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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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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汇兑,简单来说,便是在甲地甲钱庄存入一笔钱,然后凭着该钱庄开出的票据,到乙地乙家钱庄,如果甲钱庄与乙钱庄是同一家,或者互相有约定,承认相互债务的,便可以凭票得到同等数额的银子,与现钱无异。
这并不是沈默的主意,而是若菡在长期的经商实践中,发现各地由于交易频繁,埠际间银两流通量大增,但在倭寇横行的大背景下,原先那种靠镖局起标运银的方法,变得很不安全。所以她一直思索一种,可以免去携带大量现银,便能与异地交易的方法。
而对于票号来说,由于银两其实是在甲乙两地间相对的流动,这样无需互相押运银子,只需定期将两地账册对冲,算出相互间的负债关系即可。因为其好处显而易见,客户增长必成定局,所以两地的存银都会增加,偿付能力便愈加强大,更不需要频繁结算,一年一结,甚至几年一次都可以,这无疑大大降低了相互间运输银两的次数,成本和风险都将大降。
其实这道理,若菡几年前就想明白了,只是时机不成熟,尤其是没有合适的保护伞,所以迟迟没有动作。
但现在天时地利人和,若是不动,更待何时?所以她主动承担起票号这一块,先统合,然后在临近发达府城试运行,如果效果好,再推广到更远、更多的地方。
当然若菡是不会抛头露面的,她采用了当年在娘家时,常用的掌柜聘任制。由她挑选出业务熟练,通晓人情的人选,派赴各地独当一面。这些掌柜人选一经确定,经过最初的培训后,她便任其行事,约定平时概不过问,只是到结账时,方听取其汇报,最后双方分红取利,确定是否继续聘任这位掌柜。
不过她也算久经商海,自然不会真的不管不问,她还会挑选忠诚踏实的人选,充任各地账房,负责管理监督账目,并每月向她递送账册抄本。与很少挪窝的掌柜不同,账房在一地只一年,然后便对调轮换,以保持其独立性,就像朝廷的巡按御史一样。
她还规定掌柜的空缺,将优先从账房中选出,这无疑将账房们的积极性大大提高……就盼着将掌柜搞下来,自己好上位,虽然并不是谁揭发谁顶替,但只有搞下来才有机会,所以还是得大搞特搞。
而且不同地方的账目,之间其实是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经验丰富之人相互印证推敲,就能辨别出其中有没有问题。
对于若菡来说,她从十五岁起,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所以同样一本账册,她总能从中看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谁也别想骗了她。
就凭这这三招,她便优哉游哉于府衙后花园,牢牢掌控着‘汇联’。只是除了最上层的几家大户之外,几乎没人知道苏州的金融之王,其实是个妙龄女子。
对于若菡的决定,沈默是举双手赞成的,因为他开埠之后,各地银钱往来必然密切,有这样一家可以汇兑的票号,会使商人们的成本与风险都大大降低,无疑更加有利于市舶司的繁荣。
可以说,沈默已经将能做的全部做了,除了吴淞江水道仍然狭窄外……但他也已拨款派人去疏浚了,估计明年这时候,就该彻底通常了吧……不过事业初举,也不可能有多大规模的船队进出,现在又是丰水期,一直到十一月,海船还是可以勉强出入的。
所以王用汲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这东风不是指吴淞江,而是一个人。
那就是王直,非得这位海霸王回应了,那些佛郎机、西班牙、波斯、日本等地的商人才敢出现在江浙闽粤的海面上。这是大明朝的悲哀,但也是现实,必须承认并正视,才能有机会改变它。
“毛海峰已经去了三个月了吧。”沈默轻声问道:“就算他再磨蹭,也该回来了吧?”
“嗯,”王用汲点头道:“按说早该有信了。”
“那为什么没有呢?”沈默挠头道:“我这还故意慢悠悠的进行,结果还是得等他?”说着不无恼火道:“时间长了,市舶司的信誉何在?本官的颜面何在?”
“那也没办法啊。”王用汲苦涩道:“日本那么远,咱们根本不知道情况,只能这么被动的的等着。”
沈默也知道,自己已经将可控的全做完,剩下不可控的,只能这样等着了,无奈的点点头,道:“那就先歇着吧。”
但他注定不是闲下来的命,胡宗宪一封加急信件,为他揭开了毛海峰迟迟未至的原因,并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第四二二章 大事件
胡宗宪告诉沈默,其实毛海峰已经把消息带到了日本,并得到了王直的热情回应……不,应该说是过度热情的回应,坏就坏在这过度两个字上……
话说王老板可能是思乡心切,当然更多可能是脑子发热,他竟然没有打任何招呼,便率领几十艘大船,突然出现在浙江舟山一带。
这可把浙江的官兵吓坏了,赶紧关门戒严,士兵涌上城头,火枪火炮对准来犯的海寇,总之把胡宗宪紧张的不行……奶奶的刚把徐海打发走了,怎么王直又来凑热闹?要是这孙子想趁火打劫,那老子也只能让他吃一次霸王餐了……
然而这一次,胡部堂判断失误了,因为王直是来谈判的,不仅他自己来,还把日本几个处得不错的大名带来了,之所以搞这么排场,除了保证安全之外,也是为了给自己撑起场面来。
江湖上混的,一开始死不要脸,但当混大了之后,就变得极要脸,仿佛要把年轻时丢的面子补回来一般。
但兴冲冲衣锦还乡的王老。板,却在家门口吃了闭门羹,不仅胡总督没有列队欢迎,还戒备森严,并喊话让他们尽快离去。
在日本朋友讶异的目光中,王直。感觉十分没有面子,他把毛海峰叫来臭骂一顿,然后一脚把他踢到岸上,让他向胡宗宪提出抗议。
经过胡宗宪和沈默的盛情款。待,还有沈京这样的哥们,毛海峰对政丶府抱有强烈的好感,极力想促成这件事,这才大力鼓动老船主前来,结果闹了这么一出,想跳海的心都有了,垂头丧气的搭着白旗上了岸,顺利的见到了胡宗宪,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胡部堂一听,竟然是自己紧张过度?赶紧摆出一副。极错愕样子道:“我以为是徐海又来了呢,想不到竟然是老船主。”便命令部队把火铳收起来,换成鲜花、彩带cha在城墙上,让毛海峰去请老船主上岸,说要给他亲自赔罪,然后立刻展开谈判。
毛海峰一看果然是误会,十分高兴,便颠颠回到船。上,对干爹如是分说。
但王直脑子已经不热了,是不会再上岸了,谁知。道他胡宗宪是不是摆的鸿门宴?王老板可没有官老爷单刀赴会的勇气,相反他家大业大,惜命的很哩。
当然,爱面子的。王老板承认自己怕死,他命人通知胡宗宪,谈判需要诚意,你们现在很没诚意,所以我决定回家,不和你们玩了。
胡宗宪急了,对左右道:“好容易见到王直,可不能让他这么走了!”幕僚们便集思广益,给他出主意、想办法,终于憋出一招,用养了数年的人质——王直的老母妻儿——来要挟他上岸。
胡宗宪便让王直的儿子给他写信,说爹你要不回来,我们就要全家死光光啦。
王直收到信后,冷笑一声,刷刷写下一行大字,让送信的使者捎回去。
胡宗宪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痴儿,乃父不归则合家平安,归而阖门死矣!”
这时候,外面来报,说王直的舰队,已经离开港口,往日本方向驶去。
胡宗宪这个悔恨交加啊,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呢?
现在,双方的关系降回冰点,几年来的努力化为泡影,胡宗宪却束手无策,只能写信给沈默,请他帮着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把关系挽回来,就算不能恢复如初,也不能让王直再打过来了……一个徐海已经折腾的总督大人内分泌失调了,若是再加上个强大数倍的王直,总督大人还是弃官跑路比较实惠。
看完信,沈默陷入了苦恼之中,王用汲接过来看一遍,不平道:“我发现胡部堂有点过分,一遇到麻烦就推给您,把您当成救苦救难观世音了?”
“关键是办完事儿后,还一点好处也不给。”沈默叹口气,苦笑道:“他向来看准了,我古道热肠,乐于助人……”说着自己都嘿嘿笑起来,好容易才正色道:“其实他知道,我更加需要王直的合作,所以才放心推给我,不怕我不卖力。”
“可是,那边接连昏招,把关系已经搞僵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王用汲已经完全将自己带入沈默下属的角色,道:“难不成大人去日本,向他登门道歉?”
“我准备派你去。”沈默呵呵一笑道:“船票都帮你买好了。”
王用汲被噎得直翻白眼,这才突然想起来,大人最讨厌的就是‘登门道歉’四个字,赶紧陪笑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大人可别当真。”
“我也是那么一说,你也别当真。”沈默哈哈笑道:“这样吧,我写封信,表达一下诚意,邀请毛海峰过来玩玩,看看能不能缓和一下。”
“这能行吗?”王用汲不信道。
“你倒给我想个办法?”沈默翻翻白眼道。
“那就听大人的吧。”王用汲一脸苦笑道。
两人正在说笑间,门一下被推开,一身泥巴的归有光出现在沈默眼前。
“立正!”沈默大叫一声道:“别踩了我的地毯!”那是崭新的波斯羊绒地毯,千里迢迢从阿拉伯半岛运过来,前几天才铺在签押房的地板上,他正宝贝的不得了。
归有光只好强行收回迈出的一脚,但还是有泥巴滴在那地毯上。
看着那触目心惊的两个泥点,沈默心疼的叹口气,掩面道:“进来吧。”
“啊……”归有光有些糊涂道:“您到底是让我进,还是不让我进啊?”
“进来,哪来那么多废话。”沈默翻翻白眼道:“已然脏了……”潇洒大度的模样,跟方才判若两人。
归有光只好踮着脚尖进来,留在地毯上一串乌黑的脚印,看得归有光都很心疼,沈默却视若无睹道:“什么事儿?”
“哦。”归有光一拍脑袋,回过神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好,河堤那边闹事了,海大人恐怕顶不住,您快。”
“什么?”沈默霍然起身,当官半年,他最怕听到的字眼,就是‘闹事’,疾声追问道:“怎么回事儿?”
吴淞江,昆山流域,现在正是一年里水量最充沛的时候,虽然今年出奇的干旱,但浩浩汤汤的震泽,仍然为这条大江,注入了足够多的水流。
按说位于吴淞流域的昆山县,此时应该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稻田,农人们辛勤的劳作,与江上往来的舟楫,渔歌唱和,一片人间天堂、鱼米之乡的美景。
但当沈默一行人,骑快马抵达此处时,却见到那原本应该浩浩荡荡往东流去的吴淞江,竟然找不到干流所在,放眼望去,只见到处水网纵横——一条干流在此分成无数细小的支流,将整个流域变成一片舟楫莫行,田畴莫治的沼泽。
归有光早就为沈默讲解道,吴淞江昆山段的淤积问题,三分来自水流在此处放缓,江水携带的泥沙沉积下来,七分却是来自人为的,人为破坏,侵占沮塞……
因为被江水浸漫过的土地,土质异常肥沃,在上面种上粮食,比寻常土地产量高出数倍,所以便有老百姓见此处水流缓慢,竟掘开堤坝,故意放水漫溢两岸的田地,人为扩大淤地。
堤坝一开,江水被分流,流速更加缓慢,泥沙沉积更加严重,河道也就愈发淤塞,寻常年份倒还好说些。一旦哪年来了大水,窄如水沟,且还被凿得千疮百孔河道,根本无法宣泄洪流,只能任其肆虐,淹没大半昆山县。
按说出现坍涨,两岸的官豪富室就要随宜修治,这种私凿河道,侵占沮塞,更是必须被禁止。但是,地方豪强、大户人家光觊觎江田肥美去了,想方设法将百姓的江田侵占过来。非但如此,还变本加厉,大肆兴筑隄岸,拦截江河,将淤出的土地开垦成‘水田’,然后报官绐帖,送些人事,便正式占为私产,再佃给百姓租种。这法子还有个专门的名称,叫‘荡田’。
“大户的侵占在昆山十分严重,他们还将原本可以泄洪的池塘占据养鱼,将湮塞之处又霸作私田进行垦种,将沿江的水利设施破坏殆尽,完全处于‘废弛’状态。”归有光痛心疾首道:“所以每逢大水,昆山必淹,只为一些人的私利,便让多少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啊!”
“豪强私筑圩田、阻遏江湖,已经如此严重,昆山县为什么不管?”
“呵呵,现在的当官的,最多三年便或升或迁,在一个地方都待不长,谁也不愿得罪大户,惹得不痛快。”归有光叹息道:“他们更贪图其短利,对豪强大户所占吴淞江,沿江淤地广植作物,不但不加阻止,反而‘规取其税’,教之以‘塞江之道’——在官府的长期纵容之下,河道已基本淤塞,百姓所种的粮食、桑麻遍布流域,对吴淞江的通航与泄洪能力,造成致命的打击。利其业者又惮于疏浚,所以积弊日深,如果不加以整治,吴淞江无治!”
归有光告诉沈默,海瑞在实地考察之后,便与当地政丶府和大户接触,希望以法令约束,强行拆除围坝,戮力并工,挑浚河港,为重修大堤做好准备。
海瑞为此磨破了嘴,但事关官绅私利,所以不出所料,遇到的阻力很大。
几番沟通无果,海瑞只好抛开当地官府大户,准备自己单干。
工程的第一步是堵住大江两岸私开的堰口,让被分散的水流回到主干,待沼泽褪去后,再找到主干道、划分导流渠,重新修筑堤坝,以规矩水流。
今年水量小,正好做这项工作。
沿江两岸民众的反应,比海瑞事先预想的,竟要强烈许多倍……
只见昆山西北,一处有数个堰口的江岸边,站满了神色紧张的衙役,他们手中持着铁链、棍棒,将几个面色凝重的官员护在身后,为首的一个,便是海瑞。
他铁青着脸,目光中闪动着复杂的光,在他的面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老百姓,悉数跪在那里,磕头哀求道:“不要,不要……”
双方已经僵持很长时间了,老百姓要求海瑞不要封死堰口,而海瑞,无法答应这个要求。
“海大人,”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站住来道:“我们素闻您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定然会站在我们百姓一边的,对吗?”
“你是何人?”海瑞沉声问道。
“学生昆山生员徐清之。”书生一抱拳,接着道:“海大人当知,如果将堰口悉数堵住,水流加剧,会将下游的良田尽数冲毁,还会让两岸的鱼塘断水,土地干枯,百姓赖以生存之根本便会消失不见,倘若那般,让生民何所依?大人又于心何忍呢?”
“你这是夸大其词!”海瑞淡淡道:“本官只是要回河道,以修筑堤坝,何时侵占百姓之根本了?”
“大人,这里原先是河道不假,可已经被百姓耕种多年了。”徐清之道:“您要回去,就是剥夺百姓的田地,掐断他们的命根子呀!”
海瑞耐着性子道:“今年天旱还好,若是明年一涝,将你们的土地全部淹掉,一年的收成不就全泡了汤?”
那徐清之摇头苦笑道:“那也没有办法啊,全凭老天爷做主,能收一季是一季吧。这里土地肥美,一季顶别处两三倍的收成,就算一时被淹了,来年重来也划算。”说着很动感情道:“大人,这就是靠天吃饭啊!这些农民兄弟一锄一锄的挖堤,一筐一筐挑泥,才淤出这点土地。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苦干,为的就是这点随时可能被洪水冲走的粮食,真是可悲、可怜!您连他们这点救命的口粮也要剥夺吗?”
“是啊,大人,饶命啊,留情呀……”人群被他说得极为动容,许多人呜呜哭起来。
听着满耳的哭声,海瑞的内心十分煎熬,但他很清醒,知道若怀此等妇人之仁,不疏浚吴淞江,结束反复洪涝的局面,就会有百倍的百姓遭殃,所以就得这么干!
目光扫过众人,他突然看到远处桑田中,似乎有人影闪过,但另一彪人马赶到,将他的注意力又吸引过去。
只见一群官差,簇拥着一个与他穿同样的官服,只是要干净崭新的多,的中年官员,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过来,老百姓一看见他,便畏惧的低下头,不用分说便自觉让出道来。
因为他是昆山县令祝乾寿,在场所有百姓的父母官。
祝县令看到百姓将官府的人团团包围,登时面色无比难看,低着头到了海瑞面前,拱手道:“让刚峰兄受惊了,这帮刁民就交给我对付吧!”
海瑞想一想,人家毕竟是父母官,这个要求理所当然,便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祝乾寿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很自然的落在那跪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徐清之身上,眉头一皱,不悦道:“你一个书生,来这里掺合什么?”
“回大人,义愤。”徐清之硬着头皮道:“看着百姓没了活路,学生心里不平。”
“好,好仗义的书生。”祝乾寿冷笑一声,目光却转向那些跪在地上的老百姓道:“疏浚吴淞江,上利国家,下利黎民!这么天大的好事儿,你们为什么还要聚众对抗?不要跟我说,是为了你们的那点地。”说着重重哼一声道:“这里有徐家的地、王家的地、还有大户们的地,就是没有你们这些佃户的地!”
此言一出,刚才还如丧考妣的人群一下子死一般的沉寂了。
祝乾寿便对海瑞道:“大人,请动手堵漏吧!”接着高声对众人道:“谁敢阻挠的有一个抓一个,有两个抓一双!”
父母官的阴威起了,老百姓的气势一下子被压下去。
海瑞深吸口气,沉重的点点头,刚要说话,却听人群中有人高喊道:“人在田在,田亡人死!”便从好几个方向向前冲起来,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一下子又乱起来。
那徐清之也趁机高喊道:“对不能让他们堵住口子,大家一起上啊,法不责众!”
第四二三章 柳暗花明
百姓开始动,黑压压地向江边上的海瑞和祝乾寿几名官员,以及几十个衙役涌过来。
边上官员首先怕了,他们对二位大人道:“大人,民众乱了,咱们先避一避锋芒吧。”
那祝乾寿却是个狠角色,他咬牙切齿道:“不要怕,对付这种刁民,就得比他们还要硬!”说着便要站出来喊话、抓人,要打要杀,但其实他心里,却一点谱都没有,同样是惴惴不安。
却被海瑞一把抓住膀子,扯到身后去了。
祝乾寿不由一怔,就见海瑞一个人向那些涌来的百姓迎了过去。
海瑞的下一个动作,却是谁也无法料想的。
只见他一撩官袍的下衣襟,竟然推金山、倒玉柱,给愤怒的百姓跪了下来。
百姓们一下站住了,从来只。有他们给官员下跪,却从没见过有官老爷给草民下过跪的。
“海大人,你这是干什么!”身后的祝。乾寿震惊道:“快快起来,成何体统!”
海瑞把手一抬,阻止祝乾寿再。说下去,他则摘下官帽,捧在胸前,因为跪在江边高地上,他仍需要低头看众人,叹息一声道:“诸位,请不要再往前了。今天的事情,错都在我,而不在大家,我确实疏忽了你们的诉求,我给你们赔不是了,如果你们还不解气,就我扔到身后的吴淞江里去!”
动的人群完全安静下来,众人都呆呆望着这位。太与众不同的官老爷,完全没了方才的狂躁气氛。
“但是,”海瑞依然面色古井不波道:“疏浚吴淞江,是为。了让昆山百姓永无水患,是一件造福子孙的好事,无论如何必须去做,”
人群嗡得一声,刚要再次动,却听海瑞道:“同样。大家的想法我也会认真考虑,看看有没有个法子,即能让大家接受,又可以把吴淞江修好!”
“哪有这样好事?”。那徐清之又蹦出来道:“圣人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难道大人比圣人还厉害?”
“我海瑞不敢自比圣人,”海瑞面色古井不波道:“但我相信事在人为,请大家先回去,我向大家保证,在找到一个两全之策前,所有工程都将暂停!”
听他这样说了,老百姓还能有什么脾气?当着这么多人说的话,也不怕他变卦,相互交头接耳一番,便都散了。
望着缓缓散去的人群,众官员纷纷松了口气,这才惊觉,都是出了一身冷汗。
两个长洲县的属官上前,想要扶起海瑞,还没动手,便见他自己起身,拍拍膝盖上的泥土,戴上官帽转过身来,对面色复杂的祝乾寿道:“这件事情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我不这么做,冲突不可避免。”
听他这样说,祝乾寿也忘了计较‘体统’、‘体面’的问题,沉声问道:“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海瑞沉声道:“好几次,势头眼看就要下去了,总有人适时出来起哄,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捣鬼。”
“那就该把他们抓起来!”祝乾寿咬牙道:“敢挑动老百姓造反?就是杀了也不解恨!”
“怎么抓?”海瑞垂下眼皮道:“他们都跟百姓搀和在一起,且不是一两个,贸然抓人的话,只能让本来就躁动的百姓神经过敏,造成更大的乱。”
“可你这样搞法,就算牺牲了自尊,暂且过了这一关。”祝乾寿摇头叹息道:“也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那至少还有十五天,可以让我们想想办法。”海瑞淡淡道。
这时候西北方向扬起尘埃,有大队人马靠近,沈默终于到了……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那场大戏。
“大人。”两人赶紧迎上去,行礼道:“卑职见过大人。”
沈默翻身下马,将马鞭扔到铁柱的怀里,劈头问道:“乱呢?”
“已经平复下去了。”祝乾寿道。
“只是暂时的。”海瑞却补充道:“且以暂停工程为代价。”他是实诚人,向来不打诳语。
“绝对不行!”沈默还没说什么,归有光却一下子急了:“今年是难得的大旱,水位比往常低很多,正适合修堤。何况钱也有了,人也到位了,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怎么能说不停就停了呢?”他是昆山人,饱受洪水之苦,一直以来的夙愿就是治水。
祝乾寿便将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讲给府尊大人和归有光听。待讲完之后,又把海瑞的猜测讲出来,归有光便气愤道:“肯定是那些大户在后面捣鬼,把那个徐清之抓起来,一问便知!”
“震川公稍安勿躁。”沈默终于开腔道:“海大人处理的方法很对,如果今天乱起来,我们就被动了……同样道理,人也不能急着抓,以免事态激化。”
“可是从哪找两全其美的方法?”归有光唉声叹气道:“要想保住下游的田,就不能动河道,可河道不动的话,疏浚又从何谈起?”
“不要着急,”沈默呵呵笑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说着肃容问道:“斗南兄,上次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么?”斗南是祝乾寿的号。
“是的,大人。”祝乾寿点头道:“两件事情都有眉目了。”
上次沈默从周庄回来,便让铁柱把祝乾寿叫到苏州,劈头盖脸训一顿道:“你这个县太爷,是百姓的父母官,还是土豪劣绅的保护伞?”
祝乾寿莫名其妙道:“大人什么意思?”
沈默便将魏有田一家的遭遇,冷冷的讲给他听。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祝乾寿竟然也毫不知情。
“下面都出了人命,你还敢说不知道?”沈默气极反笑道:“还有那大帮官差,不是你的手下吗?”
“大人明鉴,”祝乾寿想了半天才道:“自古皇权不下乡,县令一般是不能到村里去的,何况下官上任仅比大人早一个月,也是地道的新官,自觉不宜有太大动作,便一直没有管下面的乡村……下面乡村的治安,也都是交付给昆山巡检,是以如果没人报案,下官并不知晓。”说着猜测道:“是不是有人与昆山巡检勾结起来,掩盖了真相,驱逐了苦主,以蒙蔽我这个县令。”
听他说的倒也在理,沈默面色稍稍缓和道:“想来你也不会那么胆大妄为,魏有田家的案子,你必须尽快查实,如果确有其事,必须严惩凶手,尤其是幕后的主使,不管是谁,都不要手软。”
祝乾寿郑重点头道:“是,下官尽快查办,上报大人。”
“还有,”沈默轻声问道:“徐家在昆山的侵占厉害吗?”
祝乾寿面色一阵犹疑,最后还是重重点头道:“其实一直有渗透,但据说是这半年才变本加厉起来,已经吃掉本县几万亩良田了。”
“再给你个任务,”沈默道:“将徐家在昆山的产业摸一摸底,不管是直接拥有,还是间接控制的,都给我查清楚。”
“是。”祝乾寿沉声应下。
一次荡气回肠的‘粮食战争’,让江浙官场都知道了沈默的能量,祝乾寿一个小小的知县,绝对不敢和自己的顶头上司作对,从苏州回来后,便开始着手调查。
如今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两个任务都有了端倪,他看看海瑞和归有光,两人便知机的走开。待他俩走远了,祝乾寿才道:“先说那个案子,确有其事!”
“嗬……”沈默发出一声意义莫名的叹息,点头道:“你继续说。”
“怕动静太大,打草惊蛇,下官乔装到了那魏有田村里,说是他的亲戚,打听了几个人,都说的分毫不差,确实有人打死了魏有田的二儿子,抓走了另外两个。”祝乾寿也叹口气,羞愧道:“他们都说,那天确实我昆山巡检司的人来了……那些人时常下乡扰百姓,他们不会认错的。”说着似乎有些庆幸道:“但打死人和抓走人的,并不是巡检司的人,而是与他们同来的另一伙人……我怀疑是徐五的兄弟。”
沈默没有发表任何评论,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祝乾寿摇头道:“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暂时没有处置巡检司的人,正打算请示大人,下一步要不要抓捕徐五呢?”
“先说第二件事吧。”沈默轻声道:“徐家在昆山到底有多大产业?”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祝乾寿咋舌道:“如果按照大人的标准,直接拥有加间接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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