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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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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陈王谟刷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案发也有好几天了,那施把总一直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自尽?

秦林的心也猛地往下一沉,他之所以秘密查访,便是防着白莲教将知情人杀害灭口,因陈王谟的漕运总督行辕里面没法暗访,再加上认为军队守备严密,不大会出事情,才亮出身份明察。

却没想到上午刚刚提审,中午那施把总竟然就自杀了。

就算被陈王谟认为越俎代庖也顾不得了,秦林连忙问道:“施把总手下那几名亲兵,当夜也在舱中,是重要知情人,你们可曾好生看守?”

中军官颇为悲愤地看看秦林,语声带着明显的敌意:“秦将军自去看吧,今后随便你怎么大刑侍候,他们都不会叫一声冤枉了!”

“不得无礼!”陈王谟训斥了中军官,但对秦林的脸色已不怎么好看了,甩着袖子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的赶往囚室。

囚室之中,浓重的血腥味儿令人欲呕,墙上、地面到处都是喷溅状的血迹,施把总和他的四名亲兵已经横尸当场。

秦林蹲下检查,发现每人脖子上都是道豁开的伤口,加上地面和墙壁的大片喷溅状血迹,死亡时颈动脉血液在心脏泵压之下像喷泉一样喷射的惨烈场景,已是历历在目。

每个人手中都握着柄小小的解手刀,本来用于修治船帆、整备缆绳的工具,成为了自杀的凶器。

从血迹喷溅痕迹、刀口方向、运力角度分析,秦林毫不迟疑的判定这五个人都死于自杀,并不存在外人行凶的可能性。

五具尸体,五道几乎深及喉骨的刀口,没有挥刀自杀者身体上,常见的因为试探性切割而形成的“试切创”,完全可以想象这几个人死亡时的决绝,顿时让秦林回忆到了在蕲州时,那些白莲教死士的狠辣果决,不管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他们都很下得去手。

施把总因为死亡而变得僵硬的脸上,嘴角牵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让秦林回忆起了提审时他那个让人费解的笑容,不知是解脱,还是嘲弄。

总之他确实给秦林的侦破工作设置了障碍,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异常高昂:他自己和四名亲信的生命。

“咦,这是什么?”陈王谟身边那位中年文士……刚才席上知道他姓白,是陈王谟的幕宾,指着施把总怀里露出的一点丝绢角儿叫起来。

中军官想去扯,秦林止住他,吩咐陆胖子取了麂皮手套来带上,这才从施把总怀里取出。

这是一张丝绢手巾,上面十六个血字触目惊心:“酷吏相逼,沉冤难雪,走投无路,唯死明志”。

人死为大,既然施把总以死鸣冤,陈王谟等人不由得信了几分,那些中军官、旗牌官都朝着秦林怒目而视,觉得是他在公堂上武断地问话和刑讯逼供的意图,逼死了这施把总。

这些白莲教徒还真是阴险,临死还要泼人污水,秦林不怒反笑,暗下决心定要将全案破尽,才叫你们看看老子的手段。

他朝陈王谟拱拱手:“伯爷,还请把另外三位把总叫来,下官有话想问问他们。”

白师爷却抢上一步,“已经逼死了施把总,难道还要逼死何、吕、张三位才算完?”

众旗牌、校尉都是漕军,见施把总和四名亲兵死得惨烈,都有兔死狐悲之心,闻言虽畏惧军法,也免不了小声出言讥刺,说秦林办案全无公心,一味恐吓逼供。

陈王谟狐疑不决。

白师爷又道:“东翁明鉴,麾下这些漕军弟兄都是朝廷经制军队,对皇上尽忠职守的,岂能干出这等悖逆之事?倒是那漕帮中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说不定早被白莲教布下了暗桩。以学生愚见,东翁要追回漕银,还得着落在漕帮头上。”

这句话算说到陈王谟心坎子了,对于他这位漕运总兵官,当务之急并不是惩罚罪犯,而是找回被窃的五十万两漕银。

没抓到罪犯不算什么,从大明朝立国开始白莲教就在闹腾,几时曾被官府抓完过?但漕银要是找不到,京师国库空虚、九边将士军饷匮乏,朝廷必然震怒,他这位漕运总兵官铁定倒霉,丢官不说,搞不好还要夺爵、下狱呢!

就算真是施把总偷的银子,现在他已经死了,银子追不回来也是枉然;只有硬栽到漕帮那边,勒逼着赔补银子,才能弥补这么巨大的一笔亏空。

陈王谟连声称是,一面继续拷打漕工,一面令人去叫漕帮总甲田七爷,对秦林就有点不爱理睬了。

秦林以目示意,一直闷声不出气的黄公公终于开口了:“中官是钦差副使,总可以提审涉案武官吧?陈伯爷,您连中官也信不过?”

黄公公品级虽低,宫里头传言最近他和司礼监秉笔、内官监太监张诚走得很近,陈王谟这等勋贵都有小耳朵传消息,所以犹豫一阵子,终究还是答应了。

何、吕、张三位把总已晓得施把总“被逼自尽”的事情,所以进来就乱磕头,没口子地叫冤枉。

“本官只问两件事,据实以告,你们便无罪……”秦林先说好了,等三人情绪稍稍平复,才问道:“第一,镇江府库银装船,是哪位守在密舱?第二,从镇江府出航到施把总接手之前,谁检查过银箱,又是个什么情形?”

三人面面相觑,为首的何把总拱拱手:“回将军的话,咱们轮流值守,到镇江府装库银的时候,正是这位施把总守在密舱里头。此后吕、张两位和下官都接手过,到三湾里头又轮到施把总才出事,我们每次交接都数了箱子数目,再任选一只箱子,看看里面的库银,这才重新封上。”

听到这里,胖子一下就叫起来:“镇江那边有鬼……耶,不对,镇江出发之后三位把总又都验过银子的,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

秦林皱着眉头,忽然问道:“你们是怎么验看的?”

何把总笑笑:“许多大银,一眼便知,打开箱盖略瞧瞧罢了,难道还要一锭一锭去咬?”

这时候牙咬是鉴定银子真伪的简单办法,他这么说当然是开玩笑,一万锭银子,要咬到什么时候?

众漕军校尉都笑起来,觉得秦林实在无知。

谁知秦林忽地一下站起来,“陆胖子,韩飞廉,牛大力,咱们快走镇江那边,如果所料不差……”

第179章 火焚焦尸

秦林向陈王谟借了几匹快马,与陆胖子等人朝瓜洲渡打马狂奔,到了渡口,正有一艘长江水师的蜈蚣快船停在码头,众人旋风般冲了过去,连人带马抢到船上。

带船的正是巡江葛哨官,看着一行人吃惊不小。

几个水兵则声张起来:“祸事啊,有反贼打劫军船啦!”

牛大力不和他们客气,啪的一耳光打得那为头的水兵晕头转向,“睁开狗眼看清楚,这位是锦衣卫副千户秦林秦将军!”

秦林亮出锦衣卫副千户的腰牌晃了晃,沉声道:“立刻开船去镇江,迟延片刻,抓你下北镇抚司天牢!”

“开船,赶紧开船!”葛哨官扯着喉咙叫起来,看看秦林拿着的锦衣卫副千户腰牌,心头直发毛。

时间紧迫,秦林让陆远志拿了一叠银票,若是能提前赶到全船官兵人人有赏,又朝牛大力使个眼色,这家伙挥拳就把船侧小腿粗的栏杆打折一根,谁要是偷懒,也朝他这么招呼。

众水兵当即升帆、划桨,船身却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牛大力圆睁双眼,把葛哨官提了起来。

“锚,还没有起锚!”葛哨官吓得脸色发白,忙令两名水兵去解缆。

秦林抽出七星宝剑,一溜儿碧森森的剑光闪过,粗如儿臂的缆绳应手而断,淡淡地道:“现在不用了。”

锚啊,我的锚!葛哨官欲哭无泪。

知道今天撞到狠人了,葛哨官也不敢问秦林为何从商人突然变成了锦衣卫副千户,更不敢问这群凶神恶煞的人要去镇江做什么,只一刻不停地催逼着水兵,扯足风帆趁上了强劲的西北风,还要把船桨摇得飞快。

蜈蚣快船有很多支长长的桨从舷侧两边伸出去,看上去就像只大蜈蚣,众水兵奋力划桨,船速快如离弦之箭,在江面上劈波斩浪。

江面上本有几艘江船,蜈蚣快船从它们中间嗖的一下插过去了,后面大茭白船上的老船工眨巴眨巴眼睛,挠头看看天色:“端午节还有半年,长江水师的人这么早就开始练划龙舟了?”

这蜈蚣快船的速度,只怕比打仗冲锋还要快几分,镇江和瓜洲渡也相距不远,很快便来到了镇江码头。

“归你们了!”秦林甩出几张银票扔在甲板上,和牛大力等人又像一阵风似的冲上了栈桥。

水兵们累得快要脱力,横七竖八的倒下休息,唯一还站着的是葛哨官,他手里捧着几张银票,眼神有些呆滞。

水兵上前看看,忽然全都惊叫起来……葛哨官手里拿着的会票,全是百两面额的,至少有七八张!

“谢秦将军打赏!秦将军步步高升,拜将封侯!”众水兵齐声大叫起来。

秦林早一阵风似的跑没影儿了。

他一路举着锦衣卫副千户腰牌,打马直进城中,守门的几名卫所兵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纷纷往两边退避。

牛大力霹雳般喝道:“锦衣卫奉刘都督钧令办案,镇江府的仓大使住在哪儿,快带我们去……”

几个城守军还没反应过来,秦林就朝牛大力摆摆手,苦笑道:“不用了,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

城西的一处民宅上空,火焚之后的青烟还在缭绕。

秦林赶到的时候,街坊邻居还在为失火而后怕,不少人端着脸盆,提着水桶站在街上,议论着刚才的大火。

镇江府仓大使姓崔,他所居的四合院地面上满是救火所泼的积水,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烟灰和焦炭状的东西,显得肮脏不堪。

时值冬季,北风劲吹,但大火肆虐时灼热的温度仍有残余,空气中充斥着呛人的焦糊味儿。堂屋肯定就是火灾起始的地方,那里所有的杂物都已经烧得只剩下灰烬了,秦林甚至从灰烬中找到了一张八仙桌的遗迹……呈四方形分布的一些灰白色燃烧产物。

大火带着浓烟曾经在这里疯狂地肆虐过,在刷了石灰的墙面上留下了灰黑色的痕迹,扭曲而狰狞,宛如火魔的张牙舞爪。

秦林在普通的焦糊味儿之中,分辨到了蛋白质烧焦产生的异样臭味,他的眼睛半眯起来,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因为这种味道在火灾现场的出现,意味着最不希望的事情已经发生。

循着气味儿,秦林找到了目标:一具烧焦的尸体。

它全身漆黑,身体表面已经完全碳化了,姿态扭曲成痉挛状,看上去就像生前曾进行过剧烈的挣扎。

镇江知府坐着轿子赶来,只比秦林稍晚一步,双方寒暄两句,秦林道明了来意,声明此案由锦衣卫接手。

“胖子,该你了!”秦林朝陆远志做了个手势。

“不至于吧,这明明就是烧死的……”陆远志嘟嘟囔囔的,不过还是取出工具,开始解剖那具焦尸。

说实在的,这焦尸乌漆抹黑,气味就像被烧焦了的烤肉,实在恐怖至极,除了一进入状态就心如万载寒冰的秦林,还有这位神经比大象还粗的陆胖子,真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若无其事的解剖了。

“恕我冒昧……”镇江知府拱拱手:“这人看样子就是被烧死的,秦将军又何必?”

话音未落,陆胖子已叫起来:“操肺里头没有水泡也没有烟尘,这人是死后被焚尸的!”

事实上肢体扭曲看上去像挣扎的样子,并非火灾致死的铁证,因为即使人死去,肌肉的生理活性并没有立刻消失,此事进行焚尸灭迹,肌肉在高温下非常态的收缩、舒张,会使已死的人体呈现出扭曲挣扎的样子。

秦林将这道理和胖子说了,本是指点自己助手的意思,镇江知府在旁边听着,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这人年纪轻轻能做到锦衣卫副千户,果然家学渊源,搞不好他家里是世袭指挥同知或者指挥佥事呢。

既然确定了死者是生前被害、死后焚尸,秦林之前的推断便得到了证实:漕运银子就是在镇江府出的事,而且就是这位姓崔的仓大使和施把总互相勾结,做下的手脚!

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白莲教的反应如此迅速而有效,竟然直接从肉体上消灭,牺牲涉案人员的生命,彻底断绝追查的路径。

白莲教果然神秘而诡异,手段也异乎寻常的狠辣。

主事者既已送命,秦林便急忙请知府配合,搜捕运银子上漕船的库丁。

死者的眷属并不在镇江,他家里只有两名粗使丫头和一个小厮,都被突如其来的火灾吓得够呛。

秦林耐心的审问他们,知不知道姓崔的和什么人打交道,有什么朋友往来,这些天行踪如何。

无奈这几个一问三不知,就算威吓要用重刑,也茫然不解,秦林察言观色倒断定他们确实不知道。

很快镇江府的捕快也回来了,带来了非常不利于侦破的消息:所有涉案的库丁都消失无踪,连一个也找不到了。

“我操他妈!”陆胖子气得一拳砸到墙壁上,太疼,收回去之后捏在身后揉了揉。

秦林不禁庆幸此前微服侦查的决定,如果一开始就被白莲教发现了侦破意图,恐怕他们会做得更周密更彻底吧,那样的话,自己可真就两眼一抹黑,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了。

现在虽然白莲教也在他发现端倪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但终究只快了一步,也许其中还能发现几分端倪。

秦林就和颜悦色的审问两名粗使丫头,更加用心的审讯那贴身小厮,试图从他们嘴里掏出点有用的东西。

特别细问了家里有没有什么大的物件,在漕船到镇江府装银子的前后消失。

陆远志、牛大力都暗赞秦林问得巧妙,能代替五十万两漕银的东西,应该不会小吧。

粗使丫头和小厮都茫然不解,喃喃自语道:“大的物件?有多大?”

陆胖子听了不禁泄气,再大的物件,姓崔的也没法当五十万漕银用,更不可能让漕银突然消失啊!几名把总都开箱看过银锭还在里面呢,镇江府这边的,恐怕主要起配合作用吧!

“想想,再想想……”秦林和颜悦色的哄着小厮和丫鬟,“谁想出来有用的线索,本官重重有赏。”

那小厮第一个想起来:“哦,对了家主人在十几天前曾买了很大一只酒葫芦,装着满满一壶的烈酒,小的曾多次去偷喝,只在十二月七日前后,那葫芦就不见了。”

一只大酒葫芦,和漕银案能有什么关系?

有个粗使丫头也试探道:“大约半个月前,家主人买了一整口袋的红盐,怕不有几十斤,一直放在门背后。婢子前两天脚上生癣,准备弄点红盐泡脚,去找的时候才发现红盐不知到哪儿去了。长官,婢子说的这个算不算啊?”

红盐,和漕银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嘛,陆胖子等人都失望之极,变得沮丧起来。

秦林却笑弯了眼睛,把三张会票赏给了粗使丫头和小厮。

“有趣,也许我已经找到银锭消失的谜底了!”秦林大笑着站起来:“备马,咱们再回三湾!”

第180章 奇怪的药方

见秦林要走,那镇江知府一把将他扯住:“敢问秦将军,可是漕银失窃一案有了眉目?本官治下颇有些无知之辈传言漕银找不到朝廷就要加征摊派,市面上人心惶惶……咱们镇江府的崔司仓,莫非就是白莲教的内应?”

本来以为三湾出的事情,镇江府这边不承担责任,只是民间担心朝廷将损失的漕银加征摊派,才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知府倒也不以为意;但现在看起来崔司仓和案情干系匪浅,论起来知府的责任就大了。

秦林点点头,直言不讳地告诉他确实如此,崔司仓就是被白莲教灭口之后,又企图焚尸灭迹的。

啊?知府吓得不知所措,两只手抖了起来。

去年江陵相国张居正雷厉风行的实行考成法,规定地方官征收税赋不足九成者一律严加处罚,故而各地官员竭尽全力督责户主们缴纳当年税粮,财政收入前所未有的大好,又大刀阔斧的裁汰冗员、节省开支,终于扭转了多年来财政亏空的局面,收支相抵实现了结余。

一代名相以倾国之力实现的结余,究竟是多少呢?

白银八十五万两。

好嘛,这次江南膏腴之地冬解太仓库的漕银被盗,一下子就丢了五十万两,张居正为首的满朝文武,大半年的功夫算白费了,朝廷能不震怒,能不严惩有关官员吗?

如此严重的罪责,连平江伯、漕运总兵官陈王谟都担待不起,这小小镇江知府就更不用提了,发配戍边算是运气,抄家砍头也不稀奇。

他一把扯住秦林的袖子,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秦将军既然说案情有了眉目,那么漕银定能找回了?究竟在何处,求将军明示,下官戴罪立功,立刻带捕快衙役去追夺回来。”

“漕银在哪里?”秦林笑笑,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天数:“如果走的长江水道,早就出白水洋了;要是从江南运河走的,也已过了杭州湾吧。”

镇江知府一屁股坐地上了,不管白水洋还是杭州湾,再往前都是东洋大海,漕银一出海,神仙也找不回来呀!

秦林将知府大人扶起来,温言劝道:“莫慌,莫慌,本官先去长江对岸的三湾走一趟,然后便想办法把漕银弄回来。”

谈何容易!知府面色如土,已是三魂去了两、七魄跑了六,心道:你老兄不是承担责任的人,嘴里说得轻巧,殊不知戚爷爷虽平了倭寇,只是倭寇再不敢到陆地上来了,汪洋大海上仍是中国、高丽、日本、佛郎机等国海盗纵横往来的天下,就算调动大明水师征剿,茫茫大海你知道银子在哪儿?人家海盗也有船,装了漕银往日本、吕宋跑,水师还能追过去?

秦林却不慌不忙,自信地道:“虽不能追到海上去,我自有办法叫银子走回来。”

说罢,秦林取了纸笔,在上面刷刷写了张药方,递给知府。

镇江知府接过药方,只见上面写着“江陵相府大量求购铁洗帚、沙苑蒺藜、驼峰油、五味子,四样药多多益善”。

其时文人多粗通医术,所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知府也懂些药性,见了这方子却大为奇怪:

铁洗帚是浙江一带对瓜子金的别称,又名金锁匙、神砂草、地藤草,辛苦,平,入肺、胃、心三经,功能化痰止咳、活血止血、安神、清热解毒。

沙苑蒺藜味甘、温,无毒,补肝、益肾、明目、固精。

驼峰油味甘,性温,无毒,润燥,祛风,活血,消肿,治老人风热烦毒,顽痹不仁,五缓六急。

五味子性温,酸、甘,收敛固涩,益气生津,补肾宁心。

这四味药并无配合一起用的道理,江陵相府为何要大量采购?

镇江知府眨眨眼睛,浑然不解,暗道莫非是秦林指点我讨好江陵张太岳,求他庇护的意思?

秦林笑笑:“将这方子誊抄十份二十份,加盖贵府的大印,挂在码头、渡口、大堤等处显眼的地方,若是真有药商拿药来卖,推说已经买到就行了,倒是那不拿药来,却一个劲儿问长问短的,你便叫他在此间耐心等着,秦某人还要取高丽参、扶桑菊、吕宋猴子和东海活水来做药引。”

镇江知府越发头昏脑胀了,如果说高丽参和扶桑菊还算药材,东海活水做药引已非常稀奇,至于还要取什么吕宋猴子,这就完全闻所未闻了。

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镇江知府也只得依计而行,他拍着心口安慰自己:秦某人说的如此胸有成竹,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但愿这位锦衣卫副千户确有真才实学……

秦林带着陆远志等人来到码头,远远看见蜈蚣船还停在岸边。

船上的水兵也看见秦林了,这一番不比以往,全船官兵都跪在甲板上,葛哨官高举手本,声音洪亮的报着履历:“标下长江水师百户衔巡江哨官葛润,隆庆二年寻常劳绩加记递补把总,率乙字快船官校,参见秦将军!”

秦林暗笑这人芝麻绿豆大的官儿,难为他记得清清楚楚,便跳下马,把缰绳交给牛大力牵着,从栈桥走上船去。

陆胖子在后面捂着嘴呵呵笑:“何以前倨而后恭?秦哥银票的威力果然强大!”

葛哨官半跪着,按下属礼节行了庭参:“标下就等着送将军回程,全船官校也争着出点力,秦将军戮力王事,公忠体国,咱们心里面真正景仰万分,佩服得紧……”

这些个水师官兵倒也有意思,拿了钱没走,还等着送秦林回程呢!

虽然来的时候就已经累得够呛,但他们回去的时候仍然十分卖力,把船桨摇得飞快。

于是,江面和两岸的船夫、渔人,就再一次看到江防水师的蜈蚣船像龙舟竞渡一样从江面上如飞驶过。

“这些水兵大爷平时懒得很,为了端午划龙舟赌胜负,倒是卖力得很呐!”老渔夫点头赞叹着,决定回去和儿子说一声,要是扬州几支民船队不努力,明年端午节的头名,看来要被江防营夺走啦!

秦林乘蜈蚣船,很快就回了对岸瓜洲渡,他派韩飞廉去通知陈王谟等人到三湾来,说要现场为众人解开漕银失踪之谜。

什么?陆胖子、牛大力吃惊地张开了嘴巴,完全不懂秦林为什么这么快就找到了谜底。

第181章 河底的秘密

京杭大运河扬州三湾段,漕银失踪之地。

平江伯漕运总兵官陈王谟来了,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李肱来了,钦差副使黄公公和东厂司房霍重楼也来了,还有扬州知府、江都县令等官,一时间旌节济济、冠盖如云。

漕帮总甲田七爷也被带来了,和秦林初次见到时的风光大不相同,他现在头发散乱,脸上带着乌青,衣服被撕破了,明显受过拷打。

一见秦林,田七爷就跪下哭诉:“秦将军替在下辩诬啊,在下实在冤枉,五十万白银,漕帮怎么赔得起哟……”

秦林眉头皱了起来。

陈王谟毕竟有愧,避开了秦林探询的目光,而他身边的那位白师爷始终面无表情,即使面对秦林锋利如刀的目光,也毫不在意。

田七爷明明就是冤枉的,像陈王谟这样为了一己私利故意刑讯逼供栽赃陷害,是秦林最厌恶的行为,所以他走到田七爷身边,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本官知道漕银不是你偷走的,稍等本官便替你洗清冤屈。”

田七爷感激涕零,又朝秦林磕了个头才站起来。

白师爷在陈王谟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这位平江伯就不乐意了,朝着秦林一甩袖子:“秦将军,你不来参见,反把李都堂和本官老远地叫来,念在你是锦衣刘都督委的办案官儿,本官倒也不计较这点礼节,但你要是一味阻挠本官向漕帮追比赃款,徇私袒护田某人,便莫怪本官翻脸无情,要上奏参革于你!”

“何必,何必呢?都是为朝廷出力,不分彼此嘛。”黄公公赶紧软语相劝。

随着案件迟迟未能破获,陈王谟的态度几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他来说首要的任务就是追回漕银,其他的全都可以放在一边,前面对秦林态度极好,只因指望他能破案找回漕银,现在态度完全改变,则是对追赃失去了信心,转而想硬逼着漕帮赔补亏空。

“秦世兄!”张懋修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热情的朝秦林挥着手,把大哥和妹妹甩在身后,急匆匆地走着。

“秦兄好久不见啊,这次又要出手破解疑案么?”张懋修边走边说,喜笑颜开地道:“小弟又可以大饱眼福,这些曲折离奇的案件,等我回金陵和王世贞王老先生说说,替你编成戏文来传唱才好玩哩。”

陈王谟见了这一幕,心头吃惊,脸色微变……作为武勋贵族,他并不怎么畏惧张居正的权势,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丢失了漕银,料想京师中已有无数的御史言官上本弹劾,听说因为涉及到一条鞭法以银子抵充实物税的做法,张居正非常不满,要是再得罪他的亲信,那可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啦!

堂堂平江伯、漕运总兵官竟心头忐忑起来,后悔刚才不该得罪秦林,甚至寻思从什么方面弥补一下才好。

张敬修和张紫萱兄妹也走过来了,三人像众星捧月一样把秦林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

“一别多日,耳闻秦世兄在金陵好生风光,愚兄弟都羡慕得紧呢!”张敬修话不多,说到这份上已是非常亲近的表示。

张紫萱则笑盈盈地望着秦林,距离之近,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的女儿幽香:“秦兄,银两消失之谜,小妹冥思苦想不得其解,今天秦兄定要一展身手,叫小妹大开眼界呀!”

秦林微笑,自然而然地道:“别的不敢保证,白莲教所用的手段,绝对是你们闻所未闻的。”

陈王谟、李肱等人惊讶非常,秦林说话并没有丝毫谄媚讨好之意,看样子他并非张居正心腹下属的地位,而是与相府的公子小姐平等论交呢!甚至,张家三位对他还颇有几分敬慕之意!

说不定这秦副千户还真有点门道……人人都这么想着。

见人们到齐,秦林拍了拍手掌:“牛大力,把装漕银那艘大船下游的河底捞一捞!”

我倒!众官眼珠子哗啦啦掉了一地,粉碎。

自从漕银失踪,人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白莲教用什么不为人知的方法,把银子弄到河底去了,所以用什么滚钩铁爪、细竹爪篱打捞了不知多少遍,可以说河底都被翻遍了,责任最大的陈王谟甚至出重金到沿海请了水鬼来摸过河底,都一无所获。

现在秦林又要捞河底,岂不是愚蠢至极?

白师爷撇撇嘴,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陈王谟说:“东翁恕学生愚昧,这河底已捞了无数次,秦将军这次又能捞出什么来?以学生愚见,还是回去审问漕帮总甲田某人,及早追比账银,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是啊,白夫子说的有道理……”漕运总督李肱也点头赞同,他的责任比陈王谟小,但要是能逼着漕帮退银子,这场天大的祸事就算过去了,官场上平安无事就好嘛。

田七爷哭丧着一张脸,漕帮虽然有钱,可五十万两银子已是大明朝国库大半年的结余数目,怕不把漕帮所有商人的家底掏空,或者摊派给所有漕工?再说了,银子好赔,罪谁来认?抄家杀头啊!

秦林仍是那么笃定,朝众人笑笑:“少安毋躁,一会儿就有结果。”

牛大力划着小艇来到大漕船下游一点儿的位置,把铁爪绑在长长的竹竿上,伸进河里,挖啊挖,用力挖,挖出了,呃,一坨淤泥?

噗的一下,白师爷笑喷了,朝陈王谟拱拱手:“学生愚见,东翁现在可以回扬州城了。”

“好臭,好臭!”张懋修用手在鼻子底下连扇直扇。

张紫萱睁着迷人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故作不解地问道:“三哥,你扇什么呢?”

张懋修挤眉弄眼做出恶心的样子,指了指白师爷:“刚才有人噗啊噗的放屁呀!岂不臭得厉害?”

张紫萱掩着小嘴,咯咯直笑。

白师爷登时闹了个面红耳赤,陈王谟也不说要走了,别的人本来想笑话秦林,赶紧把马上要出口的话,又给吞回了肚子里。

牛大力取了淤泥回到岸上,秦林让陆胖子端出准备好的铁锅、锅铲、煤炭等物,就在地面挖了一孔灶,把淤泥放在锅里,点火熬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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