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锦医卫-第38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视着无法更换衣服,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因为水红色衣服和蔻丹的颜色相近,所以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你、你为何要做此事!”刘守有一个箭步窜上来,什么名臣风度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气急败坏的道:“成国公朝廷贵介,你个小丫环,鬼迷了心窍!”

夏荷应声道:“对,婢子就是鬼迷心窍,杜姐姐明明喜欢那位风陵渡上的恩公,偏生这成国公要替她梳拢,婢子气不过,就做下这等事……一人做事一人当,婢子招了!”

杜嬍脸色发白,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晕过去,万没想到平日随口说的几句知心话儿,竟引得夏荷钻了牛角尖,害死朱应桢,也害了群芳阁更多的人。

吉妈妈、龟奴和姐妹们的表情,简直如丧考妣。

“咳咳,就不要演戏了吧?”秦林冲着夏荷冷笑起来,笑容残酷而冷厉:“你为什么还自称婢子?你的变态心理,已经出卖了一切,我看你还是自称奴才吧,小公公!”

在场众人,无论文臣还是武官,全都惊得头发直竖起来,刘守有和张尊尧则面如死灰,勉力支撑着才没瘫软到地上……

第1100章 阉人死士

秦林此言一出,莫说刘廷兰、魏允中这些本来就不睦的,就连宋应昌、陈与郊等人,也睁大了眼睛朝着夏荷左看右看,明明是个十一二岁身形还没长开的小姑娘,尖尖的瓜子脸儿,说话声音糯糯的,秦督主为何硬说她是阉人?

春兰、秋菊、冬梅这些朝夕相处的姐妹,更是用手捂住了嘴巴,眼睛睁得圆圆的,万般不敢置信。

唯独每当秦林稍有疏漏便会冷嘲热讽,乃至穿凿附会往他身上攀扯的刘守有、张尊尧,此刻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肌肉一个劲儿的直跳。

说时迟那时快,秦林使个眼色,雨化田“辣手摧花”,狞笑着按住夏荷,将“她”的水红色袄裙用力撕开。

只听得刺啦一声响,露出白生生的两截腿儿。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文官们纷纷以袖掩面,却又忍不住好奇心,从缝隙里偷偷地看,灯火照耀下,白白两腿之间一团阴影,看不太分明。

群芳阁的老鸨吉妈妈就没文官们矫情,事关生死存亡,她往前努力伸着脖子,这一看就不得了,心顿时凉了半截,叫起了撞天屈:“这个杀千刀的阉奴,怎地混到了我家里,冤枉,冤枉啊!”

吉妈妈何等角色,当年也曾是当红的头牌,正可谓阅人无数,保不准太监都接过十个八个,后来又做老鸨,自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别人还在犹豫不决,她老人家一眼就看出夏荷的身子虽然很像女子,却绝非真的女子,乃是阉割之后再用精巧手段修整过的。

说一千道一万,终究是个死太监!

听说是阉人,文官们才纷纷把袖子放下来,鼓着眼睛看个饱,脸上则露出鄙夷之色。

说来也怪,这个时代的士大夫性好渔色,喜欢美女就不消说了,秦淮河畔苏州桥头多的是狂蜂浪蝶风流郎君,男色也大行其道,十个书童里头有九个要替公子爷泻火的,南戏班子的坤角也是抢手货。

唯独阉人不受待见,就连喜欢男色之辈,也对他们不屑一顾。

太监没人权啊……

见这夏荷确实是个阉人——只是阉割手术做得比较精妙,私处看起来极像女子,众人对秦林叹服不已,之前他并没有揭开这人裤子看过,怎么就知道他是个阉奴?

宋应昌一记长揖:“阉奴乔装女子行凶杀人,心机不可谓不深,手段不可谓不辣,然而秦督主神目如电,奸邪无处遁形,实令吾辈大开眼界,唯下官百思不得其解,不知督主从何得知此人身份?”

刘廷兰、江东之等文官都竖起了耳朵,宋应昌把他们心头的疑问摆出来了,难不成秦林真的开过天眼,能洞悉世间一切、知过去未来事?

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士林儒家弟子,对这套还是将信将疑的。

真凶束手就擒,秦林始终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一般的女子,应该没有这么大力气把死者吊上房梁……当然,这不是主要的理由,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变态心理。真正十一二岁的黄毛丫头,会在受害者反抗的时候,采取抓下身手段来让受害者失去反抗能力吗?”

众人恍然大悟,曹少钦、雨化田、霍重楼、刘三刀等东厂凶神,更是心有戚戚焉地频频点头,就算是他们这样的穷凶极恶之辈,在生死搏杀之时,也不屑于采用猴子偷桃这样的下作手段。

哪怕江湖上的黑道,也对这种手法极为不齿的。

原因很简单,同为男性的某种自觉而已。

能用出这种下作手段的,要么是被人戴了绿帽子,恨不得把对方的作案工具给销毁了,要么就是极为泼辣的那种中年妇女,心态使然尔。

总之,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在遭到受害者反抗时采取捏蛋蛋的下作手法,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如果“她”是太监呢?那就顺理成章了——你有的,我本来也有的,可惜我现在没有了,谁让你还来梳拢花魁娘子?羡慕嫉妒恨啊,哼哼哼,我捏!

秦林的判断,基于犯罪行为分析,精准而独到,一举揭开夏荷身上的画皮,将他的真实身份大白于天下。

在场诸位要么从乡试会试一路过关斩将考上来,要么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没哪个是傻子,群芳阁里面居然出现一个小阉奴,手段隐秘而凶残的杀害了成国公朱应桢,时机又偏偏在天台先生耿定向即将入京,展开对张鲸一系猛烈攻势的前一刻……

哪有这么凑巧!

投向刘守有和张尊尧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敌意。

宋应昌铁青着脸,声音底层而冷厉:“权阉如此作为,竟然荼毒国朝勋贵,其居心叵测!国朝养士二百年,吾辈正该鸣鼓而攻之!”

“时祥兄所言有理!权阉以势压人,又岂能塞住天下悠悠之口!”陈与郊猛的挥动袍袖,显然愤怒已极。

刘廷兰、魏允中等辈纷纷痛斥权阉误国,锦衣武臣阿附权阉卑劣无耻,即刻就要到午门外敲登闻鼓,催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诛戮奸邪。

刘守有和张尊尧面如死灰,前者还稍微好一点,勉强撑持得住,后者的额角,黄豆大的汗水一颗颗滚落。

张昭、庞清、冯盺等锦衣堂上官,神色都难看到了极点,可怜巴巴地看着刘守有,目光中充斥着树倒猢狲散的悲凉。

完蛋了!

就连原本站在刘守有身后的骆思恭,都在悄悄挪动脚步,尽量远离这个即将倒霉的锦衣都督……

秦林冷笑连连,刘守有、张尊尧在他眼中已经形同死人,不再理会这几个,扭过头冲着夏荷沉声断喝:“你到底姓甚名谁,因何潜入群芳阁,又受何人指使杀害了成国公?”

曹少钦和雨化田一左一右将这夏荷抓住,背后还加个霍重楼,擒龙爪、大小缠丝擒拿手、鹰爪功一起招呼,莫说他要自杀,就连小指头都动不了。

曹少钦桀桀笑着帮腔:“你的来头,咱也差不多晓得了,你也该晓得咱东厂里头,你是铜打的要捶扁,你是钢铸的要炼化,老老实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从实招来!”东厂番役们齐声大喝。

夏荷看起来似乎很害怕,期期艾艾地道:“婢子……不,小人是东城外的丐阉,去年有位达官爷找到小人,给了三百两银子,又说了许多软的硬的话,让小人到这群芳阁中卧底,后来、后来前两天花魁娘子到了,他又来找小的,命小人等国公爷来,就动手……然后就是秦大老爷查明的了,一个时辰之前……”

这个夏荷也许是被吓坏了,招供倒是挺麻溜,整个犯罪过程和秦林推理的完全相符:他以阉人身份冒充少女,混在群芳阁卧底,因为掩饰得好,始终未被发现,毕竟他只是粗使丫头,不是妓女,没人来嫖他,也不被身边的人注意,而春兰、秋菊等小姑娘也才十一二岁,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很容易便蒙混过去。

一个多时辰之前,在朱应桢和杜嬍入房之后,夏荷假装出去拎热水,潜入东厢房,见杜嬍迷迷糊糊和衣而卧,朱应桢歪在床头鼻息如雷,便用手帕包着手,给杜嬍又灌了杯迷春酒,让她始终昏睡不醒。

但朱应桢就不能灌迷春酒了,否则死后验尸容易被发现,看这位国公也喝了不少,连梳拢花魁娘子的正事儿都还没来得及办,夏荷就将他拖到房间中央,准备吊死他。

就在此时,朱应桢朦胧醒来,看到夏荷吃了一惊,便要喝问,夏荷就来了招猴子偷桃,朱应桢痛得休克过去。

然后,夏荷解下一根挂红绡帐的丝绳,他身量小,虽然力气不小,但要把朱应桢抱起来,挂到绳圈上去还是挺困难的,所以只能从地面把他吊上去。

这里绳子挺多,但绳子太长难免暴露朱应桢并非站在椅子上吊死,而是被人从地面吊起来的,于是夏荷又拆下琵琶的弦,接续丝绳之后,把朱应桢活活吊死,再精心布置一番现场……

最后他才出去拎了热水,西厢房的三姐妹谈兴正浓,再加上以前拎热水经常要等,也就没在意时间。

殊不知越是小心谨慎的犯罪,往往留下更多的线索——当然要精明的侦探来发现。

朱应桢脖子上不应出现的抓挠痕迹;壶盖有隔着纺织品把原先指纹弄花的痕迹,琵琶上却没有;杜嬍手指甲涂着的蔻丹,夏荷衣袖上的线状痕迹;异于同龄小女孩的变态心理……最终被秦林一一解开,不仅抓出了真凶,还识破了他伪装的身份!

“唔,你对案情交待得很清楚,不过话里仍有不尽不实之处……”秦林闪烁着冷电的目光,死死盯住夏荷:“你的去势手术做得非常精巧,必定是此道高手所为,还要极多的花费,这绝不是丐阉能办到的!”

“呵呵呵……”夏荷长笑起来,脸色突然变得灰白,嘴角一缕鲜血流下。

怎么回事?曹少钦、雨化田大惊,赶紧抢救,可哪里来得及?这人挣扎两下,眼耳口鼻鲜血溢出,登时气绝身亡。

倒是霍重楼略作思忖,仔细捏他衣服,从他衣领里搜出一小包褐色的粉末,摊开闻了闻,又小心地沾了一点放入口中。

难道是毒药,没看到他服下啊?

“不是毒药,是解药。”霍重楼瓮声瓮气地说着,一双大手青筋直冒。

原来夏荷犯案之前便早早服下延时发作的剧毒,只消两个时辰之后就毒发身亡,解药则藏在衣领里,如果不被抓住,便服药解救,要是被捕,便不服解药,自然毒发身亡。

刚才他絮絮叨叨地讲述案情,便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待剧毒发作,绝不给秦林留下审讯逼供的机会。

好厉害,果真是死士!

众文官听得这番解释,一个个面面相觑,心头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此人年纪不大但手段如此狠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委实非同小可,说他是什么三百两银子就能收买的丐阉,尼玛骗鬼呢!

欲盖弥彰,宋应昌们万分愤怒,感觉不仅人格受到侮辱,智商也惨遭凌辱。

于是投向刘守有和张尊尧的目光交织成一张网,网上带着密密麻麻的倒刺儿,刘守有和张尊尧虽然还没有倒下,无形中却已经被割得遍体鳞伤。

秦林兀自不肯放过,面无表情地拱拱手:“敢问刘都督,对案情还有什么指教吗?本官在此洗耳恭听。”

“没,没有……”刘守有慌里慌张地摇摇头,勉强挤出个笑容,告辞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张尊尧更加不堪,在花园的台阶上绊了一跤,脚步踉踉跄跄往前冲,一头扑进花木丛中,被枯枝抓了个满脸花。

张昭、庞清、冯盺等人见状,脸色难看得要命,跺一跺脚,唉声叹气地跟在后面,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天刘守有还是锦衣都督、张尊尧还掌着南镇抚司,一夜之后,谁说得准?

骆思恭等刘守有走了,这才满面春风地朝着秦林作揖:“秦督主断案如神,骆某几番见识,心头实在佩服得紧,将来同殿为臣,报效吾皇万岁,还望督主多多指教啊!”

“好说,好说。”秦林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心里则骂一句,狗日的骆思恭,转身比谁都转得快,这次恐怕他不但不会倒霉,还能更进一步呢。

文官们众口一词地大骂张鲸、刘守有,竟敢戕害国朝勋贵,罪行实在骇人听闻,活该千刀万剐。

“明日叩阙请命,必请陛下诛除奸佞!”刘廷兰义愤填膺。

“且慢!”宋应昌出言阻拦:“天台先生不日抵京,他老人家举朝仰望,到时候率领吾辈以正讨邪,锄奸卫道,自可登高一呼群峰回响!为国朝诛戮奸邪,切不可草率行事啊!”

众位文官齐声附和:“不错,时祥兄所言有理。”

文官们纷纷告辞离开,还有人在朱应桢的尸首前面洒下几滴泪水。

秦林问吉妈妈讨了杜嬍的乐籍文书,吩咐暂时送她回府安顿,又走到朱应桢的尸首旁边,最后看了老朋友一眼:“朱兄走好,数日间秦某便为你报仇雪恨,将那元凶罪魁送进地狱!”

第1101章 叩阙请命

京郊十里长亭冠盖云集,既有刑部尚书王用汲、礼部侍郎余懋学、大理寺少卿赵应元、翰林编修吴中行、吏部郎中顾宪成、监察御史江东之等旧党清流,亦有兵部主事宋应昌、给事中陈与郊、监察御史周希旦等心学门人,还有申时行的门生御史陈尚象、给事中任让,新任佥都御史王象乾,以及许多的武官。

在场诸人袍乎套兮,胸前补子飞禽走兽彩绣灿烂,正叫做衣冠禽兽。

此刻的气氛却不尽如人意,弥漫着一种压抑,人们谈话间带着愤懑,常常说着说着声音就激越起来,直到同伴提醒才再次降低调门,然后就不由自主的往东南方向看看。

“来了,天台先生来了!”不知是哪个眼尖的遥遥看见,就在人群中叫了一声。

人人抬头东望,但见刚刚解冻不久的运河之上,一艘老旧的河船缓缓行来,船侧站着三五从人,尽皆青衣小帽,脸上颇见风霜之色,衣服犹带补丁,丝毫没有达官显贵家仆那种飞扬跋扈的神态。

船头挑着只发黄的灯笼,不书官衔名号,仅写着“天台揽胜”四个笔锋苍劲的大字,底下一员青袍方巾的老先生负手而立,身材高大精神矍铄,国字脸相貌堂堂,须发雪白如经霜染,双目顾盼凛然有威,脸上带着三分忧国忧民之色,正是众官等待已久的天台先生耿定向!

此刻冬去春来冰消雪化,两岸垂柳渐有新绿,众官看到这位耿大先生,心情便如时令一般,果真是冰雪化尽,春日融融。

这位天台先生非同小可,嘉靖三十五年进士的老前辈,为官清正铁面无私,早在奸相严嵩煊赫之时,曾经不畏艰险毅然上书弹劾严党,后严嵩被罢,万历年间升为南京右副都御史,众官多阿附张居正,唯独他屡次去信劝谏,语多直率,丝毫不畏江陵相公权势——张居正死后遗下文集,张懋修集结出版,世人见文集上字句,越发推崇耿天台志节高远。

数年前耿定向出任福建巡抚,任上鼓励农桑、发展海贸、抑制豪强、抚育生民,时人誉为南天一柱;又学富五车,著《冰玉堂语录》、《天台文集》二十卷及《硕辅宝鉴要览》,《四库总目》等书,皆大行于世。

时至今日,天台先生耿定向已是清流之中的泰山北斗,像王用汲、余懋学,是他当年弹劾严党的亲密战友,赵用贤、吴中行,是他的后生晚辈,佥都御史刘体道等人则是他的门生故吏,真正举朝仰望。

而且他弟弟耿定力正在蓟辽总督任上,节制顺天、保定、辽东三巡抚、蓟镇、辽东、昌平、保定四总兵,同样是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可作为他在朝堂的一大助力。

现任的都察院掌院左都御史赵锦,心性从容,脾气和缓,固然是正人君子,但在弹劾佞臣、诛戮奸邪上就差了不少,否则为何有锦衣武臣秦林出掌东厂,奸妃谋求废长立幼,司礼监张鲸、锦衣卫刘守有互相勾结,横行不法谋害成国公等等的咄咄怪事?

天台先生此来,众正盈朝,清流一脉必然气势大振,将满朝奸佞一扫而空!

看看,看看,耿老先生所乘船只、所带仆役,如此清寒做派,立刻就把三朝老臣的清正耿介,呈现得淋漓尽致,叫人不得不佩服。

众官全都迎上几步,冲着船头遥拜:“老友/门生,在此迎候天台先生久矣!”

耿定向也在船头回拜,声若洪钟:“老夫去国数载,于南海边陲常挂念诸君,今日得见诸君容颜,知众正盈朝,奸邪辈纵然一时跳梁,终究不成气候,朝纲有诸君维持,大明幸甚,天下幸甚!”

众人好生敬仰,这正是不闻功名富和贵,先问朝政正与邪,拳拳赤子之心溢于言表,大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也不过如此了吧。

船只靠岸,随从上前搀扶,耿定向轻轻甩开,迈开大步走上栈桥,但见他青袍方巾,鹤发童颜,面容凛然顾盼生威,大袖飘飘而来,望之真如云端上人,众官心头立马喝一声彩:好一位天台先生,端的是朝廷柱石!

王用汲、余懋学上前,一左一右与耿定向把臂言欢。

少许几句之后,王用汲便面露愧疚之色:“闻得天台先生谬赞,实在愧不敢当。如今朝中奸佞横行,阉党肆无忌惮,吾辈袖手而已,还说什么众正盈朝?”

余懋学也脸皮微红:“秦贼扰乱朝纲,奸妃意图废长立幼,此二人倒也罢了,司礼监权阉张鲸罪恶昭彰,内结好奸妃蛊惑圣聪,外则勾结锦衣都督刘守有,缇骑四出、张牙舞爪,成国公以勋贵而心向吾辈、不肯阿附阉党,前日逆贼竟遣阉人死士在群芳阁施毒手谋害……”

耿定向听到这里,顿时勃然变色,怒发上冲冠,将王用汲、余懋学双手摔开:“宁有此事,宁有此事!明受、行之二贤弟须不是泥雕木塑,闻得此等大奸恶逆之事,为何不聚集吾辈正人君子,于朝堂做仗马之鸣?尚腆颜于愚兄面前,设若稍有心肝,即不忍闻也!”

这简直是割袍断义、划地绝交的架势了,王用汲、余懋学既羞愧难言,又感动于耿定向的浩然正气,暗自思忖果然要他来,才对付得了一干奸佞之辈。

顾宪成极会长袖善舞,连忙上前打圆场:“天台先生!请听小子一言。朝堂大事,关系匪浅,非一朝一夕可决也,吾辈为正道固然粉身碎骨浑不怕,然而要诛戮奸佞匡扶正道,则须存留有用之身。如今阉党气焰嚣张,又有奸妃相助,是以王先生、余先生少停数日,以待天台先生入京主持大局。如今先生挟南天风雷北行万里入京,正气大伸,邪道潜消,如何行事唯先生一言而决,吾辈敢不马首是瞻耶?”

这番话说下来,耿定向神色转和,抬眼把顾宪成看了看,笑道:“无锡顾叔时,言之有理。”

在场诸位官员互相交换着眼色,这个顾宪成确实有一套,怪不得近年来声誉鹊起。

王用汲和余懋学也和耿定向倾吐衷肠,说绝非畏惧阉党权势,或者明哲保身,而是要等老兄你来主持大局,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耿兄振臂一呼,咱们自然群起响应。

人群中,宋应昌率先振臂高呼:“耿老先生举朝仰望,天子亦素来敬仰,如今挟海雨天风之势,发风云雷电之威,吾辈正可趁势奋起,将阉竖张鲸及其党羽一举击破!”

江东之、羊可立、李植见顾宪成和宋应昌都出了风头,纷纷挺身而出,伏地拜曰:“只等天台先生一声号令,吾辈誓死响应,扶正祛邪何惜一身!”

顿时群情激奋,如打了鸡血似的吵成一片,人人敬仰万般的看着耿定向,大有“天台不出,奈江山何”的架势。

耿定向左手大袖一挥负于身后,右手骈起食中二指往紫禁城方向一指,语带金石之声铿锵有力:“国朝养士二百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

司礼监,初春的天气,衙门里还是阴沉沉冷冰冰的,张鲸的心情也跟这天气完全相同,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直愣愣的盯着桌子上摆的一杯茶,半晌没有动弹,好像能从那杯茶里看出朵花儿。

刘守有、张尊尧、张春锐、褚泰来、邢尚智这几个心腹也好不到哪儿去,人人面色惨然,偶尔抬头看看张鲸,发觉这位内廷头号权阉头发萧然,神情颓丧,比以前意气风发的时候,看起来足足老了十岁。

主心骨尚且如此,他们还能好到哪儿去?人人心中都盘绕着五个字:树倒猢狲散。

此时此刻,连往日殷勤奔走的小太监都不怎么进来了,张鲸面前摆的那杯茶,以前时时会换新沏好的、不冷不热的,可现在都冰冷了,也没人来换。

眼看着张司礼要倒霉,何必上赶着来趋奉?躲都来不及呢!

张鲸把手伸得太长,侵害到内阁的权位,申时行已有反弹之意,阉党横行又得罪了清流文臣,本想抓住白莲教主,借王皇后之手来个华丽转身,既拥立朱常洛做太子,获取拥立之功,又敷衍了外朝文官,巩固自己权位。

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步错步步错,反被逼到了墙角。

千不该万不该,让之前就布置在群芳阁,暗中收集隐秘的心腹死士,杀掉朱应桢来嫁祸秦林把水搅浑,谁知道秦林果真断案如神,不仅将真凶抓获,还揭破了他的阉奴身份。

哪怕阉奴死士已经自杀身亡,对局势也没有丝毫改变。

朝争讲究势力盈亏消长,当某个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就有真凭实据也全然无用,但当这势力树敌过多到了举朝皆敌的地步,那么捕风捉影,便足够给他致命一击。

更何况,秦林拿到的根本就是铁证!

现在定国公、武清侯等国朝武勋贵戚们纷纷上奏,说成国公是永乐爷所封的头等勋贵,金书铁券上永乐爷亲笔写着承诺,“如违此誓,天不盖,地不载,国祚倾危”,还请陛下履行承诺,从严惩治权阉及其党羽,还朱应桢一个公道。

申时行往日和张鲸一直维持着基本关系,现在就变得爱理不理,次辅许国和三辅王赐爵也差不多,更听说申时行的得意门生陈尚象和任让出席了清流的聚会。

墙倒众人推。

更加可怕的是,朝中清流也在酝酿着雷霆风暴,前几天动静比较小,但张鲸和他的党羽们都非常清楚,清流方面的平静并不意味着不管此事,而是等待那位有泰山北斗之望的天台先生,挟南天风雷万里直趋京师!

若是以前,张鲸并不需要太把耿定向放在眼里,可现在,天台先生抵京,必然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何况,天台先生的名声和威望,绝不是稻草,而是一根重重的木梁,足够把此刻的张鲸压得吐血三升。

众阉党正在困坐愁城,忽听得午门方向传来嘈杂的人声,不禁人人心头一凛,难道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张鲸耷拉着眼皮,竟然是一副听之任之的神色。

“不,不好了!”小太监跑得满头大汗地进来,急匆匆地报告:“午门外,文武百官叩阙请命,说、说的话大逆不道,小的、小的万不敢在老祖宗面前说。”

张鲸不理不睬,口中长叹一声,颓然往后靠在椅背上。

刘守有还存着几分希望,忙问道:“有多少人,谁是为首的?”

小太监慌慌张张地禀道:“有、有一百多号,乌压压站了一大片,为首的是什么天台先生姓耿的,左边刑部尚书王用汲,右边礼部侍郎余懋学,什么顾宪成、江东之都在里头,来势汹汹啊!还请、还请老祖宗早早拿定主意,是请皇爷下旨廷杖,还是推出去……”

还廷杖呢?张鲸苦涩无比地笑笑,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让这小太监自己退下去。

刘守有兀自不甘心,抓住最后那一点希望,站起来叫住小太监:“内阁那边,申老先生怎么说?”

小太监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老先生说在阁中办理机要,始终推脱不出,他两个门生陈尚象和任让,倒是、倒是站在午门外头。”

完了,全完了!

刘守有颓然跌坐,刹那间面如死灰。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才跑出去,刚才一番对答,已唬得他面色如土,最后回头看了看司礼监,心想大概今天之后,再不必进来这里,向张司礼回报什么了罢?

张鲸像被抽掉骨头似的瘫在太师椅上,喃喃自言自语:“秦林,秦林你好狠,终究是你棋高一着,别人不知道,咱家须晓得那耿大先生……”

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张鲸此刻唯有瞑目等死而已。

“伯父,伯父切不可如此!”张尊尧突然猛地扑到张鲸膝下,抱着他膝盖头嗷嗷大哭:“咱们张家全仗着伯父,万不可就此放弃啊!陛下对伯父信任有加,伯父快去哀告,或有一线转机……”

陛下,呵呵……张鲸无奈地笑了笑,忽然被侄儿提醒,眼中活泛了些,腾的一下站起来,像疯了似的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把无翅乌纱掼在地上,将头发扯得稀乱。

咦,张司礼莫不是疯了?

第1102章 最后一搏

张尊尧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从身后抱住张鲸:“伯父,伯父且息怒,先歇息歇息,来人呐,斟热茶……”

“咱家还没疯!”张鲸冷冷地说着,挣开发呆的侄儿。

张鲸确实没疯,他还好好的呢,正所谓困兽犹斗,大概是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被侄儿无意中点醒之后,张鲸混乱的心境反而平复,紫禁城数十年浮沉、坐看京华烟云,此刻便要去做那最后一搏!

张春锐、刘守有猜到张鲸要去做什么,这会儿也不讲什么礼节了,两人苦笑道:“张都督且放手吧,司礼此去若能打动陛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设若不能,则吾辈只能瞑目等死而已。”

张尊尧大骇,不由自主的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伯父脚步蹒跚,一步步地去了。

众人默然对坐,心中把诸天神佛都念了个遍,只求张鲸能在万历跟前讨得个好,大家或许还可转圜,即便保不住如今这煊赫权位,总要求个抽身退步的余地。

要是张鲸不能打动陛下,那、那就说不得也!

万历皇帝朱翊钧正在御书房中,他也听到了午门那边隐隐传来的呼喊之声,这声音搅得他头晕脑胀,格外的不舒服。

帝王的威严,震慑百官的廷杖,乃至高厚的宫墙,在百官叩阙的阵势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现在朱翊钧只想把耳朵塞住,能躲过去就尽量躲过去。

他也有自己培养的嫡系心腹,比如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印官骆思恭,骆思恭在案发之后写的奏章,把张鲸、刘守有、张尊尧如何卷入朱应桢被害一案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写了出来。

“这家伙想做锦衣都督!”万历立刻反应过来,如果刘守有倒台,他这个心腹就该从北镇抚司掌印官,变成掌锦衣卫事的都督了。

倒是很有点动心。

不过万历又有点纠结,自忖道:“张鲸这老奴固然可恶,做下这等弥天大罪,朕也保不了他,然而这老奴平日里还恭谨勤勉,为朕出了不少力,替朕搜罗的金银珠宝也很不少,就这么将他一棍子打死,未免有些可惜……”

张诚侍立一旁,看着万历脸上阴晴不定,这几炷香的功夫真是百抓挠心,恨不得冲上去代万历写了圣旨,将张鲸打入万劫不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