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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剑客无情剑-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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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已喘不过气来。
田七自己的面色也越来越可怕,几乎也已喘不过气来。但他一双青筋暴露的手却死也不肯放松。
李寻欢只觉眼前渐渐发黑,田七的一张脸似已渐渐变得很遥远,他知道死已距离他渐渐近了。
在这生死顷俄之间,他本来以为会想起很多事,因为他听说一个人临死前总会忽然想起很多事来。
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既不觉得悲×,也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很好笑,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因为他从来也未想到居然会和田七同时咽下最后一口气,纵然在黄泉路上,田七也不是个好旅伴。
只听田七嘶声道:李寻欢,你好长的气,你为何还不死?
李寻欢本来想说:我还在等着你先死哩!
可是现在他非但说不出话,连气都透不出来了,只觉田七的语声似也变得很遥远,就仿佛是自地狱边缘传来的。
突然间,他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惊呼,呼声似也很遥远,但听来又仿佛是田七发出来的。
接着,他就觉得胸口顿时开朗,眼前渐渐明亮。
于是他又看到了田七。
田七已倒在对面的车座上,头歪到一边,软软的垂了下来,只有一双死鱼般的眼睛似乎仍在狠狠的瞪着李寻欢。
再看心眉大师正在喘息着,显然刚用过力。
李寻欢望着他,过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是你救了我?
心眉大师没有回答这句话,却拍开了他的穴道,嗄声道:趁五毒童子还没有来,你快逃命去吧。
李寻欢非但没有走,甚至连动都没有动,沉沉道:你为何要救我?你已知道我不是梅花盗?
心眉道:出家人临死前不愿多造冤孽,无论你是否梅花盗,都快走吧,等五毒童子一来,你再想逃就迟了。
李寻欢凝视着他已发黑的脸,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多谢你的好意,只可惜我什么都会,就是不会逃命。
心眉着急道: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你体力未恢复,也万万不是五毒童子的对手,只要他一来,你就——-
突听拉车的马一声惊嘶,赶车的一声惨呼,车子斜斜冲了出去,轰的掸上了道旁的枯树。
心眉掸在车壁上,嘶声道:你为何还不去?难道想救我?
李寻欢淡淡道:你能救我,我为何不能救你?
心眉道:可是我已离死不远,迟早总是一死。
李寻欢道:你现在还没有死,是么?
他不再说话,却自田七怀中搜出了一柄刀。
一柄很轻,很薄的刀。
一柄小李飞刀!
李寻欢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
车厢已倾倒,车轮仍在不停的滚动着,发出一阵阵单调而丑恶的声音,在这荒凉的黑夜里听来分外令人不愉快。
李寻欢喃喃道:这车轴是该加油了——
此时此刻,他居然还会想起车轴该不该加油的总是,心眉大师越来越觉得这人奇怪得不可思议。
他活了六十多年,从未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
这时李寻欢已扶着他出了车厢,刺骨的寒风猛然吹上了他们的脸,那感觉就好像刀割一样。
心眉道:你本不必这样做的,你——你还是快走吧。
李寻欢却倚着车厢坐了下来,天上无星无月,大地一片沉寂,寒风吹着枯树,宛如鬼魅在迎风起舞。
心眉大师用尽目力,也瞧不见一个人的影子。
只听李寻欢朗声道:极乐峒主,你来了么?
寒风呼啸,却听不见人声。
李寻欢道;你既不来,我就要走了。
他忽然将心眉半拖半抱的拉了起来。
心眉大师道:你想到哪里?
李寻欢道:自然是少林寺。
心眉大师失声道:少林寺?
李寻欢道:我们这一种拼命的赶,岂非就是为了要赶到少林寺么?
心眉道:但——但现在你已不必去了。
李寻欢道:现在我更非去不可。
心眉道:为什么?
李寻欢道:因为只有少林寺中或许还有救你的解药。
心眉道:你为何要救我?我本是你的敌人。
李寻欢道:我救你,就因为你毕竟还是个人。
心眉大师默然半晌,长叹道:若是真的能赶到少林,我一定会设法证明你的无×,现在我已可断定你绝非梅花盗了。
李寻欢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心眉道:只可惜你若带着我,就永远也无法赶到少林寺的,五毒童子现在虽然还未现身,但他绝不会放过你。
李寻欢轻轻的咳嗽。
心眉道:以你的轻功,一个人走也许还有希望,又保必要我来拖累你?只要你有此心意,老僧已是死而无憾的了。
突听一人吃吃笑道:道貌岸然的少林和尚,居然会和狂嫖乱饮的风流探花交上朋友了,这倒真是天下奇闻。
笑声忽远忽近,也不知究竟是往哪里传来的。
心眉骤然僵硬了起来,道:极乐峒主?
那声音咯咯笑道:我煮的饽饽味道还不错么?
李寻欢微笑道:阁下既然想要我这风流探花的命,为何又不敢现身呢?
极乐峒主道:我用不着现身,也可要你的命。
李寻欢道:哦?
极乐峒主笑道:到今夜为止,死在我手上的人已有三百九十二个,非但从严没有一个见到过我,根本连我的影子都看不到。
李寻欢笑道:我也早已听说阁下是个侏儒,丑得不敢见人,想不到江湖传说竟是真的。
过了半晌,才听到极乐峒主的声音道:我若让你在天亮之前就死了,算我对不起你。
李寻欢大笑道:我在天亮前自然不会死的,阁下却难说得很了。
他笑声还未停顿,突听一阵奇异的吹竹声响起。
雪上忽然出现了无数条蠕蠕而动的黑影,有大有小,有长有短,黑暗中也看不出究竟是些什么,只能嗅到一阵阵扑鼻的腥气。
心眉道:五毒一出,人化枯骨,你此时不走,更等何时?
李寻欢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朗声道:据说极乐峒中的毒物成千上万,我怎地只不过看到这几条小毛虫而已,难道其它的已全都死光了么?
吹竹之声更急,雪上的黑暗已将李寻欢和心眉围住,有几条已渐渐爬到他们的脚旁。
心眉大师几乎已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这时才听得极乐峒主咯咯笑道;我这极乐虫乃七种神物交配而成,非血肉不馆,等到两位连皮带骨都已进了他们的肚子,你就不会嫌他小了。
他话未说完,突见刀光一闪!
小李飞刀已发出!
心眉大师几乎忍不住要失声高呼出来。
他也知道李寻欢手里的飞刀乃是他们唯一的希望,现在李寻欢连对方的影子都未看到,飞刀便已出手。
这一刀不中,他们便要化为枯骨。
这是李寻欢的孤注一掷,却拿他自己的生命作赌注。
这一注赢的机会实在不大。
心眉大师再也想不到李寻欢竟会如此冒失。
但就在这时,刀光一闪而没,没入黑暗中,黑暗中却响起了一阵短促但却刺耳的惨呼!
接着,一个人自黑暗中动了出来。
他身形矮小如幼童,身上穿着条短裙,露出一双小腿,虽在如此风云严寒中,也一点不觉得冷。
他的头也很小,眼睛却亮如明灯。
此刻这双眼睛仿佛充满了惊惧和怨毒,狠狠的瞪着李寻欢,像是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是格格的发响,一个字也说不出。
心眉大师赫然发现小李飞刀正刺在他的咽喉上,不偏不倚正插在他的咽喉上__小李飞刀,果然是从不虚发!
极乐峒主只觉一口气×在喉咙里,实在忍不住,反手拔出了飞刀,一拔出飞刀,这口气就吐了出来。
鲜血也随之飞溅而出
极乐峒主狂吼道:好毒的刀。
这时雪地上的毒虫,已有爬上了李寻欢的腿。但李寻欢却连动都不动,心眉大师也不敢动。
他只觉身子发软,几乎已站不住了。
小李飞刀虽霸绝天下,但他们还是免不了要喂饱毒虫。
谁知极乐峒主一声狂吼,鲜血溅出,数十百条毒蛇突然箭一般窜了回去,一和条条全都钉在极乐峒主的咽喉上。
只听沙沙之声不绝于耳,极乐童子已化为一堆枯骨,但毒虫饱食了他的血肉之后!也软瘫在地,不能动了。
他以毒成名,终于也以身殉毒!
这景像实在令人惨不忍睹。
心眉这才长长叹息了一声,张开眼来,望着李寻欢叹道:檀越不但飞刀天下无双,定力也当真是天下无双。
李寻欢笑了笑,道:不敢当,我只不过早已算准这些吃人的毒虫一嗅到血腥气就会走的,其实我心里也害怕得很。
心眉大师道:檀越你也会害怕?
李寻欢笑道:除了死人外,世上哪有不会害怕的人?
心眉长叹道:临危而不乱,虽惧而不馁,檀越之定力,老僧当真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了。
他语声渐渐微弱,终于也倒了下去。
天已亮了。
李寻欢坐在错迷不醒的心眉大师身旁,似已睡着。
他将极乐童子和那些极乐虫都埋了起来,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在小镇上雇了辆骡车。
也不知过了多久,骡车突然停下。
李寻欢几乎立刻就张开眼来,掀起车蓬后的大棉布帘子,寒风扑面,他顿觉精神一爽。
只听车夫道:嵩山已到了,骡车上不了山,大爷你只好自己走吧。
这赶车的被李寻欢从热被窝里拉起来,又被老婆逼着接趟生意,正是满肚子不高兴。
再加上脚力钱也都被老婆先下手为强了,若不是车上有个和尚,他只怕半路就停了车。
嵩山附近数十里,对出家人都尊敬得很。
李寻欢抱着心眉大师下了车,忽然塞了锭银子在赶车的手里,笑道:这是给你留做私房钱打酒喝的,我知道娶了老婆的男人若没有几个私房钱,那日子真是难过得很。
赶车的喜出望外,还未来得及道谢,李寻欢已走了。
李寻欢展开身法,觅路登山。
山麓下有个小小的庙宇,几个灰袍白襟的少林僧人正在前殿中烤火取暖,还有两人躲在门后的避风处了望。
瞧见有人以轻功登山,这两人立刻迎了出来!
一人道:檀越是哪里来的?是不是——
另一人见到李寻欢身后背着的是个和尚,立刻抢着道:檀越背的是否少林弟子?
李寻欢脚步放缓,到了这两人面前,突然一掠三丈,从他们头顶上飞掠了过去,脚尖沾地,再次掠起。
在这积雪上,他竟还能施展晴蜓三抄水的绝顶轻功,少林僧人纵然眼高于顶,也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等庙里的僧人追出来时,李寻欢早已去得远了。
即是如此,但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能看到少林寺恢宏的殿宇。
自菩提达摩梁武帝时东渡中士,二十八传至神僧迦叶,少林代出才人,久已为中原武林之宗主。
李寻欢自山后入寺,只见雪地上无数林立着大大小小的舍得塔,他知道这正是少林寺的圣地“塔林”,也就是少林历代祖师的埋骨处,这些大师们生前名传八表,死后又何曾多占了一尺地。
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不禁会油然生出一种摒绝红尘,置身方外之意,更何况久已厌倦名利的李寻欢。
他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突听一人沉声道:檀闯少林禁地,檀越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李寻欢朗声道:心眉大师负伤,在下专程护送回来疗治,但求贵派方丈大师赐见。
几声呼中,少林僧人纷纷现身,合什道:多谢檀越,不知高姓大名?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在下李寻欢。
竹林深处,有两个人正在下棋。
右面的是位相貌奇古的老和尚。
左面的是位枯瘦矮小的老人,但目光炯炯,隆鼻如鹰,使人全忘了他身材的短小,只能感觉到一种无比的权威和魄力。
普天之下,能和少林掌门心湖大师对坐下棋的人,除了这位百晓生之外,只怕已寥寥无几。
这两下棋时,天下只怕也没有什么事能令他们中止,但听到李寻欢这名字,两人竟都不由自主长身而起。
心湖道:此人现在哪里?
蹑着脚进来通报的少林弟子躬身道:就在二师叔的禅房外。
心湖道:你二师叔怎样了。
那少林僧人道:二师叔伤得仿佛不轻,四师叔和七师叔正在探视他老人家的伤势。
李寻欢负手站在檐下,遥望着大殿上雄伟的屋脊,寒风中隐隐有梵唱之声传来,天地间充满了古老而庄严的神秘。
他已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但他并没有转头去瞧,在这庄严而神秘的天地中,他又不觉神游物外。
心湖大师和百晓生走到他身外十步处就停下,心湖大师虽然久闻小李探花的名声,但直到此刻才见着他。
他似乎想不到这懒散而潇洒,萧疏却沉着,充满了诗人气质的落拓客,就是名满天下的浪子游侠。
他仔细的观察着他,绝不肯错过任何一处地方,尤其不肯错过他那双瘦削,细长的手。
这双手究竟是什么魔力?
为何一柄凡铁铸成的刀,到了这双手里就变得那么神奇?
百晓生十年前就见过他的,只觉得这十年来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又似乎已变了许多。
无论和多少人在一起,他都是孤独的。
百晓生终于笑了笑,道:探花郎别来无恙?
李寻欢也笑了,道:想不到先生居然还认得在下。
心湖大师合十道:却不知探花郎认得老僧否?
李寻欢长揖道:大师德高望重,天下奉为泰山北斗,在下江湖未学,常恨无缘识荆,今日得见法驾,何幸如之。
心湖大师道:探花郎不必太嫌,师弟承蒙檀越护送上门,老僧先在此刻谢过。
李寻欢道:不敢。
心湖大师再次合十,道:等老僧探师弟的伤势,再来陪檀越叙话。
李寻欢道:请。
等心湖走进屋了,百晓生忽又一笑道:出家人涵养功夫果然晨我等能及,若换了是我,对阁下人怕就不会如此多礼了。
李寻欢道:哦?
百晓生道;若有人伤了你的师弟和爱徒,你会对他如此客气?
李寻欢道:阁下难道认为心眉大师也是被我所伤的?
百晓生背负着双手,仰面望天,悠然道:除了小李探花外,还有谁能伤得他?
李寻欢道:若是我伤了他,为何还要护送他回山?
百晓生道:这才是阁下聪明过人之处。
李寻欢道:哦?
百晓生道:无论谁伤了少林护法,此后只握都要永无宁日,少林南北两支三千弟子,是绝不会放过他的,这力量谁也不敢忽视。
李寻欢笑了笑,仰面笑道:百晓生果然是无所不知,难怪江湖中所有的大帮大派都要交你这朋友了,和你交朋友的好处实在不少。
百晓生居然神色不变,道:我说的只不过是公道话而已。
李寻欢道:只可惜阁下却忘了一件事,心眉大师还没有死,他自己总知道自己是被谁所伤的,到那时阁下岂非将自己说出来的话吞回去了么?
百晓生叹息了一声,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心眉师兄还能说话的机会只怕不多了。
突听心湖大师厉声道:师弟若非伤在你的手下,是伤在谁的手下?
他不知何时已走了出来,面上已笼起一阵寒霜。
李寻欢道:大师难道看不出他是中了谁的毒?
心湖大师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回头唤道:七师弟。
只见这心鉴大师面色烛黄,终年都仿佛带着病容,但一双眼睛却是凌凌有威,闪电般在李寻欢面前一扫,沉声道:二师兄中的毒乃是苗疆极乐峒主精炼成的五毒水晶,此物无色无味,透明如水晶,中毒的人若得不到解药,全身肌肤也会渐渐变得透明如水晶,五脏六腑历历可数,到了那时,便已毒发无救。
李寻欢笑道:大师果然高明——
心鉴大师冷冷道:贫僧只知道二师兄中的乃是五毒水晶,但在下毒的人是谁,贫僧却不知道。
百晓生道:说的好,毒是死的,下毒的人却是活的——
心鉴大师道:极乐峒主虽然行事恶毒,但人不犯他,他也绝不犯人,本门与他素无纠葛,他为何要不远千里而来暗算二师兄。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这只因他的对像并非心眉大师,而是我。
百晓生道:这话更妙了,他要害的人是你,你却好好的站在这里,他并没有加害心眉师兄之意,心眉师兄反而中了毒。
他盯着李寻欢,一字字道:你若还能说得出这是什么道理,我就佩服你。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又笑了,道:我说不出,只因我无论说什么,你们都未必会相信的。
百晓生道:阁下说的话确实很难令人相信。
李寻欢道:我虽说不出,但还是有人能说得出的。
心湖大师道:谁?
李寻欢道:心眉大师,为何不等他醒来之后再问他。
心湖大师凝视着他,目光冷得像刀。
心鉴大师的脸上也笼着层寒霜,一字字道:二师兄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第二十章 人心难测
冷风如刀,积雪的屋脊上突有一群寒鸦惊起,接着,屋脊后就响起了一阵清亮却凄凉的钟声。
连钟声都似乎在×掉着他们护法大师的圆寂。
李寻欢仿佛第一次感觉风中的寒意,终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心里也不知是愤怒,是后悔,还是难受?
等他咳完了,就发现数十个灰衣僧人一个接着一个自小院的门外走了进来,每个人人脸上却像是凝结着一层冰。
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嘴都闭得紧紧的,钟声也不知何时停顿,所有的声音都似已在寒气中凝结,只有脚踏在雪地的,沙沙作响。
等到这脚步声也停止了,李寻欢全身都仿佛已被冰结在一层又一层比铅还沉重的寒冰里。
心湖大师道:你还有何话说?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没有了。
百晓生道:你本不该来的。
李寻欢又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也许我的确不该来,但时光若能倒转,我只怕还是会这样做。
他淡淡接着道:我平生虽然杀人无数,却从未见死不救。
心湖大怒道:到此时,你还是想狡辩?
李寻欢道:出家人讲究的是四大皆空,不可妄动嗔念,久闻大师修行功深,怎地和在下一样沉不住气。
百晓生道:久闻探花郎学识渊源,怎地却忘了连我佛如来也难免要作狮子吼。
李寻欢道:既是如此,各位请吼吧,只望各位莫在吼破了喉咙。
心湖厉声道:到此时,你还要逞口舌之利,可见全无悔改之心,看来今日贫僧少不得要破一破杀戎了。
李寻欢道:你尽管破吧,好在杀人的和尚并不止你一个!
心鉴大师怒道:我杀人并非为了复仇,而是降魔!
他身形方待作势扑起,突见刀光一闪,李寻欢掌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柄寒光闪闪的刀,小李飞刀!
只听李寻欢道:我劝你还是莫要降魔的好,因为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心湖厉声道:你难道还想作困兽之斗?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日子虽不好过,我却还未到死的时候。
百晓生道:小李飞刀纵然例不虚发,但又有几柄飞刀?能杀得以几人?
李寻欢笑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心湖目光一直盯着李寻欢的手,忽然道:好,且待老衲来领教领教你的神刀!
他袍衣一展大步走出。
但百晓生却拉住了他,沉声道:大师你千万不可出手!
心湖皱眉道:为什么?
百晓生叹了口气,道:天下谁也没有把握能避开他这出手一刀!
心湖道:没有人能避得开?
百晓生道:没有!一个也没有!
心湖长长呼出口气,瞑目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心鉴大师也赶了过来,嗄声道:师兄你——你一身系佛门安危,怎能轻身涉险。
李寻欢道:不错,你们都不必来冒险的,反正少林门下有三千弟子,只要你们一声号令,会替你们送死的人自然不少。
心湖大师脸上变了变颜色,厉声道:未得本座许诺,本门弟子谁也不许妄动,否则以门规处治,绝不轻贷,——知道了么?
少林僧人一齐垂下了头。
李寻欢微笑道:我早就知道你绝不肯眼见门下弟子送死的,少林寺毕竟和江湖中那些玩命的帮会不同,否则我这激将法怎用得上?
百晓生冷冷道:少林师兄们纵然犯不上和你这种人拼命,但你难道还想走得了么?
李寻欢笑了笑,道:谁说我想走了?
百晓生道:你——你不想走?
李寻欢道:是非未明,黑白未分,就怎么一走了之?
百晓生道:你难能令极乐峒主到这里来自认是害死心眉大师兄的凶手?
李寻欢道:不能,只因他已死了!
百晓生道:是你杀了他?
李寻欢淡淡道:他也是人,所以他没有躲过我出手的一刀!
心湖大师忽然道:你若能寻出他的×身,至少也可以证明你并非完全说谎。
李寻欢只觉得心里有些发苦,苦笑道:纵然寻得他的×骨,也没有人能认得出他是谁了。
百晓生冷笑道:既是如此,天下还有谁能证明你是无×的?
李寻欢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未想出一个人来。
百晓生道:那么现在你想怎样?
李寻欢道:现在我只想喝杯酒。
阿飞坐的姿势很不好看,他从来也不会像李寻欢那样,舒服的坐在一张椅子上。
他一生中几乎很少有机会能坐上一张真的椅子。
林仙儿蜷伏在火炉旁,面庞被炉火烤得红红的。
这两天,她似乎连眼睛都没有阖过,现在阿飞的伤势似奇迹般痊愈了,她才放心的睡着。
阿飞静静地望着她,似已痴了。
屋子里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外面的雪已溶化,天地间充满了温暖和恬静。
阿飞的目中却渐渐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忽然站了起来,悄悄穿起了靴子。
阿飞轻轻叹息了一声,在屋角的桌上寻回了他的剑!墙上挂着一幅字,是李寻欢的手笔,其中有一句是: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有回忆中的甜蜜,才能永远保持。
阿飞轻轻将剑插入了腰带。
突听林仙儿道:你——你要做什么?
阿飞不敢回头看她,咬了咬牙,道:我要走了!
林仙儿失道:走?
她站起来,颤声道:你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要悄悄的走了?
阿飞道:既然要走,又何必说。
林仙儿身子似乎忽然软了,倒在椅子上,两滴泪珠已滚下了面庞。
阿飞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他从来未尝过这种既不是愁,也不是苦,既不是甜,也不是酸的滋味。
这难道就是情的滋味?
阿飞道:你救了我,我迟早会报答你的——
林仙儿忽然笑了起来,道:好,你快报答我吧,我救你,就为的是要你报答我。
她在笑,可是她眼泪却流得更多。
阿飞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不能不去找李寻欢——-
林仙儿道:你怎知我不愿去找他,你为何不带我去?
阿飞道:我——我不愿连累你。
林仙儿流泪,道:连累我?你以为你走了后,我就会很幸福么?
阿飞想说话,但嘴唇却有些发抖。
林仙儿扑过来抱住了他,紧紧抱着他,像是要用全心全意,全部生命抱住,颤声道:带我走,带我走吧,你若不带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夜很静。
阿飞走出屋子,就看到一片积雪的梅花。
原来这里就是冷香小筑,奇怪的是,这两天兴云庄已×得天翻地覆,却没一个人到这里来的。
他们只要搜捕阿飞,为何未搜到这里。
他们为何如此信任林仙儿?
林仙儿紧拉着阿飞的手,道:我要去跟我姐姐说一句才能走。
阿飞道:你去吧。
林仙儿咬着唇一笑,道: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走。
阿飞道:可是你的姐姐!
林仙儿道:你放心,她也是李寻欢的好朋友。
小楼上还有一点孤灯,却衬得这小楼更孤零萧索。
小楼上黄幔低垂,人却未睡。
林诗音正守孤灯,痴痴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仙儿拉着阿飞悄悄走上来,轻轻唤道:大姐——大姐为何还没有睡?
林诗音还是痴痴地坐着,连头都没有抬起。
林仙儿道:大姐,我——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走了,要是——可是我绝不会忘了大姐对我摁,列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林诗音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过了很久,才慢慢点了点头,道:你走吧,走了最好,这里本已没有什么可留恋之处。
林仙儿道:姐夫呢?
林诗音道:姐夫,谁的姐夫?
林仙儿道:自然是我的姐夫。
林诗音道:你的姐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林仙儿似乎呆了,呆了半晌,才勉强一笑,道:我们现在要由近路赶到少林寺去!
林诗音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走吧,快走——-个字都莫要说了,快走!
她挥着双手,将林仙儿和阿飞全都赶了下去,又缓缓坐回灯边,眼泪已流下了面颊。
低垂着的黄幔外缓缓走出一个人,竟是龙啸云。
他瞪着林诗音,嘴角泛起了一丝狞笑,冷冷道:你们就算到了少林寺也没用的,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李寻欢了——
阿飞吃得虽多,并不快。
但他双骈不是像李寻欢那样在慢慢品赏着食物的滋味,他只是想将食物的养份尽量吸收,让每一口食物能让他在他身体发挥最大的能量。
他吃了一餐饭后,永远不知道第二餐饭在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到嘴,所以每一口食物他都绝不能浪费。
林仙儿托着腮,脉脉含情地望着他。
她从未见过一个对食物如此尊敬的人,因为只有知道饥饿可怕的人,才懂得对食物尊敬。
林仙儿嫣然笑道:吃饱了?
阿飞道:太饱了!
林仙儿笑道:看你吃饭真有趣,你一顿吃的东西,我三天都吃不完。
阿飞也笑,道:但我可以三天不吃饭,你能不能!
林仙儿看着他的笑容,似也痴了。
过了很久,她忽然问道:你忘了一件事。
阿飞道:哦?
林仙儿道:你的金丝甲还在我这里。
她解开包袱,取出了金丝甲,在灯光下看来,这从人垂涎的武林重宝,的确是辉煌烂,不可方物。
林仙儿道:为了看你的伤势,我只得替你脱下来,一直忘了还给你。
阿飞看也没有看一眼,道:你留着吧!
林仙儿目中露出欢喜之色,但却摇头道:这是你所得来的东西,你以后也许还会需要它的,怎么能随便就送给别人?
阿飞凝注着她,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道:我没有送给别人,也不会送别人,我只是给你。
林仙儿痴痴的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欣喜,林仙儿忽然扑入他怀里。
阿飞的心已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他一生中从未领略过如此温柔也如此消魂的滋味。
林仙儿偷偷地笑了。
因为她知道骄傲而倔强的少年,终于完全被她征服,此后必将永远倒伏在她脚下。
阿飞抱起了她,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在他中,她已是纯洁与美的化身。
林仙儿躺在床上,还在偷偷地笑。
突忽间,窗子开了,冷风吹人。林仙儿坐了起来道:什么人?
她问这句话就立刻看到一张脸,脸上发着惨绿色的青光,在夜色中看来就像鬼魅。
林仙儿又躺了下来,既没有惊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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