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锦医卫-第36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沈鲤生怕秦林不懂规矩,临走还专门提醒他,待会儿要去承天门外叩谢皇恩——看得出来,沈尚书对秦督主印象很好。

徐文璧满口老牙都快笑掉,老沈啊老沈,你可被我这妹夫哄得团团转啰!

庞保刘成可不是留下来讨喜钱的,等徐文璧和沈鲤一走,两位大珰立马双膝跪地,朝着秦林磕响头:“恭喜伯爷,贺喜伯爷,今日得封伯爵,明年封侯封公,小的们也欢喜不尽。”

前一刻是天使,下一刻就成了奴才,但凡有外人在这里,怕不惊碎一地眼珠子?

并非庞保、刘成自甘下贱,他俩在别人面前把谱摆得多大,可秦督主面前,又怎么敢乱说乱动。

宫中太监凡是做到高位,心头都跟明镜似的,庞保、刘成很清楚,秦林是和他们主子郑贵妃互相勾结的,怒打国舅爷的事情,其实里头颇多蹊跷,就连这次充任传旨中使,也不是他们找万历讨的,而是郑贵妃让他们来的。

“两位请起,请起!”秦林笑盈盈地扶起庞保刘成,伸手招了招,陆远志捧着两叠银票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塞到两个太监手里。

太监见银子如苍蝇见血,这是除了权力之外最让他们着迷的东西了,庞保刘成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更加真诚。

“嗨,今天早朝御门听政,那才叫个热闹!”庞保咋巴咋巴嘴,又摇摇头,似乎在回忆那值得玩味的一幕。

刘成朝紫禁城方向拱拱手:“陛下讲了个故事,余大嘴巴、顾宪成他们全都傻了眼,哈哈,咱们郑娘娘是天生要做中宫的,要不怎么能想到呢?”

朝堂之上,万历将昨夜郑桢讲的绝缨会故事复述了一遍。

楚庄王宴群臣,日暮酒酣,灯烛灭。有人引美人之衣。美人援绝其冠缨,以告王,命上火,欲得绝缨之人。王不从,令群臣尽绝缨而上火,尽欢而罢。后三年,晋与楚战,有楚将奋死赴敌,卒胜晋军。王问之,始知即前之绝缨者。

这个故事,群臣早已耳熟能详,楚庄王是贤王,万历拿绝缨会打比,隐然以楚庄王自居,而郑桢识大体、顾大局,不顾亲哥被打,令他赴秦府负荆请罪,俨然贤妃形象,又远远超过了那位楚国美人。

熟读经史子集的文臣们知道还有一层,“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也是这位楚庄王的故事,他登基之后三年间浑浑噩噩,实际上默默积蓄力量,等到羽翼丰满再大刀阔斧的兴利除弊,正暗合万历前十年在张居正阴影之下,十年后才亲政的一段经历。

文臣们如果加以反驳,岂不是说万历并不英明,实为昏君吗?

而且绝缨会也是君贤臣忠的一段佳话,要反驳也殊为不易。

众多清流言官本来气势汹汹地指摘秦林,给他安上任用私人、结党营私、交结外藩等等罪名,可现在他们非常郁闷地发现,因为秦林痛打郑国泰,万历又把郑桢的原话说了出来,谁如果在这时候继续攻讦秦林,反倒像是在替郑国泰出气、辩护似的。

不论汉朝的强项令,还是本朝的海笔架,都是以不畏权贵著称,清流们对郑国泰这号非常拉仇恨的草包,平时攻讦也不遗余力,现在他和秦林作对,在这节骨眼上,谁攻讦秦林,谁就有和郑国泰勾结的嫌疑。

郑国泰欺男霸女,在京师民间和士林之中名声很差,谁要是被扣上阿附权贵,谀从郑国舅的帽子,试问他将来还好意思打清流的金字招牌吗?

硬生生被塞了个草包队友,清流言官们都想哭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还有不识时务的人站出来说了两句,指责秦林这呀那的,结果感觉到众位同僚异样的目光,自己都觉得尴尬,只好缩了回去。

申时行、赵锦不失时机地大赞圣君贤臣,于是朝局势如破竹一挥而就,秦林加官晋爵的圣旨登时颁下。

将种种内情与秦林一一言明,尤其提到了郑贵妃所起的作用,庞保刘成这才告辞离去,临走不忘告诉秦林:“督主心愿,娘娘自有道理;明日午门献捷之后,恐怕那群酸丁要提立国本之事,到时候还望督主鼎力相助。”

秦林送走两位,心头不禁纳罕:我还有什么心愿?就算将来封侯封公乃至……那也不是郑桢能做主的,打铁还得自身硬嘛。

殊不知,郑娘娘指的是另外一回事,奸妃的魔爪,已经渐渐伸向了可怜的小姑子永宁……

第1058章 谁给谁交待

“喂,你这个笨蛋!”徐辛夷带着娘子军从后宅一阵风似的跑出来,青黛和张紫萱拦都拦不住,冲到秦林身前,双手叉着小蛮腰:“怎么不让我们也来接旨?切……嫌我们丢脸啊?”

像这种册封世袭爵位,乃是光宗耀祖之事,往往是全家一起接旨,徐辛夷世受国恩,对此非常清楚。

“笨!”秦林在徐大小姐额角敲了个爆栗子:“你老爹都做到国公了,我一个伯爵有什么稀奇,等将来做得更大些再说吧。”

哎呀!徐辛夷捂着头,她心思粗疏,听到秦林口气里志向远大,她立马呵呵傻笑,抱着他胳膊直摇:“好女不穿嫁时衣嘛,爹是爹的,你是你的。”

青黛也把白嫩嫩的巴掌一拍,咯咯笑道:“好哦,将来秦哥哥也做国公,就和徐姐姐的爹爹一样大了。”

张紫萱却眉梢微挑,只是国公吗?恐怕未必……

新近出炉的武昌伯秦林,接旨后不久就去承天门外叩谢皇恩浩荡,万历将他召入宫中,谈及平定南疆经过,君臣奏对十分相得,命秦林自禁中乘马而出,沿街夸官。

当然君臣相得了,秦林自不消说,万历经此一番波折,自己戴顶明君的帽子倒不稀罕,关键是郑桢礼敬功臣、屈己从人,已得了贤妃之名,离万历希望达成的目标更近了一步,他能不高兴吗?就算原本对秦林有七分戒心,此时只剩下了三分。

秦林穿伯爵朝服,头戴金蝉雉尾七梁冠,腰系九龙玉带,跨照夜玉狮子马自承天门出,沿西长安街夸官而回,沿途百姓尽皆欢欣,赞一声好个平南疆的武昌伯!

“秦督主……封伯爵了?”丝绸商人们高兴得跳起来,招呼掌柜、伙计和雇工们:“走走走,今晚打牙祭,酒肉管饱都算我的!不醉不归啊!”

“苍天有眼,好人好报!”正运送瓷器过来的一群漕帮苦力,同样欢欣鼓舞。

经过三晋会馆、福建会馆、广东会馆时,无论学子、行商还是游人,全都出来沿街欢呼,更有流寓京师的蓟镇边民,口中高颂秦伯爷高侯万代,朵朵鲜花掷向马前。

遗爱在民,信哉斯言。

第二天一早,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卫、十二团营、腾骧四卫早早在午门内外分次排班,万历皇帝朱翊钧驾临午门,众文武大臣依次站班,会同馆的外国使节随驾,更有京师百姓从广场南边一直站到了棋盘街,等着看扬国威、长志气的午门献捷。

南面棋盘街方向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和盔甲武器摩擦碰撞的金属声,身穿鸳鸯战袄的明军将士,押着俘虏走向午门广场,人人面色庄重,仿佛还带着南疆的征战气息。

见此情形,无论午门上的君臣,还是广场东西两侧摆列的京营将士,抑或看热闹的京师百姓,全都精神为之一振。更有那热血男儿,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恨不能成为凯旋将士中的一员。

当先一杆大旗,高书“钦差巡抚云南提点兵备宣抚诸夷秦”,大旗之下秦林蟒袍玉带,甲胄在身,腰挎七星宝剑,乘照夜玉狮子马,神情严肃,紧紧抿着嘴唇,双目神光锐利,一股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好个灭敌国、定南疆的督师之臣!

秦林从马背上回头,大喝一声:“跪!”

明军将士两个收拾一个,将莽应里、岳凤等大小俘虏摁在地上。

秦林下马,朝午门上行军礼,朗声道:“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臣奉皇命督师云南,大小三十余战,诛戮敌寇六万有奇,招降、俘虏十余万众,赖皇天后土庇佑,吾皇洪福齐天,朝臣运筹机宜,将士血战用命,追亡逐北、犁庭扫穴,灭东吁伪朝,布我汉家天威,擒敌酋莽应里、汉奸岳凤等贼献于阙下!”

秦林年纪轻轻自有一股气势,说话时整个午门广场鸦雀无声,清朗的语声远远传开,直叩每个人的心头。

“好!”午门之上,高踞九重丹陛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同样是个年轻人,亲政以来首次获得如此大捷,他也激动得脸色微微发红,此时此刻,帝王心术暂时抛到了脑后,大声道:“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此是皇考嘉靖爷赠毛襄懋所作,朕无诗才,以此相赠。卿不负朕,朕不负卿!”

秦林面露感激涕零之色,山呼谢恩。

百姓们个个喜悦,都觉这一幕便如说书先生口中刘备和诸葛亮的君臣相得,秦伯爷真是老天派来扶保大明江山的。

卿不负朕,朕不负卿?秦林听到这八个字,心头却是冷笑不迭,别忘了“尔为盐梅”、“汝作舟楫”是谁写给张居正的,又是谁口口声声直叫“元辅太师张先生”,等到张居正死后,又说他“诬蔑亲藩,侵夺王府宅邸,箝制言官,蔽塞朕聪。私占废辽地亩,假以丈量,庶希骚动海内。专权乱政,罔上负恩,谋国不忠”?

老泰山殷鉴不远,只除非秦林是傻子,才会对万历信以为真呢!

但是在如今的午门献捷仪式上,他当然要陪万历把戏演到十足十,看着午门之上热泪盈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装了半天的忠臣,这才大声道:“臣擒莽应里、岳凤阖家三族在此,此二人寇我疆土、杀我军民,法无可恕,请陛下准臣将其押赴市曹凌迟处死,男丁尽数处斩,妻女发守边将士为奴!其余俘虏,罪孽深重者一同处斩,胁从者发边塞牧马。”

万历帝朱翊钧点点头,极为威严地喝道:“拿去!”

天子的金口玉言为近旁的徐文璧和朱应桢两位国公传达下来,接下来是刘守有等都督衔头的武将,二人传四人,而后八人、十六人、三十二人相次联声传喝,最后三百二十位大汉将军齐声高喝“拿去”,声震屋瓦,旁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在这浩大的呼喝声里,秦林把手一挥,明军将士押着俘虏直奔菜市口而去。

“成王败寇而已,死有何惧!”莽应里大声吼着,他的眼睛因布满血丝而变得通红,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冲着岳凤吐出一口浓痰:“呸,叛徒,你出卖我,也有今日!”

岳凤默默无语,他勾结莽应里入寇,后来大势已去,又抓住莽应里献给明朝,自以为能逃得一死,不成想竹篮打水一场空。想起当初利欲熏心,撺掇缅甸侵略祖国,最后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这又是何苦来哉?

莽应里倒是咬牙切齿,摆出一副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架势。

“莽应里,看来你兴致很高啊?”骑在马背上的秦林,阴恻恻地笑起来:“放心,我答应你的会办到,叛徒岳凤会死在你前面,让你心满意足。”

莽应里斜着眼睛瞥了秦林一眼,不信他会这么好心。

“怎么,不信吗?”秦林摸了摸鼻子,然后笑容不改,目光转冷,语带金石之音:“你会是最后一个被处死的,不仅岳凤,你的所有儿子、侄儿和兄弟,全都会死在你前面,你可以尽情欣赏他们的死状,聆听他们的惨叫——大概你会非常满意这样的安排吧。”

啊啊啊啊……莽应里发出了野兽受伤之后的惨嚎,但很快被明军将士掐住了脖子,只能从嗓子眼传出嗬嗬的声音。

“施甸百姓在九泉之下等着找你算账呢!”秦林桀桀冷笑,毫不留情地直视莽应里的眼睛,目光森冷仿佛来自地狱。

这个时代可不存在什么人权之类的说法,更何况莽应里大肆屠戮无辜百姓,所行实在禽兽不如,他根本不配为人!再严酷的惩罚,对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来说,都是罪有应得!

终于,在秦林逼视之下,莽应里颓然垂下了眼睑,片刻之后,曾经不可一世的缅甸统治者,以南疆征服者自命的金楼白象王,像疟疾发作似的剧烈颤抖起来,浑身如同筛糠。

当一切心防都被击碎之后,他终于感到了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想到即将惨死刀下的儿子、兄弟和侄儿,他再也控制不了心底的寒意……

莽应里和岳凤为他们的血腥罪行,在菜市口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九世复仇春秋之义,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以血还血,本来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绵延数千年的钢铁信条,只有后世少数不成器的子孙,才会把卑贱的软弱当成高贵的宽恕,以遗忘作为懦弱的借口。

秦林获封,莽应里岳凤伏诛,南疆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桩事情,思忘忧的封典。

思忘忧送到朝廷的表章,一改当年莽应龙莽应里父子的嚣张跋扈,词句格外谦虚自抑,以孟养宣慰使身份自居臣节,尽显忠贞本色。

本来缅甸老挝等地曾设宣慰司,但现在局势早已改变,南疆称王者不知几许,各自取得了相对独立的地位,就连安南莫氏降明之后接受都统使之职,关起门来仍自称帝王。

思家为国尽忠,只余下思忘忧一个孤女,在孟养累年为国血战,这次又几乎是独力攻克缅甸,朝廷便有让她独当一面之意。

虽然余懋学、顾宪成等辈攻讦思忘忧与秦林有私,但朝廷对化外之地鞭长莫及,又接到了诸土司、诸番国和缅甸各族首领拥立思忘忧的表章,于是干脆就坡下驴,封她为缅王,赐王者冕服,号金凤白象王,令其年年遣使进贡、三岁一朝,为天子守南疆,奉敕征伐不道。

秦林为这道圣旨费了不少功夫,直到旨意已定,才彻底放下心来。

华夷朝贡体系,以中华居中,四夷分列四方,奉中华为宗主而各安其位。

南疆乱象之生,一则朝廷武功不复洪武、永乐年间之盛,对南疆各国鞭长莫及,二则西方殖民者越大洋而来,或攻城略地,如侵占中华附庸马六甲,导致印度洋上三十余朝贡国断绝往来,或煽风点火,怂恿野心家图谋不轨,比如这次莽应里的军中,就出现了西班牙驻吕宋总督派来的火枪手。

思忘忧对中华忠心耿耿,扶立她来做缅王,酬庸思家忠勇之功的同时,无异于在南疆树立了一根标杆,叫土司、番王们知道要忠于中国。她驻守在南疆最西端,与印度接壤的缅甸,也为大明不经马六甲海峡而进入印度洋,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缺口。

“总算对思家小妹妹有个交待了。”秦林笑着将写好的信折叠起来,装入信封,然后交给思忘忧所派、此次随同北上赴京的使者歹忠。

歹忠将和大明朝的册封天使一起南下,把圣旨颁给思忘忧。

大明朝的天使不是长翅膀的鸟人,不能在天上飞,所以日夜兼程赶赴缅甸,把圣旨和信交到思忘忧手中,已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思忘忧头戴高高的佛塔形状的尖顶金冠,身穿黄金装饰的华丽袍服,焚香顶礼之后接过了圣旨,淡然的笑了笑,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喜色——早在父兄战死朝廷援兵却久久不至,附近告状却遭受冷遇时,她对这个朝廷,就有了种种怀疑。

所以她忠于中华,却对朝廷的册封并不感冒。

如今的她,再不是当年父兄羽翼之下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也不是孟养边境密林中打游击的土司女儿,而是一呼百应的金凤白象王,金碧辉煌的大殿前,雄壮的白象巍然侍立,殿中各族男女武士济济一堂。

但颁诏天使分明看见,从歹忠手中接过那封私信之后,金凤白象王的嘴角微微翘起,一直严肃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属于少女的纯真笑容。

“规定是三年才有一次朝贡吗?”思忘忧有些不满的询问使者。

“是的,因为南疆与京师相隔万里,朝廷特为体谅才定下三年一朝。”

“那么还有三年啊……”思忘忧笑了笑,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中,低声呢喃:“秦大哥,你还欠我一个交待呢。”

第1059章 几处相思

“哼,好狠心的小冤家,一拍屁股就回了京师,也不来看看奴家!”

庞大的林樱号战舰,官舱前的甲板上,金樱姬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双手扶着栏杆,娇躯前倾,纤细的水蛇腰折成一个诱人的角度。

眼前的暹罗古城阿瑜陀耶,沐浴在灿烂的金色阳光之下,佛塔和王宫的黄金宝顶,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湄南河氤氲着温柔的水汽,身段婀娜的暹罗女人用瓦罐汲水,身后的城池中传来喃喃的诵经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古老而平静,在过去的上千年里,湄南河三角洲的人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种恬静而闲适的生活。

或许是闲散的生活太过消磨斗志,这个崇信小乘佛教的民族并不擅长战斗,无论缅甸人、东洋人还是西洋人,都曾经带着血和火杀奔这里,用残忍的杀戮给阿瑜陀耶带来了惨痛的回忆。

现在,新一拨外来者又以空前强大的姿态驾临此地,林樱号静静地泊在码头,高大而充满美感的船身,舷侧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炮窗,每当开启时,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充满了巨大的力量感,而每天黄昏夕阳夕照时,它那巍峨高耸的桅杆,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如阿修罗的宝剑般刺向城池中的佛塔。

黑王子纳黎萱临走时,也曾做了一些针对性的布置,让留下来的大臣们如果逮到机会,还是可以打打林樱号的主意。

暹罗人刚刚露出点儿苗头,就被明智玉子从一个喝醉酒的日本狼人口中套出实情,金樱姬不慌不忙地安排林樱号进行了一场炮击演习,当数十门红夷大炮和大号佛郎机轮番鸣响,将一轮又一轮的炮火对着某处树林倾泻,直到将方圆数十丈的树林完全放倒,地面深深犁了一遍之后才停火。

纳黎萱的大臣们立刻打消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变得比之前更加亲切和友善。

城中的普通暹罗人经历了最初的惶恐之后,倒是比官员们更亲近新来的客人。

因为以前暹罗境内就居住着很多中国商人——他们被称为天朝人,享受免除人头税的优待,这些人经常和五峰海商打交道,所以毫不畏惧地来和金船主的手下联络,把大米蔬菜和肉类卖给他们。

长此以往,暹罗人也开始为舰队提供后勤物资,五峰海商现银结账,还有很吃香的中国铜钱,所以这种生意进行得非常顺利。暹罗人并不清楚,这些铜钱实际上是金樱姬私铸的,好在他们只要铜钱,其实不关心是由谁出品的。

此时此刻,正有不少暹罗人划着香蕉形状的船,把美味的水果和新鲜的蔬菜送到林樱号。

金樱姬抿着小嘴坏坏地笑,看来,暹罗人非常配合嘛。

西北方向尘头大起,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涌动的黑线,金樱姬举起望远镜,视野中出现了大片奏捷而归的陆战队士兵,他们头顶无数的五色盔缨正在欢快跃动。

和妹妹并骑在战象上的暹罗黑王子纳黎萱,也看到了林樱号庞大的船身,以及官舱平台上,裹在黑色长裙之下的妖娆身影。

“这个恶毒的罗刹女!”

纳黎萱愤愤地骂了句,然后摇头苦笑。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他对五峰船主还有那么一点点非分之想,现在则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手腕强硬、心思缜密,统帅五峰海商纵横东西两洋,这样的女人,传说中与她有染的那位秦督主,又是何等英雄了得呢?

得胜归来的暹罗将士倒是兴高采烈,因为思忘忧兑现了承诺,把白古城中的财富和忠于莽应里的死硬分子的妻女,通通分给了联军将士。东吁王朝经历莾瑞体、莽应龙、莽应里三代对外侵略,洗劫了南疆无数名城,其中包括阿瑜陀耶,积累的财富相当惊人,让联军将士们满载而归。

现在,暹罗将士和瀛洲陆战队的官兵说说笑笑地走在一起,见陆战队装备精良、伙食丰盛、待遇优厚,已有不少暹罗人开始打听怎么才能投到陆战队里当兵了。

五峰海商以中国人为主,也有来自日本、朝鲜、暹罗、安南等国的,本来俞咨皋朱顺水等军官试图避免麾下暹罗籍士兵和他们同乡有过多的接触,但狡诈的尹宾商专门授意暹罗籍士兵在同胞面前大吹大擂,炫耀自己在海上的传奇经历,让他们赢得了无数羡慕的目光。

这样一来,连暹罗军队里的中下级军官,也纷纷动起了心思。

纳黎萱顿时生出“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的感慨,身为暹罗真正的掌权者、未来的国王,他根本不在乎金银财宝,而是有着更为远大的志向,但现在实现的可能已变得非常渺茫,或者说完全没有了机会。

“不,我不甘心!”纳黎萱握紧了拳头,这位泰拳宗师的拳头是那么的刚强有力,一股充沛的力量感让他重新挺起了胸膛,“至少,我夺回了妹妹,使她不必再受莽应里那恶贼的侮辱,为了妹妹,为了暹罗……”

看了看身边的妹妹苏盼康拉雅,她还是像几年前一样温柔而美丽,黑王子的心就变得柔软。

感觉到兄长的注视,苏盼康拉雅羞涩地笑了笑,但是心中却多了不少疑问:古城阿瑜陀耶一如过往千年不曾改变,但那艘巨大的战舰上的妖娆身影属于谁?为什么兄长的双眸,多了些自己不熟悉的东西?更让她担心害怕的是,那些东西她曾经在莽应龙莽应里父子的眼睛里,无数次看到。

一个时辰之后,纳黎萱在林樱号的前甲板上和金樱姬、明智玉子会晤,考虑到对方女性的身份,他特意带上了自己的妹妹。

金樱姬一袭黑色金绣长裙,显得风姿绰约,未语先笑:“恭喜恭喜,恭喜两位兄妹团聚,大仇得报!将来自守暹罗,与大明朝和我五峰海商精诚合作,从今往后坐享安乐。”

“总赖秦督帅运筹机宜,金宣慰鼎力相助。”纳黎萱的笑容显得有点虚伪,因为他听出了金樱姬的言外之意。

随行的暹罗大臣们互相打着眼色,金宣慰这妖女,可不好对付呀。

明智玉子穿着洁白的修女罩衫款款走来,没有理会纳黎萱,而是看着苏盼康拉雅,目光里充满了怜悯:“这位就是苏盼康拉雅公主殿下?好可怜的人儿,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妹妹,可舍不得把她送到莽应里手中呢……”

苏盼康拉雅眼圈一红,想起了这几年的伤心往事,她信仰小乘佛教,懂得宽容和仁慈,但被父兄当作礼物送到敌人宫中蒙受屈辱,柔软的心已被刻得伤痕累累。

暹罗众位大臣面有愧色,纳黎萱心头也百味陈杂,正是为了换回他,父亲才把妹妹送到缅甸。

“哎呀,姐姐说错话了……”明智玉子拿出一方手帕,轻轻拭去苏盼康拉雅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好了好了,一切悲伤都已过去,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不知是多少年轻儿郎的梦中人呢,今后呀,路还长着哩……”

苏盼康拉雅泪光盈盈地抬起头,明智玉子是如此的温柔体贴,和心肠刚硬的父亲、变得快要不认识的兄长截然不同,她终于难以自持,扑进这位大姐姐的怀抱,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尽情发泄着数年来所受的委屈。

明智玉子拍着苏盼康拉雅的脊背,走到船舷边上,慢慢开解她。得知明智玉子同样被父兄作为利益交换的工具,婚后又被夫婿抛弃的经历,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抽空,明智玉子给金樱姬递了个眼神。

金宣慰和纳黎萱等人的谈判,就不像明智玉子和苏盼康拉雅之间那么和谐了,五峰海商希望在湄南河入海口的曼谷一带设置军港,以便携手抵御来势汹汹的西洋人,于是势必遭到暹罗方面的抵制,他们认为这样做将会降低自身政权的独立性——这简直是毋庸置疑的。

“八嘎!”金樱姬身后的龟板武夫将明晃晃的倭刀抽出半截,凶狠地威吓着暹罗人。

纳黎萱身后的暹罗武士也不甘示弱,纷纷吼叫着示威,可惜他们的凶狠程度远远赶不上五峰海商这群嗜血的海狼。

“金宣慰,请给我们考虑的时间。”纳黎萱顿了顿,诚恳的邀请道:“三天之后,在王宫为苏盼康拉雅的归来举行庆祝酒会,希望金宣慰偕众长官前来赴宴,到时候小王将给您满意的答复。”

金樱姬轻轻抿了抿嘴唇,眸子里闪过一抹妖异的精光,微笑着答应了邀请,然后送暹罗人离开林樱号。

不久之后,林樱号的官舱之中,尹宾商指着地图,笑容阴冷而残酷:“纳黎萱想摆鸿门宴,咱们将计就计,给他来个血洗阿瑜陀耶!暹罗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战斗力软弱不堪,尹某有九成以上的把握!金宣慰,慈不掌兵,切不可坐失良机啊!从今往后,暹罗境内闻宣慰之名,嘿嘿,小儿不敢夜啼。”

这个疯子!无论是客卿俞咨皋沈有容,还是五峰海商里头的朱顺水、龟板武夫、权正银,都对尹宾商无话可说,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刚才提出的作战计划具备很强的可行性,在这个鬼才面前,纳黎萱的军队不堪一击。

金樱姬盈盈一笑:“慈不掌兵?尹先生,本官把叛徒和海盗丢到海里喂鲨鱼的时候,你大概还在湖北钟祥的乡下杀鸡吧?本官只是在考虑有没有必要这样大开杀戒……鸿门之宴,三军夺帅,直取纳黎萱和诸大臣人头,之后再平定暹罗局势也要容易些吧……唉,想到没有本土势力,要安定暹罗人心是很麻烦的呀!”

尹宾商脸色发红,他前半生被张居正雪藏,金樱姬纵横东洋大海时,他确实蹲在乡下读书。

咬了咬牙,他将手在空中虚虚一切:“金宣慰顾虑暹罗人心么?哼哼,哪怕民心似铁,自有王法如炉!”

众首领感觉到尹宾商话里的杀伐之音,竟隐隐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喂喂,你们就这么喜欢打打杀杀?难道就没有了别的办法?”明智玉子轻轻笑起来。

难道她?众首领有些不解,明智玉子主要负责在各方势力之间长袖善舞,她是宴会的主角,她是温柔体贴的邻家姐妹,但好像离杀伐征战的事情,似乎还有很远吧。

“信不信三天之内,纳黎萱就要回心转意?”明智玉子用折扇遮在口前,调皮地吃吃笑起来,精致的脸上,带着强大的自信。

金樱姬毫不犹豫地给予了支持。

“好吧。”尹宾商迟疑良久,终于点点头:“不过,也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三天里,苏盼康拉雅在王宫和林樱号之间跑来跑去,她和明智玉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本来离开莽应里的魔窟,回到久违的家乡,她应该开心才对,可这几天里她的神情越来越憔悴。

因为她发现,兄长纳黎萱正在紧锣密鼓地做着某种准备,王宫里武士们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变得非常紧张,卫士换上了最矫健的,刀剑被磨得非常锋利。

纳黎萱的心弦同样紧绷,时不时地焦躁发火,只有在妹妹的劝慰下,才能稍稍平静。

终于在他再次为侍女的小错而发怒,准备施加惩罚的时候,一双柔软的手抚上了纳黎萱的脸庞,软糯的语声带着甜味儿:“哥哥,你在担心什么呢,中国人总要比缅人和西洋人好得多吧,而且,我们以前不都是向中华天子称臣纳贡吗?”

纳黎萱回头看看苏盼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