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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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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普天之下、六合之内,能对首辅帝师张居正说出这句话的,又有几人?
陆远志狠狠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口气从来没有现在这么正经:“秦哥,你确实傻到家了……但兄弟真的佩服你!就算革职查办,不当这官儿,兄弟回医馆做个小学徒,跟着你破大案、出远海、斗小鬼子,问心无愧,这辈子也值了!”
韩飞廉和牛大力什么也没说,只是啪的一下,极其用力冲着秦林一抱拳……他们心目中的这位长官并不是那种迂腐的所谓清官,他也会玩一点小手段小阴谋,他在官场上照样会收陋规常例,但在大是大非上他从来没有含糊过!
跟着这位长官办事,心里头不会犯堵、晚上睡觉踏实、到老了可以挺直腰杆告诉儿孙:爷活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
秦林笑着朝弟兄们微微点头,带着歉意对韩飞廉道:“只怕要连累韩兄了,不比陆、牛两位弟兄,老韩本来就是小旗……”
“长官说哪里话?若不是长官,韩某岂能做到百户官位?”韩飞廉哈哈一笑:“再说了,就算韩某被削职为民,还怕没有饭吃?长官偌大一份的家私,也尽够养活弟兄们了。”
秦林被韩飞廉逗得一乐,从今往后,韩飞廉就和陆远志、牛大力一样,作心腹弟兄看待了。
“上国人物,果然忠诚义烈!”权正银双膝跪下,感激涕零的朝秦林一拜:“小可刚才还在想,张相既已给了五峰海商许多好处,咱海滨讨生活的小民百姓也不敢再和他老人家计较,老主公和十万军民的冤屈,只好等王本固死后请他在阎王殿上对质了,不料秦长官竟然如此相待,为我等、我等……”
权正银想到当年蒙受的冤枉和众多沿海百姓、海商家属的冤死,不禁涕泪交流:“无论能否将王贼明正典刑,今后我五峰海商不敢稍忘长官的大恩大德,权某这就替蒙冤枉死的海商弟兄和那十万百姓拜谢秦长官!”
秦林将权正银扶起,送到旁边坐下。
心头奇怪徐文长为何良久没有说话,便朝他看去,登时吓了一跳:乍一看徐文长什么事儿都没有,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面,一声不吭;仔细瞧瞧,这老头儿左边眼睛闭,右边眼睛睁,鼻子歪着,嘴角抽搐,神情怪异到了极点。
秦林知道疯病之人不能刺激他,便小声叫道:“徐先生,徐先生?”
徐文长忽然像颗炮弹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跳着脚唾沫狂喷地乱骂:“哈哈,老子早晓得是这么回事,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为政者无私德、为政者无私德呀!胡宗宪算什么,汪直算什么,那沿海的十万军民又算什么?徐文长,你看不透,你活该,狗肏王八蛋!”
老疯子一边跳脚乱骂,一边噼里啪啦地打自己耳光,把头发乱扯,脸色通红、双目血赤,神情如癫如狂。
“不好、老疯子又发疯了!”陆胖子和牛大力赶紧把他抱住,可徐文长疯了之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牛大力天生神力,都有些捉他不住。
秦林赶紧让韩飞廉去叫李时珍。
不一会儿,老神医急匆匆地赶来了,叫牛大力摁住病人不要乱动,李时珍出手如电,几根银针从百会穴、太阳穴等处扎入,手指捏着针尾慢慢捻动。
大明神医的手段果然了得,徐文长的癫狂慢慢平复,不叫不闹,脸上的潮红逐渐褪去,眼神也从狂乱变得明亮。
秦林见状大喜,原来李时珍连疯病也能对付。
孰料李时珍摇摇头,叹息道:“徐先生心疾顽固,老夫只能暂时压制,心病还要心药医,老夫能治身病却不能治心病啊。暂时就这样吧,让他休息一会儿。”
收了银针,李时珍摇着头离去,或许是触景生情吧:自己毕生蹉跎,到了晚年《本草纲目》终于出版,不负此生;徐文长是江南大名鼎鼎的才子,到老了却落得如此下场……
徐文长喘着粗气休息了一阵,站起来朝秦林拱手:“将军实不必如此,暂且答应张居正,再慢慢图谋王本固……咦,老头子小看了张相的权谋,协掌南镇抚司,嘿嘿,根本就不给咱们机会呀!”
锦衣卫内部北镇抚司主外、南镇抚司主内,南镇抚司是宪兵中的宪兵、特务中的特务,权力绝对不能说小,可它的职权只限于锦衣卫内部,秦林出任此职之后无法利用职权来对付王本固。
张居正一代名相,思虑周详,绝不可能轻易给秦林留下机会。
“直接公布王老贼的罪行?”徐文长说着自己就摇头,秦林已将那些书信罪证交由张紫萱带给了张居正,现在他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了。
“要不……”徐文长无奈地道:“咱们慢慢想办法,总有机会对付老贼。”
“我怕,我等不及呀……”秦林嘿嘿一阵冷笑。
众人心头一凛。
秦林眼中厉芒如刀锋般闪过:“我怕王老贼死得太早!”
……
南京都察院左督御史王本固的府邸,前段时间沉寂了好些日子,被区区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打上门来,二品左都御史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连个屁都不敢放,眼睁睁看着那嚣张跋扈的秦林扬长离开,这脸还丢得不够大?
非但原本依附王本固的门生故吏不大上门了,连王家的奴仆下人都自觉矮人一头,最亲近的那些个丫鬟仆人传出老爷万分沮丧、心如死灰的消息,更加剧了人们的猜疑……所有人都在寻思,王都堂是不是就快垮台了?
不过接下来王老爷经过一段患得患失之后,忽然就恢复了正常,而一个月之前张家两位公子的到访,更是起到了强心剂的效果。
尽管两位张公子的脸色很不好看,可他们离开之后王都堂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亢奋,去都察院衙门坐堂抖威风,雷厉风行的召见门生故吏,到处拜访同年同榜的御史、给事和南京六部的尚书侍郎。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王都堂这下子是得了张相爷的支持,所以才重新抖起来啦!
于是王都堂府邸的大门前,又恢复了过去的门庭若市,在朝的清流官员、在野的儒林士子,一时间趋之若鹜。
这天几个豪奴又在门口耀武扬威,就见一位身穿布衣的年轻人不经通报,低着头就往大门走。
“喂、哪儿来的愣头青,横着乱撞,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几个豪奴嬉笑着围上去,嘴里骂骂咧咧的:“我家老爷一张片子,送你到应天府打个半死……”
等着拜见王都堂的门生故吏也嘻嘻直乐,准备看这傻小子出丑,也算替大伙儿解闷。
那人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妈呀,是、是你!”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豪奴们,登时两条腿抖得像面条似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第261章 杀机隐现
王本固府邸正门台阶之上,秦林负手而立、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既没有滔天的杀意,也不像穷凶极恶之辈,偏偏门口那群豪奴一看清楚是他,就从仗势欺人的恶狗变成了被抽掉脊梁骨的癞皮狗,趴在地上不断地往后退、往后退。
几个登门拜访的文人雅士、清流官吏看得莫名其妙,互相搭讪着问:“这、这人什么来头?把王都堂的管家都吓得够呛呢。”
有位腰杆上晃晃荡荡挂着把剑、装作允文允武的书生跃跃欲试:“咱们要不要帮帮忙,也好在王都堂面上见个好儿?”
“等等……”老成些的朋友把他拦住,皱着眉头苦苦寻思:“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年轻人……哎呀,是秦长官!”
秦字刚出口就不得了,一个个清流官员、文人士子像火烧屁股似的狼狈逃窜,本来围在门口的老大一群人登时作鸟兽散。
“什么秦长官,你们怕成这样?”那外地来的书生撇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哪知转瞬之间他的眼睛忽的一下凸出来,呀的一声咬到了舌头:“秦、秦长官,锦衣卫的秦阎王,我的妈呀!”
话音刚落,书生就连滚带爬地逃走,瞧他那张皇失措的样子,简直恨不得爹妈给他生了四条腿。
秦林蕲州破白莲教、斩黄连祖,兴国州破清量土地弊案、若干滑吏人头落地,扬州白莲教借漕银起事一案更是杀得南直隶人头滚滚,刚破的连环杀人案竟连刑部侍郎刘一儒父子都齐齐送命,秦林固然从未枉杀一人,所诛尽是死有余辜之辈,然而在外人看来他升官道路上诛戮之重,可以说一步一个血脚印。
受了秦林好处的张公鱼、王世贞、李肱、霍重楼等官,将秦林视为官场及时雨,他走到哪里,漫天乌云就变作普降甘霖;而嫉恨他、眼红他的人,则称他索命阎罗秦广王,是踩着无数颗人头升上高位的天煞星。
南直隶境内,属于和秦林不对付的派系的官员,无不谈虎色变,所以一听是他本尊到此,全都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官员尚且如此,那些个奴仆就更不消说了,掂量连自个儿主子都是打了白打,身为奴仆下人上去就更是白饶,只好秦林走一步,他们就连滚带爬的退三步。
秦林微笑着,一步一步缓慢的踱着步子,他既非武林高手,和正二品都堂比起来也不算什么达官显贵,可众多恶奴没有哪个敢上前阻拦,一个个低垂着头往后退,仿佛秦林身上带着某种无形的气场,强大的凛然之威,令他们不敢直视。
王本固终于得到消息,从后面小跑着出来了,看到秦林那双宛如幽冥地狱炼魂鬼火的眼睛,堂堂正二品左都御史竟没来由的心虚胆寒,目光躲躲闪闪,也顾不得自持身份,就色厉内荏地叫道:
“秦林,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夫已经替张相爷效力了,你可别干傻事!”
王本固为了自己一条小命,卖身投靠张居正,甘为江陵门下走狗,这件事本是不可为外人道的机密,但他实在怕极了秦林,惶急之下自己就叫了出来。
秦林走到正堂上捡中间一把椅子坐着,眼睛眯了起来,冷笑连连。
王本固正不知道他有何用意,看见秦林笑得诡异,便把左右奴仆喝退,本要挨着他坐下,被秦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又患得患失的隔了两把椅子,歪着屁股坐在下首。
“秦长官,咱们本来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没有了外人,王本固赶紧下矮桩,放低了身段语重心长地道:“秦长官招抚那些海寇的事情也办完了,朝廷必有升赏,张相爷对您青眼有加,今后咱们化敌为友,以前有些误会,还望您海涵,海涵!”
张居正给王本固的信里面,也隐约提到看好秦林,意思是叫他和秦林拉近关系,今后同为相府门下的得力干将。
王本固也听说张紫萱和秦林关系匪浅,这年轻的锦衣卫副千户极有可能成为张居正的女婿。
王都堂只是因为怕死而向张居正摇尾乞怜的走狗,小命都捏在人家手心里,秦林则是首辅帝师的未来女婿,虽然目前一个正二品大员,一个从五品小官,可实际上两者的地位要颠倒过来。
因此王本固心中,实对秦林又恨又怕,半分也奈何不得。
果然秦林的神色不像先前那么阴沉可怕了,似乎和缓了许多,眼神也不像刚才那样冰冷严酷。
“好叫你晓得……”秦林慢慢揉搓着手指,“张相爷令兵部给我发来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部照,另外,掌卫事刘都督也下了委札,委我协掌南镇抚司。”
张居正信中提到要提拔秦林的话头,王本固自是深信不疑,先是松了口气,继而隐隐感觉胸口犯堵:唉,有后台果然厉害!
秦林原本只是个从五品的副千户,离锦衣卫堂上官还差着好几级,这下可好嘛,非但勋官转实授直接升了指挥佥事,一跃成为居于锦衣卫系统指挥核心的堂上官,还协掌南镇抚司,手握重权。
若说不是张居正拿他当女婿提拔,岂能如此?立功再大,年未弱冠就以堂上官掌南镇抚司,再过几年大概要到指挥使得位置上了吧?
且张相爷年方半百、春秋鼎盛,据称身体极好,严冬霜雪天不戴貂帽,看样子再干个十年二十年也不成问题,刘守有屁股底下那个左都督掌锦衣卫事太子太傅的宝座,铁定替这位乘龙快婿留着的呀!
既然张居正已经封秦林这么大官儿,王本固觉得自己没事儿了……这个世上还有人能拒绝高官厚禄和如花美眷的诱惑吗?张紫萱那样的天姿国色,张居正的显赫权势,平步青云的升官之路……
任何人都绝不可能拒绝的!
所以秦林绝不可能违背相爷的命令继续和他王都堂作对。
“秦老弟真是少年得志,将来必是我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老夫是垂垂衰朽之人,张相爷和秦老弟一文一武、翁婿相得,辅佐我大明圣天子万万年!”
王本固不要脸的吹嘘着,心头实是羡慕嫉妒恨,迫于形势不得不装出高兴的样子。
秦林嘻嘻地笑着,笑容之中隐藏着浓烈的杀意。
第262章 被自杀
“王老先生才是了不起的人杰……”秦林戏谑的瞧着王本固,皮笑肉不笑地道:“连家岳都称赞王都堂心机深沉,说您老的鬼花样多得很呢!”
王本固心头一凛,听秦林亲口说出“家岳”,自然知道那是指的张居正,不过帝师首辅赞他心机深沉、鬼花样多,可不像好话吧?
“令岳他、他对老朽有所不满?”王本固登时心头惴惴,离席而起,低声问道。
秦林此前已从王本固的反应,知道张家三兄妹从自己那儿离开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到这里来,他心头登时大定,因为王本固绝对不会想到他怀着另外一个目的。
王本固作为反对新政的清流领袖,此前定然和张居正于朝政上多有争执,而这一次他完全是为了乞命而投入张居正门下,已失去了最后一点尊严,那么元辅少师张先生从京师递来的信、以及张家三兄妹的言语态度上,就少不得敲打他一番。
于是秦林隐晦提到张居正不满,王本固就吓得汗流浃背,赶紧追问情由。
秦林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家岳叫我来问问你,既然有意效犬马之劳,却又在书信里面说的不尽不实?”
王本固愣住,脸色变得极为尴尬,暗自思忖连这个秦林都知道了,除了从张居正那里得到消息,他再没有别的途径。
正如秦林的猜测,王本固写信向张居正表示效忠的时候,并不知道张紫萱代表江陵相府和五峰海商有了密约,更不能肯定秦林就是张家未来的乘龙快婿、会把详尽的证据交到张居正手中,所以在那封信上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也用了春秋笔法,遮遮掩掩的带过。
现在秦林既然称张居正为家岳,关系也就不言自明,张居正当然知道了王本固所作所为的详情……
所以王本固把张居正给他那封书信里面的言语在心里胡乱推敲,疑心生暗鬼,竟觉得果真如此,丝毫也没有怀疑。
“是、是下官一时糊涂,信中写得不尽不实,还请秦将军替下官指条明路!”王本固可怜巴巴的哀求。
“重新写一封信,把你二十年前的所作所为都写清楚了,然后本官按手中的证据一一对照,确信你这次吐了实话……”秦林阴沉着脸,居高临下的盯着王本固:“这样,家岳才能放心用你!”
张相爷啊张相爷!王本固哀叹不已,心说您有这想法,早说啊,反正我都要卖身投靠了,只有巴结讨好你才能保住小命,也不怕老着面皮再写一封信嘛。您派这位又凶又狠的女婿来,吓唬谁呢?
王本固根本不知道秦林已把证据全部交给了张居正,更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能置高官厚禄、如花美眷于不顾……
“张相爷救我我就能活,张相爷松手我就得死,罢罢罢,反正铁证如山都在姓秦的手里捏着,要整死我也不差这一封信!”王本固寻思着,提笔在纸上疾书,抬头就是首辅张老先生钧鉴。
秦林指了指题头:“这个写在上面,不太好吧?”
王本固以手加额:“下官糊涂了,糊涂了。”
知道这实际上是自供状,不方便提到张居正,他就换了一张纸,不再出现任何的名字称呼。
秦林站在旁边,时不时的敲一下桌子,催促他快写。
王本固进士出身,笔下如飞,登时洋洋洒洒就写了两大篇,基本上把当年“被人所愚”,冤杀汪直,诬陷胡宗宪的各项事情写清楚了,另外还替自己粉饰,说二十年来多么愧疚,想到沿海百姓遭受兵祸,就整夜辗转反侧之类的屁话。
还没写完,秦林就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不错,不错。”
突然之间,他的手像闪电一样迅捷无伦的滑过,移到对方耳后胸锁乳突肌的内侧,狠狠往下一按!
王本固立刻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人事不省。
等他悠悠醒转的时候,惊骇欲绝的发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半分也动弹不得,嘴里也堵上了一块抹布,出不了声音。
秦林则在布置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这间正厅的门闩,不知道被他用什么办法拗成了两段,又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大厅正中间的位置,刚才写字的那支毛笔打横别在椅背的花格子上,笔杆用活套松松的挂着根细而有韧性的丝线,两扇门也挂着丝线。
待看到秦林正把牵扯窗帘的绳子拆了下来,往大厅正中间的房梁上搭,王本固就本能的预感到了危险,可惜被堵住的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根本叫不来人……奴仆们都被赶走了,老爷和秦长官密谈,谁敢来讨没趣?
“这么快就醒了?”秦林把绳子搭上房梁,底下拉了个活扣儿,双手摆弄着,满脸笑容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看看,看看,本官多体恤犯人啊,连自尽的绳索都替你准备好啦!”
王本固吓得脸色苍白如纸,浑身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悲鸣,为什么、为什么,他心头不甘的嘶喊着。
秦林蹲在了王本固身前,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的脖子:“嗯,必须承认我骗了你,张相爷固然发来了部照和委札,可我拒绝了,因为我更想把你这家伙送上绞架。”
“我是朝廷命官……”王本固竭尽全力才含含糊糊的吐出这几个字。
“不用替我担心,因为你是自杀的……”秦林笑嘻嘻地把那份写给张居正的自供状举到王本固眼前,“看,这像不像遗书?”
为了向张居正摇尾乞怜,王本固亲笔所写的自供状里面又是后悔又是遗憾,秦林若说这是遗书,恐怕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王本固眼睛里已是充满了恐惧,比杀了他更加可怕的是,这份“遗书”里面将他当年干的祸国殃民之事尽数道来,那么如果被秦林杀死,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伤天害理、经不起内心折磨而后悔自尽!
他的清流名声将毁于一旦,他不仅从肉体上被毁灭,他的名声也全完了,身败名裂是最恰如其分的下场!
“害怕了吧?你有没有想到当年被你所害的沿海十万军民?”秦林的神色变得冰寒,双目中闪动的光芒,恰似来自地狱深处的炼魂之火,灼烧着王本固的灵魂深处,冷酷的声音带着裁决生死的力量,直击他的心脏:“是的,你应该恐惧,冤魂在地下等着你呢!”
英雄可以坦然赴死,因为他死得问心无愧;罪恶之徒则对死亡比常人更加恐惧,因为地下有冤魂等着他前去清算生前欠下的罪孽。
王本固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不知此时此刻,面临身死名灭的下场,他是否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大明锦衣卫副千户秦林,为汪直冤死、坑害军民百姓、东南十年倭乱事,在此诛戮元凶罪魁!”
秦林一字一顿地说完,双手抖动着绞索,阴沉的神色和身上浓烈的肃杀之气,使他像来自地狱的索命阎罗。
……
王本固家的仆役都离正厅远远的,免得有偷听主人和秦将军密谈的嫌疑。
忽然厅内传出秦林的大声叫喊:“王都堂何必如此?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过去的事情说他何用?”
接下来王本固的声音沮丧而低沉,嘟嘟囔囔的听不大清楚。
仆役们好奇的走近了几步。
秦林又大声道:“王都堂尽说没用的,又有什么意思?下官可不是来陪你自怨自艾的,这就告辞了!”
说着秦林就怒气冲冲的从厅内走了出来,身后两扇门哐的一下关上,自是王本固关的门了。
丫鬟仆人们面面相觑,都道这一次姓秦的又把老爷气得够呛。
“王本固,你自己做了亏心事,怪得谁来?秦某可没有逼你!”秦林走了几步又回头,站在大门外,顿了顿,接着没好气地道:“王都堂,你也是朝廷二品大员,凡事又有什么看不开的……”
正说着,忽然厅内传来哐当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秦林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脑袋,又把手笼回了宽大的袖子里头。
“哼,砸家具又算什么?”秦林愤愤地说着,思忖了一会儿,里面始终没有声音传出来,他趴在门缝上看了看,立刻大惊小怪地叫道:“糟了,快来人,你们老爷上吊了!”
秦林一边叫,一边紧紧抓住门上的格子,用力的“推”着,自是推它不动。
几个丫鬟离得近些,也帮着推了推,大门纹丝不动,显然里面上了门闩。
仆役们也跑过来帮忙,秦林把他们拦住:“让我来撞!”
他抱着肩膀合身撞过去,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大门轰然洞开。
只见王本固王老先生用绳子把自己挂在房梁正中间,身子似乎还晃晃悠悠的,脚底下一张椅子已被蹬翻,旁边扔着写满字迹的两张纸、一支沾着墨汁的毛笔。
“老爷,老爷你为什么要寻短见哪!”丫鬟仆役们哭叫着把王本固放了下来,一探鼻子,早已没了生息。
第263章 身死名裂
丫鬟仆人们要不捶胸顿足的假哭,要么连滚带爬地跑去通知主母、少爷,还有的跑到应天府去报官,乱成了一锅粥。
有个三角眼的管家认得字,被好奇心驱使捡起地上的两张纸看了看,登时额角汗珠子就往下滚,赶紧趁人不注意悄悄揣进了怀中。
秦林尽数瞧在眼里,并没将他点破,只是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罩住这人,不叫他离开视线。
王本固老妻陪着儿子住在家乡,这里是些亲戚陪着,听说被当作参天大树的老爷突然去世,一个个如丧考妣的嚎哭着跑进大厅,声音虽大,却并没有流几滴眼泪……恐怕都是在担心这棵大树轰然倒塌,大伙儿将来只好树倒猢狲散吧!
有几个豪奴一边抹着眼睛假哭,一边替同样假哭的主家亲戚指认:“舅太公、侄少爷,就是这位锦衣卫的秦长官,上次殴打了老爷,这次又不知道怎么折辱,竟逼得老爷上吊自尽了!”
那舅太公、侄少爷立刻就同仇敌忾,气势汹汹的围上来,冲着秦林大叫大嚷:“锦衣卫就了不起?逼死我家老爷,就和你到京师告御状……”
“郎朗白日、湛湛青天,竟逼死正二品都堂老爷,还有没有王法了?”
秦林满脸的无辜,双手一摊:“刚才都听见的,王都堂自己心如死灰,倒是本官一直在劝他看开,最后本官告辞了,他自己从里头把门关上,想不开上吊寻了短见,怎么能怪到本官头上?”
“不可能……”亲戚们将信将疑,转而问那些奴仆和丫鬟:“有这回事吗?谁信这姓秦的能安好心?”
刚才秦林口气虽不怎么好听,倒确实是在劝王本固想开点,事关重大自然没有人敢当面撒谎,十多个丫鬟奴仆有七八个犹豫不答,也有三四个人慢慢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侄少爷、舅太公们打量着秦林,若说相信吧,姓秦的怎么会如此好心?不相信吧,丫鬟奴仆的表现又证明了一切。
众人正在纠结,街上传来了急促的鸣锣开道声,顿时松了口气,看样子是应天府尹来了,官面上的事情,还得官老爷来办嘛。
王世贞黑着张脸,那副表情简直就和刚从茅坑里爬出来一模一样,看到秦林也在这里,就勉强笑笑拱了拱手。
“王府尹,替我家老爷主持公道啊……”舅太公带着哭腔迎了上去,他是南戏班子的铁杆票友,这句喊声的末尾,把水磨花腔的味儿都给拖出来了。
侄少爷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我二叔死得冤枉,定是这姓秦的威胁凌辱,才逼得他老人家上吊自尽……”
王世贞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惊喜交集地道:“什么,你说什么?王都堂是自己上吊的?”
“说是这么说,也指不定是这姓秦行凶呢!”舅太公和侄少爷的声音都低了下去,明显没有自信,只是嘴里不放过秦林。
呼,王世贞长出一口气,掏出丝绸手绢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神情变得和缓了许多。
刚才王本固家报案的仆人没说清楚,只说都堂老爷死于非命,因为前一阵子闹过夜行飞贼,说是倭寇要找王老爷报仇,所以王世贞先入为主,第一个就想到是倭寇把王本固宰了。
管辖地面上发生正二品都堂老爷被杀的案子,足够骇人听闻,王世贞这应天府绝对算当到头了,是以他这一路上都在怨天尤人,叹息自己官运坎坷。
突然听说王本固是自己上吊寻的短见,王世贞顿觉满天乌云都散开了:管他是不是秦林逼死的,总之只要是自尽,就和南京城的地方治安没有关系,和他这个应天府尹没有关系。
“白浩,你‘亲自’验一验,一定要把王都堂的死因‘好生’查清楚了!”王世贞说到亲自和好生的时候咬着重音,朝应天府总捕白浩使眼色。
白浩苦笑,明知道上司的意思是告诉自己“既然王家人自己都承认是上吊自尽,验尸就不要节外生枝”,可小小的不入流的总捕头,担得起正二品大员死亡案件的责任?
下定了决心,如果真发现什么疑点,是绝不能隐瞒的。
白浩特地趁秦林不防备,突然盯着他直视,然而秦林的笑容和过去同样坦荡,完全没有任何疑点,双目凛然有威,目光相触时甚至叫白浩眼角微痛。
“不像有什么古怪,至少杀人之后绝不可能如此正气凛然。”白浩思忖着,放了一半的心。
殊不知秦林心中的正邪之分,自有他的一套标准,虽然手握法纪,却不拘泥法纪:若要严谨按律法办事,身为大明锦衣卫,却有来自后世的记忆,利用现代的刑侦技术办案,那么试问他要严守现代的法律,还是按大明刑律?
唯有心中的正义才是始终不变,直视本心、代天行罚,像王本固这种人渣罪有应得,秦林完全无愧于心,杀得坦坦荡荡,杀得理所应当!
白浩不愧为应天府经验丰富的总捕头,一开始就很有条理的询问了目击案发的众位奴仆丫鬟,结果自然是异口同声的承认听见王本固和秦林对话,秦林告辞之后王本固从里面关上大门,又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秦林趴在门缝上发出惊呼,撞开大门……
“既然如此,秦将军就更不可能是凶犯了。”白浩彻底放了心。
“本来也没非说他是凶犯嘛,但人总是他逼死的,大明律上逼人自尽也是有罪的吧?”舅老爷和侄少爷嘟哝着,从一开始所有在场奴仆都说老爷是自尽,打那时候起他们就没想过秦林会是凶犯。
秦林站在旁边嘿嘿冷笑,旁人只道他是哂笑所谓“逼死人命”的说法,殊不知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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