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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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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下官在锦衣卫办的案子也算多了,并没有今天这样疑难的,这件案子非三公子帮忙不可,三公子急公好义,故下官知道只要开口,三公子必定施以援手。”

江懋被捧的飘飘然,顿时看秦林顺眼了许多,喜笑颜开的点头:“既然如此,我还能不帮忙吗?”

秦林肚子都笑痛了,心说这江三公子真是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糊弄起来再容易不过了。

江懋便依秦林所说,大摇大摆地走到赵捕头身边,颐指气使地道:“你们兴国州这些遭瘟的官吏、倒霉的衙役,眼睛都长到哪儿去了?没见这尸首都胀得不成样子了吗?还敢拿件寻常大小的衣服过来,岂不是消遣本公子?”

赵捕头本已得了方师爷的指点,又和江府的仆役攀谈,虽不能完全肯定,也把对方身份猜到了八九分,所以江懋一发火,他分外的谦卑,低低的呵着腰儿,垂手答道:“回公子爷的话,俺们没想到这尸首胀得这么大,只好找裁缝做一件大寿衣,买口加大的棺材来装殓……耽误了公子的行程,见谅,见谅!”

本来赵捕头如此低声下气,以江懋的脾气就该万事皆休了,但这次他不依不饶,板着脸道:“说得轻巧!岂止耽误行程,本公子好好的船,替你们兴国州把尸首装回来,沾上的晦气怎么算?这船是三千两银子买来的,等回去之后本公子只好把它烧了祛晦气……”

江敬为人敦厚,听弟弟口气像是敲竹杠,他就有些不高兴,准备上前阻拦。

江紫却瞧出几分端倪,朝大哥摇摇头,使个眼色。

江敬也是非常聪明的人,被妹妹一点就明白了原委,看着船舷边上贼笑兮兮的秦林,低声对江紫道:“这个秦某人倒是狡猾,让你三哥出来顶缸,哼哼!”

江家三兄妹各有所想,赵捕头听了却是先一惊,继而一喜。

惊是因为江懋狮子大开口,三千两纹银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敲竹杠的心也太狠了些;喜的是既然对方要钱,便不是为着方师爷担心的那一桩,这件事就好说了,横竖不是自己掏腰包,怕他什么?

“是、是,本州大老爷感念公子的盛情,一定有所补报……”赵捕头一边打着哈哈,一边道:“那我先把尸首弄下去,也免得晦气沾染公子的宝船……”

“不行!”江懋把他拦住,摆出副纨绔公子耍横的架势:“这尸首是个物证,你们兴国州的浮尸把我船弄脏了,就走到巡抚衙门打官司也是我有理;你把它弄走,要是兴国州的瘟官儿不认账了,我空口无凭的上哪儿说理去?”

赵捕头无奈,又代知州邀请诸位公子到衙门宴饮。

江懋不耐烦地翻翻白眼:“你们兴国州这遭瘟的鬼地方,又能有什么好吃的?”

赵捕头赔笑道:“本州有座玉食轩,远近百里只有它那里会做江瑶柱,鲜美无比……”

这江瑶柱虽然有个江字,却是海里头产的珍品,湖广一带极其少见,能把江瑶柱做好的饭馆,也算相当不错了。

可江懋在自己家里锦衣玉食,他父亲每顿饭一百道菜还嫌没有可以入口的,他也早习惯了,什么江瑶柱根本不稀罕。所以只是冷笑道:“你说本公子是乞丐,没吃过江瑶柱吗?扯淡!”

赵捕头话不投机,无可奈何,只好匆匆下船而去,这会儿天色已晚,他暗自思忖:等晚上和师爷商议之后,筹措银子,明天清晨再来了结这桩麻烦事吧!

江懋本有些公子习气,无奈家里面被母亲管束着,不怎么出门;这一次和兄、妹一块儿去江南,刚出行就遇到了水漂尸奇案,心下极其兴奋,刚才按秦林所说的骗过了赵捕头,更叫他兴趣大增,等赵捕头走远之后,就眉飞色舞的对秦林道:“怎么样?本公子演得可好?”

秦林连连点头:“好,极好!饶是那姓赵的是公门里面打滚几十年的老滑头,照样被公子骗得团团转,这才是智谋机变呢!”

江懋闻言大乐,家里读的四书五经,父亲回来就考治国安邦,而破案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接触,就得了锦衣卫老手的赞誉……而且对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赞誉又比那些奉承拍马的官员更加出于至诚,江懋焉能不乐?

江紫却在旁边,巧笑嫣然的对江敬道:“以小妹看,三哥固然把姓赵的骗得团团转,可他自己何尝不被秦某人骗得团团转?”

江敬闻言哑然失笑,低声道:“咱们且不揭破,等他乐一乐,看秦某人如何破案,倒也有趣。”

秦林又附到江懋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江懋就嚷起来:“今日天高云淡,晚上必定皓月当空,咱们不要在码头上挨着这些破破烂烂的民船货船,且把船驶到江心去,看那江上月明,岂不爽快!”

船夫们立刻把两艘大船划向江心,官船甲板上摆起极其丰盛的酒席,江家带来的婢女、茭白船上的歌伎轮番出来唱歌、弹琵琶、跳舞,远看之见碧波之间霓裳羽衣往来不休,灯火灿烂无比,而船上人觥筹交错,兴致勃勃。

码头上两名捕快笑了笑,低声嘀咕:“这等公子哥儿就会找乐,赵捕头担心过头了,教我们蹲在码头上喝风。”

殊不知就在乌云掩过月色,江上混沌一片的时候,事先在兴国州雇好的一艘小江船悄悄驶到大官船背着码头的侧舷,十余人陆续从官船下到舱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朝下游驶去。

不一会儿乌云散去,明月照耀大江,两艘大船仍好好的停在江心,甲板上莺莺燕燕穿梭往来,有穿着华贵衣服的几人仍在席上觥筹交错,不住声的行酒令、唱小曲……

秦林、陆远志、韩飞廉、牛大力,江家三兄妹和他们的三名护卫,都坐在了小江船里面。

秦林和他的弟兄们不觉得有什么,江家三兄妹都有点激动,江懋还得意洋洋地道:“当年李愬雪夜袭蔡州,每读史书,虽不能为而心向往之,咱们今天乘月色夜行江上,奔袭富池镇,破案擒凶,就和雪夜袭蔡州一样了,将来出文集都是要大书特书的。”

江敬和江紫对视一眼,面露微笑。

此时月光皎洁,照得江上清爽一片,小船顺流直下快如离弦之箭。

富池镇就在富水与长江的交汇处,白天众人乘大船由长江入富水去兴国州的时候,就是经过了的,但那时候只是远远在江心看了看,并没有仔细观察。

现在才发觉这座市镇规模不小,鳞次栉比的房屋,全都是荆湖一带常见的青瓦粉墙,星星点点的灯火充满了温馨的气息,而市镇中心有个地方灯火比别处更为明亮,影影绰绰不少人影,不知是乡间在办赛会还是举社火。

等船老大撑船靠岸,众人鱼贯而下,一路问着行人,直奔巡检司衙门。

到了巡检司,才发现刚才江上看见的灯火通明处便是这里,许多乡农打着火把挤在巡检司衙门前面的空地上,因为辛勤劳作而沟壑纵横的脸上,都带着愤怒的神色。

一位老农民义愤填膺地吼道:“太过分了,把我们离河村的坟地、荒山都给量成了田地来收税,天底下有这么个道理吗?”

人群顿时七嘴八舌地回应:“是啊,从来没有抗过皇粮国税,咱们都是大明朝的好百姓,现而今官府这么搞,要把咱们活生生逼死啊!”

几个后生涨红了脸:“凭什么苟大户家的田地就量得少,明明一亩只算八分,咱们的田地却一亩量成了一亩二?”

巡检司的长官就叫做巡检,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官,但他肥肥胖胖官相十足,打着官腔道:“你们这些刁民!我巡检司衙门只管缉捕盗贼,访拿反叛,田亩是知州大老爷衙门里来人量的,你们只管和我啰唣,有个屁用!”

领头的老乡农道:“州衙来量田的书办,不是住在你衙门里面吗?你和他们,就是一伙的,欺负俺们乡下人……”

巡检把眼睛一瞪,勃然变色:“是又如何,难道你敢冲击衙门,公然造反吗?”说着就伸手,啪的一巴掌打在老农的脸上:“刁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不知道什么叫国法无情!来人呐,把这些刁民抓起来!”

巡检司的士兵就拿着刀枪剑戟围上来,要抓捕这领头的老农,众乡民见状齐声喧哗起来,民变一触即发。

第110章 青天大老爷

老乡农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巡检老爷,他这一辈子做大明的子民,在田地里面勤勤恳恳的耕耘,用汗珠和辛勤换来的收获总是老老实实地缴纳皇粮国税,从来不敢积欠,在他心目中,像自己这样的好百姓,官府总是要体恤几分的……但现在,仅仅是想讨回公道,巡检老爷便用一记耳光打断了他对官府的全部幻想,委屈、愤怒、不甘,浑浊的泪水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流过。

几个年轻人,挺着扁担挎前,眼睛里冒着火:“三叔公七十多岁了,还被狗官折辱,咱们和他拼了!”

巡检老爷吓得退后了几步,“反了反了,你们要殴官造反吗?”

弓兵们也吓得面面相觑,要是这么多乡农闹出民乱,可不是他们巡检司这几个土兵能压制住的呀!

倒是老乡农识得大体,拦住蠢蠢欲动的年轻人:“后生伢子,不能乱来呀!巡检老爷总是皇上家的官儿,殴官可就是造反呐……”

听到造反两个字,鼓噪的乡民们都面面相觑,渐渐退缩了:他们都是最淳朴的农夫,造反、作乱是让他们极其害怕的字眼。

那巡检老爷见状,又抖起了官威,吆喝众土兵上前捉拿人犯,众乡民眼见老叔公受屈而无可奈何,人人心急火燎。

就在此时,忽然人群中挤出一人,不由分说便揪住巡检老爷的衣领,闭着嘴一言不发,只是抡圆了巴掌噼噼啪啪的狠扇。

众弓兵都看得呆了,有几个人反应过来想去救援上司,却被老兵拉了一把:“傻小子,你不看看人家是谁!”

几个弓兵定睛看去,只见来人头戴无翅乌纱,脚下粉底皂靴,腰系鸾带,挂着黄杨木腰牌和细长的腰刀,穿着明黄色的衣服,胸前绣的图案龙形而有翅。

“这人穿的,好像在戏台上看见过……”

老兵把几个年轻土兵打了一巴掌,看了看那锦衣华服之人,敬畏的缩了缩身子,这才悄声告诉他们:“傻蛋,他穿的飞鱼服,这是锦衣卫来了!”

传说中的缇骑,怎么会跑到小小的富池镇上来?几名弓兵惊讶地猜测着,但再也没有去救援上司的打算了,开玩笑,从九品的巡检,在缇骑手中连蚂蚁都算不上呀!

秦林巴掌抡得又快又有力,一声不吭专心致志地扇那巡检,正正反反打了三四十下,这才把他往地上一扔。

那巡检老爷晕头转向的根本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脸肿得像猪头一样,闭着眼睛双手乱抓:“谁、谁他妈的打我?殴打朝廷命官,你们这些刁民造反、造反了!”

原来他整张脸肿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所以并没有看清秦林。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秦林冷笑着把一件东西凑到巡检眼前。

巡检老爷用手指头扒开肿胀的眼皮,只看了一下就从地上蹦起来,然后又迅捷无伦的跪下去,连连磕头:“小的该死,小的糊涂,冲撞了长官的虎威,小的有眼无珠……”

秦林给他看的便是腰间那块黄杨木腰牌,上面刻着七个字:锦衣卫百户秦林。这七个字就像某种魔咒,顷刻间抽掉了巡检的全部精气神,使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家伙,立刻就变成了被打断脊梁的癞皮狗。

百户是正六品,巡检是从九品,品级上就差着老远,更何况一个是天子亲军锦衣卫,一个是不入流的巡检司?莫说打几个巴掌,就算弄死他也不比捏死只蚂蚁费事。

那些个乡民们哪儿见过这阵势?他们连知州、知县都没见过,看到捕快衙役下乡都觉得战战兢兢,心目中巡检老爷就算顶大的官儿了,所以刚才巡检叫出“造反”二字,哪怕天大的火气也不敢有所举动。

但现在这位年轻的官员,劈手就把巡检老爷打得不成人形,巡检还得朝他磕头,人家得是多大的官儿?

“这、这莫不是戏文上唱的八府巡按到了?天开眼啊……”

老乡农巍巍颤颤的朝着秦林下拜,涕泪交流:“青天大老爷,可盼到您来啦!”

乡民们跟着跪了一地,齐刷刷的朝秦林磕头。

“老人家,使不得!”秦林一边搀扶被称作三叔公的老乡农,一边感叹老百姓的纯朴善良,只要做官的稍微对他们好一点,哪怕受的委屈再大也闭口不提,只念着你的好。

江家三兄妹在旁边看着,大哥江敬有些不以为然,觉得秦林的行为太粗鲁了点,亲自动手打人未免有失官体,三哥江懋则跃跃欲试,恨不得在台阶上被众乡民叫做青天大老爷的是自己才好。

江紫红艳的嘴唇紧紧抿着,斜飞入鬓的长眉微蹙,深邃明净如夜空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分外迷离,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

秦林听乡民们七嘴八舌的诉说委屈,他双手往下虚按:“各位,大家一块儿说,本官也听不清楚,让这位三叔公代表你们和本官说,好不好?”

众乡农齐声叫好,三叔公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近来湖广好几处州府都在办一条鞭法,官府说这么些年开垦新田地、旧田地被水淹山崩等造成变迁,已不能作准,要大规模的清量田亩,编造新的鱼鳞册页,以后交税就按新的来。

可本州书吏清量田亩的时候并不公正,像大地主的田地就往少了计量,三千亩只计成二千五,上好水田计成荒僻劣地;而普通乡农的土地就往多了计量,明明只有八九分就要计做一亩,刚好一亩计成一亩二,甚至坟地、荒山都被计成田亩。

将来征税就要按这新的鱼鳞册页来,乡民凭空被多计了许多田地,将来得交多少税赋?因此人人心头不服,相约来巡检司衙门找那书吏讲道理,没成想巡检老爷一味袒护,反而诬陷他们造反。

秦林听得这些登时火上心头,面上却是不显喜怒,对众乡民道:“本官是过路官,但锦衣卫有访查奸邪的职权,本官和你们武昌府张公鱼张府尊是莫逆之交,便代他暂时办理此案吧!”

说着秦林自己也觉得好笑,张公鱼这么个颟顸糊涂的家伙,每次都有秦爷我替他把疑难案件办了,也不知此人走的什么狗屎运?

秦林一声令下,牛大力和韩飞廉凶神恶煞的走上来,不由分说就把巡检老爷捆了起来;然后他才高举黄杨木腰牌命令众土兵:“本官乃实授锦衣卫南京千户所正六品百户,散阶昭信校尉,特旨赏授飞骑尉秦林是也!本司巡检已被拿下,你们悉听本官调遣!”

土兵们也听不懂秦林那一串官衔,只知道他比巡检老爷大得多就是了,齐齐单膝下跪行了个军礼,表示完全服从指挥。

秦林便命令土兵把几个弄虚作假、徇私枉法的书办抓起来。

这两个兴国州户房的书吏,躲在巡检衙门里面,见势不对就想从后院爬墙溜走,还没来得及就被熟悉地形的土兵们抓住了,带到秦林跟前。

两名书办都是非经制吏,穿着吏员特有的服装……黑色的直裰,腰系儒绦,脚踏官靴,头顶是前高后低的方帽子,帽子两边还有对小翅,但比官员乌纱帽的帽翅小得多。

在公门中混得久了,两人都知道想和锦衣卫打马虎眼是找死,所以见到秦林就跪下乒乒乓乓的磕头:“小的瞎了狗眼,不该收了苟大户的钱财就把他的田地量少,求大人高抬贵手,法外施恩!”

秦林板着脸问道:“把苟大户的田地量少便也罢了,为何要把众乡农的量多?”

两名书吏对视一眼,一个劲儿地磕头,就是不回话。

秦林朝韩飞廉打个手势。

韩飞廉卷起袖子就往前走,嘴里冷笑着说:“可笑!好生问着不说,非得打着才说?北镇抚司传下的十八套刑,就是十八层地狱,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这两把骨头,又能熬到第几层?”

北镇抚司四个字,实有止小儿夜啼的威力,两名书办立刻身不由己的打着寒噤,没奈何,只得哭丧着脸说了实情:

“老爷不要打,小的有啥说啥,实在不是小的故意坑陷乡农,只因本州钱谷老夫子叮嘱了,知州大老爷要过‘考成法’,税赋收低了便要贬官,是以税赋总额不能比以前降低,我们只好把苟大户减少的田亩,加在众乡农头上。”

原来如此!

秦林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忽然他心头毕剥一跳:钱谷老夫子,不就是方堂进方师爷吗?水漂尸里长的死亡和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书吏在清查田亩中徇私舞弊也出于他的授意,看起来互不相干的两件事,线索都指向他,会不会……

秦林便把三叔公叫进了衙门:“清量田亩中户房书办徇私舞弊,这件事已经查清,本官和你们武昌张知府说一声,他必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三叔公大喜,忙不迭地磕头致谢。

“且慢……”秦林扶着他:“你们富池镇有个姓齐的里长,已经失踪了大半个月,这件事你知道吗?”

第111章 因情杀人?

三叔公不假思索地道:“您说的是齐曹齐里长吗?大半个月都不见他影儿了,老婆到处找都没找到,三番五次地去州衙门要人,说是被两个衙役叫去喝酒就再没回来,是衙门里人害死的……不过还有些胡乱传的话,这个?”

秦林笑道:“你说就是了,捕风捉影的消息也只管说,我自会慢慢查访真切。”

“是、是,青天大老爷不会冤枉人的,我老糊涂也就说了……”说着三叔公就四下看了看,带着乡下老农特有的小心翼翼,凑近秦林,低声说:“也有风声,说是齐里长老婆偷人,把他谋害了!”

秦林想了想,又问道:“那么,齐里长失踪之前,你们听说他老婆偷人吗?”

“没有……”三叔公把脑袋乱摇:“是他突然不见了以后,才慢慢听说的。”

秦林嘴角翘了起来,神秘的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烛光摇曳,幽暗的双眸闪现着跃动的火苗。

里长齐曹家离富池镇五里远,秦林命韩飞廉率领五名巡检司的弓兵,打起灯球火把,去把齐曹的老婆汪氏带来。

秦林自己留在巡检司衙门,押着兴国州的两名户房书吏写了自供状,把清量田亩徇私舞弊的事情一一写出,签字画押。

本要让陆远志拿出去念,江懋自告奋勇抢了这差事,兴冲冲的走出去。

不一会儿,就听得外面坝子上欢声雷动,乡农们齐声高喊青天大老爷,过了好一阵江懋才回来,因为激动他的脸有点儿红。

“哈哈,今天才晓得做官的乐处,本来考不考进士都无所谓的,大哥、小妹,现在我还非考个状元不可了!”江懋竭力压低了声音,但兴奋之情却是压抑不住的。

江懋声音略大了一点儿,陆远志站得近,隐隐约约听到了点,胖子侧着脸鄙视这公子哥儿:中举人就很了不起了,青黛的爹爹李建中才是个举人呢,中进士更是文曲星下凡才行,这人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要拿状元,真叫个不知天高地厚!

但让胖子奇怪的是,江懋的兄长和妹妹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看起来老成持重的大哥还微微点了点头,好像觉得弟弟拿状元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江紫从三哥手里接过了书办的自供状,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看,她天姿国色的脸庞罩上了一层难以形容的寒霜,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韩飞廉将里长齐曹之妻汪氏提到。

这个小女人二十来岁,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头发有些散乱,看样子是从睡梦中被叫起来的,径直带到了巡检衙门。她皮肤有些发黄,并不怎么漂亮,但五官生得标致,眼睛也水汪汪的,收拾出来在乡下也算得上美人了。

“我看奸恋情热、谋杀亲夫的嫌疑很大……”陆远志低声对秦林道:“妇人桃花眼、杀人不见血,汪氏这双眼睛就够招蜂引蝶的,而且,丈夫死了她也不穿孝服,分明早有奸情!”

秦林哭笑不得:“胖子,你倒是说说,她怎么知道丈夫死了,该换穿孝服?她要真穿了孝服,我反而肯定她是凶手呢!”

“也是啊,齐曹失踪了十八天,尸体是我们从江里头捞起来的,她当然不晓得丈夫早死了……”胖子摸着肥脸,不好意思的嘿嘿讪笑。

呈现巨人观的尸体,肿胀得嘴唇外翻、脸比足球还大、眼珠也暴突出来,即使亲属辨认也会出错,于是秦林并没有急着带汪氏去认尸,而是和颜悦色地问道:

“你可是里长齐曹之妻汪氏?本官乃锦衣卫百户秦林,于江中捞起一具水漂尸,故特来查办此案。你且说说,你丈夫离家时穿的什么鞋子,他身上有无黑痣、伤疤、胎记之类的标记,牙齿有没有掉落?”

汪氏听说秦林是查办此案的锦衣卫百户,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跪着爬前几步:“民妇的男人便是齐曹,他今年三十八岁,因爷爷考中过举人,从家里死了的老爹开始就做了这一带的里长。他嘴里左边下面第三颗牙齿生虫,是大前年请走方郎中拔了的,右边一条大腿后面,挨着屁股的地方有块指甲盖大小的黑痣,嗯……就这两处显眼的标记了。”

秦林和陆远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完全吻合!

尸源既已确认,秦林便直言不讳地告诉汪氏:“看来本官捞起的尸首便是你丈夫了,你且不要啼哭,仔细把线索告诉本官,也好替你丈夫讨还公道、报仇雪恨。”

汪氏听闻噩耗,并不怎么伤心,只是直愣着眼睛呆了一小会儿,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瞒长官说,民妇早猜到死鬼丈夫不在这世上了,这件事不是别人,就是州衙方师爷差两个衙役做下的,一个叫张磊、一个叫王胜,那天他俩把民妇的丈夫从家里叫走,就再也没回来了,凶手不是他俩还能是谁?”

秦林皱了皱眉,犀利的眼神在汪氏脸上打了个转,沉声问道:“你去州衙三趟,都是去要人吗?既然是张磊、王胜把齐曹叫走的,你认定他两个害死丈夫倒也有理,但凭什么说是州衙方师爷指使的,你丈夫和方师爷有何过节?州里不受理,你又为什么不去府控、省控?”

汪氏闻言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几乎不能保持镇静,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女人有问题!”胖子在秦林耳边道:“事有反常即为妖,她丈夫一个大活人被人叫走、凭空不见了踪影,她怎么的也得闹大了,去府控、省控鸣冤,怎么就只会去本州衙门搅闹?看这女人的精明样子,又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出不得远门的愚妇。”

秦林笑笑,不置可否。

这女人当然有问题,但这些不合常情之处,是因为她谋杀了亲夫,所以才如此表现吗?

秦林暂且让汪氏退下,又请了三叔公来,问他知不知道传言中汪氏的情夫究竟是谁。

三叔公并不知道详情,但他去外面带了两个老妈子进来,一位是瘦刮刮的脸,一位是肿泡脸,但眼睛珠子都咕嘟嘟乱转,一看便知是那种舌头足有三尺长的超级长舌妇。

三叔公叫她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秦林也笑着让她们喝茶。

两个事儿妈本来还有些害怕当官的,发现这官儿分外和气,便立刻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哎哟,汪氏那小蹄子还用问吗?她的小情人就是她表弟杜仲呗!”

“打小儿就长在一块儿,要不是杜家穷得叮当响,她就嫁过去了,哪儿轮得到齐里长娶她做续弦?”

“这姻缘呐不能凑合,不该要的强要,到头来连命都送掉,齐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晓得被奸夫淫妇埋在哪儿呢!”

“是呀是呀,那天老鸦刮刮地叫,老身就知道没好事……”

秦林听得大皱眉头,什么事情比老泼妇还可怕?那就是两个老泼妇!这不,简直像一千只乌鸦在刮刮地叫,吵得他头昏脑胀。

“行了行了!”秦林摇摇手,给她们一点碎银子,打发了出去。

汪氏的表弟杜仲就在富池镇住,韩飞廉领着巡检司弓兵,很快就把他带了来。

他是个十八九岁的后生,还没有娶妻,韩飞廉悄悄告诉秦林,这家伙住在一处草房子里面,穷得家徒四壁,父母都死了,又未曾娶妻,打着光棍儿。

杜仲睡眼惺忪,穿的一件墨绿色的夹衣,以他比较高的身材而论,这件夹衣显得短了点,而看胖瘦的话,好像又嫌阔了些,如果是给一个稍矮稍胖的中年人穿……比如齐曹,倒要合身得多。

陆远志眼睛放光,附到秦林耳边:“他的衣服……”

秦林点点头,表示已经注意到了。

秦林决定单刀直入,趁着杜仲刚从被窝里被提溜起来,直截了当地问道:“有人说你和表姐汪氏有奸情,合谋害死了里长齐曹,此事可有么?”

杜仲吓了一大跳,赶紧跪下辩道:“这、这是怎么说的?冤、冤枉啊……表姐看我可怜,瞒着姐夫给我点东西,这是有的,至于奸情,都是别人乱嚼舌根,胡说八道,求老爷明查啊!”

秦林笑笑,也不和他答话,叫韩飞廉把汪氏提出来。

汪氏看见杜仲在堂上,就有些发急,顾不得旁人在就问他:“天杀的,他们打你了?动刑没有?”

杜仲摇摇头。

陆远志等人瞧在眼中,只是嘿嘿的冷笑,这两人的关系恐怕不止寻常表姐弟呢!

“咦,你倒是心疼表弟呀……”胖子哂笑道:“连丈夫的衣服都送给他了,我想只要问问,就知道这件衣服应该是齐曹的吧!把衣服送给表弟,莫非你早就知道丈夫不会回来了?”

汪氏怔了怔,涨红了脸:“就算是又如何,我丈夫既然已死,谁又能禁着我改嫁?姓齐的死鬼是被衙门里人害死的,可不关我和表弟的事!”

第112章 当面对质

陆远志和韩飞廉都觉得汪氏和杜仲的嫌疑很大,恳请秦林动大刑催逼这对狗男女开口吐实,但秦林只是笑笑,似乎早就打好了别的主意。

巡检老爷只是为虎作伥,秦林把他叫来训斥一通,叫他不可再肆意欺负乡民。

巡检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秦林站在巡检司衙门口对着众乡亲道:“今后这位老爷再欺负百姓,大伙儿报我秦某人的名字,武昌知府张公鱼和锦衣卫副千户石韦都要替你们做主,或者到上游四十里外的蕲州荆王府,找王爷或者世子给本官带口信,都是一样的。”

巡检老爷吓得额头冷汗直往下淌,锦衣卫副千户、武昌知府、还有荆王千岁,随便哪个拔根毛也比他从九品巡检的腰还粗啊!

秦林见乡民们兀自有些将信将疑,便敲钉转角地问着那巡检:“今后你还鱼肉百姓么?你还要作威作福吗?信不信本官往北镇抚司参你一道,便把你这厮充军三千里?”

巡检老爷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连声说“不敢、不敢”,但秦林前面问着他是否还敢作威作福,这么答倒也不错,最后面问着那句,倒好像是说秦林不敢参他了。

嗯?秦林鼻子里冷哼一声。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巡检老爷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的解释:“下官不是说长官不敢揭参,是说下官不敢再强横霸道了……唉,这张臭嘴,又冒犯了长官的虎威,该打,该打!”说着巡检老爷就朝早已肿大成猪头的脸上拍了几下,虽然不曾用力,碰着肿胀处也把他疼得龇牙咧嘴。

百姓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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