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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3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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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兄长郑国泰被打,这种以德报怨的行为,士林君子扪心自问,连自己都不见得能做到,偏偏郑桢能做到,这不让人心里添堵吗?
所以与其说贤妃效法楚王绝缨会,他们宁肯相信郑桢只是暂时隐忍,其实心底怨恨秦林——而后来这两位越发显得生分,更印证了这个判断。
在文官们眼中,与奸妃紧密勾结、欲做第二个冯保的正是张鲸张司礼,秦林都得往后退了。
老实说,秦林以锦衣武臣起家,固然是国朝异数,但在文臣心目中,恐怕还没有权阉更容易拉仇恨。权阉有王振、刘瑾、汪直、冯保,武臣佞幸也就江彬、钱宁,影响不可与诸位阉党公公相比,另外还是正德皇帝那奇葩当政,才有武臣佞幸的……
文会的组织者朱应桢始终不曾直抒胸臆,端着酒杯轻摇缓步,与众位来宾寒暄说笑,顺带将他们的议论尽数收入耳中。
越听越是佩服秦林,亏得伯爷把进退的步伐踩得如此精准,弄到武昌伯爵位,就摆出副平生心愿已了,从此坐享荣华富贵的架势,又和郑娘娘闹了生分,俨然再不管国本之争,让急于进取的张司礼冲在了最前头。
“背后为秦伯爷筹谋者,想必是那位相府千金吧?张江陵就算身故,也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太岳高峰啊!”朱应桢在心头默默赞叹着,又庆幸自己交到了秦林这样一位朋友,从门可罗雀到如今的高朋满座,虽离爷爷当年的荣光还差着不少,比之当初刚袭爵时的寒凉,已经天地悬隔。
听得诸位文臣义愤填膺,他站上适景园中间的亭子,双手略往下压了压,朗声道:“应桢受朝中攻讦,诸位先生肯与会交游,应桢感激不尽!翌日朝堂之上自有公论,还请诸位先生纵情放达,多做诗词应景,勿负了冬去春来的好辰光!”
众官哈哈大笑,一起举杯:“阉党攻讦国公爷,吾辈当为国公爷辩白,此时且谋一醉!”
张鲸指使麾下阉党,御史王纯璞、给事中张铭桢上书说朱应桢交结匪类,又重提追夺朱希忠定襄王爵位之议。可笑众文官上次力推此议,这次却坚定不移的站在了朱应桢这边。
此一时彼一时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乃朝争之常态耳。
众文官也懂得朱应桢的意思,他身为世袭武功勋贵,按制不得干预九卿事,在他所办的文会上最好点到即止,如果就这么搅闹出去,直接去叩阙上书,朱应桢恐怕会有麻烦。
所以,朱应桢只提自己被攻讦,文官们也只说替他辩白,不再朝着张鲸开火。
宋应昌大声道:“众位不必集于一时,天台先生耿在伦(耿定向字在伦、人称天台先生)已奉诏出任右都御史,他老人家望重东山,端正刚严不容奸邪,不日便要抵京,到时候请天台先生出面,咱们同做仗马之鸣!今日且开怀痛饮,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宾客们再次举杯痛饮。
身为主人的朱应桢酒到杯干,不一会儿便喝得醉眼惺忪,朦胧间有家将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然后搀扶他朝角门走去。
秦林青袍方巾,家常便服打扮,正等在那里。
第1091章 久别重逢
朱应桢看见秦林的一瞬间,酒醒了四五成,挣脱两名家将的搀扶,笑呵呵的拱拱手:“幸、幸不辱命。”
秦林很随意地拍了拍他肩膀:“小朱越来越长袖善舞了,不错不错。开朗点,笑一个……这样就对了,想来先定襄王在天有灵,也会颇觉欣慰吧。”
朱应桢还带着几分酒劲儿,咧开嘴傻乎乎地笑起来,当年阴郁、胆小怕事的年轻人,现在总算有了点朝气蓬勃的样子。
秦林不禁莞尔,朱应桢这个朋友还是很不错的,刚到京师不久就把草帽胡同的一套大宅邸拱手相赠。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换成后世的房地产广告啊,铁定是“京城一环内绝版尊享奢华豪宅,距承天门步行不到五分钟,北望紫禁之巅,笑看京华烟云!”
如果说朱应桢最开始赠送宅邸的举动,还有趋吉避凶的功利色彩,那么后来和秦林联手,经历种种波折,双方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至交好友,现在更作为秦林在京师最为重要的盟友之一,成为他联络勋贵和士林文官的代言人。
秦林以前对勋贵集团,主要由徐辛夷徐大小姐出面联络,她是南京魏国公之女,京师定国公徐文璧的堂妹,和武清侯府乃至李太后存在姻亲关系,又性格开朗、手面豪阔,倒也颇为得力。
而士林文臣方面,徐文长徐老爷子这个当初的江南第一才子,后来的头号绍兴师爷,也足够长袖善舞,极能纵横捭阖。
现在徐文长远赴漠北,徐辛夷又身怀六甲,诸事就有许多不便,秦林着意培养孙承宗和徐光启,但这两位只有秀才身份,年纪太轻、声名未显,暂时还不够分量。
朱应桢既是根正苗红的成国公,响当当的头号勋贵,历年来又谨慎小心,名声非常好,性好附庸风雅,和京师的一班儿文学之臣还算谈得来,自然成为了秦林联络各方的代言人。
对这种广通声气、四方响应的局面,朱应桢本人也乐此不疲,就算不能像爷爷朱希忠那样红极一时,至少也能在京师朝野略为展布风云雷雨,比起困坐府中当个混吃等死的空头国公,实在要好太多。
更何况,秦林年纪轻轻便到了这般地步,焉知将来不会更进一步?朱应桢也有可能走上更高的位置——尽管他私下想想,觉得这种可能性不算太大,已经封到超品伯爵,少傅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提督东厂,再升,总不会去做司礼监掌印啊!
不过,将来的事,谁说得准?朱应桢心底隐隐有所期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秦林又抓住朱应桢的胳膊,用力摇了摇:“这几天辛苦了,来人,给你们国公爷弄碗醒酒汤!哈哈哈,再过三五日,朝中就会胜负分晓,张鲸那王八蛋,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久了!”
天台先生耿定向,黄安三耿之首,曾攻讦权倾一时的奸相严嵩,从而声名鹊起,后来在福建巡抚任上多有建树,又著《冰玉堂语录》、《天台文集》二十卷及《硕辅宝鉴要览》、《四库总目》,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深受士林清流推戴,已是众望所归的泰山北斗。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天台先生和他的弟弟蓟辽总督耿定力耿二先生,实则秦林夹袋中人物!
此番秦林已在京师成功激起了勋贵和文臣集团对张鲸的不满,耿定向升任右都御史便是计划的最后一环,这位天台先生沿途驰书门生故吏和余懋学等清流至交好友,联络布置、多方筹谋,即将挟海滨风雷之势,万里北上长驱入京,在外朝发动攻讦张鲸的惊涛骇浪,必将这权阉一举击倒!
饶是秦林城府深沉,此时心情颇佳,在同盟兼好友朱应桢面前,便约略透了点口风。
朱应桢大约是喝多了,这会儿后劲又涌上来,大着舌头含含糊糊的应了两声,没注意秦林提到的扳倒张鲸,倒是听清楚了醒酒汤,把手一摆:“我没醉,秦兄,咱们去群芳阁再、再摆台花酒,好好高乐一场……”
秦林眉头皱了皱:“非常时候,还是不要了罢,须防备有人狗急跳墙。”
可朱应桢的兴致非常高,模糊不清地嘟哝了几句,又回过头,偏偏倒倒的走回人群中,举杯高声道:“今日之会,有名花却无美人,算不得高乐,不如同去群芳阁,醇酒美人为长夜饮!”
刘廷兰、江东之立刻眼睛发光:“群芳阁的山西大同府姑娘,那小脚裹的,啧啧啧……”
明朝原本规定官员可以请妓女宴饮,但不能留宿青楼,不过万历年间世风奢靡,谁还管得了那么多?终日在勾栏瓦舍流连忘返的官员,可不止一个两个。
尤其是文人辈,最为自命风流,提到青楼楚馆,十个有八个是眼睛都变绿了的。
酸翰林、穷给谏、吃光当尽都老爷,靠着微薄的俸禄和没个准数的冰炭节敬,家里底子薄的清流文官平时都过得相当节省,这会儿有家财万贯的成国公当冤大头请大伙儿往青楼走走,何乐而不为呢?
当下一呼百应,众位官员齐声喝彩。
秦林在角门底下看得直摇头,士林清流的正人君子们,实在有趣得很。
但也无法阻止朱应桢了,大伙儿都兴致勃勃的,忒也败兴。
想了想,招呼陆远志和牛大力,跟着朱应桢同去。
群芳阁在南城宣武门外大街,离城门不算远,门口高高的挑着四只大红灯笼,底下七八个反穿羊羔皮袄子的大汉,一个个凶神恶煞好似门神,两名油头粉面的龟奴却满脸堆笑,见人就点头哈腰口称爷,赛如你养的龟孙子。
根本不必朱应桢亲自上前,成国公府的管家先过去招呼,两名龟奴立刻喜形于色,一溜小跑过来,跪着给朱应桢见礼,毕恭毕敬的延请众位贵客入内,笑得脸都烂了:“新到几位山西大同府的清倌人,都是个顶个的绝色,国公爷大驾光临,正可拣选可意的梳拢。”
朱应桢醉眼惺忪的倒也罢了,后面好几位文官就心痒难耐,咳咳,文人都是色中饿鬼啊……
龟奴又说要清场,把不相干的客人都赶出去,好方便国公爷的贵客们。
朱应桢谨慎,摆手说不必。这京师里头藏龙卧虎,龟奴是趋奉成国公,但没必要赶走别的客人,惹出无谓的麻烦。
龟奴也就随口一说,群芳阁的场地大着呢,今天又不是什么喜庆日子,客人并不多,连诸位大人先生带来的管家都能坐得下。
群芳阁主楼是内外两进、双层天井的格局,朱应桢和贵客们在里边厅上落座,国公府和宾客们跟来的有头有脸的管家坐在外间吃酒,至于寻常的小厮、马夫、护院,两边巷子里蹲着,酒肉管饱。
秦林和陆远志、牛大力也跟了进去,不想被文官们瞧见,就在外头捡了副座头,反正穿着家常便衣。
群芳阁的人还道他们是哪家的管事呢,两个徐娘半老、已经过气的妓女过来搭讪,看意思似乎瞧上秦林这眼睛特别亮、嘴边总是贼忒兮兮坏笑的小白脸了,咱们秦伯爷好不容易把她们打发走,满脸的郁闷,陆胖子和牛大力强忍住笑,脸都憋得通红。
内里的待遇自有不同,环绕朱应桢和众官的莺莺燕燕,个个年轻貌美,身段婀娜多姿,非是外间那些残花败柳可比。
像那些三月不知肉味的酸翰林、穷给谏,此时已觉身在人间天上,飘飘然两腋风生,刘廷兰出身福建漳浦富家,是见过世面的,立马把桌子一拍,假作生气的训斥老鸨:“这位妈妈,是何道理!国公爷在此,如何让这些庸脂俗粉来搪塞?闻得有新到清倌人,何不叫出来献艺?”
“是、是老身糊涂了。”老鸨连忙赔笑道歉,然后将手拍了三下。
只听得丝竹之声一变,曲调婉转如泣如诉,二楼正面三间房相继打开,显出三位美人。
左边一位细眉弯眼,皮肤雪白,唇边一点美人痣,小巧玲珑的身段颇为可爱;右边一位容长身段,神情似颦非颦含情脉脉,都是绝佳的美人。
可正中间一位刚刚露出真容,厅上众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一个个连呼吸都屏住了。
刘廷兰两眼发直,将手中折扇一拍,不由自主的吟道:“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可怜一片无瑕玉,误落风尘花柳中!”
老鸨见众人反应,就知道这棵摇钱树将会为自己带来数不清的财富,她举起宫扇掩口直笑:“小娘子姓杜,行十,名唤杜嬍,今年大同府的花魁,刚到京师献艺的清倌人,还望各位老爷多多怜惜……”
比花解语,比玉生香,杜嬍盈盈欲泣的秋波轻轻流转,不知勾去了多少魂儿,却见她忽然掩口呀的一声低呼,视线停在了一道记忆中铭刻已久的身影上。
第1092章 相见不相识
风陵渡那位救了弟弟十一郎性命的好心人!
杜嬍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幼小的弟弟得了要命的绞肠痧,疼得死去活来,可爱的小脸蜡黄蜡黄,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子,像一只生病的小狗儿似的,可怜兮兮地赖在母亲和姐姐的怀里,偏偏少师府的恶奴与百姓争渡,被堵在风陵渡南岸不能过河求医,父母焦急万分,双双以头抢地,却丝毫打动不了那些狠心的狗腿子。
天空密云不雨,黄河浊浪滚滚,杜嬍的心沉到了谷底,绝望让她眼中的整个世界,显得那么的阴暗、冰冷。
直到他出现。
素昧平生,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年轻人,低头冲着她展露的笑容,比夏日的阳光还要灿烂,瞬间便驱散了女孩心头的阴霾……他教训了嚣张跋扈的少师府恶奴,让百姓赶在前头通过渡口,还一直把弟弟送到范一帖医馆,及时得到救治,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十一郎的生命。
送弟弟渡过黄河时,他负手立于船头,脚下黄河浊浪滚滚,身上衣袂凌空飘飞,抿着的嘴唇令神色显得分外坚毅,如闪电、如宝剑、如火焰的目光,一瞬间就撕裂了浓浓的雨幕,刺破了笼罩世界的黑暗!
杜嬍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可惜,年轻人是位真正的君子,他施恩不图报,自始至终没有吐露自己的姓名,年幼的杜嬍在慌乱和心情激荡之下,只记得他身边的胖子是什么医馆的学徒,姓陆。
其后命运颠沛流离,杜嬍被少师府卖入大同府青楼,不久之后听说少师府败落,有位包龙图再世、狄仁杰复生的钦差秦太保,乃是当朝头一个清官,天降下来救山西百姓的,先用御赐龙头铡斩了张允龄,又上奏朝廷抄了少师府,百姓尽皆欢呼雀跃。
杜嬍虽不能离开青楼,仇总算报了大半,私下想想那位铁面无私的秦太保,大概生得面如锅底、眉心一抹弯月,和戏台子上的包龙图差不多吧!可惜,身在樊笼之中,不能亲口向他道一声谢。
更让她牵肠挂肚的,还是风陵渡上那位不知名的年轻人,但她被卖到山西最北面的大同府,风陵渡却在晋西南,两地相隔千里,托商旅辗转打听到的消息也各种各样,查不到有哪家姓李的医馆有这么个年轻人。
何况,作为未曾梳拢的清倌人,她和外界接触的机会实在不多……
前几天,杜嬍从山西大同府被送到京城群芳阁,大同府的北地胭脂和扬州的南国佳丽,向来艳名高炽,她将像一件商品那样由出价最高的显贵梳拢,从此成为京师达官显贵的恩物,欢场中的红牌。
她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的摆布,作为一个任人宰割的弱女子,还能怎样呢?只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想到那双清澈发亮的眼睛,便一次次泪湿枕巾。
万没想到,抵京三日,竟在群芳阁中再次见到了他!
难道这是天意?
杜嬍的激动得不停颤抖,口中发出了压抑着惊呼,两道如烟波的目光凝在了那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上。
好!刘廷兰只道是花魁娘子卖弄风情,回过神来立刻鼓掌叫好,顿时叫好声响成一片,几乎把群芳阁的屋顶掀起来。
秦林见群芳阁内人群混杂,朱应桢又醉得厉害,就特意进来查看安全,刚才杜嬍低呼,他似有所觉,扭头看了看,恰遇到刘廷兰领头叫好,眼神便从那位花魁娘子脸上一掠而过,然后笑着摸了摸鼻子,回头朝外走。
“秦哥,不错啊!”陆远志捅了捅秦林腰眼,胖脸笑呵呵地冲着牛大力:“不止是刚才那两位大姐,看起来连花魁娘子也对咱们秦哥有意思呢。”
老牛咧着嘴憨笑。
三个人都没能认出杜嬍。
秦林、陆远志、牛大力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数年间形貌变化不大,杜嬍自然认得出他们;可杜嬍就不同了,女大十八变,从十一二岁的黄毛丫头,身子没长开,荆钗布裙,小脸被泪水糊得像花猫,到现在十五六岁的少女,身形窈窕,妆容娇艳夺目的山西大同府花魁娘子,恐怕她嫡亲爹妈在这里都不敢相认呢!
倒是老鸨极会察言观色,见杜嬍像丢了魂似的盯着一个青衣方巾的年轻人,这种事情她是见多了的,心头登时有数:十有八九是这小娘皮青梅竹马的情郎!
看那人跟仆役管家一起坐在外间,不知是在哪家达官显贵府上做小厮,或者是辛苦攒了个把月束修钱,到这里来开开眼界的穷酸夫子,腰里的银钱不知道够不够买杜嬍头上一支金钗?
“看他细皮嫩肉的,说不定是哪位老爷府上养的兔子相公!”老鸨感觉到自己的摇钱树受到某种不知名的威胁,心头禁不住恶毒地诅咒着。
她用团扇遮住擦了厚厚一层粉的脸,朝着杜嬍恶狠狠地盯了一眼。
杜嬍并没有屈服,她记得自己是逼良为娼的,告诉他,让他去顺天府出首!
正待张口呼叫,老鸨已朝楼下贵客们陪着笑,一步步走到了二楼,用扇子把脸略略遮住,厉声威胁:“十娘,别胡思乱想,今天在座的有各位大老爷,正中间那位就是成国公!你敢执拗,你那情郎就打死了拖出去喂狗,宣武门外大街南尽头,乱葬岗子多具无名尸!”
杜嬍顿时心尖尖一颤,她知道老鸨说的不是假话,那些敞胸露怀的打手可不是摆设呀!恩公只是个医馆学生,怎么斗得过这些强凶霸道的狠人?更何况还有成国公,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在座,就算告到顺天府,有用吗?
可不能害了恩公……杜嬍贝齿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朝底下的贵客们挤出极为勉强的笑容。
“好个花魁娘子,我见犹怜啊!”刘廷兰将扇子折拢在手心一拍,又得意忘形地点了点朱应桢肩头:“恭喜国公爷,今天艳福不浅。”
花魁娘子自然要让给做东的主人,刘廷兰凑趣捡到左右分立的两位美人之一,就足够心满意足了,他还没傻到要和成国公抢花魁——话说至少千两纹银的梳妆钱,也不是他出得起的。
朱应桢本来在适景园就喝了不少酒,刚才又灌进去几大杯,早已烂醉如泥,睁开惺忪的醉眼,含糊应了两声。
老鸨顿时喜笑颜开,成国公何等身份,何等豪富,看来从杜嬍这棵摇钱树上,能弄到比预想更多的钱财。
却见杜嬍牙关紧咬,不住地踮着脚尖朝外间看,神情焦急无比,老鸨顿时脸色一沉,伸手朝身边的龟奴招了招,回头嘱咐两句。
龟奴淫笑着连连点头应承。
“姑娘们来呀,送国公爷和十娘入洞房!”老鸨满脸堆笑,提着手巾摇了摇。
一大群莺莺燕燕将烂软如泥的朱应桢扶起来,七手八脚地往后院推去。
另外一群姐妹簇拥着杜嬍,足不点地的走下二楼,穿过回廊走向后院,杜嬍泪光盈盈,一步三回头地往前厅看,秀丽娇艳的脸庞已是煞白,直到被姐妹们拥着离开,再没看见那位风陵渡上的年轻人……
秦林已从正门走出了群芳阁,他时刻追求头脑的高速运转和思维的清明,很不喜欢里面那种喧闹嘈杂的气氛。
“调派人手,把这里盯牢了。”秦林长出了一口气。
陆远志朝黑暗中招了招手,很快有穿深色便服的东厂番役从夜色中走出,低声吩咐了来人,很快屋顶、胡同和街角,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衣袂带风声。
秦林多番布置,宫内郑桢、张诚,宫外勋戚、文臣,更有天台先生耿定向不日抵京,即将发动惊涛骇浪般的攻势,张鲸、刘守有绝非易于之辈,掌握着大内高手和锦衣卫的力量,绝不会束手待毙,须严防节外生枝。
布置妥当,秦林正要离开,不料老鸨和两个龟奴从里面走出,老鸨冷哼着朝秦林努了努嘴,门口站着的八个打手就围了过来。
一瞬间,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类似猫跳鼠窜的细微响动,不知多少掣电枪、精钢强弩和喂毒暗器瞄准了这群人,只要稍有异动,怕不被射成筛子——还是细目的那种!
秦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嘻嘻问道:“老妈妈找在下有事?”
“哟,好个英挺俊俏的后生!”老鸨也笑容满面,忽然把脸一垮,冷冰冰地道:“识相的就离杜十娘远点,别到我们这里瞎转悠,群芳阁不是你这种人来的地方!十娘如今是山西大同府花魁娘子,看看你那德行,哼,滚远点!”
山西,杜十娘……秦林脑中电光闪过,一下子惊醒,两道目光如刀锋般钉死老鸨:“你说她叫杜十娘,是从山西过来的?”
“哟呵,你还装什么傻,哪儿来的王八犊子?”老鸨不屑地撇撇嘴。
众龟奴和打手全都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秦林一言不发,从腰间摘下一件白玉雕成的腰牌。
“奉、奉天翊卫推诚宣力武臣武昌伯提督东厂……”老鸨念到后面已然浑身发软,抖得像筛糠似的,她发现自己犯了个极为可怕的错误。
正当此时,从后院方向,传来了一声极为凄厉可怕的尖叫,在夜空中远远传开,令人毛骨悚然。
第1093章 暗杀
群芳阁后院花木扶疏、月影朦胧,庭院中小桥流水,两侧回廊花窗样式奇巧,颇具苏式园林的秀丽风情,亭台楼阁杂处其间,乃是各位头牌红倌人所居。
正北面三尺宽的小溪曲曲折折如玉带环绕,溪上一座小巧玲珑的石桥,过桥沿着鹅卵石铺成的花径前行几步,便是当年花魁娘子杜嬍的姽婳小筑,占地不广却异常玲珑别致。
室内布置更是精雅,堂屋正中间悬着唐伯虎的仕女图,两边摆下花梨木的四把椅子,雕花八仙桌摆着一副棋秤,四周散落数枚棋子。
堂屋西头是丫环的房间,东头就是杜嬍的闺阁,门口珠帘低垂,袅袅兽香袭人,室内红绡帐、倭牙床,退光漆矮几底下,横摔着一支裴兴奴弹过的琵琶,西墙粉壁,挂一柄公孙大娘持之翩翩起舞的宝剑,梳妆台上琉璃瓶,供着一支苏小小品鉴的梅花,旁边独脚小圆桌摆着哥窑百圾碎的酒壶、两只酒杯,银盘中盛着李师师素手剥过的数枚新橙。
牙床上美人粉面桃花,星眸半睁半闭,正是海棠春睡粗醒来的绝佳容仪,照说是芙蓉帐暖度春宵,为何又夜半惊魂碎甜梦?
发出惊呼的是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她木木呆呆地站在门口,装着热水和湿毛巾的铜盆翻在脚边,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门框,圆睁的双眼充满了恐惧,整个身子瑟瑟发抖。
房屋正中间的梁上,直挺挺地挂着一个人,脖子底下被绳索深深地勒了进去,面容扭曲变形,舌头从嘴里伸出来少许,显得异常的狰狞可怕。
死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夜的洞房娇客,成国公朱应桢!
听到丫环发出的惊叫,几个服侍丫环都跑了过来,见此情形个个面无人色。
成国公府的家将在四周值守保护自家主人的安全,闻声赶来只看了一眼,就骇得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赶紧推开丫环抢进房中,七手八脚地夺过桌椅踩着,去解朱应桢下来,还有内功精湛的高手,伸手就把掌心贴在朱应桢各大要穴替他推宫过血,几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力,不要钱似的猛灌进去。
但是哪里救得活?脖子上深深的缢沟都已发紫,浑身都已经开始发凉,魂灵儿早过了奈何桥,此刻莫说什么内功推宫过血,就算华佗再世、扁鹊复生,照样救不得也!
家将们气急败坏,就有人揪住丫环恶狠狠地逼问,待问得刚才房中只有朱应桢和杜嬍,立刻凶神恶煞地围向红帐牙床,鹰拿燕雀般抓那海棠春睡刚醒来的美人儿。
国公身死,何等大事,区区一个风尘女子算得什么?但凡沾上点干系,就是活活打杀的命!
杜嬍睡眼惺忪,看样子还没彻底清醒,忽然看见朱应桢被从房梁上解下来,脸色发青早已死去多时,又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家将要抓自己,吓得浑身直哆嗦,宛如风中残叶,紧紧缩在被窝里,又像只受惊的小兔。
家将们急了眼,哪还有怜香惜玉之心?莫说杜嬍,就算被窝里的是苏妲己,他们也下得手!
当下就有名家将伸出簸箕大的手掌,要去揪杜嬍如云的青丝。
杜嬍今晚已经受够了委屈,迷迷糊糊地刚睁开眼,又被当成杀害成国公的疑凶,满腔冤屈找谁说去?不堪受家将之辱,她用牙齿紧紧咬住嘴唇,手悄悄伸向枕头底下,那儿藏着一支磨得飞快的剪刀。
小姐直恁地命苦!那些个丫环都不忍卒睹,可她们又有什么办法?搞不好自己也要陷进去,只怕到时候还不如杜嬍呢。
就在那家将堪堪要抓到杜嬍,而杜嬍的手也握住了剪刀的一刻,突然门外传来低沉的断喝:“住手!”
秦林面沉如水,大步流星的走来,看到死去的朱应桢,双眼直欲喷火,而扫视房内一圈,与杜嬍的目光相触时,又约略带着点愧疚。
杜嬍惊讶得无以复加,恩公不是医馆学生吗,怎么现在看起来……
哪知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国公府家将,已推金山倒玉柱齐刷刷拜伏于地,泣不成声地道:“秦督主,秦伯爷,求您念在和我家国公的情分上,为国公爷在天之灵求个公道!”
他姓秦,督主,伯爷!杜嬍啊的一声低呼,小嘴张成了O型,两只美丽的眼睛睁得溜圆,脑中轰的一下想起来了,那位大破少师府的再世包龙图、铁面无私的秦钦差,难不成就是他?
秦林朝杜嬍轻轻把头略点,此时可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破案要紧。
朱应桢作为秦林在京师的代言人,替他奔走于武勋贵戚和文学词臣之间,在即将发动的对付张鲸的朝争中将能发挥极大的作用,他的死亡是对秦林的巨大打击。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朋友!
朱应桢的所作所为绝对当得起这两个字,他是秦林的朋友!
一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的朋友,转眼就变成了冰凉的尸体,秦林的脸色已微微发白。
不是震惊,而是愤怒!
血勇之人怒而面赤,气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秦林或许不是神勇,但决不负智勇双全四字之赞。
牛大力回去取装法医工具的生牛皮包,陆远志跟在秦林身后,低低地叫了一声秦哥,就待上前检验尸首。
秦林拦住胖子:“这次,我自己来。”
大批东厂番役已蜂拥而来,秦林请家将把朱应桢的尸首抬出去,无关人等先退出房间,然后朝杜嬍伸出手:“杜、杜十娘?先出去吧,本官要勘验现场。”
杜嬍浑身发软,秦林搀着她缓缓下床,但见她两腮晕红,美艳不可方物,臻首低垂不敢与秦林对视,露出后颈窝一抹雪白,倒是衣着还齐齐整整,只不过在被窝里滚得有些发皱。
“原来恩公就是秦钦差!”杜嬍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秦林,很快又慌乱地低下了头,万没想到他竟然就是传说中大破少师府的铁面钦差,更想不到久别重逢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秦林并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就把杜嬍搀到了外面,和丫环们一起,由东厂番役监控起来。
难道他……杜嬍的小脸有些发白,眼圈红红的直欲大哭一场,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角,心也紧紧地揪着。
秦林快速审视房间内部的情形,作为他这样的刑侦专家,委实当得起神目如电四个字,快速地浏览便把大体情形映入脑海。
杜嬍的卧室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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