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锦医卫-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倒是老道架子端得很足,看样子也饿得不轻,但还没有急着吃东西,慢慢地喝茶,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秦林搭话,得知秦林、陆远志是李家医馆弟子,老道也知道神医李时珍,连说两位前程远大。

原来老道的道号唤作威灵仙,青袍道士是大徒弟,道号空青子,黄袍道士是二徒弟,道号云华子,师徒三人浪迹江湖。

据威灵仙自己说,当年也曾做客藩王府,也曾往龙虎山访道,也曾往武当山会友,风光无限。

“自从收了这两个笨徒弟……”威灵仙看着两个胡吃海喝的徒弟,气不打一处来:“贫道就倒了八辈儿的血霉,炼丹丹不成,烧炉炉火熄,就连十年前炼成的一炉九转龙虎金丹,也为天地所不容,不知什么时候丢失,多半是被夜游神盗去了,否则贫道岂能如此落魄,为两位小友见笑。”

空青子忙着啃火烧没搭话,云华子正努力把一只卤煮鸡蛋吞下肚,闻言也不忙着吞了,把鸡蛋包在嘴里,含含混混地道:“师父你何曾有龙虎金丹,若有,师兄和我怎么没见过?”

听到这里空青子也急了,把手里的火烧放下,委委屈屈地道:“师父太爱藏私了,有金丹也不拿来与徒弟们嚼嚼,想这一路上有什么馒头包子,咱不是先尽着师父您老人家吃饱?”

威灵仙本是随口胡说,却被两个不知趣的徒弟打岔,真是气得直欲晕去,不小心把一口茶呛进了喉咙,登时大咳大喘。

空青子、云华子忙替师父捶背掐人中,空青子一边掐还一边对秦林赔着笑:“不妨事,家师一向有个痰疾,揉揉就好的。”

威灵仙翻翻白眼,有这么两个笨徒弟,他实在无话可说。

秦林笑笑,看来这几个骗子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便开解道:“两位高足心性质朴,倒是颇有仙缘,现在一时困苦,将来必定福泽深厚。”

威灵仙缓过气来,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秦林想了想,问道:“真人往蕲州去,可曾与荆王千岁有旧?”

威灵仙一下子来了劲儿,拍着胸脯兴兴头头地道:“荆王最是敬爱贤士,贫道与他神交已久,这次往蕲州一行,必能与千岁爷结个善缘。”

秦林暗笑,情知这老道极爱吹牛皮,他若真认得荆王,还不知吹得怎么天花乱坠了,既然只说“神交”,多半是压根不认识。

便又问道:“前段时间荆湘白莲教闹的动静很大,真人师徒一路行来,可有耳闻?”

威灵仙摇摇头,颇为不屑地道:“不清楚,我师徒和他们白莲邪教不是一路人。虽说大道三千皆可登仙,不过他们供的无生老母,我们供的三清天尊,这三清乃是玉清、上清、太清,极道之尊、至尊至极,居三十三天之上,无生老母乃明王化生,居第九层大光明天,法力是万万赶不上我家三清天尊的……”

这老道虽是满口胡柴,但公然说什么无生老母比不上三清天尊这种话,就绝不会与白莲教有什么联系了。

秦林不禁有些失望,他本想从老道嘴里打听些消息的。

早已饿得狠了,威灵仙见秦林不再说话,也就埋头一通狼吞虎咽。

师徒三人风卷残云般把许多鸡蛋、火烧吞下肚,一时间把桌上堆着的东西吃得精光,才意犹未尽的罢手,揉揉肚子打两个饱嗝。

秦林与陆远志中午还要去岔湾村喝牛大力升职的喜酒,至此也就准备与他们后会有期了。

就在此时,远远从东南面官道上一群人飞奔而来,手里都举着锄头、粪叉、草耙,怒火冲天地喊叫着什么,显然来者不善。

空青子登时浑身发抖,一把拉着威灵仙:“师父,咱们快跑吧,定是早晨被咱们骗了顿饭的那家人追来了。”

云华子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道:“糟糕,咱吃得这么饱,就跑也跑不动啊!”

威灵仙急了眼,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五个馒头、三碗稀粥、半块咸菜,就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罢罢罢,道爷不走了,随他打死罢!”

没出息,陆远志一脸的鄙视,看来这师徒三人混得都快当裤子了。

秦林笑道:“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咱们遇上了就是缘分,反正数目不大,我替三位赔他几文钱,也就算了。”

威灵仙闻言心头大定,他这番做作也就等秦林这句话的,就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来。

追的人越发近了,已能听清他们喊的什么:

“不要放跑了杀人强盗!”

“谋财害命的牛鼻子,哪里走!”

妈呀!空青子和云华子吓得面色苍白,这可不是馒头稀饭,是人命官司了!

威灵仙却不慌不忙,心头更加笃定:“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儿,咱们坑蒙拐骗是干了不少,可什么时候做过杀人害命的勾当?不用担心,一定是这群乡巴佬搞错了。”

人命大案?秦林的兴趣一下子提了起来,眯着的眼睛闪出兴奋的光芒。

陆远志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襟后摆,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要不要躲开点?这几个道士怕是杀人凶手呢。”

秦林摇摇头:“看样子……不像。”

第021章 渔村命案

从东南面官道上追来的这群人大呼小叫,看样子恨不得几锄头把威灵仙师徒挖死,饶是浪迹江湖见识过不少世面,老道士的腿也有些发软,至于他的两个傻徒弟,早就吓得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秦林跨出一步,伸出双手虚虚一拦:“慢着,就算是杀人凶手也要审理清楚再说,俗话说死无对证,真要打死他们,你们说的凶案反而成了糊涂账。”

觉得秦林说得有道理,这群人便迟疑起来,狐疑不定的瞧着他们,两名俗家打扮的年轻人和三名道士待在一块儿,不知是什么来路。

其中有个拿鱼叉的愣头青把脖子一拧,咋咋呼呼地道:“这人和贼道士是一伙的,不要被他骗了,打死又咋的?给俺三婶子抵命!”

说罢这愣头青举着鱼叉,也不知个轻重好歹就朝秦林头上打来。

“你作死!”

恰似半空里打下个炸雷,愣头青浑身一震,双手拿不住鱼叉,哐当一声掉地下了。

牛大力大步流星的赶来,脸色有些难看,方才是他那声大吼,震得人人耳朵里嗡嗡直响。

愣头青莫名其妙,委屈地道:“牛叔,这小子和贼道士坐一张桌子,准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是啊,众人七嘴八舌地辩解着,因为先入为主的看法,他们认定了威灵仙师徒是凶手,恨屋及乌,连带秦林、陆远志也成了坏人。

牛大力鼻子里重重地哼了声,不理睬一众乡亲,走到秦林身前,扑通一声就跪下磕了个头,秦林想拦也拦不住。

众乡民惊得大眼瞪小眼,谁都知道牛大力刚当上州衙壮班班头。

这三班衙役虽说名义上是贱民,其实就是儿孙不准去应科举而已,手中的权力实在不小,身为班头的牛大力,连一般乡绅人家都要敬他三分,怎么会朝这么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下跪磕头?

刚把鱼叉从地上捡起来的愣头青,又手一松把鱼叉给弄掉了,这次没那么好运气了,正巧砸脚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地抱着脚直跳。

“这位秦兄弟,就是治好俺娘的小神医!”牛大力从地上站起来,冲着乡民们喊道:“他是李神医的再传弟子,你们说,会是杀人劫匪的同党吗?”

李时珍在蕲州数十年行医,每逢瘟疫必竭尽全力施药赈济,真可谓恩泽一方,乡民们听牛大力这么说,登时敌意大减,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围住威灵仙师徒,唯恐他们趁机跑掉。

那愣头青不敢和牛大力抗辩,只能低着头嘀嘀咕咕:“那也不能让三婶子白死啊,我看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

牛大力狠狠瞪了他一眼,愣头青慌忙把脖子往后一缩。

秦林摇摇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报官没有?”

威灵仙也凑了过来,摆出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贫道偶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命中该有此无妄之灾,所以留在此地以应劫数,待洗清污名再云游四海。却不知命案详情究竟如何,贫道也好打一卦,算算真凶是在何处。”

“老子看你这牛鼻子就不像什么好人!”牛大力凶神恶煞地瞪了威灵仙一眼,吓得老道往后退了两步,他这才神色凝重的把秦林拉到旁边,细细讲了命案经过:

这岔湾村是个蕲河边上的打渔村,上午巳时初刻前后,村里的陈皮匠从马家经过,无意间发现女主人马唐氏倒在院子里不省人事,身下一摊鲜血,正逢渔夫牛扁毛也经过此地,两人便声张起来。

村里人一问,有人说看见早晨有三个道士在马家吃饭,怕是这三人见财起意杀害了马唐氏,没过多久牛扁毛又在房间里面发现了一柄带血的七星剑,村民们登时认定是道士杀的人,所以二三十个精壮小伙子就抄起家伙追了上来。

牛大力本来在家忙着操办庆贺升职的酒席,听说出了这事儿,害怕乡民愚昧无知,私自打死凶手反而闹出人命大事,赶紧扔下手头的活儿一路急奔,终于抢在乡民们动手之前把他们拦了下来。

“秦兄弟,您治病是把好手,可这人命官司……”牛大力搓着手掌,踌躇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人证物证都有了,看样子人就是那三个道士杀的,反正您和他们也只有一面之交,我看呐,还是及早撇清的好。”

秦林摇摇头,他的专长恰和牛大力说的相反,治病那只是稀松平常,瞎猫撞上死老鼠才碰对了牛氏这场温疟,搞人命官司,反倒是专长哩。

“这件案子的疑点太多,如果我不去只怕要出冤案,且莫多说,带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牛大力无奈,只好一边命壮丁把威灵仙师徒严加看管,一边派人去蕲州城报官,自己领着秦林等人去案发现场。

突然卷入一场人命大案,陆远志的小圆脸挂着几分兴奋,刻意压低的声音略显沙哑:“秦哥,我瞧这三个道士也不像杀人凶手。”

哦?秦林眉头一挑。

陆远志呵呵傻笑了两声,“这师徒三人,两个徒弟是笨蛋就不消说了,师父虽然狡猾,不像有杀人害命的凶狠,否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徒弟早就被他甩了,我怎么看他们都不大像是背着人命的。”

秦林点点头,言简意赅地道:“继续。”

“如今万历爷坐龙廷,张相爷柄政,天下升平,乡下人再穷也有点碎银子,几串官钱的,威灵仙师徒要真的杀了人、劫了财,怎么连卤煮鸡蛋和火烧都买不起……”

陆远志越说越兴奋,胖脸上冒着油光,捏着拳头用力一挥:“依我看,那个牛扁毛很成问题,发现命案时有他,找到凶器的也是他,莫非本来就是他做下的案子!”

说完,老半天也没等来秦林的评价,陆远志有些惴惴地问道:“秦哥,是不是我说得不对?”

秦林微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胖子,记住一句话,在没有仔细勘察现场、加上通过访谈调查等手段全方位的收集线索之前,所有的分析判断都是胡猜乱猜,有可能正好猜中,也有可能距离事实真相差着十万八千里。”

陆远志闻言默然,忽然咧嘴笑起来:“秦哥说得好厉害,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咱们蕲州衙门的捕快头子哩。”

“着啊,就是这么说的……”牛大力猛地一拍大腿,钦佩万分地看着秦林:“刚才我还寻思在哪儿听过这番话呢,倒是陆小哥提醒了,前年我在州衙当班,东厂一位霍档头下来查案,我陪他走了小半个月,他老人家说的就和秦兄弟差不多。”

言谈间已走到了岔湾村。

这个渔村背山面水,风景倒是清幽秀丽,可惜刚刚发生的杀人案给它的祥和安宁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惊惶之色。

待看到被壮丁围起来的威灵仙师徒,村民们愤怒了,举着鱼叉、锄头、石块喊打喊杀,若不是秦林令牛大力设法阻止,只怕还没等官府审判,威灵仙师徒就被砸成了肉饼。

到此时节,空青子、云华子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威灵仙见过些风风雨雨,鸭子死了嘴还硬:

“秦施主,正所谓‘大道不行,仲尼厄于陈蔡’,贫道逢此劫由施主您护持而不受乡愚之辱,实乃仙缘注定……”

呃……仲尼困于陈蔡,你老人家口气还真大,都自比大成至圣文宣王孔老夫子了,秦林只好以手加额,对威灵仙的脸皮之厚,实是佩服得有如滔滔长江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可到了命案现场之后,威灵仙的嘴也硬不起来了,他惊骇欲绝地看着地上倒伏的尸首,又哭丧着脸看了看那柄沾上不少鲜血,明显是道士常带在身边的法器——七星宝剑,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这柄剑不是我的,他、他妈的,有人陷害道爷啊!”

追赶时一马当先的那愣头青,把手头鱼叉抡圆,呼的一声响,斥骂道:“放你的屁,这把剑不是你们道士带在身边的?俺三婶子家里怎么会有这把剑?今天上午,就你们三个道士经过咱岔湾村,凶器就在这儿,容不得抵赖!”

威灵仙面如死灰,软倒在墙根儿,口中喃喃地道:“怎么会,怎么会有把七星剑在这儿?真不是我的剑啊……”

有人看见他们师徒三人在这家吃早饭,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发现尸首,还扔了把带血的七星宝剑在现场,这种剑一般是道士用来做法器的,再加上今天只有三个道士经过岔湾村……简直就是完美无缺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在,一环扣一环,凭这些证据,威灵仙师徒只好等着州衙里大刑伺候,刑部朱笔批红,秋后开刀问斩了。

秦林用手绢包住手掌,轻轻将那宝剑拿起观察。

见一名半大小伙子乱动命案现场的凶器,有乡民就想说什么,可牛大力把眼睛一瞪,乡民只好把话又吞回了肚子里,任由秦林勘察现场。

秦林拿着剑似乎想去戳尸体,比了比,神色变得古怪,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怎么,这剑有问题?”陆远志揉了揉鼻子,在他眼中这柄七星宝剑很正常啊,柄镶白玉,铜镀金的剑格,剑身青油油的有些年头,看上去寒气袭人锋利无比,崭新的鱼皮剑鞘扔在旁边。

第022章 生活反应

“着啊!”胖子猛地叫了起来,意识到什么又把声音压低:“这柄剑至少也值纹银百两,老道士穷得叮当响,岂有杀人后把宝剑扔掉的道理?这农户家境再好,也不像有上百两银子放在家里的,为抢几两银子反而把宝剑扔掉,天底下没这种笨人!”

秦林轻轻把七星宝剑放回原处,又四下观察了一番,当看到尸体周围呈喷溅状和滴落状的各式血迹,那种古怪的笑容就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最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检查尸体。

死者马唐氏年纪大约三十岁出头,皮肤白皙,容貌算得上标致,脸上施着层薄薄的脂粉,秦林将她的手掌抻开,发现掌心并没有常年做农活形成的老茧。

牛大力在旁边解释:“俺们全村人都沾亲带故,马家大哥还是我表哥呢,他是个桐油贩子,常年跑川东一带买了桐油,沿长江运到下游贩售,家里也不做农活,在小门小户里面算过得不错的。俺这嫂子心眼挺好,平日里斋僧敬道的,只可惜到现在还没生下一男半女,反倒糊里糊涂的送掉了性命。唉,马大哥在外面跑生意,还不知道家里媳妇被害死了……”

说话间一对老夫妻从门口抢进来,呼天抢地的痛哭,原来是马唐氏的公公婆婆。

老两口清晨去邻村走亲戚,半道上得了消息说儿媳妇被人杀了,赶紧回家一看,早晨还活生生的儿媳妇已经变成具冷冰冰的尸体,登时心痛如绞,要和杀人凶手拼命。

“天杀的贼道士,害了媳妇儿的性命,俺们这条老命和你拼了!”老两口吼着就去挠威灵仙。

可怜威灵仙身上那件道袍本来就是缝补过的,被老两口一抓登时四分五裂,披一块荡一块的搭在身上,又得竭尽全力躲避两个发急拼命的老人,闹了个手忙脚乱。

空青子见师父处境不妙,赶紧弟子服其劳,上前解劝:“大伯大婶,你家媳妇真不是家师害的,有话好说不要动手啊。现在你媳妇已经死了,自然没法活过来,咱师徒替她念几卷经,好让她魂归西天早登极乐,岂不是好?”

“师兄不对吧……”云华子眉头紧皱,打岔道:“西天极乐世界要和尚念经才能去的,咱们道士打忏是祈福消灾……哎呀!”

话还没说完,马家老公公气不打一出来,已经把草鞋脱下来砸他嘴上了。

秦林皱了皱眉头,现场勘察的思路被这番吵闹打断了,使个眼色,牛大力过去好说歹说才把老两口安抚住,让他们到门外去等着,静待官府前来查办,到查清案情自会有个公道。

威灵仙胡子被扯掉了几绺,束好的头发披散下来,左眼处乌青一片成了熊猫眼,道袍也扯得和抹布没多大区别了,实在狼狈不堪。

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容,朝秦林拱拱手,谢他再一次相助。

秦林没理会威灵仙,动手把尸首的衣服揭开一点儿,发现还没有形成尸斑。

人死后,在尸体低下部位皮肤出现的紫红色斑块,称为尸斑,是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心血管内的血液缺乏动力而沿着血管网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尸体高位血管空虚、尸体低下位血管充血的结果,尸体低下部位的毛细血管及小静脉内充满血液,透过皮肤呈现出来的暗红色到暗紫红色斑痕。

尸斑出现一般是在时候两到四个小时,既然暂时没有发现尸斑,说明死亡时间的确就是在威灵仙师徒在马家吃早饭到牛扁毛、陈皮匠发现尸体这个阶段,威灵仙师徒具有作案时间,不能由此摆脱嫌疑。

见秦林把死者的衣服揭起来,院门口站着的几人都面带愤怒之色,那拿鱼叉愣头青喊道:“喂,你怎么把三婶的衣服揭开了?”

秦林笑笑:“我看看伤处,找找线索。”

“你又不是仵作!”愣头青撇撇嘴,不过身为民壮班头的牛大力在村中威望很高,有他支持秦林,旁人只好把埋怨装肚子里。

秦林仔细观察伤处,忽地眼睛一亮,神色与寻常大为不同,伸手招了招小胖墩。

陆远志看见尸体胸腹处大大小小若干处伤口,喷涌出来的鲜血已开始由鲜红向暗红转变……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暴露于空气中,血红蛋白中的亚铁离子被氧化为正铁离子之后,血液颜色的改变。

至于伤口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陆远志困惑地摇了摇头。

嘿然冷笑了两声,秦林手指着其中一处约摸一寸多长的伤口:“胖子,你仔细看看,这处伤口有什么古怪?”

陆远志睁大了眼睛仔细瞧去,立刻奇道:“咦,不对,这是死后才拿剑刺的!”

这下轮到秦林吃惊了,打个手势让胖子小声点不要被别人听见。

法医学上有个术语叫生活反应,是指机体在生前,即机体的循环和呼吸机能存在时受到刺激后发生的反应,在侦破杀人案件时往往成为全案的关键线索。

譬如活生生被烧死的人,因为吸进含烟尘的热空气,肺部会有烧灼伤形成的水肿,并且有烟尘存留,如果是死后再由罪犯放火试图毁灭罪证,那么尸体外面虽然烧焦,肺部却不会有这种生活反应。

现在这位被害者马唐氏,她如果是死于七星剑下,那么被刺的伤口就应该有生活反应,至少包括大量出血和伤口豁开。

活人被刺杀或者割伤除了出血之外,皮肤、肌肉、肌腱、血管、神经等活体组织都有一定的弹性,形成创伤时,两边的这些活体组织要发生收缩,把伤口向两边牵拉,使伤口豁开。

秦林所指的这处伤口,不仅出血量极少,伤口本身也不像其他伤处那么肌肉翻卷,显然是死后形成的。

不过,陆远志没学过法医,他怎么知道的?

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家开肉铺子杀猪,一刀下去,刀口就和这尸首别的几处伤口差不多,皮肉朝两边翻卷,血迹也多;到猪杀死了,放血褪毛最后开膛破肚,这时候再割的刀口就和秦哥你指着的那处一样,伤口平顺,皮肉不翻卷,也没什么血了。”

秦林恍然大悟,陆远志是从生活中吸取的经验,确实猪的生理反应和人极其相近,后世为了器官移植还弄了一种专门的转基因猪,准备用这种猪的器官来替换病人生病的器官,便是因为猪的生理结构与人相差不大。

不过能从杀猪触类旁通到杀人,也太强大了,谁说胖子笨?人家那是“诚朴”,喵了个咪!

得到秦林的首肯,陆远志更加笃定:“哼哼,就是那牛扁毛杀的人。”

既然尸首上有一处剑伤是死后弄的,那么案件的经过似乎可以认定是牛扁毛杀害了马唐氏,然后在逃离过程中发现陈皮匠经过案发现场,害怕案件立刻曝光,牛扁毛又假装和陈皮匠一块儿发现尸首,以报案人的身份掩盖其罪行——这种做法是屡见不鲜的。

待听得村民议论早晨有道士在马家吃饭,牛扁毛又灵机一动想把罪责推卸到威灵仙师徒身上,悄悄拿来宝剑,往马唐氏的尸首上刺了一剑使剑上带血,然后再装作找到“凶器”,至此便成功嫁祸于人。

将这番推理说了出来,陆远志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秦林。

“你这番推理算得上及格,但仍有一个无法解释的漏洞……”秦林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现在不告诉你,等你自己慢慢想。”

陆远志苦着脸,嘟嘟囔囔的抱怨:“秦哥就爱卖关子……”

外面传来鸣锣开道的声音,老远就听见一个公鸭嗓子在大声抱怨:

“你是怎么当的地保,嗯?刚摁平了白莲教,这又是人命大案,大老爷我在蕲州是一天也不想待下去了,幸亏还有石大人帮忙……石大人,今天您无论如何得拉晚生一把,咱考皇上家的举人进士,讲的是圣人之学,修的是正心诚意,这杀人越货的事儿,打小没见过啊!”

情知是知州大老爷来了,陆远志拉拉秦林的衣襟示意他退出去,秦林本拔脚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停下来,靠院子的墙边站着。

知州张公鱼是万历元年癸酉科三甲出身,户部观政后外放知县,六年间升通判,升知州,仕途虽不算青云直上,也称得上一帆风顺了。

不料到了蕲州任上,先是白莲教骚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又发生了人命案子,张公鱼登时急火攻心,坐在轿子里屁颠屁颠地赶来现场。

俗话说人命关天,大明朝的地方官最怕两件事,其一是税赋征收不上来,其二便是人命案子破不了,而且比起第一条,人命官司尤其可恶。

因为税赋征收不足虽然会影响考绩,尚且能得个“惜恤民力”的清名,临走时地方绅士还会洒几滴眼泪,再送把万民伞,搞搞脱靴留任之类的把戏;而人命案子结不清,非但每三年一次的“外察”要落下个“断案不明”的考语,大大影响仕途,卸任时地方绅士还会当面背后的骂你是个糊涂官,弄得里外不是人。

所以冲进案发现场的张公鱼张大老爷的脑门上,就挂了层油津津的汗水。

秦林只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就被大老爷抓着不放的人吸引了……那人身材雄伟,满脸络腮胡子,穿着明黄色飞鱼服,正是本城锦衣卫百户石韦石大人。

石韦奇怪秦林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秦林好整以暇的向他点点头,石韦便也笑着把手一拱。

张公鱼正猜秦林是什么来路,连自己手下的民壮班头都对他谦恭有礼,这下瞧见石韦和他打招呼,只当是锦衣卫系统的人物。

“哼,锦衣卫里面魑魅魍魉的事情太多了,这人不知道什么来路,石韦既不引见,本官还懒得问哩。”

张公鱼就朝秦林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石韦却又会错了意,既然知州和这年轻人认得,态度还很自然随意,那自己的判断就没错,多半是哪家的王孙公子了,命案现场无暇去问张公鱼,再者身为锦衣卫,他也毋须太过在意这位年轻的“贵公子”。

张公鱼本来心急火燎,到了这里一看,好嘛,杀人凶手抓住了,凶器也有了,人证物证俱在,破案实不费吹灰之力,立马转忧为喜,对石韦道:“石大人,今天累你白跑一趟,改日本官请你喝酒看戏。”

石韦点点头没说什么,他本来在州衙吃酒,突然遇上这事被张公鱼强拉了来,本来锦衣卫就只负责谋反谋逆大奸恶等事,地方上的普通案件是不归他管的。

张公鱼抖起威风,双眼圆睁,神色凛然,像足了戏台上的包龙图、狄仁杰,把官袍宽大的袖子一甩,铆足了劲儿喝道:

“来人呐,把这三个行凶杀人的贼道士给本官拿下!”

威灵仙吓得菊花一紧,也憋出了窦娥喊冤的劲头,拖长了声音凄厉叫道:“青天大老爷在上,贫道冤枉啊……”

第023章 盗亦有道

秦林在一旁冷眼相看,他已从陆远志口中得知,知州张公鱼张大老爷十分颟顸无能,惯作老好人遇事两边和稀泥,有时候宁愿自己挖腰包贴补也要息事宁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官,但宽仁厚道,还不失其为一个好人。

比如审案时遇到两人争一锭银子夹缠不清,他总会判把银锭一分为二,两人各取其半,以求把案子糊涂抹过;若是这两人仍然不服,他甚至会从自己官俸中取一锭银来相赠,使这两人息讼。

幸亏知州的火耗陋规收入不少,张大老爷家里又是两淮盐商,据说扬州有半座城是他家的产业,这才经得起如此靡费。并且上司见他这里诉讼平息,几年没一个老百姓到省城上诉的,三年一察的考语上还夸他“政清刑简、断事明白”,以致接连升官。

然而他如此胡来,做到知州已有入不敷出之感,万一不幸官运亨通竟做到布政使、按察使的高位,一省的公事都如此乱搞,那么再多家产恐怕也得亏空干净。

此时张公鱼与威灵仙纠缠不休,一个说铁证如山,一个连喊冤枉,张公鱼气得手直抖,摇头晃脑地指着威灵仙斥责:

“人生在世,三纲五常,五常乃是仁、义、礼、智、信,人无信而不立,你杀人之后还不承认,有何信义可言?况且古书上曾说‘盗亦有道’,老兄是做大盗的人,又是道士,看来就是说的你了。噫,古人诚不我欺也!”

盗亦有道是《庄子》上的话头,张公鱼考进士读的四书五经里面没有这个,所以他穿凿附会的理解错了。

《庄子》又名《南华经》,是道教典籍,威灵仙倒是熟读了的,闻言急得面红耳赤:“大老爷啊,不是您这么解的,这句话是说强盗也有智,圣,勇,义,仁等品德,‘道’应做道德讲,并不是说强盗里面也有道士啊……”

张公鱼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偏偏平时作为臂助的刑名师爷又不在身边,只得喃喃地念叨:

“竟是这样解的?本官倒要回去翻翻《庄子》的注疏,不过《庄子》并非我儒家名教之学,乡试会试不用考的,你老兄若想求取功名,还得把心思花在四书五经的正道学问上,把八股慢慢做起来,所谓‘本朝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

张大老爷带来的一众衙役、地保,听了这番呆话差点没把鼻子笑歪了,情知他是大盐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