下,白米的问题。”

    听到这话,众!一下子定了神,就连徐鹏举也瞪起眼来。沈就的推测,只能说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些将领没有胆子跟朝廷对着干,但他们也不想直面愤怒的官兵,因为官兵之所以困顿若斯、愤怒若斯,其中少不了他们的贡献”虚报空额、克扣军饷,几乎是每个将领的必修课。谁也不敢保证,士兵们会不会六亲不认,把气撒到他们头上。

    但这招▲祸水东引”其实也是▲饮鸩止渴”士兵们只找那些文官妥钱,将军们眼下无事,但每个人都是朝廷的一份子,将来秋后算账的还是文官们,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所以这些武将一面在边上幸灾乐祸,一面却心里惴惴,不知如何收场,沈就的话,虽然只是从侧面触到了他们的心坎,但对于已经乱了心境的众将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能统一认识,让他们主动解决问题,对沈就来说,这也就足够了。他从袖中掏出那一摞借据道:“这里有何公公和张部堂共同签署的借条,一共是四十万两,众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众人互相看看,有那激灵的道:“大人是让我们,管城里的富户椰借?”“我没说过。”沈就淡淡一笑道:“我只知道,可以拿这些借条换钱。”至于怎么做,就是你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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